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的会馆周边,几条黑龙鱼贯而入。
檐下随风晃悠的灯笼红光,映照出匆匆划过底部的特种警衔轮廓。
耽误警方赶到的并不是尚处内测版的芯片信号强度,这座会馆能在集高科技于国内前沿城市行列的上海潜藏多年,没两把刷子真玩不到灯下黑的惊悚段位。
面对虽迟但到的中国力量,坤沙一伙象征性地顽抗了很久,再三狡辩晚饭后就没再和孔令麒有联系了。
但那违规私设的昏暗牢房、混杂不净的人体组织,足以说明这里不该出现在和平年代的逆鳞,累积触及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昔日用来囤『肉猪 』的地下冷库,也变成了屠夫作茧自缚的归宿。
坤沙恰好被警方暂拘在孔令麒呆过的那间房,走廊照明程度有限的路灯射进栏杆几缕,附近手下七嘴八舌的增益听得脑瓜子疼。
“老大,姓孔那小子外带的电子设备都被我们没收植入病毒了,不可能有条子知道这个地方啊……”
“是啊,多少年都相安无事,怎么会有这么精准的信息?”
“话说那小子呢?没人看着吗?”
众喽啰面面相觑,竟凑不出十拿九稳的答案。
“狗哥呢?不是罚去后院禁闭了吗?”
“坏了,他要也落条子手里,咱们不是全完了……”
落单的狱卒被警察抬走救醒,对陈列眼前熔断的电铐和失效的遥控器铁证叫苦不迭。
“完了完了,我就不该跑出来撒尿,这下可好……”
检验科人员通过比对残留的指纹信息,确定了孔令麒的身份印记。
“这就是被你们非法拘禁在这里的那个人对吧?”
照片上的年轻面孔虽还有几分贱兮兮的坏笑,在狱卒看来却和红眼暴走的龇牙恶犬无异。
“我不知道,别问我……”
嘴上闪烁其词,现实没胆直视,审问的记录员已经猜出大概了。
“队长,那边的帐篷里丢了一件染有血渍的外套,附近晾晒的衣服也缺一件,应该都是身高在1.78到1.85米范围的男人尺码……”
接到报告的刑警队长马不停蹄拎着狱卒前去指认。
“这是那个叫孔令麒的人穿过的……”
“那他人呢?看这脱皮程度,都有焦味了,你还知道什么线索?”
“我真不知道了……”
“他拿刀一砍那个电铐,都来不及防备我就晕菜了……”
搜索的各路警力纷纷反馈,均未发现孔令麒的下落。
“难道他已经……”
窗外的珠帘依旧笼罩沉迷回笼觉的飞机四周,客舱里因迈克发疯殴打挂彩的乘客才刚包扎结束。
程蔓捡了个角落胆战心惊地猫着,不知道这里的恐怖阴云何时能雨过天晴。
孔令麒送她到机场临行前,她颇具自信地拍拍不愿分离的他后背,日常叮嘱身为强者的忠告良言。
“你自己小心点。别作!”
如今困在这匣内生死未卜,会像当年的某班迷机那样,一直被牵挂,却难达终点吗?
为阻止匪徒暗中转移,警方把会馆的水电统一切断了。
仅剩应急灯的监狱越发阴森,一只飞虫懵懵懂懂地直撞上了黢黑中珍贵无比的灯管,又迅速挟裹糊烟一头栽下。
一阵频率怪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头皮鞋准确踏过豆粒大小的骸壳,拖沓的步履沉重如灌铅拴镣。
连帽背影摊开的手指逐个粉刷一间间入住率随机的房门,节奏反常的动静给心虚的匪徒们再添不安。
“……又是谁啊?”
“不会是狗哥让条子逮进来了吧?”
这下一帮人都坐不住了,矛盾地争相扒栏杆一探究竟。
“好热,还是脱了吧……”
遮掩神秘来客外表的面纱揭落,一把手枪猝不及防由换了的新大衣口袋里掏出指向坤沙所在的边角。
“大姐,假若有机会的话,麻烦转告你们老总:他能认可多比我很荣幸,但我绝不参与任何危害自己用户的犯罪……”
“多比不管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以方便用户安家为宗旨。想毁掉我在国内的立足之本,那他真是找错人了……”
通红的五官简直是抹了祭血的面具,叽叽喳喳的出头鸟皆噤若寒蝉。
“你……是怎么绕开条子进来的?!”
“援兵来了吗?我说风水轮流转咋这么灵呢……”
“别忘了,我不擅长打麻将,可我是上海游戏厅最高记录七年不破的榜一,还做过春秋争霸的页游,会不清楚探险游戏里的机关暗门设计套路吗?”
