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锥心刺骨的冷。
他再次睁开双眼时,视野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脖颈和四肢传来的束缚感让他忍不住动了动。
“咕噜——”
他听见水流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发出的晃动声。
嘴上的呼吸器为他日夜不歇地输送氧气,勉强维持着他的生存。
无尽的黑暗与严寒会慢慢把一个人的意志消磨殆尽。
迷失了自我的灵魂,肉身仅仅是一具空壳。
宛如行尸走肉般。
仅仅是活着。
——如果,他不是六道骸的话。
即使被剥落了五感,身体被囚禁在这深渊般的地方,他也能凭靠精神力打通与外界的桥梁。
这正是高级术士作弊的地方,复仇者虽心知肚明,却也拿他没办法。
一次一次与外界联系的过程中,他的精神力也在无限增强。
如今,他的精神感知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复仇者监狱。他能听见其他囚犯窸窸窣窣的低语。偶尔,他甚至能偷听到复仇者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从而获得更多关于黑手党家族的信息。
当然,他们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正如这些全身缠满绷带的男人身上的死亡气息一样,阴冷、且深不可测。
只是这天,复仇者监狱似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哟,伊瑞恩·斯佩多,稀客呀。”
复仇者的声音一向喑哑压抑,就像是从地狱中发出的,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斯佩多?黑桃?奇怪的姓氏……
——“唔,你们这儿冷得跟北极圈似的,犯人会被活生生冻死吧?”
这应该就是那位客人的声音,听着岁数不大,还保留着几分少年的清朗,在这终日被积雪覆盖的牢狱中如同一抹和煦的阳光,让人禁不住心生暖意。
只是,他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怎么,这次又想把哪个重刑犯保释出狱吗?”
保释?听这语气,来者似乎跟复仇者交情不浅?
——“不不不,上次跟你们交易,我可没捞着一点好处……”
他听见其中一个复仇者低低地笑了一声。
不是冷冰冰的调子,反而透着一丝丝真实的愉悦。
这让他对来人的身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但你这次来,还是为了彭格列家族吧?”
彭格列?那个彭格列?
同时与黑手党规则的监督者、以及最强大的黑手党家族都有联系吗?
这个人,或许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哎呀,被看穿了~放心,我这次只有个小小的请求,那位……”
那人突然噤了声,再开口时话语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嗯~感觉又被讨厌的虫子盯上了呢……”
他心下一惊,连忙收回扩散的精神力。
过度的消耗让他元气亏虚,大脑昏昏沉沉的。
在陷入沉睡前,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想起来了……
他的确见过这个人……
就在……
* * *
雾之守护者的对决在并盛中学的体育馆举行。
同为雾属性,这场战斗自然是斯佩多兄弟到目前为止最感兴趣的一场。
显然戴蒙仍对那个被选为十代雾守的小鬼很不爽。
“Nufufufu~我就祝福他在这场战斗中不幸死去吧……”戴蒙恶毒地说道。
“哈哈,但愿吧。”伊瑞恩只好干笑着应和他。
“来了,我们的雾之守护者。”
顺着里包恩的话,众人的视线移向了体育馆入口。
在见到首先入场的柿本千种和城岛犬时,沢田纲吉他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难……难道说雾之守护者就是……”
“……六道骸?!”
“Kufufufu~”
伴随着特别的笑声,一件黑曜中学的制服外套被抛向空中。
“Lo nego! IL mio nome e’Chrome.(不对!我的名字是库洛姆。)”
跟在柿本千种和城岛犬背后的身影现出真容——那是一个留着凤梨发型、右眼戴着黑色骷髅眼罩的女孩子,她的怀中正抱着一柄锋利的三叉戟。
“Chrome·Dokuro.(库洛姆·骷髅)”
“发音还算标准。”戴蒙中肯地评价道。
“好中二……”伊瑞恩忍不住吐槽。
虽然库洛姆很可爱,但面不改色地做出这种耍帅的动作、说出这样的台词,果然还是有种谜之羞耻感啊。
狱寺隼人还在为争论这个女孩是不是六道骸而吵吵嚷嚷,沢田纲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肯定道:“她不是……六道骸。”
“谢谢首领。”
得到自家首领认可的库洛姆突然贴了褐发少年,二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无限缩小。
很快的,他的脸颊好像被印上了一个柔柔的、软软的东西。
“……?”
沢田纲吉僵了一瞬。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那是……
“哇——”终于反应过来的少年脸色立马涨得通红,他竟然被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亲了啊啊!!
