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斯佩多在花园里找到伊瑞恩时,发现他的弟弟躺在吊椅上睡着了。
少年微微侧着身,胸膛缓缓起伏着,大腿上还枕着一本精装书,D·斯佩多看清了封面上的书名,那是一本德语版的《十日谈》。
藤制吊椅背后的大树投下一片绿荫,阳光斑驳地落在少年的发丝和衣物上,呈现出宁静的景象。
D·斯佩多嘴角微微勾起,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弟弟抱起来,往屋里走去。
虽然他的动作很轻,但怀里的人仍是不可避免地被惊醒了。
伊瑞恩不安地蹙了蹙眉,随后缓缓睁开眼睛。朦胧的视野中逐渐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庞,他下意识地喊了声:“D。”声音带着几分倦意。
“嗯。”D·斯佩多应道,“别在外面睡,有风。”
他把少年抱到侧厅的沙发床上,给他盖上一条薄被,他的弟弟蜷了蜷身子,为自己调整到最舒服的姿态,慵懒闲适的模样就像一只乖巧的猫咪。
青年轻笑了一声:“这几天怎么那么嗜睡?每天都要睡上大半天。”
“我也不知道。”伊瑞恩打了个呵欠,“可能是因为春困吧。”
他揉了揉眼睛,视野变清晰后发现D·斯佩多正用一种很奇怪的忧虑的目光注视着他。
在意识到自己喊错人时他已经清醒了大半,这下他更睡不着了。
“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伊瑞恩懒洋洋地问,“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青年目光中的忧虑冲淡了些,声音带上了淡淡的戏谑:“除了你这个小坏蛋,还有谁能让我不顺心?”
“哦,那我还真是荣幸啊。”伊瑞恩习以为常地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不少。
D·斯佩多只是笑了笑,深邃的蓝眼睛里溢满了温柔。
伊瑞恩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有时候他实在无法面对D·斯佩多这样的眼神——为什么一个人的爱意可以流露得如此真切,只要看一眼,就能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被这个人深爱着。
他想闭上眼睛装睡,却听见这人轻轻叫了他一声:“瑞恩。”
“嗯?”
身边的沙发垫凹陷了些,D·斯佩多的声音从侧上方响起——
“你还记得很久以前得过的一种怪病吗?”
“怪病?”伊瑞恩疑惑道。
“一种每隔几年发作一次的怪病,每次发作,你都没有呼吸和心跳,就像……死了一样。”D·斯佩多嗓音有些干涩,“但我知道,你是在经历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吧?”
“那个啊……”伊瑞恩终于记起来了,“那是多早之前的事了啊,我都快忘了,毕竟也就在最初那些年发作过几次而已……”
说只有几次好像不太恰当?伊瑞恩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记得跟戴蒙的五十周年纪念日前还发作过来着,这么算来估计也有十来次了……
D·斯佩多紧接着问:“后来再也没发作过了吗?”
