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假日暖洋洋2]蔓越莓曲麒 > 第69章 蔓联雪中悍麒行(中)

『!!攻守双方明暗拉扯进行时!!』

程家今晚的炕头上,裹着被子翻来覆去的马春梅久久没有入睡,心里一直在反复念叨着白天两家发生的争论。

孔庆杉虽然一副笑面虎的嘴脸,可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只是各人理解的方向不同而已。

孔令麒再怎么没出息,至少做到了不靠父母拒绝盲宠,这一点程菽是真的比不了。

要论门当户对的讲究,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也不无道理,一帮聊不到一块的穷亲戚打起交道的确难度很大。

但是这么多年了,程蔓和他们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彼此都认可的人,说放弃就放弃,谁又舍得呢?

发愁的她听到里屋隐约传来程三民的呼噜声,暗暗骂了一下这个没心没肺的老家伙居然还睡得挺自在。

田爽翻身过来,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姥姥,您还没睡啊?”

“睡不着啊……正担心你妈和孔叔叔这桩事还能不能成……”

“我也很担心……我妈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可是认识他以来,都没有见过他失态,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我好怕他回不来了……”

“别说傻话,他这么好的人,老天都不愿意让他走的……特别是你妈,居然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姥姥肯定会同意他俩在一起的,放心吧!”

“明天我们去医院看看他吧……”

“好啊,一起去。早点睡吧……”

相继重新合眼的俩人,却依然怀着各自的心思牵挂不已。

这一晚上,别说她们睡不着,程蔓也没好到哪里去。

意识混乱的孔令麒大半夜在自己的梦里不停挣扎,费劲的喘息感觉输送的氧气下一秒即将耗尽。

拼命用双手捂着脑袋躲闪着什么,扎针的手背已经开始渗出了血珠。

程蔓想压住他不安分的躯体,然而力量上的悬殊屡战屡败,好几次差点被他踢着。

印象中她只记得他在路边断片的疯狂,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

赶来的医生迅速检查了一下,几个人联手半天使劲控制住,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才勉强结束了这场激烈的对抗。

高烧还没有完全消退,看着医生擦去溢出的淡血重新埋好针头,还沉浸在担心受怕的程蔓询问起了具体情况。

“根据病人白天遭受的刺激,现在是在潜意识里产生了反抗的想法。还是得注意静养,尽量安抚好情绪,先等肺部的炎症解除退烧再做其他治疗。”

送走医生的程蔓强打精神给他擦去烧红的脸上挂着的汗水,突然听到面罩下响起了低沉的呜咽声。

他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一直在往前面注射镇静剂的地方摸,估计是药物吸收引起不适了。

“别动,小心感染,让我看看……”

微微泛青的针口倒是没有浮肿,她拧了一小张热毛巾,叠好敷在了那块区域上。

“睡一觉起来就不疼了……”

刚想替他拉好衣服,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裤腰附近一些浅浅的疤痕上。

这些都是小时候遭受暴力的残酷记录,刚才那些下意识的防御表现,会不会是以前的噩梦又重现了?

她不忍心再去回忆了,固定好毛巾后盖上被子,在他呼吸有所平稳的侧脸轻轻拭去滑落的泪滴,也满含忧虑地在一旁躺了下来。

第二天接近中午时,退烧的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血丝未散的眸中暗淡无光,对程蔓的问候也只是敷衍了事。

除了喝下一些温水服药,他的嗓子里仅剩未愈的咳嗽,什么话都不肯说。

马春梅和田爽带着熬好的营养粥和补品前来看望,他最多是抬起头挥挥手,其余时间都在昏睡。

见他状态实在不行,马春梅也不再打扰,把上山干活的程三民委托的语音给他听了一遍,表明了程家同意接纳他的意愿后想带田爽离开,她却执意要留下帮忙。

盛了半碗热气腾腾的粥,迷迷糊糊的他在程蔓的呼唤中醒了一会。面对香味扑鼻的食物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反而差点呕吐出来。

俩人手忙脚乱地给他收拾着,无奈看着他简单饮了几口开水又倒头睡去。

走廊上,田爽托着下巴静静地盯着捧起饭盒的程蔓在干饭。

“你老看着我干嘛?”