“我的天——”黑曜那边也僵住了,他们显然也没想到库洛姆会来这么一出。
“啊——”见到自家敬爱的首领被“冒犯”的狱寺隼人瞬间暴怒,“混蛋,你在干什么?!”
“打招呼呀。”库洛姆无辜道。
“这也叫打招呼?!”沢田纲吉捂着被亲过的左脸,晕乎乎地说道。
“她说的没错,纲吉君。”围观了经典场面的伊瑞恩心情大好,“这个叫吻面礼,是意大利那边的打招呼方式哦~”
祁君你怎么知道?哦,忘了戴蒙老师就是意大利人……
沢田纲吉脑子一片混乱。
“不过,通常仅限于关系亲近的人之间~”
伊瑞恩笑眯眯地补充道,成功看到褐发少年的脸更红了。
“现在怎么办,让她加入我们吗?”笹川了平问道。
“不行!不能让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加入!”狱寺隼人突然指着伊瑞恩,“那样的话还不如让祁溪来当雾之守护者!”
“别扯上我,我打不过对方的。”伊瑞恩佯装害怕的样子躲到戴蒙背后。
“混蛋!你以为我们很稀罕你们彭格列雾守的位置吗?”城岛犬怒道,他身后的柿本千种也无声地举起了武器。
“想动手就来呀……”
最终还是由沢田纲吉和里包恩共同说服了家族成员们,正式承认了库洛姆的雾守身份。
这次的对手是瓦利亚的雾守玛蒙——一个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小婴儿。
显然里包恩和可乐尼洛都很在意她的身份,可乐尼洛甚至放弃了宝贵的睡眠时间特地来观看这场雾之战。
“接下来,由玛蒙对战库洛姆·骷髅的雾之指环争夺战开始!”
随着切尔贝罗一声令下,今晚的对决正式揭开序幕。
来自黑曜的女孩熟练地挥舞着手中的三叉戟,蓄力砸向地板。刹那间,体育馆的木质地板四分五裂,整个空间摇摇欲坠,身处其中之人仿佛跌入了无止境的深渊!
然而,更加惊悚的是,玛蒙的兜帽下突然钻出无数只触手,死死地勒住了库洛姆的脖子,库洛姆脸色涨红得几近发紫,看似命悬一线!
“太弱了。”玛蒙只觉得索然无味,“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你在和谁说话呢?”少女的声音蓦然从玛蒙身后传来,“我在这里。”
“?!”
不知何时,被玛蒙用触手勒住的女孩竟变成了一筐篮球!
“不错嘛,这个女孩子。”戴蒙戏谑的语气多了几分认真,“六道骸那个小鬼眼光倒是不错。”
听着戴蒙的话,伊瑞恩想起了漫画中D·斯佩多化身为加藤朱利时,曾几次三番调戏库洛姆,后来还干脆挟持了库洛姆作为人质。他突然很不爽,“你对她很感兴趣?”
“……?”戴蒙莫名觉得自己需要谨言慎行。
“很正常啊。”伊瑞恩自顾自接着说道,“库洛姆长得确实很可爱,而且她现在正拼尽全力跟如此强大的敌人战斗……啧啧,多么惹人怜爱的一个女孩子……”
他专注地盯着库洛姆,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在她身上从头到脚巡视了一圈,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赞叹,“库洛姆酱果然很适合黑曜的制服呢……”
这下轮到戴蒙不高兴了。
“你真是欠收拾。”他压低了嗓音,附在伊瑞恩耳边说道,“比起库洛姆,我可对你感兴趣多了……”
嘴唇摩擦过耳垂,落下似有若无的吻,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抚上伊瑞恩的腰侧,轻轻捏了一下。
“各种意义上的……”
“……”
两人看似隐秘的互动被旁边的里包恩看得一清二楚,他突然很想离这对兄弟远一点。
13岁的少女纵使天赋再高,也比不过力量全开的雾属性彩虹之子。在三叉戟被破坏后,她的身心都遭受了重击,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唇边溢出了几抹鲜血,正如散落一地的武器残骸一样破败不堪。
“Kufufufu……”
本应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被雾气包裹着的少女突然发出了男性的笑声。
“他来了……”
褐发少年抱着头,惊恐道。
“终于轮到雾之守护者的正体登场了么?”
戴蒙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那绝不是什么善意的光芒。
“!”
玛蒙猝不及防间被地板破裂的碎屑弹飞了出去。
“Kufufufu~相当活灵活现啊……”
雾气消散后,长相精致如洋娃娃般的女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气场强大的少年。
“黑手党的风情……”
瓦利亚的人蹙起了眉。
这个人,跟沢田纲吉的任何一个守护者都不一样,他是一个真正的杀手,沾染过的鲜血也许可以与他们暗杀部队的成员匹敌!