“嗯,每一次发作都比上一次症状轻,到最后我都完全感觉不到痛了。”伊瑞恩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见这人一副想跟他详谈的样子,便稍微坐起身,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按我的理解来看,那个与其说是怪病,不如说是一种后遗症?你知道的,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这种病,说不定就是我的灵魂穿越时空时留下的创伤。因为当初不管换了多少具身体,每隔几年还是会定时发作,它是跟我的灵魂绑定在一起的……但后来创伤愈合了,自然就不会再发作了。”
“是吗?后来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还能有什么感觉?我说过,我早就感觉不到痛了。”伊瑞恩不明所以。
“不单单指疼痛的感觉,其他感觉也没有吗?”D·斯佩多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你这几天是不是有点不舒服?比如经常犯困?我算了一下,那个时间好像又快到了。”
“这两者能扯上什么关系?”伊瑞恩深感莫名其妙,但看着D·斯佩多认真到近乎严肃的表情,他还是蹙眉深思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症状消失后我已经很久不在意那个日子了,但如果把所有时间点串起来看的话,也许我也不是完全没感觉的?似乎每次临近那个时间,我的身体会比平常虚弱些。我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是那时候明明是夏天,我的身体明明也很健康,却突然感冒了,养了半个月才好……但这也不能说明就是因为那个后遗症吧,谁平时不会生点小病呢?威尔帝再厉害,也不可能给我造出个百毒不侵的容器吧?”他想起什么,笑道,“说不准呢,那家伙或许某天还真能造个变异人种出来……”
D·斯佩多没说话,脸色竟难得有几分凝重。
伊瑞恩以为这人在担心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就算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跟最初那些年相比,现在这些不痛不痒的小病根本不会再给我造成困扰。话说,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D·斯佩多没回答他,只是握住了他露在被子外的一只手,力道有些紧。
男人的指尖冰冷得不太正常,伊瑞恩疑惑地看了一眼阳光明媚的窗外,又把视线移回到穿着正常春装的D·斯佩多身上,这人低垂着眼,密密的睫毛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一阵长久的静默后,D·斯佩多终于开口了——
“想把你留在这个世界,就这么难吗?”
他的声音很低,如同风吹动一样,似乎含着一丝压抑的颤抖。
“……”
伊瑞恩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但在这类问题上,他的答案从未变过。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空。”他平静地说道。
D·斯佩多缓缓勾起唇角,不知为何,伊瑞恩却觉得他的微笑像是在叹息。
“其实啊,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我的瑞恩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D·斯佩多看着他,目光温柔得让他几乎要陷进去,“他那么善良,那么美好,充满人性的光辉……他不该降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更不该出生在我这样的家庭……”
指节传来温热的触感,D·斯佩多握着他的手置于唇边,轻轻地吻着,语调近乎虔诚。
“他是我黑暗世界里的明灯,是我无可替代的救赎,没有了他,我的人生就只剩下永无止境的荒漠和旷野……”
伊瑞恩怔怔地听着,心口蔓延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悸动。
“你会怀念你从前的世界吗,瑞恩?”
D·斯佩多嗓音还是那样低低的,柔柔的,那么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吵到他的耳朵。
从前的世界……
伊瑞恩回想起几年前,戴蒙陪着他回到中国,回到他记忆中的故乡。他们寻访很久,却压根找不到前世记忆中自己曾居住过的地方,更找不到前世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面孔。
那时候他就想,它们果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啊。
那便是他对前世的自己所做的最后一次、也是最正式的告别了……
“曾经怀念过吧,”伊瑞恩唇角漾起浅浅的笑意,“那毕竟是我第一次出生的地方,是我生命的伊始之地。那时候的人生虽然平凡,却充满平凡的乐趣……”
D·斯佩多深深地注视着他:“真想回到你的过去,把那十几年补回来啊……”他倾身靠近伊瑞恩,手指沿着他的眉骨细细描画,指尖微凉,呼吸炽热,“你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不想错过。”
伊瑞恩怔怔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蔚蓝色眼睛,今天的D·斯佩多好像不太对劲。
“如果……”D·斯佩多略微一顿,仿佛每个字都在唇齿间酝酿了很久,才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如果还有选择的话,你会愿意为了我……为了戴蒙·斯佩多再次回到这个世界吗?”
“还有选择?什么意思?”伊瑞恩实在搞不懂他在问什么。
青年略一沉吟:“那换个说法,如果能让你回到原来的世界,你会选择回去吗?”
“怎么可能?”伊瑞恩用宛如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我的肉身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消亡了,回去又能怎么样?像孤魂野鬼一样飘荡吗?”
“也许你能像在这里一样重新获得肉身呢?”D·斯佩多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十分危险的气息,“你不想回去见见你原来的家人吗?”
伊瑞恩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在那个世界的死亡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就算能重新再见到我以前的家人,那戴蒙呢?他也是我的家人,我怎么可能抛下他?”
