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啦啦~”
阿攸坐在房顶上哼着歌,翻过手心,一只小蜘蛛顺着她的手腕爬到了指尖。
“下来,阿攸,坐那么高会被NPC看到的。”
柳秋瑟右手按在背后的刀柄上,抬头叫她。
阿攸撇撇嘴:“这种时候所有的NPC都在往梨园那个区域集中吧,不会有人注意宫城外面的。”
虽然这么说了,但她还是乖乖地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柳秋瑟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又一轮剧情快结束了,最好不要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太好了,终于要结束了,不能随便打架的日子真的好无聊啊。”阿攸闻言,顿时笑逐颜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兰瑾有没有跟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柳秋瑟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两个人便都听到了接近的脚步声,原来是伏明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这个很少露面的明教话也不多,非常言简意赅:“去晚了,梨园衣饰已经被其他人拿走了。”
“毕竟上一轮剧情里让玩家发现了这道具的妙用。”柳秋瑟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这样一来,咱们就只剩下黑洞出现的那个混乱瞬间可以动手了。”
“我太讨厌那些NPC了!”阿攸抱怨道,“好多次机会都被他们搞得白白浪费了,能不能先把NPC全都做掉啊?”
“别忘了,这里又不是真的华清宫,你要是敢这么做,引起了‘鬼’的注意,恐怕会直接被踢出去。”柳秋瑟毫不留情地弹了阿攸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外面应该已经有不少玩家了,不想活了?”
阿攸捂着脑袋讪讪地笑了两声。
柳秋瑟还握着刀柄,叹了口气。
她和阿攸一样讨厌被规则禁锢的感觉,不能违反设定的规则在约束玩家的同时,也对人机具有效力,反过来同样是对玩家的一种保护,令她感到十分厌烦。让她感到烦闷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光是漫长的剧情、处处受限的活动,看着那么多玩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动,本身就很让人反感了。
她很清楚自己是从玩家的死亡之中诞生的,但那种反感是生理性的,就好像人在厨房里看到了蟑螂全家福一样,并不会为螂丁繁荣而感到欣喜,只会很想发疯。
玩家和人机不是同类,他们的伙伴只有他们自己。
也许人机也不是同伴……
柳秋瑟想起他们曾经亲手淘汰的其他人机玩家,只有基础的生理需求,反应迟钝,像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只会一味重复做出机械的反应,怎么看也不能说和他们是同一类生物。
在这次剧情里,云流岚被那个叫飞琼的凌雪杀死了,再回到客栈时,也会变成那副呆呆的样子,又要猎杀很多玩家来给他升级了,毕竟完全拥有智慧和感情的云流岚,才是他们认可的同类。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使是生死相依、福祸相共的队友的死亡,也很少会令他们伤感与惋惜。
——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几乎全是异类。
越是想到这一点,柳秋瑟就越是厌恶玩家,但偏偏她又可以完全理解玩家的举动,正因如此,他们的笑容、行为,幼稚的感情,自我感动的那些话,都令人感到抑制不住的恶心。
她向斜前方看去。
他们临时找的落脚点是宫城之外庄园里的一间小屋,离骊山后山很近,非常方便逃匿,原来的屋主是负责协助看护林木的农人,早就已经被处理掉了。此刻,兰瑾就坐在小屋的回廊下面,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流云。
冬日里,午间的阳光并不算多么强烈,但她跟着兰瑾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太阳时,还是感觉到双眼一阵刺痛。
阿攸低头逗弄着手臂上吐丝的小蜘蛛,伏明也坐了下来,大家都在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连一丝风也没有,世界如此安静,好像生来就是这样孤寂的。
同一片天空之下,宫城之内的太医署中,此刻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值守。
盛宴在即,大多数人都心不在焉了,再加上现在的华清宫在禁卫的看守下犹如铁桶一般,太医署往日又向来太平,NPC们也放松了些许,自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悄翻了进来,朝后院摸去。
咯噔一声,门闩被往上抬起,紧闭的门被人一把推开,灰尘混合着陈旧纸墨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确定是在这里吗?”
