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上的偷酒贼惨叫一声后,哀嚎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显得有些异常。
窗边的男人窜上房顶,只一只手就把他拎了下来。
偷酒贼麻着半边身子,脸上泛着青紫色,半张脸连着嘴唇肿得老大,说话也含含糊糊的。他抖着嘴:“这……这素森么蝎子,咬人也……也忒疼!”
这可不止是疼,简直就是毒性不浅。康宴别下意识缩了缩,开始认真回想自己有没有哪次真把年小鹿逗狠了。
拎他下来的男人正了正脸色,半蹲下来向年小鹿抱拳道:“在下陆小凤,这偷酒猴精名为司空摘星。他偷了姑娘的酒自是不对,要打要骂我绝不多言,但这毒是否有些过了?还望姑娘大量,饶他一命!”
若只是被蝎子蛰一下,依着他们的损友关系,陆小凤也只会指着司空摘星哈哈大笑,甚至还会帮这小姑娘拦住司空摘星,免得他逃跑。可谁能想到这小姑娘瞧着年纪不大,下手却如此之重,偏又是司空摘星理亏,只能由他代劳先行道歉,再求解毒。
年小鹿抱着手,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接话茬。她倒是完全践行自己说过的话,说让蝎子咬,就只叫了蝎子,什么蜈蚣、毒蛇,可一样都没使!
倒是年小熊瞧着中毒迹象有些不对劲,他凑到司空摘星旁边来,观察他中毒的情况,只觉得好像比平日里年小鹿的蝎毒要严重不少。
医毒向来不分家,只是兄妹两所习内功有所偏重,不看内功的话,年小熊同样会使毒、年小鹿也学过解毒。
就像北天药宗会记录所有医案一样,年家兄妹同样会学习观察每个人在中毒之后的症状,之后不论是调整毒素也好,或是解毒救人也罢,都是极其宝贵的经验。
因此年小熊速速唤来妹妹,两个还没有康宴别腰高的小孩开始绕着司空摘星转圈,一会儿号脉,一会儿看看舌头眼睛。若不是手头没有合适的工具,年小熊甚至想取点毒血出来研究。
年小鹿喃喃道:“确实有些不一样……蝎心毒只会让人痛一痛,不过是看着比较可怕,绝不会像这样大量毒发。好奇怪,不应该呀?我也没多做什么……哥哥,你试试能不能解毒?”
年小熊应了声,再次摸出微微泛黄的冰蚕,试图像往常一样用冰蚕牵丝将毒逼出来。
可是他脸都憋红了,冰蚕仍然在他指尖摇头晃脑,就是不吐丝。他有些尴尬又有些焦急地望向康宴别,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冰蚕……冰蚕它醉了,吐不出丝!”
陆小凤这下是真的紧张了,本以为他们下了毒,自然也能解毒,现在看着却是情况有变。
就这观察尝试的一会儿功夫,司空摘星身上的毒蔓延地更加厉害,眼看着连意识都有些不清楚,整张脸都开始肿胀,更别提身上了。
康宴别也慌,他们只是来捉贼,绝不打算害人性命。一边急一边想,嘴里不停道:“晴柔姐擅医,辞秋和折枝姐也在,她们应该能解毒的吧?”
年小熊也反应过来了,他猛点头:“对,回家找沐姐姐和辞秋哥哥!他们可厉害了!还有,有没有小刀或者锋利的东西?我把冰蚕蛊种到他身上,能延缓毒发!”
眼见状况急转直下,原本一直站在窗边没往前凑的男人主动道:“在下花满楼,不知几位家在何处?若是乘坐马车,能否尽快到达?后院常备马车,在下可派人驱马,不知这样安排是否可行?”
康宴别一拍胸脯:“也别派人了,我会驾车!走走走,别多耽搁了,还是尽快回我们家去,距扬州城也有好几十里呢!”
马车疾行出城,年小熊让冰蚕卧趴在司空摘星手腕上,他在那里划了个小口,冰蚕张着口器一吞一吐,缓缓为司空摘星换出毒血,免得还没赶回家中,就已经毒发不治了。
年小鹿抱着手,皱着眉苦思冥想,一会儿掏出咬了司空摘星的的蝎子上下翻看,一会儿又让百足蜈蚣在手臂上翻来爬去。她是真的想不明白,她的宠物也没放错,也不像是出现意外的样子,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状况?
这偷酒贼会不会被毒死,她其实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现在这副情形,酒嘛……大概是要不回来了,回去搞不好还要被骂一顿……
年小鹿真是越想越忧愁,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她这几声叹息却被陆小凤理解错了,误以为司空摘星身上的毒又有了变化,霎时紧绷起来。
虽然他武功不差,见识也不差,但……听这两个孩子的意思,司空摘星中的是虫毒、救他的却是蛊,毒与蛊,不管哪一项都是既危险又神秘,若非专研此道之人,很难做出什么好的应对。
司空摘星是他的朋友,他绝不想眼睁睁看着朋友死在面前。
但此时此刻,他又能做什么?