“在想过去你生病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照顾你的……”

程蔓愣了一下,回头瞅瞅屋里,又继续嘴里的动作。

“现在得照顾他了……医生说,他是肺部感染加上轻微脑震荡,现在情绪也不稳定。等到能下床了,还要看看有没有影响到什么地方正常活动的……”

“我知道,我能理解他。”

“你又没有受过这样的伤,怎么理解的?”

“为什么要受同样的伤才能理解?他是家庭暴力的长期受害者,现在连成年之后的事业感情都还要受到家长的干涉。他为了我们用自己的爱心付出多少,我们也有责任去给他拥抱,帮助他摆脱精神上的束缚。”

“我们两个这么多年虽然相处得并不算很快乐,至少我还能心甘情愿叫你一声妈;他是被迫维系这段形同虚设的亲情,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却还要被残忍地击碎梦想,而且是亲口拒绝,强行把我们从他的世界里推开。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才是更痛苦的……”

思索中的程蔓也渐渐吃不下去了。

他第一次想放手,是在那个大战前夜拽住了欲擒故纵的自己。

明知孤军上场会输得一塌糊涂,仍然不愿意麻烦连累她。

这一次是对整个程家婉拒止损,一旦两家正式结为一体,孔庆杉就会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团队去同等对待。

至于是领域上的钳制,还是舆论下的压力,就不得而知了。

当务之急,和孔庆杉二次谈判依然是最重要的事。

不仅仅是为了治愈孔令麒的顽疾,也是保护程家免遭暗算的措施。

“豆豆,妈妈问你,不管孔叔叔以后会怎么样,你都愿意让他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愿意。他想让我叫哥哥,我知道他可以叫叔叔。总有一天,我会名正言顺地叫他爸爸!”

程蔓忍住眼泪,把田爽揽在了肩头。

“妈妈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现在还没有那么容易……就像你说的那样,孔叔叔替我们付出了太多,他值得被尊重和爱。为了他和我们,还有姥姥姥爷他们几家人的名誉,你可能要陪妈妈去打一次仗了……”

“我不怕,为了这场捍卫幸福的战斗,我也不允许别人欺负他!”

“咱们拉钩,谁都不准认输退后!”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紧密相连,母女俩难得的默契在对方的眼中闪闪发亮。

俩人没有猜错,孔令麒确实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拒绝善意,只想让她们厌恶自己到放弃离开。

但是身体上的病情是装不出来的,眩晕的脑袋偶尔会出现幻觉,折腾得他坐卧不安。

情绪一激动又导致呼吸节奏紊乱,断断续续的咳嗽半天停不下来,胸口内外反复震得又麻又痛,宛如滚油煎熬一般难受。

食欲严重受到影响的他已经好几顿没吃了,只能改吊营养液来维持体能。

尽管春节期间有吃过不少东北的硬菜提前大补了一番,可也架不住身心内耗又断绝外源流逝的分分秒秒。

他大部分时间是在床上躺着,可真正能安然入睡的阶段少之又少。

时常被往事惊醒的他有了神经衰弱的迹象,勉强支撑着看一段时间多比近期的运营反馈,搁下手机又老是想起父亲的恶言恶语,卡壳的大脑变得比之前更迟钝了。

田爽回去做作业了,有时会和二老过来送个饭看一下情况。

不过鉴于俩人目前的进展,大家还是心照不宣地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摆烂的孔令麒已经不指望此事有任何转机,每次懵懵懂懂地醒来,都是机械地配合程蔓服药,简单活动活动手脚。

当她坐在床边时,他总是不知不觉靠在她肩上。

全程仍然是一言不发,只是单纯地贴近打盹。

即使是轻微脑震荡,恢复也需要保底卧床休息一周,何况他时断时续的易醒体质早已经不起折磨,所以她没事都选择陪伴在床头,哪怕是什么也不说,给予他足够的精神守护就很好了。

她表面上是在静坐,实则在策划梅开二度的谈判方案。

怕被他看见内容加重心理负担,她有意把书写的语言换成了俄文。

果然伏在她耳边的他不时朝屏幕上偷瞄一眼,但满屏的天书只让他本就迷离的脑子乱上加乱。

还在钻研流程的她,被一阵从背后传来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他不断揉着眼睛和额角,紧蹙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怎么了,头又疼了吗?”