“何况你们能在上海大隐至今,没点狡兔三窟的后路我是不信的……”
一群人瞠目结舌,后院的帐篷下面的确有个暗道可以连通折回监狱,而监狱也有改造过的秘密出口,这小子真是黑科技老玩家的头脑,挨这么多折磨还可以独立闯关逆袭,果然不是个轻易对付的角色。
“交代吧,你们一个个这么老实接受关在牢里,是不是有后路等着金蝉脱壳?”
个别神色慌张的家伙暴露了内幕,但都嘴硬拒绝坦白。
“都不说是吧……”
徐徐升起的枪口有点抖,四面八方的匪徒没有为这个接近两天不眠不休的俘虏提供练习靶子的义务,不约而同地抱头预闪。
电击伤的筋骨又抽搐了,火辣辣的疼与发烧的眩晕令他极难端稳来之不易的武器。
重影变幻的视野对焦失败,他只能凭直觉朝那个位置放了一枪。
子弹擦着坤沙的肩膀在墙上崩出火星,并没有命中却仍旧把她吓得够呛。
担心后续补刀或走火难逃一死,她索性捂住腹部佯装毙命。
戏足的两只枯爪根须妄想缠绕依附的树干脚踝攀缘寄生,但被嫌弃丑拒了。
僵尸造型的孔令麒无暇顾及她到底真死假死,自扶长长的廊壁转身退场。
每走一步的掌印也相应出现在沿途门窗的卷幅,深浅不一的汗湿影子似潜入黑夜的墨滴,慢慢扩散于浓夜中表面风平浪静的汪洋。
天空又褪去了修长的皂袍,舷窗下的平原地貌已是长三角的水乡地带。
或许是重启了返航模式,程蔓昨晚睡得略踏实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老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回首一瞧,迈克阴魂不散的眉目正静候睡美人弃梦待宰。
“有个好消息专门等你起床来宣布,想不想听?”
“……什么消息?”
“你男朋友召唤来条子,地上的指挥部今天凌晨被抄了。”
这一重磅新闻震惊全员,窃窃私语的乘客们顿悟为什么绑匪都是一脸愤恨了。
“厉害啊,这样嘴硬皮厚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看来本事真不小……”
“他有没有受伤?”
“这我不关心。”
迈克若无其事地同手下兄弟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个匆匆忙忙赶去了机头的方向。
没套出话的程蔓起码不是一无所获,相反她对孔令麒绝境翻盘的好命鼓掌称赞。
多比的前程与这个萧何CEO的关系实在太魔幻,这趟能不能人财双保,还得再祈祷那些微小可灵验的护身符多多庇佑。
孔令麒重新看到外面世界的地方,是几百米范围内的一片废弃楼区。
那个狱卒照样给他篦过一遍的玩意不少,淘到了一串特殊的钥匙,上面稀奇古怪的图文他没心思研究,凭借多年的打本攻略误打误撞破解了终极传送阵的谜底,乘坐模拟矿井的升降机就莫名其妙穿越到了神奇的天台。
重获自由的空气格外清新,他刚仰面打算好好深呼吸净化头脑,恍惚中发觉有轰鸣声向这边铺展开来。
是她的航班吗?
下意识举手看时间,溃烂的腕周令他无奈摇头,又不是那混蛋搜的身,上哪找自己的法宝去?
那个手环在他心里什么分量不言而喻,如今空空落落的不止手上了。
他颓丧地摸摸兜,还有一剂大概是抗生素还是肾上腺素,要不要用呢?
天边的飞机忽然偏离了正常路线,机翼下貌似绑着点燃的炮仗,整个机身像坐滑梯一般俯冲过来。
“怎么,天上的发现我了,也想取我狗命?”
莫名兴奋起来的他不带犹豫地给自己补完最后一根强心针,血管里岩浆汹涌,有种无所畏惧的杀劲唤醒了腐朽的木俑。
“来吧,滑雪也有一飞冲天的巅峰跨越,我要像朱雀那样涅槃升仙!”
机腹已经快要从本就高耸的塔垛碾过了,减速的飓风怼脸刮得他控制不住地倒退了好几步。
“门怎么是开的?不怕人掉出来吗?”
在风中凌乱的他用力掘开眼睛一条缝,喷印的航班信息肉眼可见。
“是程蔓坐的那架飞机!”
顾不上衡量危险的级别了,他小跑翻墙瞅准时机,使出洪荒之力吊上了敞开的门底。
正悬空扑腾无处借力,里面闪出来几个男女,七手八脚将他拽进了安全区。
“哎,这人谁啊,不是刚刚滑出去的那个吧?”
“不对,这两天进出的货我都记得,就不认识他!”
还在核实身份的看门狗没留意,让意识混乱的他先发制人,一头拱得四脚朝天。
一道风火轮撒丫钻入了旁边的隔间,随即派出铁将军镇守,任凭他们怎么拍打,就是独唱空城计。
“去和迈克汇报一下,看样子是我们的死对头送上门了……”
“顺便数数降落伞,已经卷出去报销了一个,不能再出差错……”
其实走廊那端先前的动静,位于这边的迈克早已尽收眼底。
他果真是因为收了预付赎金尝到甜头,并且成功复航的现状暂缓了劫机的行动吗?