“说不定呢?也许你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邂逅更重要的人,也许你会与那个人一起度过更漫长的时光,慢慢地就会将戴蒙·斯佩多这个人遗忘……”D·斯佩多身上的戾气重得几乎要让伊瑞恩呼吸不过来了,他捏着他手腕的力道非常大,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直到伊瑞恩疼得忍不住“嘶”了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他,但眼角的冷意仍未褪去,“只要一想象到这样的画面,我就嫉妒得快要发疯……”
伊瑞恩跟他对视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把我和他之间的感情看得太轻了?”他的声音有些微的冷,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绝对不可能离开他,就算我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也不愿。”
D·斯佩多眼神微微闪烁,有什么情绪在他眼底剧烈地波动。
“退一步来说,就算我真的回到了原来的世界,或者去往其他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也一定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哦,就跟你强迫我留在这个时空一样。”伊瑞恩用略带讥讽的目光望着他,“就算我被迫离开了他,我唯一会做的事情只会是想办法回去。哪怕穷尽所有方法,哪怕要耗上不知道多少年时光,我也一定要回到他的身边。”
就像现在……
伊瑞恩望向窗外,那片熟悉的景色他在另一个时空里早已看过千万遍。
他从未有一瞬间想过放弃回到属于他和戴蒙的时空,哪怕这个跟戴蒙一模一样的人正慢慢把他拖入深渊。
“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D·斯佩多声音不知为何带上了几分喑哑。
“是啊。”伊瑞恩回头直视着他,无比认真地说道,“你不会明白的,他是我此生存在的全部意义,我宁愿舍弃前世的人生,宁愿永远贫穷、困顿、颠沛流离,也不愿我的世界里没有他……”
D·斯佩多却笑了,有什么在那双眼睛里跳动不已,渺小却夺目,宛如死灰复燃。
伊瑞恩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他想嘲讽D·斯佩多,叫他不要自作多情,他诉衷心肠的人并不是他,但是……
D·斯佩多的表情分明是愉悦的、充满希望的,他却莫名觉得有一阵悲哀袭来。
他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我也一样,瑞恩。”青年低下头,在他额间轻轻印下一个吻,“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最后一丝痕迹被这个无情的世界全部抹去……”
·
第二天伊瑞恩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空,昭示着他又睡到很晚。
身边没有第二个人,微凉的床单表明D·斯佩多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突然感觉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伊瑞恩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那条束缚他的颈圈竟消失了。他愣了愣,才察觉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体内充盈着一股很久未出现的力量,久到甚至令他感觉陌生和不适。
怎么回事?
他的视线落到床头柜上,那儿,属于自己的雾之指环静静地躺着。
伊瑞恩第一感觉不是惊喜,而是迷茫和不解。
很显然,这些都是D·斯佩多的杰作。
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对他的一场考验?
不,不可能,D·斯佩多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但以他对他的执着程度来看,就这么轻易放了他更不像他的风格……
不管怎么说,恢复了力量是好事。伊瑞恩把雾戒戴上催动力量,靛青色的火炎在宝石上灼灼燃烧,这种久违的、体内充盈着力量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踏实,而不再是任人欺负的可怜虫。
他小心翼翼地下楼,发现整栋宅邸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于是他走出门,在庄园里绕了一圈,最后都走到庄园大门前了,仍见不到任何人,连一个监视他的D·斯佩多部下都没有。
就连那扇铁栅门也半开着,这一切仿佛都是D·斯佩多释放他的讯号。
伊瑞恩屏住呼吸,紧张得牙齿都在打颤,踏出大门的那一刹那仍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禁锢了他无数个日夜的庄园,紧接着迈开步伐,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变成狂奔,像逃离瘟疫一般逃开了这个地方。
屋顶阁楼的窗口处,蓝发青年的身影从雾气中显现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伊瑞恩离开的背影,像是要把对方深深地刻入自己的骨血与灵魂般。
·
半年前的那场战役,自从密鲁菲奥雷家族战败之后,古里炎真重登黑手党教父之位,全面清除在意大利的密鲁菲奥雷余党。瓦利亚家族也在那场战役中大出风头,从一个中等家族一跃成为黑手党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只是,这个世界的彭格列家族如昙花一现般彻底湮灭了。
战后的重建仍在继续,西蒙家族的总部仍在大兴土木,入江正一和斯帕纳等人加入了西蒙家族。
“炎真君。”正在潜心工作的入江正一站起来,冲走近的红发男人点头致意,当他看见红发男人身后跟着的人影时,眼睛顿时瞪大了,“伊……伊瑞恩先生!你怎么……”怎么没回去?