她赶紧存档搁了手机,转身去扶他躺下。

还晕着的他突然被放倒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揪紧了她的衣袖。

伸手托住他后脑尽量保持稳定,护着他慢慢仰卧回了枕上。

刚才看见的字母都变成了苍蝇一样盘旋在脑海中,耳边嗡嗡作响的轰鸣吵得他无法平静。

“没发烧,给你敷个凉毛巾吧。”

略带重量的抑制感稍微减轻了眩晕,脑壳里还是不太舒服。

“放松点,我帮你按一下……”

掌心抚平了有些杂乱的发顶,指头抵住太阳穴由轻到重均匀画圈。

“力度不合适的话可以说……”

他拼命咽下喉咙里翻滚的反感,配合着她的频率调整呼吸,喘急了还会带起几声无力的咳嗽。

看着他想咳又不敢用劲,她明白了住院这两天他其实一直在克制自己,清醒的时候是一副冷暴力的面具,脆弱的瞬间才暴露出渴望亲密关系的本性。

此时此刻愿意把视为首要防护的脑袋交到自己手里,久违的信任可算又回来了。

前两天她把这颗坠落弱水的孤心捧回正轨,现在也该将游荡三界的散魂召唤神位了。

比起之前给田爽做的香薰按摩,这里只有经久不散的消毒水味,加上无法保持规律的饮食,他的全身几乎都虚到了一定程度,还真不能下手太重。

他的思绪貌似没有那么飘忽了,歪歪斜斜地降落在了哈尔滨的俄餐厅。

从自己手中流淌的舒缓琴曲,褪去了爵士乐酒吧里的疯狂发泄,默默与现场食客融为一体。

指尖从耳畔至眉眼的弹奏,一段特殊的催眠旋律传达入骨,替代了萦绕神经角角落落的钟声。

疲惫不堪的脸上洒满了凝神的音符,前面痛苦的神情也逐渐缓和,直到完全卸下情绪。

终于,他进入了安稳的深度睡眠。

已经回暖的毛巾被取下,温润的唇轻轻拂过他微凉的额头和鼻尖,最后是透白的嘴角。

将被子小心盖上他肩膀,隐约听到棉布下几声肚子饥饿的低吟。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重燃对一切美好事物的热情,当初在酒店自助餐桌前多管闲事被胖子揪住,他无意间透露了自己也曾经是个两百多斤的虚汉,会不会是遭受打击暴饮暴食产生的不良影响?

而现在几乎等于绝食的状态,同样不是一个好的发展。东北目前天寒地冻的条件,他这体格哪是几瓶点滴能满足得了的,必须要尽快移走压在他心头的重负,帮助他真正补充身体和精神上的必备营养。

晚上田爽和黄毛来探望,送来的饭菜依旧是程蔓在吃。

面对削好递到嘴边的水果,他还是没有张口的意思,勉强睁着无神的双眼在浏览多比和相关资方的动态。

程蔓吃完饭以后,把田爽带来他的那只手环放在了枕边。

“孔令麒,我今晚需要回家一趟,你自己在这边呆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紧盯手机的眼皮颤了一下。

替他贴好手背上有点翘边的胶布,她弯下腰摸摸他的胳膊。

“今晚让黄毛值班陪你,别太担心多比的事了,不舒服就尽量睡会……”

他愣了好半天,还是没有任何言语,望着她带着和自己道别的田爽消失在了门外。

屋里陷入了尴尬的气氛,被安排的黄毛坐在对面,想看他又不太敢。

“黄毛,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感觉很熟悉啊?”

沉默两天的他居然吭声了,但音调沙哑又气弱,听着更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头。

黄毛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哥,你……能说话了?”

“我又不是哑巴……”

“那你怎么不和程蔓说话啊?她那么照顾你……”

“我没那个本事给她和她家里幸福和安全感……”

“她家都认可你了,怎么能打退堂鼓?你就不怕伤她的心?”

“我不能现在把程家拖进来受罪,让他们走我妈和我前两次爱情结局的老路……”

“但是按程蔓的脾气不可能放弃的,她决定跟你在一起,就不会怕你爸使手段。这么多年来她在投资圈靠自己努力到今天,跟谁低过头啊,就别一直纠结那些和资本认输的往事了……”

他没答话,只是拿起了她留下的手环,黄毛上前帮忙戴好。

重启的窄屏上显示出身体监测的各项指数,心率偏快,血压略高,几乎清一色的浅睡期令人担忧。

“哥,要不起来走走吧,你这不吃不喝不睡觉的,身体都要坏了!”