广播才报送飞入上海领空的欢迎词,就被其他绑匪呵斥关闭了。
隐匿隔间的孔令麒沉浸在高烧与药效扭打的混战中,亦真亦假的幻觉从未停止。
周身炽热的烘烤气流,让他误解自己转化成了古神火鸟的形态。
沸腾的掌心炬舌熊熊,昏昏沉沉的脑壳闷痛不堪,仿若炭熏的核能马上就要撕裂脸颊,双眼所视无不猩赤。
接收完前线后方紧急战报的迈克,表情又不知不觉变得狰狞起来。
“你男朋友真是当代齐天大圣啊,只身打上九霄云来救你了!”
蹲在包围圈中心的程蔓权当他在阴阳怪气,可下一刻就让他的大嗓门吼了一大跳。
“出来呀!”
听这意思,他真的来了?怎么可能呢?
“出来TMD感动一下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好几分钟了,舱内的氛围骤降回冰点,孔令麒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迈克咬牙切齿地怒视着那扇沉默到死寂的门犀利吐槽。
“你是真的很不喜欢回人说话……”
这人对冷暴力也这么敏感吗?
程蔓的第六感警告她,这匹被撩炸的豺狼肯定在憋坏招!
“十八……”
突然被cue的色鬼闻讯回头。
“你不是一直喜欢成熟的女人吗?”
这波秦王绕柱的拉锯战终于图穷匕见,也用不着藏着掖着了。
获批特权的十八抑制不住馋涎地摩拳擦掌,监听出不妙的孔令麒开始循息狩猎。
后领疑似收束绞链猛地一拎,顿时把程蔓的三魂七魄都给剥离了躯干。
不像那个鲁莽的冤小伙,她两天两夜没歇好的体能,让征服的难度直线下降。
过道的那点防滑材料,根本阻挡不了饿虎扑食的来势汹汹,惊慌失措的程蔓连呼救都难以发声,便囫囵席卷回了卫生间的巢穴。
偏偏在那里,她昨天计遁的夹层通道连接口还未处理。
拥挤的棺木异响不绝,程蔓奋力推蹬这具恶臭的食人魔,执意不允许猥琐的禽兽阴谋得逞。
如此近距离亵玩昔日远观的烈焰玫瑰,就算贪婪的利爪被尖刺驱逐示威,也掩饰不住醉人的花蜜诱惑吧。
七窍生烟的孔令麒步步逼近,心脏跟前两天包裹于电网肆虐般咆哮肋间,那日向程蔓传递自己创建多比的理想誓言仍回荡轰鸣如雷的耳畔。
“……所以我就特别希望自己真的有超能力你知道吗?我这手就这么一挥,一下就能给别人创造出一个非常非常美好的家庭……”
从通道跋涉而来的刺头扬手展开无形的斗篷,忙于揩油的馋猫还专注戏耍猎物,一记破壁突袭的炮弹劈面爆发。
现阶段随时随地的反转,迈克皆不意外了。
只是他没想到十八这么弱鸡,一个半残的伤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单挑谁都搞不定,就出趟业务面子已经稀碎了。
望着连门带人摔出来窝囊逃窜的黄鼠狼,迈克恨铁不成钢,他想不通一笔多方划算的买卖,怎会赔本到离谱至极的下场。
慢悠悠踱到卫生间损坏的门前,破破烂烂的死角再与来不及避险的程蔓狭路相逢。
尽管没有直接看清一拳超人的尊容,可孔令麒散发出的独有磁场,带来的安心成效并不遥远。
半地狼藉的武力交锋气势也没有吓坏这个差点**的女人,来者何人已实锤不疑。
意味深长的敌我对视,程蔓顿感将才撵跑十八赋予的底气削弱几许。
而高处的通风口径不满足孔令麒轻松穿越的条件,等他捞走降落伞想方设法找到另一侧正常的门兜一圈出来,发现瞬移的迈克持枪抱臂在终点守株待兔好久了。
“孔令麒?久仰大名啊……”
这一提及引得在场观众鼓足勇气探头吃瓜,面前无精打采的病号就是传说中的煞星吗?
“程蔓呢?”
回应他的是突如其来的一枪,正中程蔓的小腿,痛苦的惊呼似霹雳震醒了神志不清的孔令麒。
“程蔓!”
“你要杀要剐冲我来,就这边,想打哪你随便选!”
沉闷的哑嗓与平时判若两人,程蔓努力压住伤口,却没有力气喊出让他放心的反馈。
迈克的眼刀要在孔令麒的胸口上剜透窟窿了。
“想就这么便宜死了,没那么容易!”
