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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剑三]如果把全门派扔进浪客行大逃杀会发 > 第18章 第三天·荒魂镇(十八)

原来人在神经绷紧到极度的时候,真的会来不及思考任何事情。

曲小蕨眼睁睁地看着女鬼消失在阳光下,而付井仪已经倒了下去。和电视剧或者小说里无限拉长的慢镜头不同,这一切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那么一瞬间,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便晕开了大片鲜血。

她的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但是身体已经先于思维动了起来,用她能爆发出的最快的速度翻过了那道矮墙。她看到行守脚下忽然开出六瓣灼目的金莲,也看到尹有攸解下了腰间的酒坛将它抛向半空,但根本无暇思考这些都意味着什么。

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跪坐在血泊里,手指正透过浸满了血的缕缕黑发,搭在付井仪的颈侧。

微弱的跳动从指尖传来。

曲小蕨松了口气,两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血泊里,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地被迟到的巨大后怕感淹没了,恐惧到了极致的时候,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小队仓库里的凝血精和绷带,却发现自己的手抖个不停,还是唐逐星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她手上接过了那些东西,和尹有攸小心翼翼地将付井仪扶起来。

“血止住了……应该是没事了。”他说。

行守的胸前也有一片血迹,他咳了两声,也拿过一瓶凝血精灌了下去:“还好笑醉接得及时,不然我也得把自己舍没了。”

“贯穿伤,伤得太重了,舍身接共醉都差点奶不住。”唐逐星道,拿了绷带又来给行守包扎,“还是得回客栈才行。”

曲小蕨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凑到尹有攸身旁。付井仪胸前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有校服上还残留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渍,而他本人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似乎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今天的红河渡,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几声犬吠,静得吓人。阳光虽然照旧灿烂,但照在这被血染红的青石板路上,却似乎冰冰凉凉、毫无温度。

离第三天结束起码还要四个小时,而在回到客栈之前,他们还要和那尊阿里曼邪神进行最后一战。

如果不是行守有舍身,如果不是尹有攸有洗了共醉奇穴的笑醉狂,如果不是刚好天亮了,如果他们的反应再慢上一点……

“别愣着了。”唐逐星皱紧眉头,站起了身,“我先去庙里看看那个虚像在白天会不会出现,你们……”

他欲言又止,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面对现在的这种情况,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

“笑醉CD缓好了,我再试试。”尹有攸忽然说。

他说话的音调不知为何有些奇怪,想想也是,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保持平常的心态,曲小蕨甚至觉得付井仪倒下去的那一幕,将是她从今往后很久一段时间都能在噩梦里看到的画面,回想起来就会冷汗涔涔。

尹有攸解下酒坛,烈酒随着他的动作从坛口倾倒出来,溅洒在地面,浓郁的酒香冲淡了挥之不去的血腥气。笑醉狂,丐帮最重要的回复技能,搭配共醉奇穴的情况下能为小队成员恢复气血,但随着一整个完整运功的笑醉结束,付井仪的情况也丝毫没有改善。

“奶不起来?怎么会奶不起来?”曲小蕨慌得不行,赶紧又伸手试了试付井仪的呼吸,确定还有细微的气流才稍稍放心,“到底怎么了啊!”

“……也许是他的伤势已经超过了我们能自行回复的限度。”行守沉声道,他很少用这么凝重的语气说话,“唐逐星说得对,必须回到客栈才能恢复。”

“那今晚怎么办?付井仪说过,今晚是最危险的一晚。”曲小蕨想起昨夜看到的鬼魂数量,头皮一麻。

“我来带他。”行守说,“那些鬼魂对少林弟子还是有些忌惮的。”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忌惮已经被逐渐削弱,但起码还是管点用的。加上付井仪受了重伤呼吸微弱,很难被察觉,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事实上他们根本都没有想到,被这些鬼魂近身之后的杀伤力竟然如此恐怖;这也是因为前几夜鬼魂的密度还没有那么大,现在它们的数量翻着倍地上去了,一下子便有些应对不及。