“我一动就头晕……”

“要不给你切点冻梨?今天刚买的……”

“不行,我喉咙堵……”

他的声音越来越黏糊,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咳了起来。

黄毛赶紧扶他躺下,扯过被子匆匆盖好,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听完心肺量了血压,认真查看着体温和咽喉情况。

“感染期还没完全度过,现在开始有痰了。他有下过床吗?”

“没有,刚才他还说头晕……”

“目前是和脑震荡的症状叠加了,这两天休息得怎么样?”

“全是浅度睡眠……”

医生瞄了一下手环上的数据,顺带检查了近期的营养输液清单。

“先帮他把痰吐出来。”

然而拍了半天背,什么也没清理出来,胸口闷得堪比那晚的复苏一样剧痛。

探进舌根的吸痰管差点被他咬折,胃里和喉咙的双重排斥险些把酸液挤压喷出。

幸好医生速度够快,抽取完成后立刻撤出设备,并用生理盐水冲洗了口腔。

眼前缺氧发黑的他,只模糊听见医生挂上新吊瓶的动静。

“多休息,做好通风保暖工作,该起来还是得活动一下,尽量吃清淡高蛋白的食物。你现在体质下降得厉害,精神状态也不好,这对恢复都有负面作用。家属要帮助疏导一下心理,等痰的化验报告出来再看看病情变化……”

医生离开很久了,消毒了双手的黄毛还在给侧卧的他揉着肩背。

房间里紫外线杀菌后的气味尚未散尽,大半个身子酸疼无力,他只剩下频繁咳喘的劲了。

衣服下浸透了虚汗,反复震颤的脑子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整个人犹如扔进炒锅一样翻滚撞击,和不久前摔落雪坡的感受合成了冰火两重天的体验。

“黄……黄毛……”

“哥,咋了?”

“别把……今晚的情况……跟程蔓说……”

话音未落,他攒足仅有的体力猛地一咳,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吓得不轻的黄毛拼命把他拖回被窝,抄起小桶给他接住。

肺部爆裂一般的窒息感似岩浆贯穿入髓,耳膜仿佛不复存在,周围的一切化成了窜起烈焰的炽热熔炉。

“找医生……再开一针镇静剂吧,我真不行了……”

抽骨虚脱的他捂着犹如刀片缠绞的胸口放弃了,耷拉在床边针头移位的左手浮肿明显,明暗不定的手环屏幕上闪过动态严峻的最新记录。

夜深人静的亚布力,一间房子拉着帘幕的窗口里,还透着朦胧的灯光。

趴在炕桌上背诵的田爽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在咬牙坚持。

刚刚洗漱完的程蔓撩帘进来,见此情景一愣。

“不是说今天就到这了,明天再复习一遍吗,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刚放下就忘了,必须要再看看!”

她不由分说,把摊满一桌的纸张全部划拉走。

“睡觉,这是命令!”

田爽没辙了,只好开始整理铺盖。

熄灯后的俩人,对着彼此若隐若现的眸子仍在交流。

“妈,我们俩真的能打赢这场仗吗?”

“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了所有人的尊严,必须得赢!”

“我太心疼孔叔叔了,他是怎么长大的,吃的苦比我想象中多太多了……”

“他说得没错,和他爸比起来,你绝对是个天使……”

“行了,我都快把你逼疯了,还天使……”

“真的,那天你来参加同学聚会,他私底下亲口很认真和我说的。”

程蔓颇感意外,也有些心酸。

“今晚他自己在医院,不知道病情有没有好转……看他这两天精神上已经有类似创伤性应激障碍复发的症状,肺部又冻伤感染,不是短时间内能痊愈的……”

她担心地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都没有收到孔令麒和黄毛的未读信息。

手环检测的APP界面,居然显示着他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了。

“他睡着了……”

“真的吗?”

“手环帮我们记着呢……我们也睡吧,明天的任务难度可不小!”

“好的,晚安了!”

