傍晚的天光昏暗。
手上染了血的黑袍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白袍裹着的人疾步行走在路上。
那血满手都是,却没有一丁点碰上那怀里的白袍。
白袍还是干净无暇,半遮半掩里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少年脸。
与苍白的脸色不一致的是,那一张唇瓣红得像是渗血。
犹如苍白无色的纸张上落了一抹嫣红。
破碎,艳丽,旖旎。
走进一处殿堂,男人大步踹开主殿的门,崩成一条直线的唇瓣终于舍得开口出声,“弗安。”
“主人,您吩咐。”
抱着怀中人,男人径自往浴室的方向而去,一面说,一面脚步不停。
“准备干净的浴巾,下火解毒药材,还有两套干净寝衣,送过来。”
“好的。”
弗安应完,抬头瞧见自家主人去的方向,愣了下,意识过来什么,刚想开口提醒一句,于理不合……
浴室门就在他面前被打开,然后又当着他的面,被狠狠摔上。
“……”
想到脑海中的一张脸,弗安叹了口气,旋即快步匆匆朝着外头走去。
他家主人,怕是要栽了。
那一股灵力也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窜涨的火气。
刚进浴室,河境就感受到了怀里人的燥热,低头一看,那一张戴着人皮面具的脸都红得像煮熟的鸭子。
陷入昏迷的人蹙紧了眉头,在他的禁锢下忍不住轻轻扭动。
被压制下去的毒又攻上来了,而且势头之猛。
如果是寻常的毒药,他的灵力一下去,药力能直接被祛掉一大半,绝不是现在,没多久的功夫,又卷土重来。
除非。
河境想到从久琼花幻境里出来,瑶迦说的话。
久琼花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东西,能抽取灵力的久琼花却是第一次见。
瑶迦的话没说错的话,那一山洞的久琼花,都是培养出来的变异种。
这个药,一定是混入了久琼花。
怪不得她会说出那一句。
河境的唇线绷紧抿直,思索的空挡已经抱着人一点点地踏进了浴池。
催动灵力,还温度适宜的浴池霎时间冷若冰霜。
水面甚至起了一层碎冰面。
河境一手抱着人,稳住不让怀中人滑下池底,一手解扣子,将身上的衣服扒得只剩下内衬里衣,里衣扣子松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比那一浴池的少年更加勾人垂涎。
可惜垂涎之人无意无识,仅着一身里衣,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男人的胸膛,发出舒适的轻声喟叹。
河境低头,“你是真的蠢,无可救药。”
语气是谴责的轻斥,声音却是温柔的,浸入骨子里的温柔。
手在她的面上抚过,人皮面具薄薄一层被剥了下来,随意丢在浴池边上。
至于身上的……
河境顿了顿,最终闭着眼,手摩挲着碰了碰女孩的内衬,灵力从指尖逸出。
又一层带着灵力的薄薄人皮被丢了上来。
做完这些,男人伸手给她拉紧了衣领,直至瞧不见那里头的鼓鼓风光,才收回手。
池子那样冷,他的面上却如常,隐隐有一丝红晕,蔓延到耳根了。
女孩紧皱的眉头抚平,脸上的红晕有隐隐消退的意思。
人无意识地又往他怀中偎了又偎。
弗安拿东西进来就瞧见这么一幕,自家的主人抱着人泡在了浴池里,两人抱得严丝合缝。
水池里蹭蹭地冒冷气,主人的脸上像是春天来了似的,半点冻得青白都不见得,只瞧见一脸春色。
弗安多往池子里瞧一眼,都要吃冷眼一记。
“东西放下,你先出去。”
河境说。
冒出口的提醒被他这么一瞪,啥时候忘到了脑后,弗安一哆嗦,立时放下东西,起身行礼,麻利走人。
不敢作死地说,要不要交给他来的这种话语。
药材入了浴池。
泡到瑶迦眉头舒展,脸上恢复正常的红润,河境才抱着人走了出来。
弗安就坐在浴室门外的凳子上,劳累了一天,他等得昏昏欲睡。
门开的声响令他险些载下去。
一抬头,只见自家主人终于舍得抱着女孩出来,走向那大床,将人往大床上一放。
又按灭了灯火通明的大灯,只留下床头小灯。
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睡得昏沉的人。
弗安起身跟过去,站在一边等着,也不敢贸然开口。
以为自家主人就这么“望妻”一般再看一个晚上,自己琢磨着要不要出去端点吃的进来,好让河境饿了吃。
面前人开口了。
“那件事查得怎么样?”
弗安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低头恭声道:“……如同主人所想那样,每一年有那么几次,他总会乔装打扮来到这里。”
“证据。”
“利伯维尔城东街西面街角旅馆,他常住的店。驻店女郎说并不清楚身份,只知道他颇为喜欢到神殿祈祷,问及,说是妻女早逝,为妻女祈祷祝愿光明神庇护。”
“人呢?”
“前天已经结账离开了。”
“有没有打草惊蛇?”
