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孤儿院的,无非是因为缺少扶养人,被遗弃、意外导致亲人全部死亡,或者走失后找不到父母。
沢田纲吉自然明白。他原本以为孤儿院的孩子多少会和普通孩子有些不同,但当他看见这群扬起笑容的脸,又觉得此情此景不像是一所孤儿院,更像是某个托管服务机构,大家因为父母忙于工作才会聚集在这里。
——孤儿院的晚餐时间刚好是大部分上班族的下班时间,等孩子们吃完饭后,父母就会出现在大门口,接他们回家。
他竟然产生了这样的幻想。
“你是这么想的吗?不过也正常,因为那么多人在一起,平时一直都很热闹的。”
沢田纲吉慢慢开口:“抱歉,我知道这种想法不对,但是……和我的认知不太一样。”
家族中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失去双亲的孩子由家族继续抚养。即便如此,他们的眼底也屡屡会浮现淡淡的灰烬——沢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情绪,仇恨、失落、孤独,或许还有别的。
普通孤儿院的孩子也许会好一些,他们多数没有血腥的经历,没有宿命的仇敌,但同样缺少父母陪伴。
千穗理大喇喇地摆手:“没关系,越是如此越要开心一点才行,不高兴的情绪会传染,总是哭丧着脸也很累的。”
应该是吧,这方面千穗理比他专业,沢田选择相信她。
“也不只是表面这样,其实挺难办的。别因为年龄小看这群孩子,他们懂得比想象的多。有时候为了迎合故意露出我们想看到的表情。”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眉间皱起一个褶子,“都是从小时候长大的人,沢田君能懂我的意思吗?看人脸色掩盖真实的心情什么的,不过他们会比正常家庭出来的更严重些。”
在听见“正常家庭”时,沢田犹豫了一下。被妈妈解释为“变成星星”几年不回家一趟的爸爸,还有Reborn的斯巴达式教育方式,怎么看自己都不是千穗理口中那种在正常家庭中长大的。
不过他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阳太的父母在他三岁时离异,开始只是说没有能力抚养暂时寄养在这里,但双方一直推托不愿带走他。时间长了我们也明白,这种情况时常会发生。”
孤儿院的正式名字其实叫做儿童福利院,许多临时收留的孩子最终沦为被双亲抛弃的结局,将其直白地称为“孤儿院”也无可厚非。
“后来他爸爸带着再婚妻子参加了他的小学毕业式,他在那个时候知道自己彻底被遗弃。当时学校拍了大合照带回来,有一天突然很平静的和我们说‘照片丢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也不要我了’,”千穗理两手一摊,“但被保育老师发现藏在冬天的厚被子里。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每年冬天换被子前会特别夸张地告诉所有人,让他有机会偷偷换个地方藏。”
阳太——寓意有阳光一样灿烂的未来。出生时被父母给予美好的祝福,千穗理不明白为什么要将他遗弃。
再次提起这件事时,她的情绪里带了点不清不楚的东西,沢田觉得听上去像是被刻意加入了人类情绪算法的机器人,说不上来是在谴责不负责任的大人,还是对阳太的举动感到无奈,又或者只是单纯在陈述事实。
“妈妈没有稳定的收入,所以也没办法接他回去。作为志愿工作者我只能表示遗憾,并且传达为了阳太能够健康成长希望她有机会能来看望的想法。不过我想象不出一个有手有脚的健康成年人为什么会找不到稳定的工作,阳太可以申请免学费和医疗费,社区也会定期发放补助……也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解决不了的苦衷吧。”
阳太的母亲没有来过孤儿院,偶尔会寄来礼物和手写信。在千穗理看来,这两个成年人半斤八两。常人视作微不足道的东西,对阳太来说,却是连绵阴雨天中难得的阳光。
他用饼干罐子装信纸和礼物,大家闲下来也会陪他整理那些廉价的玩具。这种时候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见过妈妈好多次!”
