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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浓墨重彩的画布氤氲出雾蓝的底色，弦月沿着地平线上的山川缓缓爬高，冒出了小巧的尖角。
空旷的建筑中，只有窗棂上透露的些许北极光驱散了死寂沉沉的长夜。
“吱嘎。”
大门开了一道小缝。
有着黑洞状图形的驱动书随着攥紧的手指“啪”地扣上里侧雕花的边缘，发白的指尖僵硬着微微动了动，倚靠门板的支撑，五木亚弥才没有在进门的时候就因为传送通道的推力而摔出去。
屋内一片漆黑，从亮光处突然过渡到黑灯瞎火，再好的视力也窥不见一丝家具的轮廓。
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顶灯开关，她终于坚持不住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了下去。
浑身传来的疼痛一阵阵蔓延开来，扩散到四肢百骸，即便融合失败了，这份后遗症依旧劲头十足得折磨着全身细胞，她只能努力睁着眼睛，来摆脱头晕眼花还体力不支的现状。
五木亚弥从来没有觉得这里这么冷过。
孤零零地面对着目之所及的一片黑暗，那看不见的混沌里，蛰伏的毒蛇吐着信子，思考着最佳的捕猎时机。
黯淡的星图，好像那月夜朦胧的云翳。
“你的特质，我很有兴趣。”
没有给她多说话的机会，散发着妖冶气息的驱动书径直插入了身体，仿若入侵的野兽，融合的痛苦在刹那就攻占了感官，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力气。
面前与夜晚融为一体的阴影将其他收割完成的成品插回兜里，百无聊赖地等着收尾。
舌尖死死地抵着牙齿，口中的猩甜让五木亚弥尚保持着为数不多的清醒。
原来新闻里失踪的人经历的就是这种感觉吗？
如同一条浪花拍打过后遗落在岸上的鱼，缺氧扑腾着一点点风干，然后被泥沙的漩涡吞噬干净。
本该是这样的，所有被魔改驱动书选中的人类都会是这种结果。
沉重的束缚减轻了一瞬，环绕周身的紫光闪过花屏，繁密的文字卡壳着缓慢倒退，犹如在复制中按下了撤销键，侵入一半的书体摸不着头脑地退出，哐当掉在了柏油路上。
“哦？”
可以算得上是意外的状况引起了制作者的注意，苍白的手拾起今晚唯一的失败品，空荡荡的封皮和内页连丝毫墨水的痕迹也看不到，崭新得像他昨天刚刚全新出厂封装制造出来的一样。
“原来如此，只有一半吗？”
蜷曲着的手指摩擦过指腹，嘴角噙笑让斯特利乌斯看起来平易近人，却只是他掩盖自己真实想法的伪装而已。
“做不成一本书真是可惜。算了，还有很多别的素材，故事的数量远远不够呢。”
将驱动书放进另一边的衣兜，不愿多留的米吉多跨进了斜照的投影，除了一点模糊的杂音，就和他来时那般无声无息。
夜风再吹来一遍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斯特利乌斯的影子。
太晚回家果然不会有好事啊。
乌云压顶的压迫感一消失，她才脱力般地卸去了全身的重量。
脚边不远的甜品盒好似被谁不小心踩到了，歪歪斜斜糊了满盒的巧克力慕斯正式宣告寿终正寝。
五木亚弥平息了好久的呼吸，才思考着掏出了行动电话。
小巷子这种适合杀人越货的治安危险高发地带，随便出现一个不怀好意的人，都能立刻送五木亚弥去见上帝他老人家。
骤然点亮的屏幕停顿在电话簿的联系人页，因等不到主人的操作而默默暗了下去。
也不知道那个莫名放过她的米吉多干部还会不会回来，总归是针对自己一个人，还是及早撤退地好。
拿上散落在地被忽略很长时间的袋子，她艰难地从背包里取出书之门的驱动书，打算等通道回路链接就拧开把手。
比周围高了一层的住宅楼顶，站立了很久的人平静地看着一切，佩剑在月辉下折射出冷芒，半是光明半是黑暗，正对光源的一侧，也染上了亚麻的颜色。
五木亚弥望过去的时候，空无一人的景致只有不算明媚的月色，和清冷凉意捎来的片刻清醒。
是我感觉错了吗？她收回了目光，将此归结为了劫后余生绷紧的神经而有的条件反射。
通道的光点消散着化为了虚无。
剑尖的最后一段，于不起眼的角落，藏进幽深的黑暗。
**
充满甜香的店铺播放着多变的音乐，新挂上的风铃不停响起叮叮当当的欢迎声。
五木亚弥关上柜门，拔出了钥匙。
在基地休整了几天，后遗症的症状缓解了不少，她也能如往常一样继续回到打工人的生活，只是自从那晚过后，好像总有视线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周围，害她总觉得这破后遗症还有让人疑神疑鬼的副作用。