察觉到友人紧绷的情绪,花满楼突然开口,问的却是年小熊:“我们是往扬州城东南边去吧?莫非东南边的那块地,是你们家里人买下的?”
“啊?”年小熊一懵,下意识顺着花满楼的话答道:“嗯……如果你说的是之前没人在用的那块荒地的话,确实是我家主人买下的,现在我们都住在那。”
花满楼笑起来:“也算是缘分,这块地还是我家卖出的。早先我家的管事还同我提过,只等你们处理完宅邸琐事,定要递上拜帖登门拜会。”
年小熊懵懂点头,也不知该回应什么。虽说他和妹妹是作为宅邸管家留在主人身边,但总归是年龄太小,像迎来送往、友邻社交这类正经的管家工作还未接触,只是跟在温折枝等人身边学习罢了。
不过花满楼此言,意在宽慰好友,让陆小凤知道花家也算与这家人有旧,不必太过担忧。
马车一路疾驰,不多时,康宴别就看到熟悉的院墙,绿瓦白墙,流水潺潺。
大门外还另停了一驾车,车后拉了不少大箱子,看着便觉得载重不轻。
车上的人也正往下走,康宴别一见到他们就面露惊喜,远远便喊道:“闲舟,快来救人!!”
年小熊听见这话,也连忙从马车车窗探出头来:“闲舟哥哥,你快来看看,这个人中的毒不太正常!”
阮闲舟也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箱子连忙跑过去。只朝马车里探首一看,阮闲舟立刻指挥道:“先搬进客房,这毒不轻,我和姐姐一起先做急救。小鹿去找辞秋和晴柔姐过来。小熊处理得很对,你这冰蚕可保了他的命。”
年小鹿“哎”了一声,迅速跳下马车跑进宅邸,嘴里还不忘提醒:“西边是药园,给病人预留的客房是最前面那三间!”
“那便搬去西侧第一间!”阮闲舟安排道。
陆小凤迅速从车厢中出来,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一股巧劲就把司空摘星抬起,年小熊抬着的那只趴了冰蚕的手臂居然没怎么晃动。
年小熊看了好几眼,确认冰蚕还好好地趴在病人手臂上吞吐着,便一溜小跑,引着陆小凤往药园旁边的客房走去。
阮闲舟折回到马车上,拿上自己的百草卷,看着胞姐阮归云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阮闲舟略作思索,咳了一声道:“这个病人看样子中的不是一般的毒,我可能处理不好,姐,帮帮我呗?”
阮归云抬眼看他,略有些狐疑地观察阮闲舟的表情。
看着不像是在哄骗她的样子,那就是这毒当真麻烦。
普通的病人阮归云没兴趣,但若是什么疑难杂症,阮归云可就来劲了。
于是也不管她们姐弟俩千里迢迢从龙泉府运回来的沃壤,卷起百草卷就往宅子里去。
这转眼间,门口就只剩下了从不急躁的花满楼,和慢了一步就再也没叫到人的康宴别。
康宴别“哎”了几声,看着这群医者病人都消失在宅邸中,只能认命地留下来收拾门口。
他望着马车后面一看就很重的箱子,只觉得光凭他自己的话,根本不可能把这些箱子带进去。
康宴别深吸一口气:“灵犀——!”
随着他的叫喊声,宅邸大门上面突然探出一颗脑袋。灵犀眼上蒙着白纱,居高临下地往下看:“叫我做什么?”
康宴别指着阮归云她们的马车和还未卸下的货物,暗示道:“这些东西放在门外不合适吧,得找人把它们搬进去才行。”
灵犀答道:“你不就是人?”
如此这般,两个人一个坐在大门上,一个站在大门口,一来一回就又这样吵闹起来。
康宴别突然一顿,福至心灵:“你怎么在这等着?你又提前知道了?!”
灵犀哼了一声,也不说是或不是,见花满楼还陪他们站在门口,才意识到好像是有些失礼。
她扶着门上的瓦片慢慢向下滑,康宴别连忙跑去下面接着她。
灵犀道:“不用扶我,就这么点高,摔不了。”
康宴别道:“谁怕你摔了,我是怕你把衣服划拉破,又要害得折枝姐给你做半天针线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嘴来。
风带来了花香、药香,呼吸中有雾气、水气,还有这吵吵闹闹的人间气。花满楼想着,若不是司空摘星身上的毒还未解决,否则他定要与这里的主人好好聊聊,想必一定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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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