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瓦片忽然响过细碎的踩踏声,静姝两耳一动,直觉有什么东西刮了过去,她小跑着来到厨房外面,只见两条快速掠过的黑影朝庄内深处飘去。
心下一惊,静姝拔腿往前院跑,一路上都没遇到人,她便直接跑到落梅居门口,两个侍卫看见住在后罩房的小女孩慌慌张张地跑来,这张脸他们是认得的,“小丫头,怎么了?”
“有人。”静姝扬起手指朝向刚刚她看见的方向。
侍卫相看一眼,表情严肃了起来,现在是戒严时期,可不能随随便便让些什么东西闯入藏剑山庄,“你在这守着,我去看看,情况不对便去报告。”
两人之一刚刚转身朝静姝指着的方向走,背后就传来闷响,一回头脖颈处便挨了一记手刀,应声倒地。
静姝惊慌地张开嘴,刚要出声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口鼻,想也不想就用力挣扎起来。
“我就说被人发现了,让你吃这么胖,走个轻功都不利索!”背后的黑影可不管一个女童的扑腾,看着同伴把两个倒下的侍卫拖进草丛,冷声训斥。
“这不能怪我啊,三师兄,我已经走得很轻了,绝对不是我的缘故!”躬身阔背的壮汉挺直了腰,在静姝头顶洒下一片巨大的阴影,乌黑的眸子映出他背后的两把长刀,她的视线立刻就直了起来。
“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都能听到你的猪蹄,我看你的轻功多半是废了!”背后的人捂了静姝半天,见她还是挣扎个不停,索性把她的脑袋掰了过来,压低了嗓音狠狠道:“再吵吵就把你打回娘胎里去!”
月色下那双浓黑的眸子雪亮,静姝看清了抓着她的人,竟然就是那天在市集上撞了顾心兰的家伙,瞳孔深处瞬间卷起一片怒气,手脚被勒得难受,她张口就咬,男人顿时吃痛地缩了缩手。
静姝深吸一口气,张开嘴作势要吼,一大团空气灌入难得敞开的嗓子,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推了回去,生冷的气流在小小的胸腔里打了个转儿,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浓密的睫毛堪堪托住生理性的泪水。
“居然咬老子!”男人想也不想反手就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扇了一记,直接把静姝憋着的眼泪给扇了出来,侧脸上留下了一个红彤彤的掌印。
“三师兄,快走,有人来了。”壮汉比着手势示意他噤声,猫着腰撤退。
静姝重新被捂住了嘴,她使劲伸长了脖子想要躲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乌黑的眸子急得流下泪来。
外头的脚步声靠近,静姝还在手脚不停地挣扎,一放手她定会大喊大叫把周围的人全吸引过来。握在她颈间的大手松松紧紧,最终还是没能下去手,男人低骂了一句,今夜的计划全被搅了,“先撤,出去以后再找个地方把这臭丫头丢了。”
两人运起轻功朝无人的方向悄然掠去,而身后离开的位置,一列巡逻的藏剑弟子看到叶英的住处无人看守顿生疑惑,打着灯笼走进来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两个侍卫,神色大变。
楼外楼正是觥筹满座的时候,府中管事忽然从不起眼的角落走到叶孟秋耳边低语了几句。
锐利的眸顿时眯起,叶孟秋朝全程默然不语的长子望去,“阿英,你回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见管事不停地向他使着眼色,叶英忽然心生不安。
月色下匆匆回到落梅居的叶英刚一进门就听到了顾心兰的哭声,几名弟子在园中查看,管事在来的路上已经把事情告诉了个大概,有人闯进庄内打伤了他门前的侍卫,且有个孩子不见了。
落梅居里的小孩只有一个,清冷的眸色一沉,“可有线索?”
“巡查的弟子来到此处发现有人离开,追上去却跟丢了。”负责禀告的管事顿了顿,“对方身法极高,不像普通贼子。”
问过顾心兰后叶英来到厨房,灶台上的水已经烧干了大半,四处打量并无可疑之处,他眉眼凝起,一个正在烧水的女童如何能引起不速之客的注意?再者,她怎么会在烧水的时候跑去前门?
随后转醒的两名侍卫交代了不少信息,让叶英微微讶异,他望着夜色下摇曳不已的树梢,“去庄外找了吗?”
“弟子们正在搜查,目前尚无消息传来。”
“加派人手四处戒严,母亲和三弟四弟那里多派些人去,保护好庄中其余女眷和机要之地,不许再有这般漏洞。”叶英垂眸沉声吩咐道,要不是此番设宴大半人员都集中在了楼外楼,也不会给侵入者可趁之机。
直到天蒙蒙亮都没有传来静姝的消息,叶孟秋宴后过问此事,只道并无东西失窃便将找人的事宜交给叶英自己处理。
顾心兰担心静姝一晚上没睡,叶英负手站在庭前看着泛白的天际,眼下静姝被人带走的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安危。一想到那抹娇小灵动的身影,心中不免生出许多焦躁,她到底被人掳去了哪里?
