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来前殿时,黄飞虎正举着一副画卷啧啧赞叹。
看见哪吒便对他招招手:“哪吒,快来看看,我这副《安山图》如何?”
黄天化在一旁疯狂使眼色。
哪吒也会意地冲他眨眨眼,配合道:“工笔结构严谨,设色典雅秀逸,笔墨华滋,浑然天成,当真是世所罕见的佳作。”
黄飞虎朗声大笑,笑着笑着就狠拍两下黄天化的后脑勺。
“你小子不错啊,哪里弄来的这画,为父很满意!”
黄天化被打得直趔趄,觍着脸笑道:“儿子知道父王素爱赏画,专程托山上师兄去民间寻来的,花了不少功夫呢。”
“哈哈哈,好,好!我儿果然懂事了!”
黄天化讪笑着点头应是,边笑边退,趁人不注意扯上哪吒衣袖一溜烟遁出厅堂。
此时已过了辰时,府中众人早用过早饭。
杨戬猛然从床上惊醒,后背汗湿一片。他自前几日火烧商营起就觉着额间隐隐作痛,昨日推脱了庆功宴,径直回房,竟一觉睡到此刻。
他撑起身子,只觉得筋骨酸软,浑身乏力,隐约记得做了个极长的梦,待要细想时,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二哥!二哥!”哪吒咚咚敲两声门,就径直推门进了屋,见杨戬还是一身里衣卧在塌上,稀奇道:“二哥,难得你也赖床了。”
杨戬回了神,倦怠地揉揉太阳穴。
“什么时辰了?”
“已巳时了,师叔叫我们去殿前议事呢。”哪吒轻巧地跃到榻沿,凑近了看杨戬的脸:“二哥,我瞧你面色真差,怎么了?”
他挨得极近,吐息温热地洒在杨戬面颊上,拂过杨戬颈侧。夏日将至,哪吒只穿了件素色短衫,藕节似的胳膊就露在外面,一对臂钏莹莹地泛着光。
杨戬忽然觉得这胳膊真是白得扎眼,恍惚间与梦中的景象重叠,似乎也有什么白晃晃的,缠着幽幽莲香,绕在他身侧,挥之不去……
他喉结微动,眼底血丝更甚,无意识地扯松衣领,突然抬手将哪吒推开。
“二哥?”哪吒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上,抬眼时满是错愕。
杨戬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伏身把人拉起来:“抱歉,我睡糊涂了。”
“无妨。”哪吒又嘿嘿笑起来,撑着头看杨戬穿衣裳:“师兄真好看,跟衣服架子似的。”
杨戬已恢复往日冷静自持的模样,笑着摸摸哪吒发髻:“哪里比得上我们小莲花好看呀。”
午间,众将于正殿前议论军情事时,忽听得城外喊声雷动。姜子牙料定是那闻太师寻得援兵来,便同哪吒、杨戬上城墙察看。
只见对面已安了行营,三军正放定营大炮,军帐中愁云滚滚,杀气涌动。
姜子牙惊诧不已,喊上众将下了城再议破敌之计。
日头西斜,城墙边的影子由短变长,不知不觉又到夜间。
杨戬如往常一样换了里衣阖目欲睡,忽觉心口突突直跳,转瞬间就坠入梦境。
再睁眼时,只见头顶一轮明月,身旁的树木异常高大,黑幢幢一半隐于夜色中,一半曝在月光下。
杨戬支起身子,听得有水声淅淅沥沥,正迈步想去一探究竟,才发觉自己四肢短小,满身绒毛——原是化作了一只兔子。
也不惊惶,轻巧地一跃躲进灌木,从密密挨挨的叶片缝隙中窥去,只见寒潭之中,一道人影背立。
杨戬依稀觉得这场景熟悉,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正呆楞着,那人影动了。
兔子的视角狭窄,只看见一对光裸的湿足踩上岸,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人从身后挟着前腿窝一把抄起,腾空抱在怀中。
蓬松的兔毛瞬间被水珠打湿,耷拉下来,那双手一下一下抚着兔子脊背,杨戬却觉得自己灵魂连都颤抖起来。