叶九溪小心翼翼地跟在祁云纵后面,问。
“放心,我专业的。”祁云纵从书架上抱下一摞薄薄的簿子来,“理论上来说,只要负责记载的人不偷懒,所有诊治记录都能查到。”
“万一查到了也是之前那种模糊的名字怎么办?”叶九溪从他手里分走一半簿子。
“之前药堂的记录随便就可以查,这个可是只有太医署的人才有权限拿到的。”祁云纵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浪客行总不能一点线索都不给我们留吧。”
两个人又把其他书柜里的簿子抱过来,匀了一些放回书架上的缺口处,整理了一下,让几个架子的外表看上去没什么不同,随后飞快地溜出太医署。
他们没法离开各自的岗位太长时间,匆匆告别之后,就揣着簿子分头回去了。药堂离太医署不远,叶九溪回到自己的位置后,便立刻掏出簿子,藏在桌下,迫不及待地翻开。
“……”
翻了一会儿,他沉默了。
祁云纵说自己是专业的,果然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一串长长的记录看到最后赫然出现“开元”两个字,要知道现在可是天宝十三年左右,这要从哪里开始翻啊,他根本就是胡乱拿的吧!
但是乱归乱,叶九溪也没办法,只得认命地一条条翻找——万一他手上这些簿子里真的藏有鬼的姓名呢?
这些记载全是繁体字,十分稠密,他看得眼睛都快瞎了,看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这里的不单单是华清宫中的诊治记录,还有一些出诊、问诊和长安宫城中的记载,这才混在了一起。
“天宝十二年……快了。”
他的运气似乎特别好,才看到第三本,就找到了接近的记载。叶九溪赶紧粗略地翻了一下后面的页数,虽然字体又挤又小,但都还算清晰,没有之前那种怪异模糊的现象。
他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忍不住狠狠地攥了一下拳。
果然有门!
之前药堂那条记录的时间是哪天来着?只要对照一下,应该就有了!
因为怕NPC发现,他都是将簿子藏在桌下埋头翻阅的,有些像上课时偷看小说漫画的动作,此时伸出一只手去摸一旁那本有用药记录的册子,准备对比,没想到这一摸,却摸了个空。
紧接着,他的手忽然僵住了,手腕处有一种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攀爬而上,叶九溪愕然抬头,却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竟然是付井仪。
然而,面前这个付井仪双眼黑沉,面上了然、憎恶与轻蔑交织在一起,表情说不出的怪异,紧紧钳住他手腕的力气更是大到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的右手便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个人不可能是付井仪!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的确聪明。”那个“付井仪”说,听在叶九溪耳朵里,却更是毛骨悚然,因为那分明就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听起来声音柔美清亮,但语气却十分狠厉,更是诡异,“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休要打搅!”
那种冰冷的感觉蔓延极快,叶九溪几乎半个身子都僵硬了,但他心中一片清明,知道这恐怕是正面撞上鬼了,刚要用左手抽出重剑,耳中却听到了前来换班的NPC的交谈声。
“付井仪”显然也听到了,但表情丝毫未变,相反,抓住叶九溪的手还更加用力,几乎能听到骨头摩擦的咯吱声,随着“他”的动作,光线也开始扭曲,一片非常眼熟的黑色突兀地在脚下展开,强劲的力量开始将叶九溪向下扯去;同时,那本很可能记载着“鬼”的名字的簿子忽然无风自燃起来,书页飞快地在幽蓝色火舌的舔舐中卷曲。
是能将人吸进去的黑洞……它要毁掉线索!
眼看“付井仪”微微侧过脸,看向NPC走来的方向,叶九溪心念电转,在短短一刹,却是放弃了抽剑反击,不顾火苗灼烧,用力将左手伸向正在燃烧的簿子。
那颜色奇异的火也不知道是什么火,手指还没碰到的一瞬间就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让人产生了好像皮肤骨肉都在融化一样的错觉,他咬死牙关,愣是一声没哼,一把扯下几张书页死死攥在掌心,以血肉隔绝烈火的焚烧。
下一秒,他就被黑洞卷了进去,消失在桌后,而那些散落在桌下的簿子,也被焚烧殆尽,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你是梨园的乐师?”药堂管事便在此时走了进来,看到“付井仪”站在空荡荡的桌前,不禁发问,“来此何事?”