晨风送来清脆的莺啼,一道黄影落在梢头蹦跳,黑色的小眼睛透过浓密的树丛看着下方的少年,目光中捎带着审视。
于无人处捏了捏皱紧的眉心,叶英转身朝屋内走去,他还是亲自出庄找一圈为好。身后的鸟鸣却在这个时候叽叽喳喳闹腾了起来,他下意识回头,看见跳到梢头扇着羽翼的小黄鸟,那双缩小版的乌黑眼眸似乎在向他传达什么讯息。
叶英返身走上前,小黄鸟立刻振翅落到了院墙上,迎着乍泄的天光长鸣几声,细小的爪子在瓦片上不住地抓挠。
清隽的眸中闪过一丝熹微的光芒,不作他想,少年飞身掠起,看着黄色的光弧从身边笔直地朝庄外飞去,脚步便也跟了上去。
满陇镇外的小破庙,两个紫衣裘服的男人一左一右坐在门边,“三师兄,你不是说要把这小丫头给丢了吗?怎么又给带回来了?”
“死胖子,你懂什么!这小东西等我们办完事再丢,免得被人找回去多些事端。”皮靴直接跨过燃尽的火堆,走到窝在角落缩成一团的小女孩面前,提着她的衣领拎小鸡似的把人拎了起来,“昨晚上没细瞧,现在一看倒觉得哪里见过,这双眼睛,我是有印象的。”
“那天在街上一闹,你见过的人多了去了。”胖子看着被人拎在手里灰头土脸的静姝,着实不解自家师兄的意图,“这丫头片子怎么看都没什么特别的。”
“白痴,你还好意思提街上那事,要不是你给马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它能突然发疯似的蹿出去!”衣领被提着喉咙十分难受,静姝扑腾了两下立刻遭来男子凶狠的目光,“再动就把你手脚卸了!”
小嘴一瘪,静姝只好抓着领口让自己的脖子好受些。
“可要是关着她,万一藏剑山庄的人找上门来怎么办?”
“这里离藏剑山庄那么远,没那么容易找到。”把静姝提到面前左右看了看,忽然记起那日在冲过市集的人群中就有这么一双眼睛。
“这小东西自打离开曾经山庄后就不哭不闹,沿途四处查看地形,是个机灵的。她见过我等,若是藏剑庄主有心,我们想混进名剑大会就难了。”
胖子怎么瞅这都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一个女娃娃的脑子能塞进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家生性多疑的师兄此番想得也太多了,但碍于师兄弟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附和。
一道明黄色的鸟影划过庙前,耷拉着腿脚的静姝眼眸忽然一亮,欢喜的表情却在随后一连串的鸣啼中变了变,紧抿了一晚上的唇吐出一个字:“笨。”
庙内的两个成年男子被她突然出声惊了,紧接着就见提在手中的静姝嘟起了小脸,“笨死了!”
“嘿,三师兄,她在骂你。”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旁等着自家师兄大发雷霆。
鸟鸣激烈了起来,停在房梁上的小黄鸟跳来跳去,吵吵嚷嚷地令人心烦。
“就笨!”
这哪是在骂人,分明是在跟这只鸟说话!男子紧皱着眉把静姝往角落里用力一扔,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有人靠近。
咕噜噜滚了一圈,静姝撞到墙壁停了下来,吃痛地低呼一声,房梁上的小鸟幸灾乐祸地扑棱着翅膀落到她脚边,却被那双浓黑的大眼狠狠一瞪,她小声嘟哝着:“我让你去找救兵,你怎么找了……找了他呀……”
坐在庙门口的胖子看见十米开外缓缓走来的一身黄衣,喃喃道:“我就说不能把这丫头带回来的。”
藏剑少庄主,叶英。
叶英一路跟着小黄鸟走出满陇镇,见它飞进破庙便知静姝在那里,然后就听见了熟悉的人鸟对话,唇角微微抿起,还能这么固执地和一只鸟吵架,想来精神应该尚可,只不过……
清冷的视线自两人背后掠过,他没想到掳走静姝的,居然是霸刀弟子,其中一人的相貌十分熟悉。他微微拱手,言语间皆是客气生冷,“家中幼妹走失,一路寻踪至此,不知二位侠士可曾看到一个年幼女童经过?”
黄色的光影从庙内飞出来落在他肩头一声长鸣,叶英收回了视线,平静的面容有些不言而喻。
堵在破庙门口的两人相视一眼,各自按上背后的刀柄,听闻藏剑少庄主学剑一无所成,应当是个好对付的。
而那黄衫少年只是垂手而立,剑未出鞘,剑意先行,清寒的视线扫过二人按刀的手,迈步上前。一人重刀出鞘,大开大合之势斩裂虚空,锋芒过处引出猎猎风声,直击要害。另一人执短刀而来,漫天的刀影将叶英周身的缝隙罩住,使之进退不得。
凝眸细观双刀走位,刀锋将近,沉稳的脸色不见丝毫慌乱,叶英习剑之初曾听父亲说过百家流派,其中自然包括霸刀柳家的霜风刀法,双刀一鞘由一人使出便是复杂多样,如今二人合力更是招招紧逼。
叶家四季剑法也有轻重剑之分,只是叶英尚不能将双剑自如使用,多年来一直轻剑傍身,他凝神静观刀法变换,运步游走在刀气之外,寻着漏处便拔剑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