“好久不见,我又回来了。”
异色双瞳的少年眼神向后一瞥,突然有一瞬间的僵硬。
观战席上,斯佩多兄弟向他投来了兴致盎然的目光。
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五岁的黑发少年食指贴近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从轮回的尽头……”
强大的心理素质支撑着他把剩下的台词说完,只是却夹杂着那么一丝丝的苍白无力,让他的气场削弱了很多。
“六道骸?这名字真耳熟。”幻觉蛙带着玛蒙重新飞到半空中,“大概在一个月前,听说有人试图从复仇者监狱中越狱,那个人就叫六道骸。”
“啊!又越狱了吗?”沢田纲吉惊道,他再次想起了一个多月前被黑曜势力支配的恐惧。
“竟想从哪个铜墙铁壁的地方出来!不可小看啊。”列维感慨道。
“可惜,他越狱失败了。”玛蒙补充了一句,“听说已经被关进了更难以逃脱的最底层监狱。那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连声音和光线都进不去……”
“没错。”戴蒙嗤笑道,“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能附身在别人身上,我姑且认可这小鬼的天赋吧……”
说得这么好听,当初要不是他及时阻止,戴蒙这家伙早就动用私权直接把六道骸处死了。
伊瑞恩在心里腹诽。
这是一场顶级幻术师之间的巅峰对决,幻觉一轮接着一轮,完全不给对手或者观战席上的众人喘息的机会。冲天的炎柱侵蚀着破碎的空间,却又很快被呼啸着的寒风冻成了冰川世界。
精神污染已然产生,不管是最强的彩虹之子,还是继承了超直感的未来十代首领,都难以逃脱幻觉的侵袭。
“头好晕~”
趁着大家的感官被幻术剥离之际,伊瑞恩故意站不稳似的跌进戴蒙怀里,流露出难受的神情。
戴蒙顺从地替他的戏精弟弟按揉着太阳穴,眼底藏着些无可奈何。
不得不得说,这的确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幻术对决。在六道骸成功拿到完整的雾之指环并合二为一时,伊瑞恩也忍不住鼓起了掌,冲他喊了一句:“Bravo!”
六道骸霎时间感觉到了另一道针扎似的目光,身体又僵硬了一瞬。
“由于雾之戒指已归库洛姆·骷髅所有,因此这场对决的胜者是库洛姆·骷髅。”
虽然取得了比赛胜利,沢田纲吉却高兴不起来,他可是目睹了对方的雾守在六道骸毫不留情的打击下粉身碎骨。
“没必要做得那么绝吧!”他暂时还不知道玛蒙早就用最后的能量逃跑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同情敌人。”六道骸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沢田纲吉,你真是个天真到不可救药的家伙。”
戴蒙对六道骸的这番话表示了赞同。
伊瑞恩摇了摇头:“你们可真严格,小纲吉之前的生活本来就是一片白纸,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现在可是没经过他的同意硬是被染上黑色的。”
见六道骸朝这边走来,情绪激动的狱寺隼人掏出了炸|弹,“混蛋!你居然还敢回来!”
“喂,狱寺!”山本武试图打圆场,既然六道骸帮他们取得了比赛胜利,那就姑且算是他们的一员了吧?
“无所谓,我没兴趣跟彭格列家族的人同流合污。”
异色双瞳的少年示意着手中的雾之指环,说出来的话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之所以答应成为雾之守护者,只是为了方便夺取你的身体而已,沢田纲吉……”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觉不对劲,似乎有一股浓烈的杀气正冲他袭来!
是那个家伙!
反应力远胜于常人的六道骸连声招呼都不打,瞬间便解开了附身的幻术,精神力迅速逃遁回了复仇者监狱。
望着倒在地上恢复成少女模样的人,戴蒙右眼中似有若无的黑桃印记才彻底消下去。
“D……”伊瑞恩很无奈。
“担心什么,只是想稍微教训一下他而已。”戴蒙脸上阴狠的笑容还未消散,“免得那小鬼天真的以为,彭格列雾守身份就是一块免死金牌……”
知道来龙去脉的里包恩也不好为六道骸辩解什么,只能在心里为他默哀。
谁让这家伙好死不死,偏偏得罪的是这两位祖宗大人呢?得罪伊瑞恩也就罢了,偏偏还得罪了他的哥哥——彭格列的初代雾守大人脾气可没那么好。
幸好蠢纲的雾守有两位,要是六道骸真被D·斯佩多弄死了,库洛姆可以立刻顶上……
晴属性的彩虹之子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