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吒】声声慢 第8章 第 8 章

“你真是韩青阳的徒弟么？”

“我不是啊。”李序南脱了坎肩小衫，露出上身莹白的肌肤，弯腰在盆里沾水擦身子时脊背隆起，短裤包裹住圆润的臀部，小腿纤细笔直。

杨戬靠在床沿边，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李序南：“……”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

“怎么了？”杨戬支着脑袋，闲闲地问。

李序南挪了挪屁股，让它不至于暴露在杨戬的目光下。“没怎么，就是觉得你图谋不轨得有点明显。”

杨戬偏头垂下眼睫，恍然记起他已不是那个单纯的李松清了，他看得懂自己饱含**的眼神，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傻乎乎地脱光了衣服睡在自己怀里。

“那你说说，我图你什么？”

“我不知。”李序南摇头，“但你要的我总归是给不了的。”

“你既然知道我来找你别有所图，为什么还应下我？”

李序南反问：“那你可知我要什么？”

他要什么？杨戬恍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要黄金万两，要美人入怀，要江山锦绣，要功名利禄，二哥，哪吒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的，杨戬想摇头，却控制不住出言讥讽：“现在这些你都不需要开口要了，你只要做你清清白白的元帅，昊天自然都会赏给你。”

哪吒摇着头，泪花把他瞳孔中完整的杨戬倒影分割得支离破碎：“可他要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如今差了一位，不是我，便是你，二哥，我宁愿我去。”

那话里的悲恸实在太浓重了，浓重到即便是时间也无法稀释，它就这样穿越时空的障碍，又一次刺穿杨戬的心。

其实杨戬话一出口时就后悔了，从未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他一门心思地怨哪吒瞒着自己接下天庭委托，其实现在想来，他只知道哪吒从不在意那些虚名，可他要什么，在意什么，自己竟是从不知情，又有什么资格去怨。

“我要钱啊，我要很多很多钱。”

被子被掀开，丝丝缕缕的风顺着缝隙滑到里面，杨戬一个激灵，看见李序南已换了一身中衣缩进来。

“别介意啊，条件艰苦，咱俩都是男的，挤一下。”

杨戬无声地替他掖好被角，一如他在清溪村对李松清做的那样。

无妨，他想，所幸我有很多很多钱，只要你愿意叫我跟在你身边。

目光自然下移落到李序南肿起的伤口上，杨戬神色一凛，掐着他胳膊从被子里提出来：“来给我看看伤口。”

可李序南就像脱了骨的鱼，等人一松手就又软塌塌往被子里滑。杨戬又把他提出来，叫人稳稳地坐好了，拿出药膏来往脸上抹。

边抹边捡起之前的话题：“那个木雕小马是怎么回事？”

李序南笑得咧出一口小白牙：“小商品市场，五文钱一个。”

杨戬哭笑不得：“你还挺会胡诌。”

“那是自然。”李序南得意地挑眉，“他们那个所谓宗祠啊，不过是叫屡试不中，熬大了年纪的人在里面做些杂事。说是管事的，实际上地位应该不高。毕竟有能耐的一两年便考走了，留下的别人我不敢说，但是像马大洪那种人，脑子一定不好使，那还不是一骗一个准。”

“是啊是啊。”杨戬嘴角噙着笑，一只手固定住李序南下巴，凝神给人上药，他眉目深邃，专注地盯着什么时总给人一种用情至深的错觉。

李序南也盯着他瞧，萦绕在心头许久的问题脱口而出：“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这一问把杨戬打得措手不及，他知道自己趁着哪吒没有记忆，才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见他，悄悄陪着他。以至于时间久了他甚至觉得就以这样的方式一直陪在人身边，也挺好。可李序南这句话就像当头一棒，叫他知道哪吒离开的那天从未过去，现在也并不是那一日的延续。

他极力克制着不让李序南察觉出异样，控制着语调缓慢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觉得你瞧着亲切。”

“或许是前世的缘分。”

“前世啊……”李序南好像认真在思考这个说辞，“你说人真的会有轮回转世么？”

杨戬道：“会有吧，这样死亡就不再是遗憾的终点，叫痛不欲生之人总能找到弥补的机会。”

“有什么遗憾值得跨越时间去弥补呢？纠缠不休有意义么？”

