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朝思暮想的小仙女忽然出现在眼前,阿罗一时间如坠云端,甚至不知自己都说了什么,直到后颈的刺痛再次传来,才将他飞到九霄云外的理智强行拽了回来。
“嘶~”
李臻臻见他面露苦色,也不自在地跟着咳了一声。
“抱歉,刚才没认出是你,下手重了些。”
“不碍事。”阿罗自己捏了捏,很快就令那股刺痛减轻不少,可惜临近几条经络才被真气蛮不讲理地冲刷过,隐约的痛感一时半会无法散去,令他不适地皱皱眉。
“臻臻,你刚才是……”
“我只见有人影往我藏身之处来,一时情急,想着不能让人看到。”李臻臻叹气,“真没料到玉真公主的别院还是个卧虎藏龙的地儿,侍卫都轮过三班,我还没能进去。”
“进去……哪?”阿罗刚想站起来,却被李臻臻一伸手又按坐回去。“别出头,下面院子里能看到。”
阿罗从善如流地靠回假山上,从这个角度向斜上方看,李臻臻的面庞在初夏的阳光中泛着羊脂玉一般细腻的光,眉心一点嫣红的琉璃花钿光彩夺目,眼尾晕染了一点亮金胭脂,这些鲜艳的色彩缀着她玉色的肌肤,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看……什么?”
李臻臻扶额,得,平时书信来往时候这人明明挺正常的,怎么现在又傻了。
两人虽久不相见,但年年书信不断,彼此并不陌生。开元十二年琅嬛书阁建成,震动天下,阿罗也随孙思邈往华山拜访纯阳,其过耳不忘之才在当时很是引起了一番惊叹。
除此之外,阿罗于医道天赋极高,又有名师悉心教导,因此早早便学艺有成、被孙思邈放出去游历练手,近年罗神医的名声迅速传扬开来,李臻臻也有所耳闻。只是他身后没有门派,也非世家大族出身,除非有人引荐,否则很难接触到像玉真公主这样的顶尖贵族。
想到这儿,她猫着观察了一会假山下方的情况,转头问阿罗:“玉真公主的寿宴,没有收到帖子无法登门,你随谁赴宴的?”
阿罗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捏捏鼻梁,拉回思绪,“我听闻玉真公主收藏的典籍中有一卷《金方药石录》,其中记载了几个罕见的五石散方,还有各色石矿入药案例,便想借来一阅。正巧燕郡公主寻访名医,她府上又有从关外带回的成色不错的药材,我便自荐公主,既取了药,又得赴玉真公主寿宴。”
“燕郡公主?”李臻臻很快从记忆中扒拉出这个人,“慕容氏,余姚县主之女,两年前赐封公主出降契丹……和亲公主甚少有大归的,她能回来,莫非契丹部落有异?”
这些涉及边疆朝政之类的事阿罗是不清楚的,他只能遗憾地看着李臻臻思索,自己绞尽脑汁提供些不知有用没用的微末消息供她分析:“我不太打探这些,只知燕郡公主如今与驸马一起住在慕容府上,许是回家探亲?”