起初五木亚弥以为是非法出版集团闲得无聊想要弄清楚产品失败的原因，事实证明这段时间陆续不断的失踪事件依旧时有发生，应该根本没空管她一名路人甲。
“五木，你请假的频率有点多了？”
身后叫住她的店长神情严肃，那眼神仿佛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个洞来，末了，又似乎觉得语气有些过于严苛，不自在地咳嗽两声恢复到了往日温和的形象。
“不舒服的话不要硬来，我可是会扣工资的。”
沉甸甸的托盘在五木亚弥还呆愣的时候塞到了怀里。
“这段时间辛苦了，这是新年限定的朗姆蛋糕和特饮，喏，和你的朋友一起吃吧。”
他扭头往右边示意过去，靠窗的位置，须藤芽依正抱着满满当当的文件袋，向五木亚弥挥了挥手。
“店长的音乐品味要是和他做甜品的手艺一样就好了。”
“店长大叔的经营准则里说:‘甜品的好坏也需要情绪的栽培。’”
每个爱好都会有它的初衷，而店长开甜品店的初衷是因为他喜欢听音乐。
这两者有什么直接关系吗？听完回答的五木亚弥不由自主地启动了吐槽模式。
五木，很多人反应和你差不多。他不以为意地阐述道：甜品店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场景，经营也有一套学问，能将两个喜欢的事情结合在一起做，会带给顾客加倍的幸福感。我想要做的，是热腾腾情绪性的糕点。
“那我可以理解，飞羽真有时候写起小说情节来天马行空，我负责编辑的作家也是风格独特。”
“什么一个人有多个人格啦，在旅行中又双叒叕误入奇怪的城池啦，还有跟踪狂杀人事件。切入点都很反映现实，但是加了很多情绪性的元素。”
芽依搅着咖啡，拉花的色泽晕开道道弧线，她点了点随身带着的文件袋。
“呃……”
“比如，因为长期报案不被重视，女性被变态跟踪狂持刀刺死。基于这样的社会事件，从而写的纪实文学。”
“我……”
“现在米吉多的危害很大，我们也不能忽视平常就存在的危险。”
“跟踪的事……”
“特别是你，亚弥，经常会呆在书店就忘了时间吧？要注意走夜路的安全……”
芽依一说起编辑的事就停不下来了呢。多次插不进嘴的五木亚弥打消了再次开口的念头。
自己感受到的视线，说不上恶意，却好像又带着平淡的冷漠，每次一转头，除了过路的行人什么也没有，忽隐忽现地，也没有多余的举动。
反倒是融合失败的古怪，更让她想不明白。
新的魔改驱动书是基于人本身特质，材料必定不可缺少人类本身，如果融合不了，那么想来是材料出现了问题，有没有可能，可能……
不不，我在瞎想什么呢？每天正常地吃饭，打工，与身边的事物接触，无比鲜活地生活在这里，断然不能否定了二十多年的人类资格。
那就只有……在穿越这件事上另有文章？
“亚弥，亚弥！”
一回神，五木亚弥的眼前，须藤芽依的巴掌正使劲地左右摇来摇去。
“嗯？”
“亚弥，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忙了？书屋里也不太见得到你。”
“是啊，新年总是会忙一些。”
“失踪的人虽然还有很多，飞羽真也一直在努力，用他自己的力量拯救着市民。大秦寺先生和尾上先生都决定回来和飞羽真并肩战斗了，有了同伴的支持，飞羽真……飞羽真也一定会没问题的。”
一闪而过的愁绪自须藤芽依面上熄灭，她舀了一大勺蛋糕，加油打气般一口气塞进了嘴里，嘴巴鼓鼓囊囊的样子像一只小仓鼠。
不过是挂机休息了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五木亚弥着实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窗外，持剑之人平静地看着这里。
微翘的发尾还沾着早晨的露水，亚麻色从叶缝偷溜而出，编织出了冬天不不存在的花朵。
树丛的银叶快将他遮挡到看不见了，他的眼睛却一如既往地令人难忘。
心悸犹如电波穿堂而过，大脑的思绪突然断开，留出一瞬的空白。
热饮骤然倾倒，滚烫的水流蔓延而过，刺痛了皮肤。
“我好像知道是谁跟着我了。”
“北区大复活——你回去的时候一定不要惊讶……诶？什么跟着？”
“芽依，对不起，我现在有急事。”
“你说什么呢？等等，亚弥，你的手还没处理——”
匆忙扶起了杯盏，五木亚弥一路小跑了出去。
风铃凌乱的声响如骤雨疾风响起又落下。
须藤芽依看向了五木亚凝视过的方向。
灌木银叶的植被，在建筑人潮里摇曳着枝条。
玻璃窗外只有那片海市蜃楼，张牙舞爪地靠近。
“又来了。”
打翻的水渍，倒映出她无措的脸。
滴答，滴答。
昭示预警的书，亮起入侵的警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