说话间,唐逐星便回来了,还顺带把尹有攸丢在猪圈里的那尊圣像捎了回来。一如付井仪之前所推测的那样,那个只在夜间出现的虚影,在白天也有了隐约模糊的身形,虽然还未凝实,但看“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随时有可能睁开眼睛。

交流完状况,众人就沉默了下来,谁也没心思说话了。

曲小蕨的心情从来没这么复杂过,她一边焦急地期待着第三天快点结束、回到客栈,一边又非常害怕今夜的到来。只有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她不想也不能失去任何一个队友,如果他们之中有人死了的话,她完全没办法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最后还是行守打破沉默:“走吧,我们离这座庙远一点。”

曲小蕨把付井仪掉落在血泊里的琴抱了起来。他们都站起来了,尹有攸才慢半拍地将付井仪背了起来,默默地跟上。

“别这么丧。”唐逐星道,“今晚至关重要,都打起点精神来。”

虽然这么说了,但他自己的语气也很低沉。

似乎从进入荒魂镇这张地图以来,他们面对的就一直是接二连三的打击,从心理,到身体,众人的精神都承受着无边的重压。

——他们的脾气各不相同,曲小蕨年纪还小,唐逐星个性散漫,尹有攸不爱表达,也就行守相对稳重一些。而付井仪无疑是这支队伍中的大脑,只要有他在,每个人都能发挥出自己的最大优势,就好像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都总能找到出路一样。

而付井仪受伤,是所有人都压根没有想过的意外情况。

无论众人心里各自都是怎么想的,时间也不会停止流逝。随着香篆钟又落下一截香灰,天色也由明转暗,他们在镇子的另一端,默默地看着荒魂镇的模样再次显现出来。

第六天,他们在荒魂镇的最后一晚,就这样在沉默之中开始了。

阴冷的风携带着纸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栖在枯枝上的夜枭古怪地啼鸣着,凄凉的声音如同悲泣。第六天的夜晚,荒魂镇似乎更加破败了一些,惨白的月光如水般流泻在大地上,拉出孤零零的几道身影。

“小付老师就交给我吧。”

行守说,在尹有攸身前半蹲下身子,唐逐星搭了把手,将付井仪挪到他的背上。

曲小蕨轻轻地攥了攥付井仪垂在身侧的手指,冰凉冰凉的,几乎没有一点温度。

她问:“我们今晚还分开走吗?”

以往这些问题都是由付井仪做决定的,行守想了想,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按理来说,分开行动是最好的,以免大家聚集在一起引来鬼魂注意,但现在情况不同,一起走反而能更好地彼此照应,尤其是遇到像昨天凌晨那种突发情况的时候,是很需要救急技能的。

这种一锤定音的感觉难免让人有些忐忑,尤其是在做出堪称生死攸关的抉择之时。他紧皱眉头,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一起吧。我们保留体力,不要跟那些镇民的鬼魂硬碰硬,为明早真正的决战养精蓄锐。”

“好!就当是玩捉迷藏好了。”曲小蕨说。她前几夜都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心里有一种“终于要结束了”的感觉。

虽然是黑夜,但月亮高悬在天空,整个荒魂镇并没有多么阴暗,能见度依然很高。这大概也是游戏的难度之一,根据昨夜那些鬼魂的表现来看,它们的听力不仅变得极其敏感,也在逐渐拥有视力。想来到今晚,它们也就能看见玩家了。

——也就是说,他们要同时满足不被看到、不被听到和屏住呼吸三个条件,才有可能逃脱鬼魂的追逐。

像这样大喇喇站在荒地中间显然是不行的,目标也太过明显了。还好荒魂镇虽然破败,但多少也剩了点屋宇的废墟,可供人躲藏。他们刚刚轻手轻脚地挪进了一栋破屋坍塌一半的房檐之下,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低低的哀嚎声,那些鬼魂已经自圣像中“刷新”出来,慢慢地游荡过来了。

