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枝叶倾折的巨大声响,一面白色盾牌以摧枯拉朽之势从竹林里撞了出来,一身燕云玄甲的苍云女将左手持盾、右手擎刀,跃了出来。那身盔甲一看就十分沉重,但她跑起来丝毫不见被拖累的样子,十分飒爽。
看到四人,她一点也不惊讶,似乎就是奔着他们这团火来的,一甩陌刀上滴滴答答往下流着黑色的血液,反手又是一盾拍过去,身后扑过来的尸人撞在上面,顿时仰倒。
“牛哇!”谢不若捉刀起来,祁云纵生太极随后跟上,龙葵施展起银光照雪,几人加入战局,黑夜里刀光剑影好不热闹。
只有一个小圈的柳七刀老实巴交地挥动自己的大刀:羡慕。
很快,这批跟着苍云过来的尸人就被清理完毕,几个人重新回到火堆旁坐下。苍云自我介绍叫仇非,来的时候尸人就已经开始暴动了,她硬是从尸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遥遥看到一团火光,知道这边有人,就朝这里来了。
这一路上的尸人也不少,她打着打着还摸了个掉落,正是盾立。
谢不若和她组好队,挠挠头:“现在也凑齐一个小队的人了,我们的任务呢?”
“我倒是有个猜想。”听完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事,仇非道,“众所周知,浪客行是按照天数与时辰来划分关卡的,十二个时辰是一天,八天为一周目。便按照柳七刀说的,假设日头最烈时为午时,每隔一到二小时来一位新人,那么除去最先到达的柳七刀,我们一共是四个人。午、未、申、酉、戌,结合天色,现在极有可能是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到九点这一时间段。”
除了龙葵若有所思,三个PVP继续三脸茫然。
“原本的浪客行中,一时辰为一关,但这种判定方法显然已经不再适用。”仇非根本不管他们听没听懂,继续说,“那么我认为,最后可能的情况……”
“就是以一天为标准来进行结算?”龙葵问。
仇非对她微微一笑:“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我也说不准,毕竟我们连柳七刀到达这里时是不是午时也只是一种猜想。”
龙葵激动道:“我觉得很有可能!也就是说,我们大概只要存活到明天午时,就可以出去了!”
三个PVP继续茫然:这结论咋得出来的?
柳七刀左看祁云纵,右看谢不若,发现大家都有听没有懂,放下心来。这个苍云姑娘的性格几乎和她出现的方式一样强势而硬核,简直是气势如虹,有一种震慑全场的气质,连谢不若的鹦鹉都老老实实地把头埋在翅膀里,梳理羽毛。
“那我们就来安排一下吧。”龙葵拍拍手,她好像完全没有从仇非身上感到那种气场,或者说仇非对她似乎格外温和,“做几个火把,拿到竹屋里,然后轮流守夜,怎么样?”
没人提出异议,抱柴的抱柴,开路的开路,众人陆陆续续向竹屋走去。明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远处还有尸人们低声的咆哮,但得到了“明天就能离开”这个结论,大家心里都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柳七刀走在最后,看顾着小谷,在心里默数他们剩下的食物。应该是没问题了,除非小谷突然胃口大开吃下五个人的量,不过就算饿到明天中午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家简单地决定了一下守夜的顺序。按照那些无限流小说的经验,夜越深越危险,所以第一轮就安排给目前技能没什么用、但武力值也还可以的柳七刀和祁云纵,第二轮是能打能奶还有反伤的仇非和龙葵,最后一轮是谢不若和他的鹦鹉,每轮守夜的时间就按照两根木柴完全燃烧的用时来算。
每组值夜,一个人盯着尸人的动向,防止再出现那种无声无息且不怕火的巨尸,而另一个人主要负责盯小谷,保证她不会饿得咬人。
安排妥当,大家收拾收拾,就准备睡了。他们在尸人堆里杀进杀出,身上免不了溅上不少腥臭的脓液,好在众人都还能将就,龙葵又从百草卷里拿出些蕃荷菜,也就是薄荷,搓碎了给每个人鼻子底下抹了一点,才好受些。
至于屋里的竹床,更是一碰就嘎吱作响,根本没法睡,谢不若干脆把几间屋子的褥子都撤下来铺到地上,大家一起睡地板。
仇非和龙葵睡北头,谢不若只能一个人睡在南边,但是他的鹦鹉获得了特权,可以睡在龙葵的枕头旁边。
极度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三个人几乎是在躺下的瞬间就睡着了。
祁云纵表情难以言喻地看着两个姑娘躺着的北头。
“你在干什么!”柳七刀上手扶正他的脑袋。
祁云纵迷惑:“啊?我第一次听见鹦鹉打呼噜……”
“……”柳七刀看看他背上的夜话白鹭,差点忘记这家伙是个剑纯。说起来,他们在尸人堆里厮杀了那么久,这夜话白鹭上面愣是一点黑血都没溅到。
他又问小谷:“饿吗?”
