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七,这里有七颗被咬过了!”
年小熊蹲在院子里,心疼地数着被啃食过的花枝究竟有多少。
也不知是什么动物,偏要啃的东一块、西一块,这边的花枝被啃了不说,还被压断了不少;那边的树根上也有一些牙印,许是啃过几口,发现啃不动,又换了地。
温辞秋绕着宅院看了好一圈,最后还是没找到哪里有洞,只能先回院里,带着年小熊一起处理这些被伤到的花枝。
该换的换,若是有得救,也要赶快修修枝、松松土。
年小鹿端着一盘子的医用器具,经过哥哥身边,忍不住地唉声叹气:“我也好想玩啊……”
“小鹿,别在外面磨蹭,回来看好要怎么做!”阮归云在西苑客房里远远出声,唤得年小鹿浑身一紧,哎哎叫了两声,端着刚用开水煮过的器具就跑了进去。
因司空摘星的毒发与年小鹿有些关系,阮归云便要她来打下手,让她长长记性,别轻易把毒虫往别人身上扔,也是想让惯常疲懒的小姑娘多学点东西。
院外,茸茸驾着马车停到门口,见大门门缝中夹着一张信笺,连忙拿下来,嘴里唤道:“折枝姐姐,有封信!放在咱们大门门缝里,是给……给归云姐和闲舟哥的!”
阮家姐弟都在客房里忙碌着,温折枝便主动替他们拿了信,当着两人的面拆开,扫了一眼,道:“落款名为……蝶谷医仙,这称号挺好听的,是你们在路上认识的人吧?说是上次与你们的比试不分胜负,近日将上门继续求教……咦,还带着夫人一起?这位蝶谷医仙是位先生啊?”
阮闲舟听见这个名号,小小地吸了口气,露出一脸苦笑。
阮归云就直接多了,响亮地“啧”了一声,让年小鹿继续帮司空摘星处理放血留下的伤口,自己净了手,拿过这张信笺,道:“是件麻烦事。折枝是不是没听过这人的名号?没听过就对了!他是明教的人,只给明教的人治病,若是外面的人来求医,那名号便成了‘见死不救’。”
阮闲舟接着说:“我和姐姐从北边回来的时候,正巧经过他的蝶谷,遇到有人向他求医。一个受了内伤的江湖人,他的夫人是明教教众,但他不是明教的人。他的夫人听了这蝶谷医仙的规矩,只道用一命换一命,正准备自刎,被我和姐姐拦了下来。之后我帮那人治好了内伤,这蝶谷医仙反倒埋怨我们坏他规矩,偏要拉着我们比试一下。”
阮闲舟苦笑说:“这比试的方式,竟是遣人胡乱从他的药房里拿了四五种毒药,逼着那位夫人吃下,又让我们替她解毒。”
温折枝听得皱眉,转瞬又舒缓下来,笑着说:“但你们成功了。”
阮归云点点头,又摇头叹息道:“算是成功了,但也不是彻底成功。我们替那夫人解了毒,却没想到夫人已有身孕,只是时日尚短,被毒药影响了脉象,我们两个都没发现。结果被药效一冲,当场落了红。”
温折枝道:“那……那她相公呢?”
阮归云冷笑一声:“什么相公,可没有什么相公。那白眼狼治好了伤,就对着夫人打骂不止,说若是早知她是魔门妖女,必不会与她在一起。说完,就自己跑了!他居然就自己跑了!”
阮闲舟叹息道:“那夫人因此神伤,这才轻易被人喂了药。”
温折枝也被这峰回路转的事态惊了一惊:“难道说这落了胎,反倒是好事了?”
阮归云提起这事,还在气头上,语气也不大好:“那蝶谷医仙也是这么认为的。他道我们虽解了他的毒,但又害得那位夫人落了孩子,应当是我们输了才对,可是恰又替这位夫人脱离苦海,又绕回一筹,算是无功无过。真是好笑,若不是他先出手,哪有后面这些事?现在倒是说我们无功无过,谁想跟他比了?根本没有一点医者的样子!”
年小鹿听了这一轮,连手上的动作都不知不觉停了,她瞪着眼睛,又觉懵懂又是感叹,只道是这现实怎么比话本还跌宕起伏?
赶快记下来,一会儿给哥哥和茸茸讲了听,好精彩哦!
刚想着茸茸,茸茸就探了头进来。她摸着鼻子,小声说:“归云姐,闲舟哥,给你们寄信的那个人,带着夫人,已经来拜访了。主人、小康少爷和辞秋哥哥正在前院接待他们。”
温折枝一愣,转而有些想笑,哪有刚寄了信说近日要来拜访,然后当天就上门的?莫不是一直在附近,看有人拿了信,就觉得礼数做足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吧?