唐逐星借着瓦砾的掩护,微微探身一看,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些鬼魂的数量未免也太夸张了,几乎每条小路上都有几只鬼在徘徊着,放眼望去,灰白的身影几乎布满了目所能及的每一处,而且它们还在漫无目的地飘荡,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那些死状各异的鬼魂无不是面目狰狞,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感到很不适了,一想到它们曾经都是没能救下的镇民,他们的心里便更不是滋味。只是现在,躲开鬼魂安全回到白天才是重中之重,再加上付井仪受了重伤,也算是以一种比较极端的方式暂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暇思考太多。

人都是这样的,顾此则失彼,即使心里有再多不甘,也只能暂且按捺住。

已经有鬼飘到了他们所藏身的破屋之前,几个人屏住呼吸,行守先背着付井仪蹑手蹑脚地转移到旁边的断墙之后。

“呀——”

一声突兀的鸣叫响起,把几个人都惊出一声冷汗,原来是一只扑扇着翅膀的寒鸮落在了他们身后的一口枯井边缘。然而,还没等他们松口气,就看到周围的鬼魂被这只寒鸮发出的声音吸引,快速聚拢过来。

“!!”

这紧急情况出乎意料,行守猛地俯身,唐逐星也一手一个按住尹有攸和曲小蕨的后脑,三人快速地伏在了地上。粗糙干枯的草叶划过脸颊,离得近了才能嗅到,荒魂镇的土壤竟然腥臭无比,呛得人几乎要窒息,但他们也不敢大口呼吸,只能忍受着那股令人头晕目眩的臭味。

还好那些鬼似乎对除了人之外的动物并不在意,等游荡到近处,看清那发出动静的只是一只鸟,又没了反应。只是这样一来,聚集在他们周围的鬼魂顿时就多了起来。隔着一堵墙,已经能感觉到那种阴寒森冷的气息透过衣服直直地渗透进骨髓之中,让四肢都开始逐渐变得僵硬。

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尤其付井仪只是呼吸微弱,在没有自主意识的情况下,难以屏住呼吸,迟早会被察觉。这样想着,唐逐星就感觉手底下曲小蕨的脑袋微微动了动,而他自己,也逐渐感觉肺部发紧,有些要憋不住气了。

“咕——咕——”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蛙鸣,附近徘徊的鬼魂猛地转过身,便看见一只古怪的蟾蜍从断墙后面跳了出来,一路鼓噪着,飞快地朝另一个方向跳去。

那正是曲小蕨的玉蟾。

玉蟾一边跳一边叫,那些反应迟缓、只听到了声音的鬼魂,就傻乎乎地被吸引过去,追着它飘远了,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然而更多附近游荡的鬼魂却没有追逐它离开的意思,仍然漫无目的地徘徊着。

但无论怎么说,现在周边的鬼魂数量也算是减少了一些。唐逐星不再犹豫,抽出别在腰上的螭首千机,就要站起来。

看到他的动作,其他人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曲小蕨急得扯了扯他的衣服后摆,但却不能说话,也无话可说。必须有人引开这些不断靠近的鬼魂,而他们甚至连一句小心的叮嘱都没法说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逐星端起螭首千机,跃过断墙,像一阵疾风一样从几只鬼魂的身边掠了过去。

作为一个唐门,他平日里跑起来脚步声是很轻的,现在却有意加重了步伐,那沉重的脚步声立刻就吸引了鬼魂的注意,其余人只看到无数灰白色的影子从他们都未曾注意的阴影和拐角中浮现出来,紧追着唐逐星飘远了。

而最让他们心惊的是,甚至有一只鬼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摸到了他们藏身的这堵断墙的正上方,但凡唐逐星再晚些起身,他们都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发现。

这些鬼魂一撤走,周围立刻出现了一片空白区域。三个人立刻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直到空气涌入肺里的一刻,才感觉活了过来。