小谷很乖地摇摇头:“谢谢你,我吃过啦。”
这可是救了他一命的小宝贝,柳七刀摸摸她的小脑袋,再次用校服袍子给她擦去脸上沾到的污渍。
祁云纵摘下夜话白鹭,边擦边吐槽道:“你好像一位慈父。”
柳七刀看着他柔情脉脉的擦剑手法:“……反弹。”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两根木柴烧完,便把仇非和龙葵小声喊起来。
她们俩睡饱了,神采奕奕的很有精神,打了两个手势,让祁云纵和柳七刀去睡。
柳七刀走到谢不若旁边,低头一看,这家伙睡得很熟,显然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他本来还想笑话笑话谢不若,但等他自己一躺下,就跟断了电一样,比昏迷还快地睡过去了,祁云纵差不多也是这样,整个人几乎是直直地栽进了被褥,扑通一声,就不动了。
或许是因为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格外地香,柳七刀觉得自己简直从来没有睡过这么令人满足的觉。他甚至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想法,希望自己能永远地睡下去。
“别睡了别睡了别睡了!”谢不若一手持刀,一手扯住柳七刀的领子疯狂摇晃,“boss战了!快起来!”
柳七刀被他摇晃得两眼直冒金星,艰难道:“别晃了……想吐……”
谢不若一听他想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了手。
经过这一通折腾,柳七刀也醒了。他抬起沉重的眼皮一看,残留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浑身寒毛直竖。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被同伴拖到了竹屋的房顶。几个人都醒了,手持各自的武器,一脸凝重地看向外面。
夜色还很深,天没有亮起来的意思,但脚下的黑暗却是翻滚涌动着的,连火把都照不明。再定睛一看,那根本就不是火把照不明的黑暗,而是无数叠在一起缓慢前进的尸人,因为数量太多了,第一眼看过去甚至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丧尸片里的场景也不过如此,这下柳七刀是真的想吐了。
仇非将陌刀背回腰间,拿起一根火把,旋身抬手,朝黑暗中扔了过去。她臂力惊人,火把飞得很远,那一缕火光在熄灭之前照亮了周围:
尸人,还是尸人。
那已经是离竹屋有段距离的地方了。
火把落下来,砸在密密麻麻的尸人的身上,才彻底熄灭,但畏火的它们甚至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不是因为不想躲,而是因为太密集了,除了被同伴裹挟着前进,它们根本没办法做出其他的反应。
谢不若小声骂了一句,但祁云纵却格外沉默。柳七刀扭头看去,才发现他一直在往尸人堆里插生太极,但气场一落下去就被尸潮遮住了,根本看不清楚。
尸人实在是太多了,面对这样的情景,他们完全束手无措,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下手,或者说,根本提不起来战斗的意愿。
“它们要爬上来了。”龙葵低头看着脚下,沉声说。
那是一种很恐怖的攀爬方式,与其说是爬,不如说是“走”。最前列的尸人被后面的尸人踩在脚下,当成阶梯,随后更后面的尸人又涌上来,踩倒前面的尸人,它们就用这种方式慢慢接近房顶,低沉的咆哮和哀嚎、黏腻的蠕动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听声音不难想象,最先一批的尸人大概已经被同伴活活地踩踏成了肉泥。
连竹屋都被它们挤得微微摇晃起来,如果不是祁云纵卡着CD一刻不停地生太极,尸人们的速度恐怕还会更快。
“等一下打起来,大家分别守住自己面前的房顶,别让尸人上来,也尽量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柳七刀说,话一出口就想给自己来一拳,这说的什么废话,“要是撑不住了就喊救救救。小谷你们喂饱了吗?”
“放心吧,你的小宝贝刚吃饱,不用怕背刺。”祁云纵背对着他,说。
柳七刀又问:“龙葵,如果到时候有人受伤了,你就退到中间来,和小谷站在一起,奶我们,可以吗?”