“身体不适,前来取药。”
“付井仪”平静地说,从外貌和嗓音上,都与真实的付井仪别无二致:“先前报备过了。”
“对,是有这么个事。”管事恍然,很自然地遗忘了叶九溪的存在,“是该多安排几个药童了。”
另一边,真实的华清宫内,叶九溪从半空摔了下来。
那诡异的火竟然没有熄灭,他疼得满脸冷汗,牙关咯咯作响,竟是已经说不出话来,眼前一阵一阵泛黑,只是还记得要握紧掌心。不知道过了多久,嗡鸣的耳畔才渐渐地响起了另一种声音,眼前黑暗褪去,入眼就是一颗锃亮的大光头。
“啊,好了好了。”
行守把他扶起来,欣慰道:“没事了就松松手,三个人愣是没抠开。”
叶九溪顺着他的话迟钝地望向左手,那种钻心的疼痛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了,他的左手依然紧握着,但看上去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被灼烧过的痕迹。谢不若、祝灵正和飞琼都在旁边,抬头是枯木梢头弯月高悬,俨然是另一幅景象。
“行守,谢不若,祝灵正,飞琼。”他艰难地说。
“哎,干嘛呢,可汗大点兵?”谢不若应了一声。
“……之前我都忘记了。”叶九溪把话说完,“好奇怪……完全想不起来你们不在。”
“没关系,你也会被其他人忘了的。”祝灵正安慰他。
行守咳了一声,示意祝灵正少说两句,转而给叶九溪介绍起真实的华清宫、轮回珠等前因后果来。一切讲完之后,叶九溪感觉力气也恢复了不少,他坐起来,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缓缓摊开左手。
因为先前太用力,他的手指关节都已经完全僵硬,甚至有些变形,费了好半天劲儿才完全伸开,手心里的几张纸已经被揉皱成了一小团,但奇迹般地没有被焚毁,只有边缘微微焦黄。
“这是什么?”飞琼最急,“刚刚我们仨怎么掰你都没松手,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快看看有没有问题!”
“这里面有鬼的名字。”叶九溪刚说完,剩下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他又赶紧补充道,“但有很多人名,不知道哪个才是。”
“没关系,至少有个范围了。”行守说,几人把纸小心翼翼地铺平在地上展开,这才发现叶九溪所言非虚。
“一、二、三、四……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谢不若数完,啧了一声,“看来唐朝人的身体素质不太好啊,这么爱生病。”
飞琼泄了气:“二十一个人里面找到鬼的名字,怎么可能啊。”
“还需要找点别的线索才行。”行守道,又看向轮回珠,此刻它光芒暗淡,显然师襄并没有在使用它,他们便也没法化身方士进入里世界,“算了,也急不来这一时,大家稍安勿躁。”
“李千驰他们也去太常库找名字了。”谢不若说,“两边名单一对,又是梨园的人,又死了、或者说快要死了,那不就是鬼了么?”
“李千驰?那完了。”叶九溪道,“这活儿应该让裴洛川来。对了,你们见到过裴洛川么,他人呢?”
“说来你可能不信,他在穿女装。”行守沉痛道,“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了。”
飞琼问:“我们队还有三个,你们在里世界还剩下多少人?”
“你别说,这鬼抓人还挺平均的。”谢不若打量了一圈儿,发现了新大陆,“我们一共四个队,现在每个队出来了一个人,都留下四个人在里面,还剩十六个……呃,如果师襄算人的话。”
也就是说,目前在里世界有实体的一共还剩十八个人,这其中,去掉在大战队伍里的仇非、卫山河、龙池乐、商陆,再去掉目前还在宫城之外等待赴宴的裴洛川和曲小蕨,便只有十二个人在“华清宫”中了,加上不能离开梨园的付井仪,其实只有十一个人能够相对自由地进行活动,其中还有殷炽这种随时准备做自己师门“叛徒”的倒霉鬼。
“燃起来了!”