“好久不见,入江。”黑发少年唇角抿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你恢复正常了啊。”
“呃……”入江正一无奈地扶额,他中的幻术在完成把十代家族送回去的任务后就自行解开了。虽然他能理解当时伊瑞恩的做法,但这人的态度真是坦然得过分啊。
“伊瑞恩先生需要帮助,正一君。”古里炎真说道,“我想,只有你能帮到他了。”
在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入江正一蹙起了眉。
“D·斯佩多应该没骗你,既然他的目的就是把你带到这里……”入江正一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观察着伊瑞恩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后,才继续说下去,“在他与白兰合作的过程中,他对十年火箭炮的原理应该理解得很透彻了。”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该怎么回到我的世界?”伊瑞恩郁郁道,“难道我真的回不去了?或者只能等我那个时空的蓝波再乱用十年火箭炮,还得恰巧能连通这个时空,我再附身到那个被送到这里的倒霉蛋身上?”
但是入江正一告诉他,这半年间并未发现有任何人从他那个世界被送到这里的迹象。
太反常了,难道是两个时空的连接点——十年火箭炮出了什么状况?导致戴蒙和十代家族无法重新进入这个时空?
入江正一低头思索片刻,沉吟道:“也许……有一个办法。”
“说来听听。”
“还是跟十年火箭炮有关,”入江正一说,“十年火箭炮的效力既然能被阻挡,那么……也许还可以被逆转。”
古里炎真和伊瑞恩满脸惊讶。
“逆转……你是说,将十年火箭炮的效力从把十年后的自己跟现在交换,逆转成把十年前的自己跟现在交换?!”
入江正一点了点头。
“这……能做到么?”古里炎真不敢置信道。
“从理论上来说,是有可能的,但是……我不能百分百保证。”入江正一犹疑道,“而且,伊瑞恩先生,既然你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么就算逆转了十年火箭炮的效力,把你送回过去,但能不能回到你那个世界仍然是个问题。因为平行时空有无数个,我们或许得经过无数次实验,才能准确降落在你那个世界……”
“没关系,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伊瑞恩脸色舒缓了些,“不管怎么样,尽力去试试吧。”
“好。”
·
在入江正一研究十年火箭炮期间,伊瑞恩无事可做,便在四周到处转转。
这个世界的景色其实跟他的世界没什么俩样,不同的只是人罢了。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是一片高大茂密的梧桐树群,一扇铁栅门从树阴中隐约显露出来。
再往里面走,他就会回到D·斯佩多囚禁他的地方,回到他们曾经的“家”。
伊瑞恩大脑有些恍惚,不知不觉间,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些天来D·斯佩多和他的部下没有再找过他,他不得不姑且相信,那个人是真的放过他了。
虽然他不可能因为D·斯佩多放他走就感激他,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那个人的感情十分复杂。
如果说离开前有什么无法释怀的,就只剩这个时空的D·斯佩多了吧。
伊瑞恩叹了口气,想快步离开这里,免得再生是非时,庄园大门里突然探出了一个人影。
“伊瑞恩大人。”戴着黑白面具、披着黑斗篷的人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嗓音一如既往阴冷得让人发寒。
伊瑞恩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然而这个人向他行礼后就再无动作,只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静静地注视着他——他能感觉到面具下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沉默了半晌,他准备无视那人直接离开时,那人却叫住了他:
“等一下,伊瑞恩大人,我有话……想对您说。”
伊瑞恩停下了脚步,有些惊讶,也有些好奇,思索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什么事?”