行守掏出香篆钟看了一眼,他们现在真可谓是度日如年,明明只过了不到半小时,却已经在心里急切地期盼着天亮。

这地方对他们来说有视觉盲区,肯定不适合再藏身了。趁着两波被引走的鬼魂都还没有回来,三人带着付井仪再次转移位置。不是所有的鬼魂都去追唐逐星了,还有零星几只在原地滞留,而他们一边走还要一边提防着鬼魂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几人的神经都是高度紧绷,脚步声也放到了最轻,四下里除了阴风拂过枯草发出的沙沙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

他们像这样专挑着鬼魂看不见的盲区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荒魂镇的乱葬岗。

其实这里几人倒也不陌生,前几夜四处逃跑的时候就来过了,但这里无疑是整张地图最阴森的地方,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坟茔,枯草丛生,鬼火闪烁,甚至连一处稍微好点的碑立都看不到,全是无名无姓的孤坟,遍地被黄土掩埋半截的白骨,甚至还有一口横陈的空棺。

“糟糕,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行守在心里暗道不妙,因为这乱葬岗地势一览无余,除了中间有座看起来像是义庄的残破建筑,没有任何适合藏身的地方,但为了绕开鬼魂,却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就算是那义庄,也坍塌得差不多了,只剩个骨架子和一张孤零零的供桌了,看那供桌底下似乎还能藏人。

“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得穿过——”行守低声道,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远处灰白色的影子缓慢地翻涌着,竟然是那些鬼魂去而复返。他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声,心想唐逐星不会出事了吧。转念一想,却应该是他迫不得已交了隐身,那些鬼魂找不到目标,才又恢复了漫无目的的行动模式。

前面鬼魂正在接近,他们立刻转身,准备向后去,却不想这一回头,又看到身后也是涌来大批鬼魂,这却是方才那些去追玉蟾的鬼魂回来了。

眼看着前后都成了死路,曲小蕨突然灵机一动,一拽行守,指了指那口空棺:“师父,进棺材!”

以前看的那些恐怖小说,实属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都到这种紧急关头了,行守也不磨蹭,尹有攸把那空棺的棺盖搬开,两个人小心翼翼先让付井仪躺了进去。这看起来太不吉利了,然而也顾不上太多,眼看那棺材最多只能再塞一个人,曲小蕨毫不犹豫,推着行守就往里塞,压低声音道:“师父快进,我和尹有攸去那个桌子底下,小付老师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你们……”行守还想说什么,眼前却是一黑,尹有攸动作十分迅速,直接将棺盖推上了,只在边缘留了条小缝隙透气,他甚至还听到了诡异的沙沙声,却似乎是他们在往棺材上撒土,想来是在试图用腥臭的泥土来掩盖呼吸时的气息。

手忙脚乱地处理了一下棺材后,鬼魂们也快到眼前了。曲小蕨还在撒土,忽然感觉身子一轻,已经被尹有攸提了起来,一个烟雨行就扎进了那处义庄废墟,随后就被囫囵地塞进了供桌底下。

供桌上还盖着长长的红布,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褪色得差不多了,斑驳破烂,漏了好几个洞,却方便了她从这些小洞里观看外面的景色。曲小蕨刚把眼睛凑过去,就感觉浑身一阵冰凉,赶紧屏住呼吸。

“呼……”

一阵阴风飘过,一个双目被剜去的女鬼赫然出现在义庄门外,她狰狞的脸上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刚刚感知到的气息去哪里了,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咯咯声,就在门口徘徊不前。

好险好险,还好它看不见。

曲小蕨松了口气,掏出香篆钟,打开盖子又看了一眼。木盘香静静地燃烧着,那不紧不慢的速度看得她心中焦急万分,恨不得一眨眼就是天亮。

这绝对是她玩过的最惊心动魄的一场“捉迷藏”。

供桌底下的空间逼仄狭小,这期间里,他们每当要憋不住气就赶紧呼吸两口,在女鬼有所察觉前又赶紧屏住气息,曲小蕨再放个宝宝吸引一下注意力,也算是勉强糊弄过去了。眼看香灰终于又落了一大截,胜利在望,曲小蕨稍稍放心,又凑到那破洞前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却吓得她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来。