“你,把降落伞包给我脱下来!”
这话像是发送了某种指令,飞机忽然失衡颠簸,勉强堵上的舱门又咧开吞噬的咽喉,不出意外驾驶舱还是爆发了某些动乱。
强劲的气压差如同在外启动了吸尘器,近处桌椅大大小小的物品稀里哗啦地吞没云际。
空姐竭力在此起彼伏的尖叫波涛中组织乘客戴好氧气面罩,以应对迫降的急速坠落造成的伤亡。
楚河两岸的双方同样艰难稳住各自趔趄的脚步,孔令麒干脆亮出滑雪的姿势,压低身子沿坡掠奔。
“我说过,拿到钱也要你们死!”
眼看漂移到凶手后面了,触底反弹的飞机毫无过渡地后仰,迈克一个滑铲便被甩出了聊天室,没扶好的程蔓紧接着晃荡抛离。
一股远超十八蛮力的漩涡死死咬住她朝深渊吸去,求救的疾呼在逆风的狂嗥下基本淹没了。
一双关节都弯曲困难的手臂揽住了她急喘的前腹,生怕再遭歹徒咸猪手偷袭,她刚想奋力掰走,后知后觉发现其实是避开了自己关键部位的安全带。
跃出变形舱门的刹那,枪声进行曲密集大作,电线短路迸发的团团蘑菇云,为这对亡命鸳鸯鸣炮践行。
自由落体的一路虚径,恍然重温了只有他们高速飞驰的那个暖冬。
安静得除了车子描绘的风中彩旗,消音的环境能让人酣然入睡,直到终点站的起床铃悠悠敲醒沉睡的心灵。
“姐,蹦……极……”
他封印的对话功能总算激活,呼啸的杂音把挤出来的字都吹散了。
那是她屡受打击后念念不忘的硬核解压,虽迄今仅停留口头,可他会恰到好处地此刻引用,怎么不算是设身处地替她排忧解难呢?
背上弹簧一样揪了一把,头顶的孔口随缓缓下降的过程漏切数缕圣光,两个穿越生死重逢相依的有情人身后,闪耀着投影的棋盘星辉。
幸亏地面各部门接到报警,及时组织人马安排了远郊迫降计划。
这架承载无数家庭通往天堂地狱之间的盲盒班机,或许都没料到自己平安着陆的这一天来得如此漫长吧。
但并不是所有的迫降都设置有幸运的结局,千辛万苦从滚滚烟尘护驾她上了担架车,孔令麒已耗尽强制亢奋的虚电,重重趴在尘土飞扬的石渣地皮失去了力气。
她不顾医生劝阻爬下去拉人,险些被他铁板烧似的脸蛋烫出土拨鼠锐鸣。
方才跳伞刮风偏冷,裹在他怀里暖烘烘的,以为是平日体热的正常情况。
现在仔细观察,他的唇周血痂厚积,脸色灰白得连脉络也透明无痕。
左手脏兮兮的纱布等于是靠脓液粗暴焊进肉里了,每根指头干瘪脱相,整个人气短得濒临中毒休克了。
“孔令麒!你怎么了?”
他已经哆嗦到支撑不住体重,游丝状的呻吟刚被听见就彻底昏迷不醒了。
“好热……疼……”
救护车风驰电掣地飙向了医院,空间的限制把才见面的彼此又分开了。
她表面上老实躺着配合医护人员处理伤腿,实则无比挂念并行同侧奄奄一息的小战狼。
由于敌方的电击影响过甚,他上半身的大部分皮肉均有不同程度的功能损伤。
烧出的水泡因各种摔倒和脱衣摩擦,发生了病菌侵入感染,到处发炎得红肿渗液。
保护程蔓回到陆地时,透支的腿脚一点也扛不起加倍的重量,翻滚的顷刻他伸左胳膊肘去固定,导致了全臂骨折。
高热产生了种种幻象,心脏遭受一次次狂风暴雨抽打之后又自行注射了针剂,伴随着药效代谢结束,他的救援使命动力断崖式退潮,魂魄摇曳的微弱烛光也燃尽熄灭了。
ICU里同样电流声交织,他再次剥净了身心遮羞的衣裤,缥缈的神智是否感受到清创的蚁噬,饱受沸油盐腌的脏腑有没有捧离蛇蝎拧搅的荼毒,或者再看一眼誓死维护的多比与负伤的她,目前都是充满未知数的奢望。
程蔓独自在普通病房以泪洗面,无论是前来慰问的启航代表,还是送饭陪护的田爽,她一概从简开放交流,很多时候就闷在床上一言不发。
心理医生来和她探讨解决方案,她坚持要了解孔令麒的每日治疗反馈。
可她自身的健康尚且堪忧,打扰到孔令麒的日常护理也不合适。
鉴于病情痊愈需要,医院特批了一个小摄像头临时装在孔令麒的床位斜上方,护士每天在规定时间内手控启动,让她限时看到孔令麒的最新动态。
连续三天了,孔令麒的诸多体征数值总算趋于正常,血色慢慢回归了枯槁的躯壳。
清理口鼻血污的棉签填满了医用托盘,裸露的肌肤缺水到揭掉死皮,都流不出多少稀汁。
若不是他的免疫力还过得去,中场休息得到短暂救治,左腕反复灼伤又拖了这么长时间,截肢已是无法挽回的事实。
程蔓不能利用监控和他沟通,相比飞机上扒拉的那点通讯残渣,这是开了后门的正餐等级病号饭了。
孔令麒在氧气面罩里昏睡了好几天,关于仪器上的大致走势,她审阅的专业性不比股票逊色。
电击对肌体的综合负面影响不是一般的严重,被死神当台球用镰刀在炼狱边缘无情鞭笞,命悬一线仍然要把自己答应的接机完成,没有从小锻造出来的铁汉意志,恐怕烤箱已是按按下另类焚尸炉的休止符琴键。
心理医生问她,假设情况恶化,孔令麒回不到最初请求耐心等他的那个样子,她会怎么规划今后的生活?