龙葵点点头,握紧了百草卷。
“这个卷里有没有火/药啊。”谢不若突然说,“给他们全炸了。”
“正常药宗的百草卷里怎么会放这个!”龙葵无语道。
柳七刀看了谢不若一眼,谢不若朝他眨了眨眼。
“那个……仇非。”柳七刀突然语塞,仇非似乎不太需要关注,有盾有刀有玄甲,她看起来是所有人里面最安全的。
仇非淡淡道:“嗯,有人撑不住了也可以叫我,我试试盾飞……当然,你们要记得帮我捡一下。”
谢不若大笑起来,随即,其他人也笑出声,只有祁云纵不明就里,认真答应:“好的。”
所有人齐齐地看向他,然后摇头。
连笑话都听不懂的剑纯,不外乎如是。
一切安排妥当,几个人又沉默下来。漆黑的夜晚中,只能听到尸人蠕动前行发出的动静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觉得太安静了让人心慌,柳七刀主动开口:“如果……”
“别!”谢不若嗷的一嗓子,“大战之前绝对不能立任何flag!憋住!憋住!”
“不要想家,不要回忆,不要惦记着和情缘结婚。”龙葵紧跟着补充,“什么都别想,专注于面前就可以了。”
祁云纵开始显摆他的夜话:“不会有人没有情缘吧。”
“那你的情缘能说话吗?”谢不若冷笑一声,对鹦鹉道,“来,说句话给他听听!”
鹦鹉扑扇着翅膀:“丑拒!丑拒!”
“……”
柳七刀笑出声,但他其实只是想说,如果小谷在一片混战中突然又饿了的话,谁能抽出空来去喂一下。
不过想想倒也不用担心,到时候那么多尸人,说不定人家直接开始吃自助餐了。
“啪!”
一只手搭上了房顶。柳七刀拔出新亭侯,朝它砍下去的时候不由得想到了一天前的自己,那时候不小心碰到几根断指都会吓得疯狂洗手,现在连眼睛都不眨了。
这就是脱敏治疗吧。
尸人们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声,摇摇晃晃地接近了房顶。在那根本无法计数的、翻滚的黑色海洋面前,他们点燃的篝火只是其中再微小不过的亮色,渺小像风暴中的船只和洪水中的房屋,在天灾那种摧枯拉朽的绝对性力量面前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但这毕竟不是真的天灾,他们不一样,他们还可以去抗争与战斗……无论结果如何!
无需多言,几人各自迎上。
柳七刀只有一个想法: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等待的恐惧才是最难熬的,现在真的开战了,他的心思反而变得沉静下来。新亭侯挟万钧之势劈开尸人的头颅,柳七刀的右脸一凉,几滴黑血顺着下颌滴在了领子里,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每一次挥动新亭侯,他都能感觉自己越来越熟悉这把刀的一切,切换,起落,劈砍的角度,忽然心念一动,一直以来都在疑惑的一个问题,似乎隐隐约约有了解答——他究竟是自己,还是一个霸刀山庄弟子的角色?在这样拥挤的尸潮中,这两种身份之间的界限好像在慢慢淡化、模糊,逐渐趋于重合,不再具有区别。
但是尸人的数量太多了……
第一只突破包围圈的尸人出现了,虽然祁云纵立刻补位、一剑结果了它,但更多尸人陆陆续续涌了过来。已经停跳的心脏中只残留着最本能的食欲,锐利残破的指甲和獠牙都是它们的武器,几乎是瞬间,几个人身上就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尸人的血液好像带着毒,并不严重,但溅在伤口上是剜骨般的痛痒,像有人拿着蘸了盐水的剪刀硬生生剪开皮肉。
柳七刀砍下一只尸人的头颅,但那头颅竟然还能活动,一口咬在了他的右臂上。他痛呼出声,手腕一转将刀反插进那头颅大张的嘴中,将它挑飞。
那一口将皮革与布料双双咬穿,伤口深可见骨,柳七刀几乎要握不稳刀柄,但就在此时,一股温暖的力量落在他的右臂,那可怖的咬伤开始缓慢愈合。
龙葵叫道:“坚持住!天好像要亮了!”
火堆早在第一只尸人冲上来的时候便被踢灭,但周围的一切确实渐渐明亮起来,像被包裹在灰白的雾气中,这是天亮的早兆。
这是第几波被击退的尸人了?没有人数,数也数不清。半身流着黑脓的尸人刚要对准柳七刀的脖颈咬下去,斜刺里却飞来一柄巨盾,重重地将它撞下了屋顶;仇非横挥陌刀扫清障碍,扑过来翻身举盾立盾一气呵成,挡住其他尸人的扑击。
谢不若喊道:“好盾飞!”
却见仇非背后又有一只尸人扑上,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剑穿透它的后脑从嘴里刺了出来,这次却是祁云纵掷出了周流星位。
谢不若回头一看:“好剑飞——呸呸呸呸呸!”