杨戬哑口无言，原来哪吒觉得这叫纠缠不休，他一时开始怀疑，这样的追逐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是爱多一点，还是悔多一点，也许哪吒已经放下了，不，他确实已经放下了，他不要我了……

杨戬深吸一口气，心头陡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

“睡吧。”他压下李序南支棱的脑袋，听着窗外聒噪的蝉鸣，他想，我真的还有弥补的机会吗？

次日一早，刘文在屋外喊：“道长，宗祠的人来找。”

“就来。”

李序南理好衣裳出来，便看见马大洪，和他身后跟的两个男人，三人一见他，脸上就堆起笑，眼尾炸开的纹路陷进松垮的皮肉里。

“道长，这是咱们的一些心意。”站在后头那人捏着红包往李序南怀里塞。

“诶，不能要，不能要。”李序南装模作样地推拒，如此来回几番，才勉为其难般揣进怀里。

昨日他拿出所谓韩青阳亲传的木雕小马，就把众人唬得不知东南西北，一口一个大师叫得欢快，又求他给看那几人的怪病。

李序南趁此机会问起缘由，才知原来自几天前丁佩兰染上疯病起，陆陆续续又有几人出现口齿不清，说话颠三倒四的情况，而后病情在一天之内迅速恶化，浑身抽搐，四肢僵直，如同野兽匍匐行走。镇上一时人人自危，流言四起，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先把人都关在祠堂里，如果真是什么传染病，也不至于整个镇子都惨遭沦陷。

可说起治病时李序南却有意推阻，只说自己学问不够，看不了这镇上的毛病。那马大洪虽说读书的本事不行，做人却自有一套说法，忙招呼人散了，好声好气地把李序南送回刘家，说明日再来拜访。

“道长。”马大洪笑得谄媚，“您看这是病还是中邪了？跟咱们祠堂有关系么？”

“那自然是有些关系的。”李序南背着手踱步，“只是镇上出了事，你们怎么不报官呢？”

“这……”马大洪面露难色，一双眼在李序南身上来回晃荡，咬咬牙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的，道长您也看到了，咱们都是些读书人，为了每年的科举考试聚在此处，临时住上一段时日，也许明年考中了，就走了，也没个户籍什么的，平时官府里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若是谁考上了，难保哪天就成了顶头上司。可若是报官，那不是自找麻烦嘛。”

李序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如今得病的有几人？”

马大洪答：“一共七人，刘家媳妇一个，王家、李家、杨家兄弟各两个。”

“出事前可注意到有什么古怪么？”

马大洪挠头道：“这我还真不清楚，我家住东边，他们六个都住西边，平时不常有往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李序南掀起衣摆转身坐到椅子上，一咳嗽两声：“没什么，我随便问问，咱们来说这个宗祠的事儿，你们这宗祠要大改啊。”

马大洪连忙上道地递上一杯茶，问：“这是为何啊？”

李序南摇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不供先祖便罢了，供奉旁人怎可用祖祠的格局？你们这儿又姓氏繁杂，连老子的本家都算不上，没有坟茔，空摆一个牌位，里头还不知钻进去了什么山野精怪，如此既不得祖荫庇佑，又把不知什么东西摆在祠堂中日日祭拜，怕是想不出事，也难啊。”

几人一听这话果然面上着慌，忙问：“那大师可有什么法子么？”

“若要供奉也可以，只是要把这建筑改了，做成普通道观殿宇的模样，不以祖宗的名义供奉就是了。”李序南抬眼看几人神情，话锋一转：“不过……”

那三人脖子抻得老长：“不过什么？”

“不过你们把些孤魂野鬼当老子祭拜，如今又要撵人走，怕是不容易，得按我给的草图令建一所庙宇，把它们挪到那边，照常供奉才行。”

几人自然是连连点头，无有不应。其实李序南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祖祠里本应是供奉祖先的，只是这些读书人急功近利，为了中举几乎无所不用其极，这法子确是损阴德的，但这病却与祖祠关系不大。

“走吧，咱们去镇子西边瞧瞧。”李序南送走马大洪三人，转身对杨戬道。

“不是说重修祠堂么？”

李序南把手指上下一撮：“你傻呀！骗别人把自己也骗了？修祠堂是为了这个，与那病有什么关系？你没听马大洪说么？那几个人都住在镇西，去看看总能查到什么。”

杨戬不解：“你真要去查？你知道那是什么？”

李序南目光投向远处，皇家宫殿巍峨的翘檐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也许，是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