孤儿院有许多孩子,它只是其中一个故事。
“因为说了太多遍……可能被同伴们嫌弃了吧。”千穗理看着那个蹲在草坪中的背影,突然哈哈笑出声。
但在看见阳太回头时,她立刻缩着脖子噤声。
“也不是被孤立了,他喜欢种花,他爸爸也有这个爱好,”千穗理小声嘀咕,“没想到这种东西也会遗传。”
“雪村小姐在说这些的时候,会感觉难过吗?”沢田再次带入了彭格列,他绝对做不到用轻松的语气介绍遗孤。
“看得多了吧……我也不知道,”说这话时,她的眼神迟滞,不过下一秒却又坚定地“噌”的亮起来,“我希望自己可以用平静的语调说这些,不想让别人以为我在替大家卖惨。”
遗弃后长久不安的心理,让孤儿院的孩子敏感、自卑又好强。一旦感知到周围的好意和同情时,会变得不知所措,甚至因为自尊心作祟而认为对方瞧不起自己。千穗理深谙这一点,日常谈及时也会注意不要过多地发散自己的善意。
用无所谓的态度,至少可以不用让他们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沢田抿唇笑了下:“大家都很温柔。”
“欸,是吗?”因为大家指的是孤儿院内所有人,也包括了千穗理自己。她被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有点别扭,连忙解释,“习惯了,在孤儿院必须考虑这些,都是日常的普通工作。”
-
孩子们的晚餐结束后,千穗理就可以下班了。
沢田纠结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请寿星吃顿饭,不然他会良心不安——虽然今天已经给孤儿院捐助了一笔钱。
“雪村小姐一直这样不在意生日吗?”
“唔……因为爸爸说我可以每天都过生日,所以我反而不在意了。”
生日意味着礼物和蛋糕,意思是只要千穗理想要,每天都能有礼物和蛋糕。
“每天,真的吗?”
“对啊,有段时间天天过生日,”千穗理歪了歪头,“后来腻了。”
沢田纲吉汗颜。
小时候没什么朋友,等到有了守护者时又总被Reborn用“彭格列式”生日派对的拙劣借口搅得一通混乱,再后来继承了彭格列,沢田的生日便和家族生意牵扯上,成为里世界一个重要的社交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一个普通的生日了。
沢田纲吉的神色微妙:“雪村小姐的家人真让人羡慕啊。”
“我也觉得,”千穗理骄傲得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能有这样的父母运气超好的。”
面对有意无意的炫耀,沢田没有接话。他打开车子上的导航系统,附近就有几座商场,最近的一家步行十分钟就能到。今天是工作日,即使没有提前订座也不会出现需要排队的情况。
“雪村小姐想吃什么,需要和父母说一声吗?”
就算说着“不在意生日”这种话,家人总是重视的,也许早就准备好了惊喜在家等她。
以上是沢田的观点。
然而千穗理却否定了他的想法。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住。不过真的可以吗?明明今天麻烦你出钱出力,现在请客多不好意思啊。”
请不要一边推托一边打开周边美食排行榜!
沢田纲吉看见她飞快地划动着Tabelog上的餐厅信息,之后又跳转到顶部,手指停在了价格筛选的地方。
千穗理犹豫着开口:“我没什么忌口,沢田君有推荐的餐厅吗?”
虽然本人对美食没有太大的讲究,但她不清楚沢田平时的消费情况。请客是门大学问,选高了超出对方的消费水平,选低了又可能会让对方认为自己被轻视。
“……竹寿司?”出国六年,国内变化很大,就连家附近的店铺也换了老板,沢田纲吉也不知道最近有什么有名的餐厅。山本家的竹寿司开成了连锁店,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去那里最保险。
距离最近的那座商场刚好有一家竹寿司,太阳落山后,东京的气温要比白天更凉爽。他们决定以散步的形式过去。
千穗理是个做什么事都慢悠悠的人,她曾经被大学的同学吐槽慢得完全不像一个土生土长的东京城市人。为了配合她的脚程,沢田刻意放缓速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意大利人觉得小偷和菠萝披萨、美式咖啡,哪个更讨厌?”
“……美国人似乎有非常强大的创新精神。”千穗理罗列的三种恰好都是意大利人最讨厌的,沢田无法做出先后排序,只知道叠加在一起一定威力无比。
他们刚刚聊到沢田在意大利第一年被偷走的四个钱包和两部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变成了讨论美国人与意大利人之间难以填平的文化沟壑。
“所以意大利人一定很讨厌美国人吧?”
也许吧,总之绝对不能在Reborn面前喝冰美式,狱寺善解人意,倒是没什么问题。
竹寿司在商场的顶层,乘坐扶梯时,沢田和千穗理突然看见几个戴着兔耳与猫耳发箍的女生。
前者只是普通的认为商场有销售活动,后者的视线完全被她们所吸引。
“……Alice,”千穗理小声呢喃,之后突然看向他,“沢田君,我们要不要吃一点便宜些的?”
寿星最大,沢田纲吉毫不介意地答应了。
剑三有手机端了呜呜呜呜呜好想回去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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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