“我会继续等……”
“今年等不到就明年,这辈子等不到,换个时空也可以……”
“没有备案调用吗?”
凝视静卧掌心的雪花项链,她斜傍枕垫静静道出了心底的秘密。
“我爸是个东北糙汉子,虽然在家偏心不成器的我妹,可他会为孩子想吃肉多打几次猎摔得鼻青脸肿,命都要丢了也不管……”
“高中暗恋我的男生捉死□□在我书桌里,他拎个□□去找人算账……”
“后来他告诉我,爷们最重要的是天塌下来能扛事的肩膀。这副肩膀,我盼了二十多年才遇到……”
“按恢复进展来看,他明天应该是能出ICU了。能不能也帮帮我,让我们尽快团聚?”
“这你不必着急,他的心理疏导一定会妥善进行。无论他后续表现怎样,都希望见到的是舍身相救的最优秀女性。”
“所以程女士,你要做的是寻找自己的最佳模式。建议借助尝试一些简单的工作转移注意力,保证心态的张弛有度……”
“有一说一,他是为了你拼搏到今天,你给他呈现一个物有所值的回馈合情合理。不知意下如何?”
“好。我试试!”
眼睛一闭一睁,接近半个月又过去了。
程蔓终于实现拄拐自理了,繁忙报告闲暇数独的营业身份逐渐上线,看来状态恢复得还不错。
她每天都要拖着行动不便的伤腿去看望一墙之隔的孔令麒,获救这么多天了,他的精神痊愈得却相当缓慢,幻境终止后的现实应激反应仍旧十分明显。
身上的衣服和纱布浸透的血迹总是清理不完,更多时间是藏在被窝里,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恐惧,不愿意服从打针吃药。
包括吃饭这么具备诱惑的事,也是饿得极点了才凑合抓些食物填填肚子。
仅有的睡眠居然是靠麻醉师悄悄输送的气体镇静剂维持,单纯凭借生理上的倦意,将就合眼不久又从噩梦里惊醒。
出于他的健康着想,程蔓不止一次提出让他和自己共处一室参与治疗,这样可以缓解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
然而医生担忧影响到她的静养效果,劝说俩人先以视频维持联系,同时催促心理医生尽快干预,驱除笼罩他意识里里外外的顽固梦魇。
忐忑坐在那团小山包的床边椅上,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伸出去的手迟疑不决,始终不敢落在他身上。
曾经视为定情信物的手环万幸是取回来了,却在床头柜角落扔得老远,光外壳都维修保养了好多次。
电击的虐待令他脆弱的心灵遭受双重摧残,即使是视线的留意也难掩抗拒。
“孔令麒?”
突如其来的呼唤像无形的电流钻入耳畔,他条件反射地蒙严被子朝后缩,半分探头的勇气全无。
“别怕……是我,程蔓……你还记得我吗?”
他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往回躲。
眼看要挤下床栏,她匆忙去护卫,但脚下速度有限,巨石滚落地板的闷响顿时吓慌了两个人。
“你怎么样,疼不疼?让我检查检查!”
她扑上去拼命掀下扭曲黏在他躯体外面的被面,一股湿漉漉的汗味飘散开来。
他的牙咬出了强忍的磨合声,黑乎乎的爪子死攥棉布就是不松手,迷茫的眼神一直在回避,好像要被夺走的是遮羞的薄壳。
“不要脱我衣服,不要……”
“好好好,我不脱,不碰你,咱先回到床上躺着行吗?”