“晚安……”

田爽不一会就没声了,内心踌躇不决的程蔓捧着手机想了半天,还是搁下闭上了眼。

天快亮时,他还是被咳嗽刺激醒了。

一个晚上没动弹,感觉从头到脚连骨带肉都摊在砧板上剁散了。

镇静剂的过度抑制让身体愈发沉重,脑子像高压炖过一样融成了浆糊。

黄毛在另一边睡得正沉,他用尽肌体剩余的力量摸过手机,僵硬的指头滑出那个熟悉的聊天头像,极其艰难地打出了几行文字,却始终没有按下发送的勇气。

直到盯着屏幕完全熄灭,他还是下不去手。

内心雪上加霜的他只能先把手机搁回去,颤抖的掌心没抓稳,手机哐当一下砸在了床头柜上。

惊醒的黄毛揉着打架的眼皮循声望去,见他斜趴在桌子上摇摇欲坠,赶紧跳下床过来搀扶。

他憋在嗓子眼里变调的哀嚎吓到黄毛差点撒手,不顾一切把他抱回原位。

“哥,怎么了?!”

“我……后背疼,腰也是……”

黄毛这才想起来,昨晚睡得太死,忘记给他翻身了。

等到医生复查体征时,他虚弱得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镇静剂不能用了,尽量自然入睡……肺部张力还是不够,体内毒素堆积太多,多给他活动身子,让他深呼吸把痰吐出来……”

黄毛小心按着他近乎报废的躯体,愧疚的道歉他半个字也没听进去,胸腔里伤痕累累的肺拉成了超负荷的鼓风机,依然只有烙铁般滚烫的灼痛在持续辐射。

与此同时的母女俩,还在抓紧出发前最后的时间在复盘。

“妈,不练了,咱走吧,打铁要趁热,孔叔叔还在等你消息呢!”

她其实早就想动身了,只是担心备战不足的悲剧重演。

要是这次再失败,别说是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怕是连人都保不住了。

“好,马上收拾一下,五分钟后出发。”

临行前,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环的监测情况,再次跌落常规值以下的各项属性令人揪心。

“小东西,再坚持一下,这一仗打完马上就回去看你……”

酒店的复古书房里,孔庆杉再次见到了二次谈判的程蔓,对田爽的出现稍有意外。

“程小姐,小麒没有一起来吗?”

“他身体不舒服,暂时歇着。”

“如果他又炸了不肯来,你直说就行了。这小子的脾气我太了解了。”

摸不清孔庆杉是真不知情还是装傻,程蔓没有过多解释,镇定地正式开了腔。

“今天约您见面,主要是先代程家表态,只要是孔令麒愿意,我们不会拒绝他的到来。“

“或许他在您眼里一文不值,但在我这里,他是等候多年的无价之宝。上次我也说过,他就是我的未来。我绝不会因为前进路上阻碍的各种人和事,放弃追求看好的目标。”

孔庆杉打量着她坚定的目光。

“他当着你和父母的面就那样走掉,甚至贸然提出要倒插门。这样不把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和男人尊严认真对待的废物,你们还打算接受?”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事业上为了让更多用户获得美好家庭而努力,感情上全程体贴照顾我和程家人。无论是不是倒插门,都不影响他在这个家里的位置。”

“他是在一些方面还不够成熟,也不够完美,但是他有着我半辈子领悟不到的思想境界,是我可遇不可求的良师益友。这是我认定他的原因,也是共度余生的核心竞争力。”

“他能让你对自己一见钟情,我不否认眼光敏锐。可他骨子里的善良懦弱、心软浮躁,不是做大事成大器的禁忌吗?想想你当初写的那份行业报告,哪个字是冤枉他和多比的?就凭他到东北的这几天,对你卑躬屈膝百依百顺,让你瞬间觉得可以托付终身了吗?”

程蔓淡淡一笑。

“您的这段话前半部分是事实,但具有片面性。他做不到资本凌驾于感情之上的确是硬伤,可那是在普通事业上的缺陷。他选择的事业恰好是要用感情孕育出来的,最终的目标仍然是优先建立温暖的家园,所以这次不能一概而论。他如果真的遗失了那颗赤子之心,才是完成梦想的大忌。”

“我的行业报告确实没有描述错误,只不过是一次管中窥豹的阶段性记录。您的布局也正是让我只能看到他纨绔子弟的包装,诱导我视而不见他纯真自强的本性。”

“他起初慑于我的气场,去学习二人转讨好和担任司机为我忙前忙后。可是从知道我和女儿的关系不好开始,他主动分析其中的原因,不惜揭开伤疤现身说法。面对这些我做母亲到现在从来没有料到的发展趋势,他是预言家,也是活样本,而且能反思、会解决,打心底里为减少一个和他同样遭受精神折磨命运的孩子着想,而不是以这个事情胁迫我松口。这些千金不换的品质和宝贵的阅历,拯救了我随时可能失去的亲情。”