祁云纵拔出剑回身防守:“你什么意思!”
“血!”谢不若面部扭曲,“血溅嘴里了……”
柳七刀勾了勾嘴角,但是却连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觉得握刀的手无比沉重,几乎快要抬不起来。
看小说的时候觉得主角最后都是凭借意志力撑下来的,很帅,但实际上轮到自己了,就知道这些动作跟意志和精神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完全只是为了生存的下意识的动作。唯一支撑着他继续的,大概也只有周围的同伴们还在坚持着。柳七刀毫不怀疑,如果现在有人倒下了,那其他人很可能也会相继失去力气。
“来了!”仇非突然低吼道。
什么来了?柳七刀心里一凛,转身看去,就看到不知何时,一头巨尸已经翻上了房顶,摇摇晃晃,抬起巨掌,就要拍向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龙葵。
离龙葵最近的就是谢不若和柳七刀,柳七刀看向他,心里剧震——谢不若竟然半身浴血,斗笠都只剩下残破的小半边,鹦鹉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而它常停的肩窝处已经是一片浸透的鲜红,还在逐渐扩散,看起来实在是糟糕到了极点。
柳七刀并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里也是这幅样子。
谢不若跃起来,唐横刀朝巨尸的脖颈砍下——这只是最平常的砍击,他的体力几乎没办法再支持他用出孤锋破浪了——巨尸收回向龙葵拍出的手臂进行格挡,锋利的刀刃卡在它的大臂上居然不能寸进。
这巨尸仿佛有智慧一般,放过了龙葵,转而朝谢不若咬来,与此同时,它脚下闪现出了生太极的光晕,动作变得迟缓。
谢不若抓住机会,再次咬牙用力砍下,巨尸的一条手臂应声落地,而他落回地上竟踉跄了几步,不得不单刀支地撑住身形。
银光照雪立刻落到了他的身上,但连龙葵自己也是满身伤口、脸色苍白,似乎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
柳七刀握住新亭侯,拦在谢不若前面,挡住巨尸拍击下来的另一只手臂。双手都在不停地颤抖,仿佛即将脱力,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后退一步!他的下唇都被自己咬破了,已经快要枯竭的力量再次调动起来,怒喝一声,新亭侯朝尸人的手臂砍去。
两条手臂都被削去,巨尸狂暴地咆哮着,那近在咫尺的巨大声音震得他们耳膜一炸,动作顿时停了几秒。就是这要命的几秒,让其他尸人抓住了空档,顿时像风暴潮一样涌了过来。
“你群起来!”柳七刀大喊,“我拖一下!”
“知道了!”谢不若也喊,他咬紧牙关,再次双手持刀,孤锋破浪势不可挡,竟将房顶硬生生清出了一小块空隙,柳七刀眼神一凝,就是现在!
楚地悲歌起,四面冷风凄!
西楚悲歌终于发挥出了它的作用,将五人连同小谷一同圈在一起,周围张牙舞爪的尸人扑了上来,却在刀墙上撞得黑血飞溅。还不等他松口气,那被砍掉两条手臂的巨尸突然咆哮一声,低头越过刀墙从上方向柳七刀咬来!
“天要亮了!”祁云纵在他身后大吼,“天马上就要亮了!坚持住!”
有人用力在他背后一推,柳七刀一个踉跄单膝触地,寒芒闪过,白狼河北和周流星位一左一右从他的头顶挥出,巨尸的头颅远远地飞了出去。
大量黑血喷涌出来,撒了柳七刀一头一脸,他来不及闪躲,咬着牙提起新亭侯又站了起来,余光看见仇非握着陌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极度的疲惫。
他们毕竟不是完全不知疲倦的游戏角色,激烈的动作和玄甲刀盾的重量已经让她的手臂不堪重负了。
刀墙在这时消失,小圈进入了五十秒的CD,尸人们失去阻隔,再次冲了上来。
“砰、砰!”