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哪想左胳膊刚一支,一阵硬生生断裂的剧痛顺神经贯穿入心,随着破音惨叫直接击倒了捂牢胸膛的猎物。
医生护士闻讯赶到,果断扣紧面罩实施麻醉,一群人七手八脚地重新搬运仰卧完毕,马不停蹄正骨包扎。
“又给弄折了,看样子只好用束缚带才行……”
“他这不会越来越难忘记绑架的遭遇吗?”
“程女士,现在首要保护的是他频繁受伤的肢体……”
“这么长时间你都能下地活动了,他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病不停激发身心上的痛苦,对治愈的自信心同样有磨灭的反作用……”
她无奈默认,看着护士替他更换凝结盐霜的病号服,温水擦洗的皮肤浮起一片片粗糙的鸡皮疙瘩。
“什么时候他才能去洗澡啊?”
“得等他有望克服类似电流的感官体验障碍了……”
嘈杂褪去的病房仅余徘徊浅滩的赶海人,频率紊乱的喘息萦绕耳际。
乌云密布的黑眼圈下,养分枯竭的唇田灰白无光,荒芜的裂土胡茬丛生,浮肿掩饰不住的消瘦模样映在她通红噙泪的眸中满是心疼。
试探的手指踌躇已久,最终蜻蜓点水般轻啄蜷曲的指节,犹如濒临风化的古物,稍有不慎便碾碎化尘。
他秒收紧的笼拳捏得她一个激灵,强行抽回又觉不妥,只好任由迷迷糊糊的溺水者捍卫洪峰中的那束救命稻草。
僵直的身体不时哆嗦,搁浅烈日的巨鲸口舌翕动,干涸的喉咙几乎听不清垂死低吟的字词。
“姐……姐……程蔓……”
“小东西,是我,姐在这!”
“你能认出我吗?我就在你身边!”
忙不迭拂去额沿涨潮的虚汗,约摸是识别到异于兽钳的久违安抚,他开始尝试凑近那柄游弋混沌的桨叶,努力冲向茫茫汪洋中央的休憩锥所。
百分百排斥外界的茧囊似乎撕开了一道嗅寻善意的缝隙,封闭的灵魂冬种接纳春雨滋润的邀请,枯萎的芽叶拱破了捆缚骨肉的裹尸布。
挣脱蛋壳的嫩羽蠕动在掌心,微弱的哀鸣渴求蓝天的海纳包容。
凉玉一样的泪漆在睫毛的涂刷下渗透,这尊了无生气的冰雕总算感知到了铁窗坍塌的征兆。
她欣喜万分,拨离阻挡咫尺之遥的迷雾,谨慎贴附毛茸茸的鬓角,一遍遍传递天籁之音。
“小东西,对不起,姐来晚了,让你一个人扛了那么多天……”
“你已经回来了,这里很安全,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指尖爆炸的压迫感瞬间消失,徒劳绽放的花朵面对蜜蜂的暂别迷惘无助,下一秒却再次因须蕊撩拂而欣喜迎春。
“姐……是你吗?”
“是我,是……”
“别动,你的手才刚接好,不要折腾了……”
湿巾刮净挡风玻璃上厚厚的积灰,血丝蔓延的双眼喜极而泣。
“你的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我都能来看你了!”
见她一缕发帘散落半空,他想为她挑开,左臂生根的禁锢压制得皱眉思想斗争半晌,她还是给他松开了这边的锁链。
“胳膊很疼吗?”
“一直戴着他们的电铐子,你说呢?”
注视着腕周隐约可见的灼痕,她默默盖上了遮蔽夹板的被面。
入夜的屋内亮起鹅黄的暖灯,混合药水味的空气也增添了几许饭菜的醇鲜。
床头伏膝不语的孔令麒目光呆滞,面对旁边用膳的程蔓,竟是如雕塑状无动于衷。
护工进来收拾卫生,他依旧未动凉透的餐品。
“你不饿吗?”
他失落地埋下脑袋。
“一吃就反胃,还是别浪费了……”
她体谅地挨过来坐下,张开臂弯想揽住安慰,他突然清醒地向远处弹了半步。
“算了,那就……”
才欲撤回的身子被撞了一下,背后环抱挽留的笨拙娇犬怯生生地道出真相。
“姐,我不是拒绝你……”
“那几天的经历实在是……太可怕了……”
手环的液晶屏一分一秒跳动着流逝的时间,披衣佝偻的他此时更像个泛舟漂流的风霜渔翁,思绪随偶尔蹦出水面的鱼儿一圈圈扩散的涟漪荡漾开去。
已经很晚了,吊着石膏的孔令麒,脸朝侧卧右边的程蔓睡着一段时间了。
房间的空调温度出奇地低,程蔓都把自己捂成了春卷,他却完全不盖。
刚替他添条小毯,又很快扯一边去了。
这次的遭遇酿成了太多PTSD的轮番还原,他惊吓与损伤的大脑还残存盘踞的银串,好几个小时结结巴巴的回忆,只有时断时续的开头结尾。
“那个烤箱,又热又闷,喉咙都废了……”
“像被丢进油锅一样,到哪都是滚油,根本没法上岸……”
“岩浆流遍我的全身,以前挨打再厚的皮也炸熟了……”
“小时候自残扛痛习惯了,我只是感觉喘不上气,觉得自己好像幻化成了朱雀,羽毛全部是火,能飞天遁地,跟动画片一个模子……”
“周围的人都用暴力解决我不听话的问题,靠近不是电就是打,一出汗碰水更疼……”
“刚睡又被各种突发情况弄醒,我真的好累,为什么全世界都要抢走我给自己建立的梦想宝藏……”
神经系统损伤的麻木乏力,令他又出现头晕心跳的老毛病了,她哄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把手从不自主震颤的指缝拔出来。
望着他怯生生的睡颜,她愁绪万千,怎么说服他卸下荆棘编织的护甲,认可正常无害的亲密接触呢?