“他也许没有达到你我级别的优秀,但在追逐自己规划的成功路上一直拼搏。我曾经以为他是靠家里的富二代,直到他告诉我所有的生活费都已在毕业时打回,创业也是没拿过你们一分钱,奋斗多年不卑不亢。虽然成长环境对他的性格依然有明显影响,但是灵魂的底线他做到了坚守不移。”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既然已经认定他,当然不会说他不好。他在你跟前应该不止一次发脾气了,这种无论是在事业还是感情上都极其不稳定的风险,你真的会无条件默许吗?一个男人连大局观都意识不到,每天顾虑的只是一些儿女情长,这是干大事的人该有的表现吗?”

“既然您如此看轻感情的意义,为何在抛弃他们母子后还要操心他的前途?你们明面上是父子,实际上是仇敌。而且您早已另组家庭,也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家业继承人儿子。他在创业上不触犯您的集团,恋爱中没损害孔家门面,可您坚持打压至今,不还是因为他在心里始终是您儿子想收归原位吗?如果仅是单纯避免遭到报复,您完全可以斩草除根,何必等他低头回归内部高层的那一天?”

“您是讨厌他、嫌弃他,一旦倒插门让孔家名声折耗,潜藏在思想深处的地位矛盾立马爆发,证明您依旧重视所谓的脸面,要挽回就必须启用你们之间藕断丝连的关系。”

“您想操纵他、对付他,认为儿子就该服从父亲的意愿,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去夺走他的所有成果。但是他除了输掉事业,其他寸步不让,这难道不属于投资损失的情况吗?您向来不做亏本生意,干嘛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去抢他的公司?根据前两次的谈判,之前的人工智能公司经济效益良好,多比也是拆分重组以后利用价值不小,假如这些都是没出息的产物,您操作结束之后全盘收入囊中又是为什么?”

孔庆杉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了,一直在旁边聆听的田爽,默默给嗓音略哑的程蔓倒了杯水。

“程小姐,孔家的事你没有深入参与过,其中的细节问题不便具体透露。你护着他我是没法反驳,可是程家各人在事业成就上良莠不齐,你也在顺利落户上海后没有考虑返回出手相助,包括接触多比时你也是执完全不看好的言辞。”

“拿程菽来说,她是你们家里最大的感情与经济黑洞,连你母亲都想通过苦情计逼你帮她,尽管她明白这个老幺从小被宠坏很作,一切后续投资换来的只有打水漂的结局。”

“她和小麒一样都是理想主义者,倘若她也伸手到我这边要钱支援,你打算怎么解除这个口碑垫底的危机?”

“您也到过几次民宿了,摒弃主观因素,用一个房地产企业家的眼光来评判,觉得她这个事业内容目前到底有没有发展的空间?”

“要说单纯的评判,就这段时间我的考察来看,环境确实不错,内外装修都有雪乡的特色。以前廖然没来时,连个基本的餐品质量都保证不了。后面稍微有点转变,但进度极其缓慢,客源数量和承载量都非常有限。照这样下去,关门也不会等太久。”

程蔓颔首着递上了一份材料。

“没错,一开始我妈让我去给她送钱还债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在家几天,抽空和廖然聊了关于民宿日后运营的思路。这里是其中一部分,您可以过目一下。”

孔庆杉接过大概翻阅了几页,调整的措施有涉及到通过直播和短视频的实时宣传,还有一些旅行社的打卡景点合作申请。

甚至有同黄家屯之后筹备的生态农场、老鸦岭狩猎场和亚布力滑雪场组合东北自然体验游乐区的计划,或者为影视城提供拍摄取景资源的备案。

各种方式逻辑清晰,前景明朗,就等进一步赞助实施了。

程蔓的行业实力,孔庆杉是不会过多怀疑。他重点是从程菽身上看到了宁折不弯的孔令麒那份倔强,不肯再给自己的家族里徒劳增添不光彩的失控阴影。

见他并没有挑刺的意思,和程蔓对视过眼神的田爽,终于也抛出了积攒多时的心里话。

“孔爷爷,我能也和您谈谈吗?”