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望见行守与付井仪藏身的棺材,只见那棺材前面不知何时竟然围着了两只恶鬼,看它们的模样,似乎对棺材很感兴趣,正试图搬开棺盖。而行守在棺材里显然也是有所察觉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死死地拽住了那盖子,让鬼魂一时半会掰不开它。只是随着他们不停地角力,越来越多的鬼魂察觉到了异常,正在逐渐往那个方向靠拢,连他们门前这只女鬼都飘了过去。

她正感到心惊,忽然眼前一暗,隔着那桌布上的小洞,竟然看到了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不过一瞬,曲小蕨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一只完全没有眼白的、黑漆漆的眼睛,正贴着那块红布朝桌底看过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曲小蕨吓得差点窜起来撞翻桌子,还好旁边的尹有攸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才没搞出太大动静。而那只眼睛也被曲小蕨的动静惊扰到了,满是褶皱的眼睑突然翻了下来,一张惨白的脸从那破洞前一闪而过,远离了桌布。

完了,被鬼发现了!曲小蕨想着,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她忽然听到了细微的羽翼扑动声。再仔细一看,落在供桌不远处的,分明是一只白面的夜鸮,也被吓得不轻,正扑扇着翅膀原地踱步。

原来只是一只鸟。曲小蕨松了口气,但很快又重新紧张起来,刚刚这一打岔又浪费了一些时间,聚集到那口棺材周围的鬼魂越来越多了,那种极度阴冷的气息,连他们这张供桌底下都能感受得到。

尹有攸松开按住她肩膀的手,在自己颈间捣鼓着什么。曲小蕨侧脸一看,就发现他从胸前的红绳上解下了一枚铜钱,横放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一抖手腕,那铜钱竟然直直地穿过桌布上的小洞,准确地打在了那只夜鸮的翅膀上!

“呀——呀——”夜鸮吃痛,尖利的叫声立刻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顿时,不远处那灰白色鬼魂构成的海洋就齐齐一顿,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牛哇!”

曲小蕨大喜,趁乱又放了蜘蛛出去浑水摸鱼,试图带走一部分鬼魂。而那夜鸮虽然被铜钱击中了翅膀,但尹有攸收了力度,并没有伤到它多少,它已经展开翅膀准备飞向夜空。鬼魂虽然有视力,但也只对近处的东西敏感,夜鸮飞起来又很快,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想必能吸引到很多鬼魂追随而去。

她还这么想着,就看到那夜鸮刚展开双翼,两爪蹬离地面,却忽然被一把拽了下来。

拽它下来的,赫然是一只鬼魂。

这只鬼魂和他们前五夜见到的都不同,他也同样有着狰狞可怖的扭曲五官,但周身是完好的,完全没有明确的损毁。也是因为如此,曲小蕨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是那个茶馆的老板。

夜鸮被粗暴地揪住了翅膀,凄惨地哀叫着,拼命挣扎,羽毛扬了满天。但这只鬼魂并没有因为它是一只鸟而放过它,相反,他长大了满是獠牙的嘴,直到下巴和喉咙成了连在一起的深不见底的一个黑洞后,竟然将那只夜鸮直接塞进了嘴里,狠狠咬下!