窗外温暖的阳光洒进来,杨戬猛地从床上坐起身,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道原来是个梦,后面发生的事混混沌沌已记不清了,唯有丝丝缕缕的莲香萦绕鼻尖。
“到莲花开的时节了么?”。
无人回应,杨戬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笑自己糊涂,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他翻身就要下床洗漱,动作却蓦地僵住,掀开被褥一看,果然腿间一片濡湿。
哪吒正陪黄天祥练枪,远远看见杨戬,就扬手冲他打个招呼,丟下枪跑来,瞧见杨戬满面倦容,关切地问:“二哥怎么了?这几日精神都不太好的样子。”
“大约没休息好吧,夜里总做些怪梦。”杨戬轻嗅了嗅,问:“池里的莲花开了么?好香。”
原只是随口一问,杨戬却见哪吒神色忽变,脸上好似浅浅浮起一层红。一颗小光头从后探出,揶揄道:“杨大哥是闻到哪吒哥哥身上香了吧,这会儿可还没到莲花开的时节呢!”
直到晌午时分,杨戬在书房看书,翻书的手突然一顿,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轻薄了哪吒。
待姜子牙排兵布阵整顿完毕,遂调遣三军,拥出城来。
姜子牙坐四不相上,看成汤营里布成阵势。只见闻太师坐麒麟,执金鞭在前,后有十位道者,脸分五色,皆骑鹿而来。
那为首之人乘鹿上前,姜子牙欠背躬身问道:“不知道兄是哪座名山,何处洞府?”
那人答:“我乃金鳌岛炼气士秦完,听闻你将九龙岛魔家四人尽皆诛戮,欺侮我教,又举兵谋反,闻太师特请我来,便要与你见个雌雄。”
姜子牙道:“纣王无道,绝灭纪纲,王气黯然。如今西土仁君已现,我等自当顺应天时,道兄幼访名师,深悟大道,难道不明白此等道理吗?”
秦完怒道:“据你所言,周为真命之主,纣王乃无道之君。我等此来助纣灭周,难道便是不应天时?姜子牙,我等修道之人,不愿持强斗勇,只以术法见长,我在岛中曾练有十阵,现摆于你过目,你若能一一破了,我等即刻收兵回城,再不与你为难!”
姜子牙见他冥顽不灵,只得道一声:“领教了。”
便带哪吒、杨戬、黄天化、雷震子四人来看阵。
只见头一阵上挑起一牌匾,上书“天绝阵”,第二上书“地烈阵”,第三上书“风吼阵”,第四上书“寒冰阵”,第五上书“金光阵”,第六上书“化血阵”,第七上书“烈焰阵”,第八上书“落魂阵”,第九上书“红水阵”,第十上书“红砂阵”。
姜子牙心中没底,却不能战前露怯,与那几位道人约定,待阵布置完全之日,再来破阵。
闻太师与各道友欣然回营,次日便邀十道友共庆,治酒款待。
席间十道人讲起十绝大阵的妙处,几人一面怜惜黎民社稷,不愿军士涂炭,一面又商讨要使何种毒计绝姜子牙之命,场面一时荒唐。
待几人议定后一并散开,姚天君跃身入落魂阵内,筑起土台,设一香案。台上扎一草人,草人身上为姜尚的名字。头上点三盏灯,名为催魄灯;足下点七盏灯,名为促魂灯。
姚天君身在其中,披发仗剑,步罡念咒于台前,发符用印于空中,一日拜三次,连拜了三四日,就把姜子牙拜的颠三倒四,坐卧不安。
姜子牙正在相府与诸将商议破阵之策,忽然呆愣半晌,杨戬连喊两声丞相,姜子牙一惊,方才要说什么也记不得了。
台下众将七嘴八舌,丞相于台上默默无言,武成王见势不对,先安排众人散去,凡事容后再议。
转眼七八日过去,姜子牙在相府内整日心烦意躁,进退不宁,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天还没擦黑就又回房歇下。
黄天化与哪吒在膳房用饭,黄天化吃着吃着就攮攮哪吒的腰,哪吒被戳的一抖,反把黄天化吓一跳。
“做什么?你也中邪啦?”