不知道为什么,孔庆杉感觉田爽的大眼睛里,有几分童年孔令麒的影子。

只是怨恨的火苗没有那么旺,但坚定的光芒几乎一致。

“你是程小姐的女儿?”

“是的,我叫田爽,小名豆豆。”

“你之前的爸爸,听说是艺术家?”

“对,他画画很厉害的。”

“这次你妈带你回东北,是你自己的主意?”

“我把她去三亚度假的机票改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回来找我爸生活,不和她回上海了。”

“现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因为我妈强迫我学习很久了,我承受不下去,她觉得自己是为我好也从来不认错,是孔叔叔帮助我们理解了彼此重归于好。”

“你的成绩怎么样?”

“不好,很差。”

“巧了,我儿子也是这样。”

“她觉得我是白痴,换了多少个老师都教不会。相比她的王者级别,我就是那个底层的青铜,让她脸上无光。可是我学得好有兴趣的地方,她基本不当一回事。”

“你在哪些方面学得好呢?”

“我的手游玩得好,鬼畜视频也能剪……”

程蔓瞥了一眼底气稍有回落的田爽,却没有发作。

“没有其他特长吗?”

“我学过钢琴、架子鼓、芭蕾舞,对音乐有敏感度,以后想当漫画家。”

“看来你还是像你爸多一点,可是现在有多少艺术家能吃得饱饭?没有扎实的文凭技能,终究还是要被市场淘汰。”

“孔爷爷,这个观点我不完全同意。也许你们大人喜欢关注用物质去换取精神的富裕,这些是常规的事业模式。可是在一些年轻人的世界里,二次元所有实体和虚拟的东西,可以让他们获得现实生活中没有的乐趣。”

“一个好的文创IP,就是一座有待开发的金山。电影电视动漫游戏的流量效益,在今天的新媒体时代已经成为一支魅力巨大的潜力股。一段选材剪辑点评恰到好处的短视频,可以换来多少曝光量和热度收益,相信您对媒体公关的力量也有所领略吧?”

“不愧是风投人的孩子,谈话的思路论据真清晰啊。这么说你以后有想从事这个领域的想法?”

“有可能。不过我现在还小,知识基础还在积累,但是我的兴趣和能力不一定和家长的期望匹配。我们作为孩子,是他们在世界上的血缘延续,并不是克隆体,彼此独立存在,可以类似,但极少复制。人生有梦,各自精彩,为什么一定要抹杀闪光点,不能求同存异呢?”

“您不否认孔叔叔的聪明,也接受他原来公司的价值,他要真的那么不堪让家族引以为耻,您早就剥夺他姓孔的权利了。”

“正如前面我妈说的那样,他对于自己钟意的事业,必要的核心理念和三观都有了,这是他游戏世界里的规则。既然你们标准不同,就互相遵守,按部就班,让孔家的事业地图铺得更广阔不好吗?”

孔庆杉静静地听完这番话,有点钦佩地笑了。

“小姑娘还是有继承了你妈妈的地方啊,够沉着懂条理。”

程蔓也给田爽递了茶,顿了顿做了最后的总结。

“过去的我万事皆以利益为前提去处理,包括家庭氛围的营造。孩子的教育我处处考虑实用优先,亲情凭法律捆绑维持。假如没有血缘关系的束缚,我很有可能会放弃自己生养的骨肉,转而去选择编写操作顺应内心方向塑造的机器。十个手指尚且长短不一,但功能无法取代。我在事业的巅峰上产生高处不胜寒的落寞,孔令麒则在家庭的海面下散发润物细无声的温暖。”

“一个家里既要有事业的支柱,也要有感情的装饰,二者完美结合才能诞生认同感和归属感。我相信孔家江南的温热与程家北国的冷峻汇聚在一起,会像动静脉的血液一样互相渗透交融,置换掉新陈代谢的产物,培养出最优状态的硕果。”

既然程蔓有能力兼顾两家大小层面的事业平衡,且是用自己的余生来投资,那么这只仅待破体而出的混血独角兽,将来会很有望带领族群走向脱胎换骨的辉煌。

“行了,等我重新研究完两家的合作可行性再和你们联系,先回去休息吧。”

这算是二战鸣金收兵了?双方还需要洗牌对垒吗?

但能听到孔庆杉不再说一不二的言语,已经是很知足的进展了。

(未完待续)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