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肉断裂声传来,那夜鸮的挣扎和惨叫同时戛然而止。外面一瞬间又安静下来,仔细听也不是完全安静,细小的窸窣声响个不停,还伴随着吮吸鲜血的哧哧声和咬断骨头的闷响,沾了血的羽毛落了一地。

曲小蕨眼睁睁地看着那曾经和善的茶馆老板活活将夜鸮一口一口连骨带肉地嚼烂,同羽毛一起吞下,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汩汩流了下来。那画面又怪异又恐怖,曲小蕨浑身僵硬、遍体生寒,却又跟中邪了一样没法挪开目光,只能看见两只僵硬的钩爪也被折断吞下,一只手臂长的夜鸮就这样被吞吃殆尽了。

这鬼魂吃完这只夜鸮,满嘴鲜血,也不逗留,径直向着棺材的方向飘去。之前放出的天蛛引起了一阵小骚动,但围在棺材周围的鬼魂却还在不断增加;再仔细一看,像茶馆老板这样从外表上看并没有明确伤口的鬼魂竟然不在少数,它们目露凶光,看起来就狠戾无比,似乎一定要把棺盖掀开。

她还陷在之前的恐怖画面里难以回神,却感觉身边人一动,尹有攸单手撩起桌布,竟然要从供桌底下出去。

“不行!你别去!”曲小蕨急了,死死地抓住尹有攸的手臂,又怕动静太大把鬼魂吸引过来,只能压低声音,“太危险了!而且……”

而且后面的话,她却说不出来了。

那些恶鬼掀开棺盖只是时间问题,师父带着付井仪,本来就行动不便,想要逃出这些恶鬼的包围根本就是难于登天。

她还抓着尹有攸的手臂没放,而尹有攸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想了想,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害怕。”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传来,曲小蕨感觉眼前一黑,是尹有攸将云幕遮解了下来,绑在了她的眼前。

“睡一觉,天就亮了。”他说。

云幕遮上还带着淡淡的温度,曲小蕨仰着脸,视野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光线晃动。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昨夜邪神歇斯底里的尖叫,心里顿时就空了一拍,怔怔地问:“你……你是不是听不见了?”

因为怕将那些鬼魂吸引过来,她的声音很小,几乎是细若蚊呐。尹有攸并没有答话,而是抽回手臂,已经从供桌下翻了出去,紧接着,那串刻意被加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迅速地消失了。

低沉的咆哮声响起,大概是徘徊了半夜的恶鬼终于看到了生人,纷纷放弃棺材,追了过去,这方世界重新安静下来,但这安静也不过片刻,厉鬼的指甲抓挠棺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曲小蕨脸上绑着云幕遮,呆坐在供桌下。

她还不到十六岁,就像付井仪说的那样甚至还没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在现实里,也是刚上高中的年纪。

她也许是很害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抬起手,将尹有攸给她系上的云幕遮摘了下来,绕了两圈在手腕上。带着这种温热的触感,曲小蕨从供桌下爬了出来,召出风蜈,随后抽出太上忘情,放到嘴边。

深吸一口气,她遥遥地注视着那似乎永远无穷无尽的恶鬼群,吹响了虫笛。

宛转悠扬的笛声像投进一潭死水之中的石子,在死寂的小镇上空泛起层层波澜。曲小蕨没敢停留,吹响虫笛之后就一步蹑云迅速向前跑去。

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前路那些徘徊的鬼魂,但又硬生生忍住了。拉到的仇恨越多,师父和付井仪那边就越安全,感受着身后阴冷的气息不断加深、迫近,曲小蕨一个急刹停住脚步,借化蝶的前冲跃了起来,跳过被掩埋一半的房屋废墟,甩开了紧随不舍的几只恶鬼,随后选了个有空隙的方向,冲了出去。

刀锋一样冰冷的夜风刮过脸颊,耳畔全是呼呼的风声。她一开始还在全力奔跑,但逐渐就放缓了脚步。

——太多了、太多了,放眼望去,哪个方向都有数不清的鬼魂,而身后的那些恶鬼还在接近,她的动作甚至已经因为那种阴寒的感觉而慢慢僵硬起来。该往哪儿跑呢?曲小蕨一时间有些犹豫,就是这脚步一顿的工夫,她突然背后一紧,整个人突然腾空飞了起来。

这一下出乎意料,曲小蕨还以为被鬼魂袭击了,心里就是一凉。

都被打飞了!那我还能活吗?