他天真的话令李臻臻失笑:“契丹部落反复无常,前几年出降契丹的永乐公主也曾随驸马入长安朝觐,饶是如此,她的驸马一样未能坐稳部首之位。据说契丹部族中有悍将,主弱臣强,燕郡驸马来避祸倒是有可能。”
“不说这些了。燕郡的家事也是国事,由朝堂操心去吧。”李臻臻抛开这个话题,沉吟着道:“你要寻的典籍名为《金方药石录》?三年前此处别馆落成,我来过文笺阁,对这典籍没甚印象,大约是玉真公主近年才搜罗到的孤本。”
阿罗闻言有些惊叹,又有些失落,“臻臻也没看过?我原想往文笺阁去找,不想稀里糊涂迷了路,倒巧被你逮住。”说到这里他又笑起来,柔情脉脉地看着李臻臻,那点失落只一闪烁,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文笺阁也不会有,我看过的,从不会记错。”李臻臻笃定地道:“存放在那里的典籍,别院客人皆可借阅,珍贵些的孤本不会放在那里。再有,五石散在前朝广受士族追捧,虽为毒方,但直至今日也禁绝不尽,罕见散方是瘾君子炫耀的谈资,不会轻易展示于人。”
“都是祸患。”阿罗跟着叹了一声,紧接着犹豫地问:“臻臻在这里躲人吗?我先前与燕郡公主一起,和博陵崔氏十一娘并几位女郎打过照面,有人曾言你往文笺阁去了……”
李臻臻闻言眉梢一挑,面上露出几分冷意,轻嗤:“你遇到她们了?我方才不过故意停顿,那些女郎果然瞧见了。”她注视着阿罗的神情变换,冷笑道:“她们说了什么话?呵,当着我面不敢吱声,只会背地里坏人名声。”
“我不曾听闻那些!”阿罗心道不妥,立刻表态:“臻臻在世间的名声自是好的!”
“嘘!”
李臻臻赶忙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同时做贼似的又瞅了瞅下面。她见阿罗面带关切,犹豫几息,旋即有些郁闷地轻声道:“嗨,我其实是来偷东西的……”
“……啊?”
正严肃等答案的阿罗傻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从小仙女口中听到“偷东西”这个词,但随后他心念一转,立刻正色道:“臻臻要取什么?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他严肃的态度令李臻臻十分不自在,她侧身避了避,凝神静气。想到阿罗与藏剑四公子叶蒙颇谈得来,她也不再藏着掖着,用略显冷淡的口吻解释:“几月前藏剑山庄召开名剑大会,广邀江湖名流,但在武会开始之前,名剑‘碎星’就被明教两法王盗走。”
她未注意阿罗的脸色变化,只自顾说道:“前两次名剑大会,藏剑山庄皆向明教送了剑帖,可两次都被陆危楼贱卖,丝毫不见名门礼数,如今明教法王又登门夺剑,实在欺人太甚。我前日得到消息,玉真公主寿宴上,明教将以此盗得之剑为贺礼,我不欲其得逞。”
阿罗轻轻呼了一口气,镇定地问:“你我在这里说话,不会被明教之人察觉?”
“这处庭院山石设计巧妙,声音传不出去,别露了行迹就好。”李臻臻看看身旁的树影,说:“再有一会,寻值的仆婢轮换,可趁空隙进去。这院子只下榻了明教之人,现在宴席未开,他们多去各处与人畅谈,我带了碎星的赝品,进去后将真品替换出来,神不知鬼不觉,不出意外能瞒至宴席献贺。”
她侧身撩了一下衣摆,只见一长条物件被布匹缠裹,牢牢系在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上,一闪而逝。
直到映着光的衣摆落下,阿罗才注意到,李臻臻今日穿了他之前从未见过的华丽大袖衫,金丝银线织就的裙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束发的簪环及后脑一支步摇花皆是用打磨得极薄的琉璃片制成,与贵女惯常插戴的首饰略有不同,其色泽渐变浑然天成,巧夺天工。她戴的首饰不多,缎子似的黑色长发散落下来披在身后,轻盈旋转间恍若蝴蝶翩跹,又似仙人欲凌空而去,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出她身上异物的形影。
阿罗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又乱了,但幸好这回舌头争气,没有打结,他听到自己说:“我随你一起。”
“呃……”
“我随你一起。”阿罗坚持,“你方才往文笺阁去,兜了圈子才来这边、嗯……定不愿被人察觉。别院里等闲没有独身的宾客,我跟着你,万一被瞧见,也好有个说法。”
“呸呸呸!”
李臻臻赶紧呸了一串,嘴角抽搐:“干坏事之前插什么旗!不吉利!”
“是我说错了!”阿罗麻溜地认错,却仍坚持自己的想法,义正言辞地道:“你我多年未见,在此相逢甚为欢喜,找处适宜的地方闲谈一二,有何不妥?”