日历翻到了一个多月以后,程蔓抛开了拐杖的协助,也目睹孔令麒挪到阳光下吸收自然之力的洗礼。
澡他是敢去冲了,但达成脱敏是真难。
程蔓怕他感冒坚决不准用凉水,像给猫洁毛那样,由指尖沾水发展到浇头沐浴,才领回一只清清爽爽的哈士麒。
某天深夜,程蔓骤然自梦中猛坐起来,出走的灵魂好半天才游离入躯。
她踢被套鞋下床,来不及和田爽保姆打招呼,便草草披衣叫车飞奔而去。
孔令麒打开了公寓的大门,目光落在框边眼巴巴求收留的她愣了许久。
“今儿咋突然上这来了?想我可以发微信,我看你去……”
“我做了个噩梦,你又害怕热水了,洗澡跟杀猪一样,差点淹死在浴缸里……”
“没有啊,我前面才泡完药浴呢……”
嗅到淡淡的苦涩,她捋遍他蜕净敝铠的脊梁,呈上盛盈的晶泪向他递交申请。
“我今晚能在这睡吗?”
落地窗前月色如瀑,为依偎琼纱的双峰戴上了皎兔的绒帽。
“姐,你知道吗?囚禁牢里的时候,我也这么望过夜空……”
“遗憾的是,上海那时看不见星星,我以为郊区没那么多光污染……”
“我也在天黑以后,搁舷窗琢磨到眼皮打架,就是找不到你我两家的灯光……”
“记得那个唱歌思念父母的小男孩吗?我在奔波会合你的征途中,也有一首歌老盘旋在我的脑海上空……”
“什么歌啊,是你的东北二人转吗?”
“不是……”
“我还没有从老房子搬出去寄宿之前,经常听那些旧磁带的华语金曲。后来父母吵架摔了不少值钱的东西,那台录音机修修补补的声音比唱戏还难懂……”
“不过我最喜欢其中一盘磁带,因为里面有首歌,对我而言是遭受我爸毒打重新挺直腰去迎难而上的良药,一直到创办多比的时期。叫《星星点灯》……”
“啊,是这首歌!我也很喜欢的……”
她枕在他结实很多的肩头,高低声道你追我赶融成了同频的合唱。
“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
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
不知道天多高,不知道海多远
却发誓要带着你远走到海角天边
不负责任的誓言,年少轻狂的我
在黑暗中迷失才发现自己的脆弱
看着你哭红的眼睛,想着远离的家门
满天的星星请为我点盏希望的灯火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
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
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
泪眼婆娑的玄穹,在辽阔的天河筛出了稀疏的金芒。
她昂高缀有莹露的下颌,凑近他鬓周呢喃细语。
“我们趁此良辰,携手举灯开场路演好吗?
纤细的睫丝宛如缓缓闭合的贝壳,相似的纹路榫卯交错。
热泪汇聚的顷刻,恍若屋檐雨瀑流淌,蜿蜒垂泻幽谷峭渊。
她欲探臂搂他入怀,肌肤贴附到觳觫的□□,颇有地震撼动根须的阻力。
“别紧张,我没带武器……”
体内淙淙的暖流唤醒了生疏的惧意,青筋凸显的骨节试图防御。
“没事,你穿着吧……”
“不行,会把你硌疼的……”
他还是妥协解开了睡衣的纽扣,铲除外壤的穴底,突突蹦撞的心鹿烦躁不安。
“小东西,你冷吗?”
“没,我还好……”
“那你介意分我点温度吗?”
一柄白皙的玉如意递交到他手中,触及丝滑的冰雪质感,立即返切至纵横亚布力冬服山林的快活小将。
原本以为,两个人贴在一块会热到排斥,可她温润的贝体自带无瑕的细腻,难道这就是为自己好口福孕育的“生蚝”吗?