但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来,后脖领倒是一紧,被人拎住,紧接着眼前的景象急速后退,最后停在一处半塌的房顶上。曲小蕨踉踉跄跄落地,回头一看,唐逐星刚把子母飞爪收进千机匣。

他看起来哪里都还好,只是脸色不好,冷声道:“知道这些鬼对声音敏感还吹笛子,不要命了?”

“我这不是……向你学习嘛。”曲小蕨松了口气,回头看看身后远处,那些鬼魂忽然失去了目标,一时都还聚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厉害啊,一会儿不见就学会逞英雄了。”唐逐星敲了敲她的脑袋,“其他人呢?”

曲小蕨摇摇头:“我和尹有攸跑散了,不过师父和小付老师应该还在那里。”

唐逐星闻言,看了她手腕上绑着的云幕遮一眼,什么也没说,摸出香篆钟打开了盖子。

剩余的香太短了,已经看不出准确的刻度,估计再不过一刻钟,天就该亮了。

“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吧。”曲小蕨拽拽他,“那些鬼完全没有固定行动路线的,四处乱转,万一再转回到师父那里就糟糕了。”

唐逐星颔首,要故技重施抓住曲小蕨的后脖领,曲小蕨赶紧一闪身躲开了:“让我自己来!你们鲸鱼跑得还不如我毒经快呢!”

“……”唐逐星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抬了抬下巴,示意出发。

和往外跑时夸张到恨不得让整个镇子都听到动静不同,这次他们往回走就跟做潜入任务一样,简直是将轻手轻脚发挥到了极致,生怕发出一点动静,被鬼魂们听到再朝乱葬岗聚拢过来,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好不容易摸回到乱葬岗,曲小蕨远远地看了一眼,心脏突然停跳了一拍。

那口棺材已经被打开了,棺盖掉落在一边。

唐逐星看到她的表情便猜得差不多,快跑两步到了棺材边上,朝里一看,果然空空如也,棺材的底部还有些鲜红的东西。他伸手轻轻一摸,发现只是散落的一点朱砂,可能是从付井仪的琴上落下来的。除此之外,除了最顶层有些尖利指甲划过的痕迹,整个棺盖都还算完好,也看不出什么被暴力破坏的痕迹。

“你师父应该是主动离开的。”他碾了碾指尖,道,“一直待在一个地方迟早会被发现,趁你们把大部分鬼魂引走,离开这里,才是正确的选择。”

曲小蕨也扒着棺材看了一眼,确实和唐逐星所说的情况一样,才放下心来。

趁这边鬼魂还没来得及聚拢,唐逐星鸟翔起来挂在天上看了一会儿,心里大抵有数了。人手一份的地图都是他画的,跑了这么几天,无论是白天的红河渡还是晚上的荒魂镇,基本地形和街道他早就烂熟于心,便对曲小蕨道:“远处的鬼魂基本上都在往东北角方向前进,应该是在追尹有攸。有一小部分向西北角去了,数量不多,你师父可能在那个方向。”

“那那那,那我们去帮谁?”曲小蕨捏着云幕遮慌慌张张地问,“尹有攸一个人引走那么多鬼很危险啊,而且他又听不到声音,但是师父还背着小付老师,他们也不轻松……”

唐逐星活动了一下手腕:“这就要看你的胆子大不大了。”

“哈?”曲小蕨迷茫地眨了眨眼。

后脑勺忽然一麻,尹有攸就地翻滚,躲过身后恶鬼挥来的一爪。

他的脑袋现在还在隐隐作痛,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有模糊不清的风声。这对于听力敏感的人来说十分痛苦,好像突然进入了一个完全封闭的死寂世界,根本无法判断身后的鬼魂离自己还有多远,只能通过直觉来进行闪躲。

好在常年带着云幕遮,他的眼睛非常习惯黑暗,在夜间环境中反而更加适应。

尹有攸腾出手来灌了口酒,再次一个烟雨行和紧追不舍的恶鬼们拉开距离,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暗淡的光线照射下,他的双眼黑漆漆的,反射着一点冷白的月光,清晰地映出了身后成群的恶鬼和一闪而过的……?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刚刚飞过去的那玩意是曲小蕨吧?