“没有,主人。”
“嗯。”
一问一答就此终止,河境依旧坐着,垂眸看着床上人,手握着女孩的,放在掌心无意识摩挲着。
“主人,饿不饿,要不要……”
弗安实在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用。”
河境打断了他的话,将握着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又仔仔细细地给她掖好被角。
转身,面无表情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骇人可怖。
“好好看着她,我出去一趟。”
出去做什么?
弗安想问,却不敢问,只好点了头,看着男人大步流星离开。
……
夜沉如水。
万籁寂静的时刻,最是适合安枕入眠。
可罗文睡不着。
他倚靠在干燥阴冷的墙壁上,地面是一张破旧的祷告席,他就坐在上面。
除了这些,什么也没了。
白衣袍染上血污,脏兮兮的。一如当年。
他狼狈地捂住左手断臂处,痛得眉头紧皱。
自然睡不着。
血已经止住了,但还是很痛。
不知道那河境用的灵力上有什么毒,让他疼痛难忍,宛若蚂蚁噬心。
仰头,顶上是一口小小的天窗。
窗外没多少天光透进来,却是唯一可以喘气的口子。
脑子里还回响着刚才的一幕。
河境离去之后。
他向来尊敬,捧为人上人的教皇殿下冷着脸,厌恶地看着他,吐出口的话语如一把温柔刀,一刀一刀往他受伤的伤口上剜,“罗文啊,我说过多少次,玩归玩,但是要处理好痕迹,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暴露出来了呢?还捅到了河境的面前,动了他的人?”
“我错了,教皇殿下,求求您,原谅我,看在,看在我……”
他哭得鼻涕直流,将那痛意哭嚎出来,不觉爽快,只觉得恐惧,害怕被抛弃,害怕被处理。
“闭嘴。”
向来和蔼的人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他的话,面色冰冷,“你犯了错,先进牢里待着吧。”
说着,他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什么。
回头警告他,“别胡言乱语,否则,你的母亲不会有好归处。”
自小辛苦将他养大的母亲,最后一刻不忘护着他的母亲,骨灰罐就放在光明神的祷告席前,享受光明神的神泽庇佑。
这是他在神殿里努力挣得一席之地,往上爬的原因。
他不想让母亲生无可依,死后当孤魂野鬼。
教皇是看顾他的人,最是知道怎么拿捏他。
只是他不解,他之前不小心暴露出来也不是没有过,教皇每次都叫人帮他平息下去了,为什么这一次不一样。
发现了就杀了,只要他动手,动手就一定可以。
他这么想,就这么说了。
哪承想,往日慈眉善目的人头一次失去表情管理,恶狠狠地道:“你以为我不想?”
“他的灵力汹涌,比我还强大,是神教界灵力最强的人,我都要居他之下,我还动手处理他?”
“你是想让我死吗?”
之后,毫不留情地叫人扭送他进了牢。
神殿的地牢,阴冷偏僻,都是关押亵渎了神的人。
断食断水,不是上断头台,美其名曰最体面的死法。
罗文怎么都想不到,这种“体面”的死法竟会有一天沦落到他身上。
好冷,好痛,好饿。
记忆一晃,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母亲缠绵病榻,没办法出去劳作。
他又饿又冷,又担心母亲死掉,出门跑去街面上最冷清的面包摊子面前偷了两个,捂着往回跑。
没两步被人踹到在地,拳打脚踢到□□的声音,不堪入耳的辱骂声,让他默默忍着,死死护着两个面包。
打骂的人见拿不回来,也不要了,发泄完了,丢开破布一样丢开他。
他顾不上,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自己的家跑。
那时候,他想。
他有吃的了,妈妈不会挨饿了,他也不会了,反正这一顿吃完就行,下一顿他总会想到办法。
然而等他吭哧吭哧快到家门口。
小门倒了,他们住的小木屋也塌了。
屋顶是巨大的化不开的雪团。
混着鲜红浸入雪地的血。
刺眼至极。
呼啸的风声不知带着谁的哭声,狠狠揪着他的耳朵耳提面命。
你看啊,忍气吞声,就要被挨打,如果不被挨打,如果能反抗,腿就不会瘸掉,就能再跑快点,再快点,就可以带着那个孱弱养了他整个童年的人离开那吃人的屋子,保住一条命。
与之截然相反的,他在冬夜,没了母亲,也没了家。
所以,他藏起自己的**,伪装,私底下玩弄人心,暴虐。
那都是他觉得那些人活该。
如果足够强大,就不会被他所欺负,所拿捏了,不是吗?
就像是和那个冬夜里的自己一样。
他对自己狠,对别人狠。
一步一步往上爬。
到头来,还是……
什么都没了。
为什么?
细微的脚步声入耳,他耳朵尖动了动,睁开眼。
转头,视线里落下一双黑得油光发亮的长靴。
布有细纹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笑。
诡异地。
“你来了。”
震惊!章节名字居然可以无限长!!!!(起因是我把文章粘贴到章节名去了= =)
好了好了,累死我了,饿死我了。
散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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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光明神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