谢不若一拍手,其余众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什么燃起来了?”行守问他。
“你看,一共五个队,每个队现在都有一个人在外面了,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扔出来的会是哪个队的人!”谢不若慷慨激昂,“这要是自己队伍里的人出来了,岂不是输——”
他话音还没落,祁云纵便从天而降。
“——岂不是赢了!”谢不若紧急改口,“说明这个队伍给鬼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几个人无语地看着他。
总之,紧接着叶九溪,祁云纵也被鬼驱逐出了里世界。
他和叶九溪还不太一样,是完好无损出来的,肉眼看上去什么外伤都没有,意识也很清醒,甚至在了解了目前的状况之后,堪称兴高采烈。
他确实是专业的,第一轮剧情里再怎么说也接触过太医署的那些东西,胆子也大,根本就没回工部那边,直接在路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就开始翻,很快变一目十行地翻完了,确认了自己手里没有今年的记载。
其实,这个时候,“鬼”已经在去找他的路上了,可惜祁云纵的行为模式半点逻辑也没有,“鬼”在工部扑了个空,还是在掉头回药堂的路上,才堵住了要回去找叶九溪一起看记录的祁云纵。
“很搞笑,它竟然伪装成李千驰。”祁云纵吐槽道,“一点也不像。”
“是因为李千驰的身份可以在宫里走来走去吧。”行守说,“既然不像,你是怎么被抓住的?”
“我就没跑。”祁云纵理直气壮,“你都不知道那个黑洞出现的速度有多快……怎么说呢,感觉它确实是有点急了。”
他话锋一转,神采飞扬道:“不过这是好事啊!鬼急了,先赶叶九溪走,再赶我走,这就说明我们的思路完全正确!接下来就等其他人的好消息了!”
“可是听你们的描述,去找名字的人不太靠谱啊。”飞琼嘟囔道,“真的能在第二轮剧情结束之前找到吗?”
“第二轮剧情找不到还有第三轮啊,不着急,大不了和这个鬼慢慢耗。”祁云纵说。
“没有第三轮了。”
一直沉默的祝灵正突然说。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声音很轻,结合语意,在当下的环境里,确实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行守干笑了两声,也附和道:“确实,鬼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寻找名字,一旦被发现,立刻就会毁掉记录,虽然九溪反应快留住了一些,但它应该会更加谨慎,不会再给其他人这样的机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祝灵正却说,“没有第三轮了,剧情,要结束了。”
“噫……”
飞琼抖了抖肩膀,试图甩掉背后爬上的恶寒感:“别仗着自己是衍天宗就装神弄鬼的,有话赶紧说清楚啊!”
“我没有装神弄鬼。”祝灵正认真地说。
“……没让你优先解释这个!”
被一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祝灵正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他拿出玉女守门,仙女御鹿抱光,烛火轻轻摇晃着,无风自动,忽明忽暗,十分微弱。
“刚刚叶九溪看上去好像受伤了,我就想奶他一口。”祝灵正说,“然后,我感觉……”
不用他说完,几个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头都是重重一跳!
鬼在里世界,真实的华清宫目前看来是没有任何危险的,自然也没有用到技能的机会,他们之前连斗地主都玩起来了,并没有多么在意这一点。
但现在,经祝灵正这么一说,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开始试验自己的门派技能。
“……我很累,读出技能会让我感觉非常疲惫。”祝灵正把话说完了。
谢不若握着他的绝地天通刀,手心里都是冷汗。
他和祝灵正的体验几乎完全相似,即使勉强挥刀,刀气的积攒也是十分缓慢,有一种平时随随便便用出的招式现在却必须竭尽全力的无力感,就像一个健全的成年人忽然垂垂老矣,对岁月的流逝却没有丝毫察觉。
祝灵正有一点说错了,这不是单纯的累,是生命力正在缓慢地枯竭,像汹涌的潮水一朝退去,就会露出其下干裂的滩涂。
“我没有感觉到有多累。”祁云纵却说,“但是有点儿放不出技能了,怎么说呢……像是没蓝了。”
“我也差不多。”叶九溪点头,“有一种兵器不趁手的感觉。”
飞琼急忙问:“你们出来得比较晚,跟这个有关吗?那是不是出来得越晚越好?”