那人缓步靠近了他,停在三米开外的地方,保证了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虽然这些部下能依靠夜之炎瞬移到他身边,但这个距离至少能从视觉上让人放下警惕,而且他确信D·斯佩多的部下不可能对他不利。
宽大的黑斗篷下伸出了一只缠紧绷带的手,接着,那人缓缓摘下了他的面具。
伊瑞恩瞳孔瞬间缩紧。
他见过他们的脸,当初那些怪异的脸庞并没有吓到他,但现在……
原本还覆盖着皮肤的脸竟有半边已化为森森白骨,另外半边灰白的皮肤也已经龟裂成一块块,随时就要脱落。令伊瑞恩最在意的是他的眼睛,这人的瞳孔已经完全映不出他的身影了。
如果说之前伊瑞恩还能从这些人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属于人的气息的话,那么现在,眼前这个D·斯佩多的部下就像死了好些年、即将化成骨灰却还被人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死尸。
“你……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伊瑞恩竟能从这张看不出表情的半人半尸骨的脸上辨别出一点悲悯的意味。
“D大人已经离开了。”那人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说话间甚至发出了白骨震颤的咔咔声。
“离开?”伊瑞恩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离开,代表我们这些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脑袋轰的一声,伊瑞恩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全身都僵硬了。
他抬起头,不死心地确认:“你说的离开,是指……”后面的话语却久久没有说出口。
那人却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您想的那样……”
·
偌大的府邸内空无一人,他和D·斯佩多度过了无数个荒诞日夜的房间冷冷清清的,像是从未有人居住过。
“我从意法奥战争的时候就跟着D大人了,算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下属了吧……”
“当时我得了重病快要死去,是他用夜之炎重新赋予我生命,让我得以跟我的家人度过最后数十年,所以我很感激他……”
“从我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在世界各地寻找着什么人……”
“直到见到了伊瑞恩大人,我才知道他要找的人就是您……”
那名部下的声音还回荡在他的耳边,伊瑞恩脑子一片混乱。
他看见桌上放着一块古铜色怀表——那是属于D·斯佩多的。
他拾在手中,怀表还在正常运转,齿轮摩擦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按下底部的开关键,表盖向上弹起,一抹细小的靛青色火炎倏地从指针上跃起。
伊瑞恩呼吸一窒。
表盖内侧竟有一张他和D·斯佩多的合照,照片上的俩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那不是照片。
伊瑞恩勉强稳了稳心神。
虽然逼真得很像照片,但以他的艺术修养,他还是能从某些细节上推断出这只是一张拓印在金属表盖上的画,画的边缘部分多处褪色,整体色调十分暗沉,看上去已经很旧很旧了。
——亦或者,是主人时常翻看、多次细细端详的结果。
伊瑞恩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么?
——自欺欺人?
心底有一个声音质问他。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是自欺欺人……吗?
滴答运转的指针突然停顿,下一秒,竟开始疯狂地朝逆时针方向飞速倒退,一直倒退到最初,一切还未发生之时。
炫目的光芒中,他仿佛穿越了光阴,D·斯佩多漫长又短暂的一生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掠过。
原来是这样……
灭顶的痛苦蓦然袭来,伊瑞恩死死地攥紧怀表,脱力般滑倒在地。
一滴泪,忽然落到了他和D·斯佩多的合照上。
未来卷太致郁搞得我常常有种写不下去的感觉,想回到甜甜的爱情(′;︵;`)
下章回十年前
PS:最近病毒肆虐,大家一定做好防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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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