李臻臻:“…………”
“我并不怕那些碎嘴的说什么。”她踟蹰地看着阿罗,最终在他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小声将内心的犹疑问出了口:“你……学会轻功了吗?”
苍天可鉴,她真不是有意打击一个上次见面还不会任何武功的男孩子!
阿罗:“…………”
“学了。”他垂头丧气地应道:“师长传了我一点粗浅功夫,翻墙过院还是行得通的。”
*
翻墙的过程相当顺利,李臻臻已算好仆婢轮值的间隔,她瞅准空子,选了一处便于落脚的院墙,引着阿罗爬上外墙的大树再往下跳,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进了院落。
这处院子有十来间房舍,小小巧巧,无甚特别,立在院中完全听不见屋内人声,所有屋子门窗紧闭,也看不到内里情景。
阿罗第一次做贼,落地后紧张与兴奋之情交织,令他全身肌肉绷紧,蹑手蹑脚连路都不会走了。李臻臻这时也无暇顾及他,只令他在身后跟好了,不要出声,两人踩着花圃周围铺就的青石小路,兜了个圈子绕到边上最近的屋子旁,小心翼翼地踏上木阶。
然而脚才落下,两人便暗呼糟糕,原来这院屋舍周围回廊皆是仿照响屐廊建造,若无功底,踏上去立刻踢踏作响。两人已是足够小心,但仍不免发出了些许声响,一时齐齐僵住,随即面面相觑。
几息后,毫无动静,李臻臻率先放松下来,并无声拍拍阿罗的手臂示意他不必绷着,而后有些纠结地望向脚下,悄声抱怨:“难怪明教之人选了这座院落,响屐廊环绕在外,非精通潜行之人难以潜入。”
明教功法于隐匿一途得天独厚,若非同样精通此道的唐家堡、凌雪阁门人,或那足以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的轻功大家,实难在明教弟子眼皮子底下做什么手脚。饶是李臻臻自己,再怎么放轻动作,不慎之下也难免弄出些小小的动静。
见李臻臻再次望向自己,阿罗满心无奈,自己功夫粗糙,怨不得旁人。他安抚地对李臻臻耸了耸肩,随即小心翼翼地倒退着走下木阶,重新踩回青石小路上,左右一望后慢慢挪到花圃边一株半开的芍药旁,假装欣赏起来。
李臻臻目送他退远,再次提气轻身,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凑到窗边观察几息,确定无人后才推门入内。她花了点时间翻动箱柜,并没找到贺礼的行迹,正打算退出再去下一间,忽听门外传来一串类似拳脚相交的碰撞声,同时伴随着阿罗的惊呼:“何人鬼祟……啊!”
她内心猛地一紧,当下顾不得掩饰踪迹,一把推开了门,只见院内阿罗正被一白衣人逼入花圃、以剑鞘抵至墙上,行动之间极是狼狈无措。
“放开他!”
李臻臻灵巧闪身,梯云纵进退自如,手握着那赝品长剑直指对方后心。她的动作既轻又快,三才生气、附气于剑、剑未达、气已至,不想那白衣人亦是敏锐,看也不看直接收剑反身一挡,剑气相错,两人都未拿出全力,此时各退一步。
“……咦?”
PS:哎嘿嘿这时候楼教主的武功还是渣渣,在燕郡公主等人面前耍帅可以,到了李臻臻这里就是菜鸡翻墙落地会不会被发现的问题。
等到两人去南疆路过洛道银雾湖,找到五毒遗存的《香髓功》,再融合毒经、补天诀、离经易道、香髓功、还有南疆控蛊驭尸等各派武学心得,创出独门秘笈香身玉髓功后,楼教主的武功才得以突飞猛进。
再PS:李臻臻武功好,不代表潜行偷东西也很在行,现在干这事的时候就漏洞百出。术业有专攻,如果换成唐之袖,只要不遇上夜帝这种级别的专家,分分钟能把东西摸出来o( ̄▽ ̄)d
最后,不知道有没有读者能猜出白衣人是谁?(*^▽^*)猜对有小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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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一百零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