“恐怕不是这样。”行守却说。
他表情严肃,嗓音发紧,问众人:“……你们还记得进入里世界的感受吗?”
谢不若当然记得。那种魂魄离开身体的抽离感,在进入里世界之后就神奇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的融洽感,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和一切事物相融了,好像他们就是这个世界本源的一部分。
但现在想来,也许,他们真的就是里世界的一部分,或者说,他们身体中的一部分已经变成了里世界!
那庞大而细致、几乎缩影了一整个宏伟时代的华清宫,怎么可能单凭一个死去的梨园中人便能一手构造?为什么玩家们第一轮剧情就开始制造混乱,但鬼仍然留下一部分人在华清宫中?是什么支撑着里世界有条不紊、一遍一遍地运转?
“所以,剧情要结束了。”
祝灵正说,就像单纯地陈述事实那样。
“因为留在里世界的那些人,他们的生命力,可能不足以再支撑华清宫重启一轮剧情了。”
这个结论非常震撼,但没有人出声反驳。
大家都不是真傻子,结合自己的情况,都能想通。
——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运动起来,都必须有能量的支持。就连鬼,在传统古典的观念里,也被认为是有“魂气”或者是由于“三尸”才能存在于天地之间的。
而在第五天,帮助鬼构建并重启整个里世界的,恰恰就是他们这帮被投放进来的玩家的生命力。正因如此,鬼才能容忍玩家们“兴风作浪”,直到突破某种忍耐标准才会将他们赶出里世界。
恐怕玩家们只要存在于华清宫中,就会在无形中为它提供运转下去的养分,想必这便是鬼没有对玩家们痛下杀手的原因之一。
更恐怖的是,那些还在里世界的玩家,作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连自己的存在都被纳入到了世界规则的运行之中,根本无从发现这一点!
玩家们越是谨小慎微,便越符合鬼的心意,除非是像行守这样身份让鬼感到棘手的,或者是谢不若、飞琼这样闹得华清宫鸡犬不宁的,再或者祝灵正、叶九溪、祁云纵这样接触到了鬼的真实身份的……而他们这些已经被鬼驱逐出里世界的玩家,又会因为机制被其他人遗忘,这样,还留在里面的玩家,即使察觉到似乎有减员的情况,也可能会因为忌惮而变得更加小心,在不知不觉中,透支自己的生命力,最终成为华清宫的养分。
这个机制,有些像会为玩家编织幻境的绥梦山,但华清宫和绥梦山不同,它有着很无解的一点——只有在华清宫内,玩家们才能真实接触到鬼,更加方便找到鬼的身份;但同时,只要身在华清宫,就会被不断地汲取生命力!
第五天的可怕之处,终于出现了。看似没有时间限制的宽松规则,实际上却潜藏着如此恐怖的杀机,如果玩家们一直寄希望于下一轮剧情,只怕会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死亡。
到底什么才是生路?
“可、可是我看他们很健康啊?什么事都没有啊?”飞琼急道,“这个影响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出现,他们自己能察觉到吗?”
“不清楚,现在没事,但可能之后er的一下就死了。”祝灵正认真回答。
飞琼就算再着急,这会儿也有点无语了:“你说得好淡定啊,你队友也在里面吧……”
谢不若看了祝灵正一眼,忽然想到了之前隐隐担心的那个问题。就算有玩家为华清宫提供生命力,那也得由鬼牵头动手吧,而鬼又占用了师襄的身体,真师襄还在不停地使用轮回珠……师襄的情况,估计只会比他们更糟糕。
“我也很着急,但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祝灵正说。
他当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早就已经开始坐立难安了,只是大家不太熟悉他的脾气,看不出来而已。
“没事,大家先冷静一下。”行守说。
一直以来,他都扮演着相对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形象,但是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格外稳重,自带一种沉缓的气质,一开口,所有人便望向了他。
“我们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行守道,“无论是这里的华清宫,还是里世界,都属于第五天的范畴,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在外面成功指认出了鬼,第五天一样可以直接结束。”
“可是我们和里面的人不一样,不能去找线索啊。”飞琼道。
谢不若一拍手:“叶九溪不是带出了一份名单吗?”