这次响起来的是盾立的声音。
柳七刀的视野一片昏暗,根本看不清天是否就要亮了,只是机械地抬起手、挥刀,重复这个动作。
尸人已经淹没了房顶,他们现在的行为,完全就是在跟尸人拼血条,谁血条够长,谁笑到最后。龙葵早就已经放弃了输出,银光照雪次次落在他们身上,减轻着尸人的抓挠和噬咬带来的疼痛。
柳七刀一刀挥下,将扑到祁云纵背后的尸人砍倒,忽然脚下一绊,一个只有半截身子的尸人不知何时已经抱住了他的腿,张开嘴便撕咬下来!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忍住剧痛反手拔出大刀用力往下一撬,那尸人头颅满嘴鲜血淋漓,连带着一块皮肉被硬生生从他腿上撕了下来,但与此同时,更多的尸人抓住这个空档扑了上来,柳七刀背后一沉,已经被压倒在地,新亭侯脱手而出,摔落在面前。
“我快没蓝了!”龙葵带着哭腔喊道。
背后一轻,是谢不若挥刀上前。柳七刀大口喘着气,努力伸手去够落在不远处的刀。
三十秒……二十秒……
他听见龙葵闷哼一声,一直以来时不时落在身上的那种温润的保护感忽然消失了,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涌来,他的身体顿时变得无比沉重,不知道从哪里飞溅过来两滴血,落在他的额头上,慢慢流到眼睛里。
是温热的、鲜红的血。
十秒……五秒……
在一片鲜红的视野中,柳七刀努力睁大眼睛,握住了新亭侯的刀柄,摇摇晃晃地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有尸人朝他扑来,即将咬向他脖子的瞬间被祁云纵一剑荡开,握剑的手已经满是伤痕。
而柳七刀已经根本没有力气去确认同伴的位置了,几乎是抬起刀的一刹那,他失去了支撑力,便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但那一秒已经足够了。
几乎快被尸人淹没的房顶,再度出现了刀气组成的刀墙,紫电雷霆……坚不可摧。
便在这时候,一缕微光透过铅灰色的层云打了下来。
旭日破晓。
尸人们似乎怕极了阳光,哀嚎着纷纷散开,不顾一切地往地底下钻去。一声巨响,是仇非的盾终于脱手,砸在了地上。她摇晃了几下身形,将陌刀往房顶一插,慢慢地扶着刀柄坐了下来。
这就……活下来了?
她想去查看同伴的情况,但一泄了气,便再也提不起来了,玄甲此刻仿佛重逾千斤。
谢不若的鹦鹉倒是伶俐,此刻拍打着翅膀飞了一圈,落回到谢不若的肩上:“没大事!没大事!”
听到它这么说,仇非刚放下心,便发现谢不若对鹦鹉的话毫无反应,双手握刀,半跪在她前方。
从尸人退去开始,他似乎维持这个状态很久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窜上仇非心头,她咬紧了牙,硬是又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一拍谢不若的肩膀:“你……”
她一拍之下,谢不若竟然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唐刀脱手,落在了血泊里。
仇非瞳孔骤缩,便听见地上的谢不若:“zzzzZZZZ……”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也躺下了。
浪费感情。
柳七刀是被吓醒的,一种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他睁开眼,便看见小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状态他可太熟悉了,立刻爬起来给小姑奶奶递上肉和大饼,看她吃完才放下心。
这时候,柳七刀才感觉到身上各处传来的剧痛。尸人的爪子带毒,伤口不仅痛,还钻心的痒,好像有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噬咬,那滋味真是比死还难受。
他龇牙咧嘴地朝旁边一看,大家看起来都非常狼狈,头发散乱,满脸血痕,破破烂烂的校服上满是腐臭的黏液;龙葵正在给祁云纵疗伤,仇非靠着盾刀发呆,谢不若四仰八叉地睡在地上,还没醒。
“下一个轮到你,先忍忍。”龙葵看到他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来。
“好嘞。”柳七刀说,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几乎冲淡了身上的疼痛。
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连惨白冰凉的阳光在这一夜过后似乎都变得温暖起来,照在身上,让柳七刀只想高歌一曲《赞美太阳》。
旁边传来响动,原来是谢不若醒了。他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躺在那里没动。
“bro,想什么呢。”柳七刀问他。
“我感觉我要死了。”谢不若双眼放空,“好像有十个二百斤的壮汉在我身上跳了一晚上的小鸡恰恰舞……你是不是趁我睡觉的时候踹我了?”
“冤枉啊。”柳七刀说,看着自己被尸人抓挠得伤痕累累的腿,“我都快半身不遂了,哪还有工夫踹你。”
“那就是祁云纵。”谢不若说,“我就知道,他们剑纯对我们刀宗不满很久了,可算是让他找到报复的机会了。”
“血口喷人。”祁云纵抬手要打他,被龙葵在脑袋上轻拍一下:“别乱动!”
他们在这边半死不活地贫嘴,却突然发现仇非站了起来,远远地在眺望什么。
“怎么了?”龙葵问。
仇非转过头,淡淡地笑了笑:“看到营地了。”
卯、辰、巳、午,不知不觉,一天已经过去。
《第一天·湘竹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