“你别碰我的腰,痒痒。”
黄天化笑呵呵凑上前拦住哪吒腰身:“那我给你挠挠。”
哪吒不理他,兀自埋头吃饭。
“哎,哪吒,你说丞相最近是怎么了,军情都不理了,每天就只睡觉。”
哪吒默不作声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黄天化觉得无趣,抢过哪吒面前盛汤的碗,哪吒伸手去夺。正闹着,杨戬从门外进来,黄天化还抱着哪吒两人脸贴脸挨挨凑凑挤在一块,好得如同一个人。杨戬脚步一顿,定定地看他们俩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走了。
哪吒望着紧闭的门,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黄天化却浑然不觉,还在得意地晃着抢来的汤碗:“怎么?看傻了?”
“……”
“诶?我又发现一件事!杨师兄最近也不太对劲,整天倦倦的,你看他那俩大黑眼圈。”黄天化一边说一边扒拉自己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乐起来:“如今我可是府中第一美男子了,杨师兄也要被我比下去了,哪吒,你说是不是?”
哪吒心不在焉地应着:“是是是。”
黄天化察觉到气氛不对,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许久未见你与杨师兄一块了,怎么啦?吵架啦?快跟我说说,本少爷开导开导你。”
“我不知道啊。”哪吒茫然地摇摇头,他是真不知道,杨戬为什么突然就不理他了。
杨戬又做那个梦了,早上醒来裆前就湿成一片。他修道多年,**已离他很远了,如今一觉醒来,仿佛又回到那火气旺盛的少年时期。
起初梦中人的面容还看不真切,后来便愈发清晰,此刻他还能回忆起将哪吒压在身下时,掌心触及的细腻肌肤。
一手捏着那人小巧的下颌,红唇柔软,杨戬控制不住地低头吻上,那双总是澄澈的杏眼染上雾气,额间一点朱红印在杨戬眼中,像跳跃的烛火,隐隐绰绰。
他魔怔般地念着那人的名字:“哪吒,哪吒……”
**一梦,杨戬处变不惊地换下濡湿的亵裤,又熟练地掐着时辰出门,刻意错开与哪吒相遇的可能。
杨戬最初意识到梦中人是谁时,他几乎落荒而逃。每当哪吒用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望过来,他就觉得自己的龌龊心思无所遁形。
他怕极了叫哪吒知道,怕那总是追着他喊“二哥”的少年,会用看秽物的眼神看他这个表面端方的大师兄。可越是压抑,那些不堪的梦境就越发猖狂,夜夜逼着他重温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妄念。
哪吒是那样敏感剔透的心思,自然能察觉到杨戬的冷淡疏远,起初还执着地追着问:“二哥可是身子不适?”
可每每只换来淡淡一句:“我今日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你也早点回房歇着吧。”
渐渐地哪吒也不再找他,远远瞧见杨戬的身影便低着头躲开。
加之姜子牙的状态每况愈下,城外商军又频频挑衅。哪吒整日奔波于城楼与病榻之间,再没功夫去搭理杨戬莫名其妙的情绪。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望着月亮发呆,也会想起那人避之不及的模样,心口便像压了块巨石,闷闷地难受。
而杨戬的白日越是煎熬,夜里的梦境就愈发荒唐。梦中的哪吒会乖顺地蜷在他怀里,甜甜地叫他“二哥”,还会眼角泛红地躺在他的身下,断断续续地唤他“二郎”。
那些清醒时绝不敢想的亲密,在梦中全都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