在他迷惑的注视中,追在他身后的那些恶鬼忽然就有一部分停下了追逐,反身朝另一个方向飘去。

尹有攸看到的还真就是曲小蕨。他听不见,但那些鬼魂却听得清清楚楚——曲小蕨卖力地吹着虫笛,感觉自己的肺活量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她看着越来越多的鬼魂聚集过来,突兀地停下了吹奏,站在高处的唐逐星便立刻掷出子母飞爪抓住她,随后拉盘子借用他熟知的地势卡住那些闻声而来的鬼魂的视角,两个人再蹑手蹑脚地溜到下一个位置,唐逐星下好盘子,曲小蕨再次吹笛。

要不是情况紧急实在笑不出来,光是想象这个画面,曲小蕨应该已经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这个方法虽然朴素,但意外有效,甚至还有一种云霄飞车的刺激。最惊险的时候,曲小蕨甚至和恶鬼的利齿擦肩而过,还好唐逐星反应够快,及时拉了盘子带她离开原处。拿笛子的手都快被鬼魂身上散发出的阴森气息冻僵了,但有队友在,曲小蕨一点也不怕。她最害怕的时候是付井仪生死不明的时候,是尹有攸独自离开的时候,那都已经过去了。

不知不觉,几次循环往复之后,绝大多数的鬼魂都被聚集到他们这里。其他队友应该是安全了,唐逐星按下曲小蕨又要往颊边送的笛子,朝她做嘴型:“别贪,走。”

曲小蕨也朝他对口型:你说啥?别拿戴面具的那半张脸对着我,我看不见!

唐逐星无语,干脆又伸手把曲小蕨提溜起来,猫下腰顺着废墟的阴影慢慢前进。

他性格谨慎,还留了最后一个飞星应急,就是怕鬼魂聚集太多走不掉。眼看那些恶鬼都慢慢地聚拢过来了,唐逐星就要用出飞星遁影。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他们藏身的这栋老屋里,朽了一半的房梁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垮塌,顿时沙土飞扬、砖瓦崩散,最糟糕的是,刚好将拉盘子的视角卡住了。

唐逐星反应奇快无比,抓住曲小蕨躲过砸下来的横梁和瓦砾,趁着那阵烟尘还没散尽,往那垮塌留下的三角区里一滚,避开了闻声看过来的恶鬼们的视线。只是这样一来,用于脱身的飞星遁影就相当于被黑掉了,而他们也就被密密麻麻的鬼魂困在了这里。

情况瞬间急转直下,曲小蕨大气都不敢出,憋住呼吸,掏出香篆钟看了一眼。

还有多久到天亮?

剩余的时间太少了,香篆钟的刻度没有那么精准,早就看不出具体的数值。

“呼……”

恶鬼身周阴寒的气息似乎就在耳边拂过,她感觉身后的唐逐星端起了弩,手指在她的肩膀上划了几道,似乎是在写字。

“打起来、跑。”

曲小蕨很想告诉他,不要小看了毒经的攻击力!但是他们周围都是碎瓦砾,怕发出声响,她不太敢动,只能咬牙切齿地握紧了太上忘情: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玩个人英雄主义是吧。

天怎么还不亮!

终于,她有些闭不住气了,小心地呼吸了一口,外面恶鬼们低沉的嘶吼就顿时围拢了过来。

唐逐星端起弩箭,右眼透过废墟的缝隙,紧紧地盯住逐渐靠近的恶鬼。

就在这个一触即发的关头,遥遥地,从镇子的另一端,忽然传来一声琴音。

这琴声只有一个短促的音节,却如同石破天惊,刚要靠近的恶鬼们顿时转了方向。然而,还不等它们有所动作,仿佛是在呼应那琴声,一线天光刺破夜色,投了下来。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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