温折枝憋着笑意:“这明教中人,确实……不拘小节。”
茸茸垮着脸,也有些无言以对的模样:“别说了,折枝姐,也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我学的是明教内功,刚刚都不和小康少爷说话,就拎着我传话来传话去的,真是尴尬死了!奇奇怪怪的人……”
阮归云甩甩手,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表情却凶得好似要去打架,她道:“我们惹的事,我们来处理就行。闲舟,走,去瞧瞧这位医仙到底想要怎么跟我们这些凡人玩。”
年小鹿可怜巴巴地看着阮归云,手里的动作停了好半天,小声问道:“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好好看着他,如果毒素有再次发作的迹象,立马来叫我们。”阮归云道。
前院,灵犀并着温辞秋作陪,康宴别负了气一样吱哇乱叫,只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样难以交流的人。
这“蝶谷医仙”胡青牛明明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神清骨秀,一派仙风道骨模样,可是作风却像个老学究,尤其坚持自己的那点规矩。
见不到想见的人,哪怕面对的是此间宅院的主人家,也一副懒得与你说话的模样。入院以后,也就见着茸茸的时候神情和缓了些,但听得茸茸称灵犀为“主人”,表情又拉了下去。
灵犀不喜交际,但作为主家,有人前来拜访,她总该来见一见。见到相携而来的夫妻俩,她倒是真心实意地赞了几声般配,就让开主位,让康宴别顶了上去。
康宴别虽是康家小公子,但世家大族互相之间迎来送往自是不少,他再不熟练,也比不喜见光的灵犀要来的好些。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对方一概装作听不到。先前茸茸在时,还装模作样地交流几句,虽然看上去是胡青牛与茸茸说话、康宴别也与茸茸说话,勉强算是有得交流。可茸茸一走,这胡青牛左看右看,摸摸袖子、抬抬茶杯,就是不和康宴别搭话。
看得灵犀扭着头、藏着脸、憋着笑。
医仙的夫人倒是看上去好说话不少,她看出此间做主的实际上是灵犀这位小姑娘,便就主动搭话。
夫人自称王难姑,却是擅毒。一会儿和灵犀打听阮家姐弟的师从,一会儿又拐弯抹角地说自己相公性子不好还望见谅,听得这蝶谷医仙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却从未打断过夫人的话。
两人的感情看起来也是极好的样子。
等阮归云气势汹汹地来到前厅,王夫人已经拉着灵犀的手,亲亲切切地靠在一起。
下一瞬,阮归云脸色一变,上前就将灵犀拉开,仔细看她的手指指尖,捏红了才看到有几个不起眼的小眼,显然被人扎了针。
阮归云狠狠瞪了一眼笑盈盈的王夫人,扭头看向弟弟:“闲舟,快带小姐去解毒!”
阮闲舟吓了一跳,也连忙过来,观察了一下灵犀毫无异样的神色,有些为难地:“还未毒发,暂且看不出是什么毒。小姐,可有感觉头晕目眩,或者哪里疼痛不适?”
灵犀翻来覆去地看自己指尖:“现在没什么感觉……王夫人的手法当真神奇,我刚刚也没觉得手指痛,怎么就被扎了呢?”
康宴别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惊恐凑上来:“什……什么意思?灵犀被下毒了?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
王夫人仍旧是那副笑容满面的表情,眉目间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之意,狡黠道:“我相公擅医,我却是擅毒的。既然要比,自然要医毒一起比,你们能解了我下的这毒吗?”
院内登时一阵骚动,从康宴别到茸茸,一个个都面色不善地看着两位客人,温折枝冷着声音道:“两位还知道上门之前先打招呼,我们本也准备以礼以待,万万没想到来的竟是恶客,莫不是当我们远道而来、无甚凭依,解决不了两位?”
胡青牛连忙把夫人拉到自己身后,表情变来变去,却也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或者说,他明知道夫人前来拜访是想做什么,但他还是应允了,并且陪着夫人一起来。
那么多年了,夫妻两人就毒术医术比来比去、难分高下,闹得夫人已经有些不高兴,如今难得夫人有想做的事,他又怎么忍心违逆夫人?
大不了……大不了就借着那个明教小丫头的手,出手救一救人。
灵犀举着手指:“哎呀,好像开始有点麻了……我可能要晕……”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软倒下去。
院内顿时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