他握住两杆久候的雪杖,把悬于半空的她谨慎托下。
“当然不介意。你可是我这辈子要在白茫茫世界里相拥取暖的优选伴侣……”
喜冷的嘴筒子围雪丘绕起了蜜蜂8字舞,不时吮上一大口甜化的圣代,旺盛的舌焰吻响肺琴的风箱,将炉架的心肉炖出了撒欢的气泡。
她很难想象这个往昔纯情的小呆瓜啥时候开的窍,瞥见他偷偷在撕包装袋,示意不想要这个打断兴致。
“练习赛就是正式赛的内测版,提前预测规避风险,才能防患于未然啊……”
不曾想他还怪周到的,她没再争辩,刚对他别别扭扭地背过去自我忙碌忍俊不禁,紧接着掬过腿间麻利架枪,认真调整弹道准星,朝十环目标一再扣动屡败屡战的板机。
伏于鲜食的兽嘴牢牢嗦住了源泉上乘的肉池,贪婪汲取汩汩渗流的蜜汁。
朱红的美甲欲拒还迎这截极致饥渴的喉咙,似被撕扯迸溅的血珠,从内到外染透了挣扎无望的爪尖。
挺动的胯骨看不清频繁咀嚼的咬合,磨牙吞咽的音效却格外清晰。
酥麻的快感深骨达髓,他渐渐刹车的动作再度让她莫名其妙。
“咋了?哪里不舒服吗?”
“这感觉,跟那个电铐锁我身上一模一样……”
见踌躇的他不像开玩笑,她考虑换个姿势。
孰料抬臀一送,插头嵌套插座的电路连通,双向辐射的异爽直击心灵。
腰腹绷紧的他一时竟无法抉择自己如何进退,觉察到颤栗的腿根在温柔摩挲。
“有触电的熟悉感,对吗?”
他不置可否地打量互相喷涌愉悦的衔接闸门,迟钝良久的生理反应还在复苏不定。
“不要怕,有句话不是说『为爱发电 』吗?”
“这是我们作为有情人吸引对方的魔法,也可以让你大脑空白、心跳加快……”
“区别在于,这种电能促进相恋的感情,能让两个人在密密麻麻的电雪中,像畅游温泉那样共享零距离的冰火两重天乐趣……”
“适当触一下这样的电,它不会烧伤你的皮肤,不会影响你的行动……”
“要知道人也是导体,但不是所有的人坦诚相见的时候,都具备体内点亮回家明灯的条件……”
分头长征骨子里的电疗大军,冲匀了沿途经络的淤堵,及时铺路架桥搭建了跨越断壁残垣的废墟,成功修复完毕旧核弹炸毁的荒原天坑。
熊猫从蚩尤的食铁兽坐骑进军到全民倾倒的萌物行列,重点不是花费的功夫,取决于顺应时代需求赐予的精神价值。
终于置换正常的电路,在发电机持续不停地供应中平稳运转。
赤诚无忧的安然美好,给依附贴身的他们披上了一层波光粼粼的绯樱斗篷。
他不再畏惧驰骋炎热耗尽补给的警报,低头便有娇蕊瓣浅尝怡赏,甘霖津泉尽兴欢饮。
她忘却迷失安心伴友的偌大天地密室糟糕体验,惦记泪洒臂膀的无忌释放,逃离世俗偏见捆绑,做回有资格撒娇受宠的普通女人。
徜徉品酌精酿的小酒仙朦胧起身,意犹未尽地咂摸几下唇齿微醺的余韵,抱着夜宴清空的食盆细心擦拭。
“小东西,近期多比的新产品股市涨幅不错啊。”
“是啊,所以我计划筹备这个群体的家居装修2.0版本喽……”
“围绕哪个主题的?”
“就是这里……”
鼻尖顶着她小腹调皮蹭了蹭,朝霞秒浮旭日脸庞的周边。
“咱们也是要步入有老人孩子的新朝代了,总该给属于自己的共和国设计一下蓝图吧?”
休憩状态下也能轻松跟上她的思维方式,这家伙重返原职指日可待了。
“没问题,我同意。”
嘟嘴给他腮帮印下一枚批准的红章,她拾件他的宽大T恤去卫生间洗漱了。
等她哈欠连天地回房一瞧,他哧溜由被窝窜出来,缠腰的浴巾差点尴尬罢工。
“干啥呢这是?”
“没啥,都暖热乎了……”
“你先睡,我五分钟后报到!”
蜷进兼有他的体温和衣服组建的栖身摇篮,她已聆听隔壁若隐若现的淋浴白噪音陶醉入眠。
四周弥漫的郁金香薰是什么时候装扮的,那并不重要了。
田克俭那多年如一日的劣质古龙香水味印刷的前传未完待续,能迎来名正言顺的王者史官,提笔共创渐入佳境的连载篇章,此生也足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