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楼×何樱］江畔何人初见月 第3章 停留

003停留

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

她看到书页上的这句诗时，楼上的门开了，青年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又带上门。脚步踌躇了两步，应是在寻她的踪迹，随后便下楼来了。

何樱合上书放在桌上，看见医生下来，先倒了杯茶请他坐下，才问到：“医生，手术还顺利吗？柏先生情况如何？”

青年脸上有一瞬的茫然，旋即想通，应是江月楼为了保险起见给起的假名，倒是这位姑娘眼中的关切很是真诚，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听说也是兄妹俩相依为命，他瞬间想起自己的妹妹。他来香港就是为了寻找妹妹，但一连这么许多日子，他甚至在药方纸背面都抄写上寻人启事，依然杳无音讯。他这厢想的出神，没有答复，好在何樱知道医生做手术十分耗费精力，并未因被无视而生气，又重复了一遍问话。

青年回过神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这才答到：“他没什么大碍，但最近几天不能碰水，也不能大幅度动作，不然伤口又会裂开感染。”

“谢谢医生。”

“不必客气。”他自我介绍到：“我姓陈，名余之，你叫我陈医生就好了。我这里开了几副药，每样的用量都不一样，你先记一下。”

等他将注意事项全数交代给何樱，便推说医馆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走后何樱回到自己房间，柏青躺在她的床上昏睡着，连她开门的动静都没把他惊醒，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就着书桌抽出一张纸，将陈医生刚交待她的注意事项一字一句写好，分门别类的将陈医生给她的药瓶依次放在桌上，这些瓶子外头都是英文标志，她都做了注释免得他分不清，就刚才的麻醉剂事件她很肯定他是不懂英文的。做完这一切，她见时辰大约到了下午两三点，想到自己三点半钟还要去给一个学生做家教，于是重新换了件蓝格子的旗袍，取一股头发编成辫子半挽起头发，在头顶别了朵浅粉色的发卡，显得既知性又青春活力。

她做家教的那户人家在香港是个顶有钱的大户，出手也很大方，更重要的是那家的老先生很绅士，夫人也很温柔。她去做家教主要是教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姑娘虽然年纪这么大，但接触的知识还很浅薄，只停留在辨字和背诵诗文的阶段。夫人说这小姑娘是老先生在外地做生意带回来的，说起来小姑娘的身世也很是可怜，她不知道被什么人拐进了青楼，誓死不从，一头撞了墙头破血流，被老先生搭救出来后失了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老先生生意结束，总不能放任她一个没有记忆的小姑娘孤苦无依，只得带她来了香港。这孩子倒也听话不哭不闹，笑起来也颇为可爱，夫人一见这孩子就喜欢的不得了，说服了老先生两人将她收养为自己的义女，取名叫做卢姗姗。姗姗虽然撞破头失去了记忆，但人却很聪明，夫人就琢磨着给她找个先生做家教，只是也许以前有过被卖进青楼的经历，姗姗不太愿意搭理男先生，因此才找到了何樱，她虽然还在准备考学阶段没有真正进入大学，教一个小孩子倒也足够了。

姗姗跟何樱也很投缘，一来二去就把何樱当成了自己亲姐姐一般，每日盼着何樱来给自己上课，夫人知道何樱同时在做许多份兼职，她对这个努力不给自家兄长增添负担的女孩儿很有好感，加上自己闺女欢喜，因此谈好了家教的条件，让她每日下午三点半到五点来做一个半小时的家教，工资是她们之前谈好的价格的双倍，何樱受之惶恐不愿接受，却见夫人解释，说给她足够的工钱是希望她能够有更加充沛的精力来教导姗姗。何樱便辞了其它的工作，全心全意给姗姗做家教了，到今天都有大半个月了。

这天姗姗忽然问她：“樱姐姐，你也有哥哥，管家的孙女也有哥哥，为什么我没有哥哥呢？姗姗也很喜欢哥哥啊。”她情绪有些沮丧，似乎懊恼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所以没有哥哥。

何樱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姗姗乖，兄弟姐妹都是人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伙伴，不过没有呢也不要伤心，就算只有一个人姗姗也是最可爱的小妹妹。”

……

柏青醒来的时候，已是夕照时分，这一觉因为吃了陈余之开的退烧药睡得很沉。目光瞥见桌上放着的药瓶，走近发现每瓶药下都压着写好名称和用量的字条，字迹清秀工整，他看着字脑海里瞬间能想到那小姑娘的模样，字如其人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他按照医嘱上说的，现在五点半又到了服药的时刻，他在房间里看了一转，仅有一个喝水用的玻璃杯，他顿了顿还是开门下楼去，本想问何樱要杯凉水来服药，意外发现家里没有人，这个点也不知道小姑娘去了哪里，他也不怕她哥突然回来，自己下楼弄了杯清水回房，吞了药片以后，发觉没什么事可做，便坐到书桌前，随手拿起最上方的一本书看了起来。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他听见有人上楼梯的声音猛然回过神，转头房间门已被打开，他有那么一瞬间心漏跳了一拍，这小姑娘打扮起来倒像那么回事儿。

接着他清咳了一声：“我现在还不能确保周围是否安全，贸然离开万一被有心人看到恐怕连累你们，所以最近几天我还要多留几日，你放心我会尽快离开的。”

何樱原以为他的伤收拾好了会离开了，没想到回来却听到他还要多留几日的消息，神情有些怏怏，念及他还是伤患，心里那点不情愿也被磨没了，只是留下来可以，断不可再留在她的房间。

姑娘提出的这个要求很正常，就是医生交代尽量不要呆在那起逼仄灰尘又多的房间里，尘埃里藏着许多细菌，万一伤口恶化，又是一番折腾，她打算跟她哥坦白，到时候让他和她哥住在一起，但后者却说他的行踪还是越少人知道的约好不太希望她告诉她哥，同时她也意识到知道的多负担的更多，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柏青倒是自愿回到杂物间，何樱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留他在自己房间打地铺。她还特意找了一块浅色的床单挂在床帐外，用来当隔帘。

到了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柏青和何樱布置好房间的分配，又出现一个新的问题，他出门多时，从受伤那日到现在都没换洗过，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味，他忍不住要去清洗一番，何樱便将陈医生嘱咐的伤口不能碰水交代清楚，又去哥哥那儿取来件半新不旧的长衫，何樱把衣服递到他手上，解释到：“这是我哥哥的衣服，但都是洗干净了收起来的，你若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换上。”

等到柏青换了长衫出来，何樱一下子看呆了，平日里哥哥穿着尤为老气沉闷的款式，被他硬生生穿出一股子书卷气，就是这眉宇间的英气比起书生更多几分硬朗，待她回过神发觉自己聚精会神盯着人看了好半晌，顿时有些羞赧。

后者倒是不甚在意，甚至还打趣的问她：“怎么，是不是有些不伦不类？”他一向不穿这种略显累赘的中式长衫的。

何樱猛然摇头，想说的话滑到嘴边，好在她及时醒悟，不然随口夸赞一个男人这种行为，未免会显得人比较轻浮。

在这样平淡又略显拘谨的状态下，何樱开始了生平第一次和陌生男人同住一个房间的生涯，后来她辗转和另一个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时，这段心绪忐忑的记忆却成了她仅存不多的慰藉。

［图源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