“可是,这名单上有二十一个人。”叶九溪低头看了看手里皱皱巴巴的书页,“这段时间内华清宫中所有去太医署看过病的人,都被记录在上面了。如果只有梨园的人的话,那我们倒是一下子就可以判断出谁是鬼了。”
“但是里面的人也会去翻太常库的名录啊。”祁云纵却说,“你们不是说咱们可以出魂进里世界么?就跟在他们身边,一旦看到太常库和这份名单上重复的名字,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鬼了吧。”
行守点头道:“不仅如此,我们只是没有实体而已,一些基本的情报搜集,应该还是没问题的,甚至要比其他人来得方便。而且,名字本身就是一种线索。”
——只是名字,就可以透露出很多信息了。
“我们现在所了解的鬼,都有哪些特征?”
“是梨园的乐师,生过重病。”叶九溪说,祁云纵补充:“甚至已经死亡。”
“是一名女性。”祝灵正说,“我在井水的倒影中看到过她,虽然很模糊,但能看到是一张年轻女性的脸。”
飞琼想了想:“非常在意梨园宴的举办,可能有完美主义强迫症。”
谢不若则说:“手指非常长,指尖有很厚的茧。”
这是他被追杀时发现的细节。
这些特征,都可以用来做第一轮线索的排除。祁云纵精神振奋,拿过名单就开始念:
“田三,俊王子,崇马奔,耿飞,云尔朱……”
“俊王子?这是人名?”行守听得一头雾水,从他手上要来名单一看,什么俊王子,分明就是田三俊、王子崇。
好不容易把进度条推到这里,最后如果因为名字断错而失败,那也太冤了。几个人头对着头研究了一会儿怎么断句,最后得出结论,二十一个人的名字分别为:
田三俊,王子崇,马奔,耿飞云,尔朱归谊,宋蔚之,罗乔玉,倪莹,高力壮,宁秀,齐轩,阮珏,洪大懿,郭庚瑞,林光煜,武英,公云澈,仆固从华,尤小虎,樊应黎,移力顺。
其中,像尔朱、仆固和移力这样的姓氏一看就是鲜卑或者突厥的外来姓,胡人的长相和汉人差别还是很大的,而根据祝灵正的回忆,虽然它当时在井水中的倒影十分模糊,但仍然可以确定,鬼是一名汉人女性。
而剩下的名字中,有很多名字非常男性化,也可以一并排除掉。
最后,就是比较难分辨性别的名字和女性名字了。
一番排除之后,大家最终圈定了这几个比较有可能属于“鬼”的名字:
耿飞云,宋蔚之,罗乔玉,倪莹,宁秀,阮珏,武英,公云澈。
“我觉得,也不能排除一个女孩子叫做高力壮的可能性吧……”祁云纵沉吟道。
“你说得对。”飞琼赞同道,又把最后那个“樊应黎”添了上去。
“不是,我是说那个高力壮。”
“你没说。”
谢不若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做推理状:“如果再进一步看的话,我觉得‘耿飞云’‘宋蔚之’‘公云澈’这三个名字更可疑一些。”
“为什么?”叶九溪好奇道。
“因为这三个名字很高大上,符合古风小说的起名规则。”
众人无视了他,行守对祁云纵和叶九溪说:“你们还记得当时被模糊掉的人名大约是几个字么?”
两个人着实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叶九溪才不确定地开口:“墨痕不大也不深,应该是两个字,或者是笔画很少的三个字?”
祁云纵点了点头:“是的,笔画肯定不算多。”
“那宋蔚之、公云澈和樊应黎可以先排除了。”飞琼用炭笔划掉三个人的名字,“耿飞云和罗乔玉虽然也是三个字,但笔画也不算很多,暂且先留着,这样一来,就只有六个人了。”
耿飞云,罗乔玉,倪莹,宁秀,阮珏,武英。
鬼,很大概率就在这六个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