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武是我本校中的第三个朋友。第一个当然是京子。第二个则是沢田纲吉。
我的沢田纲吉之间的友谊,用一个句子来概括,那就是吊车尾之间的惺惺相惜。
在我转学过来之前沢田纲吉没什么朋友。虽然他和京子有所来往,但以我为数不多的观察来看,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他们的关系很古怪。我原本以为沢田纲吉暗恋京子——这个年纪常有的情感嘛——但后来发现不像。沢田纲吉似乎觉得自己对不起京子,为此尽量避免和后者单独相处;京子则隐晦地和我透露过,“这并不是他的错,只不过……”她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我觉得她在难过,就也识趣地没有再探寻下去。
后来我品了品,隐约意识到,他们之间本应该还有一个人存在、这个人串联起了他们的来往,只不过,后来那个人想必是离开了。
如果多一点好奇心、向班上的同学打听,应该能知道这位神秘的A君是谁吧。不过,我已经说过了,我并没有多少好奇心,多管闲事的**也少得可怜。故此我没有打听任何线索,倒是因为和沢田纲吉前后座,还常年一块吊车尾,而结成了微妙的友谊。
初遇的时候沢田纲吉在睡觉,我本以为是个巧合,后来发现他可能是真的很喜欢睡觉。
我啪啪翻着《Jump》书页的时候,总能够听到后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不过这并不持久,过了一会儿他就会发出轻微的梦呓,好像在噩梦中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
授课老师发现这一点后,会过来把他的桌子敲得梆梆响,连带着我摸鱼看《Jump》的计划也受到阻碍。
这种日常太过频繁,一周要有三四次。我终于受不了了,在老师看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把他叫醒。
他一开始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醒来,在全班同学面前出糗,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后来习惯了之后,我敲一敲他的桌子,他就会条件反射地擦擦自己的嘴巴、挺直腰杆,作出正在读书的姿势,成功躲开老师锐利的目光。
我敲他桌子的频率终于高过他被训斥的频率时,他上课总算不再睡觉了。
他还是耷拉着脑袋、背也坐得不很直,有种无精打采的伤心感,但不时将犹豫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觉得他可能想和我说些什么。但这家伙,是名副其实的胆小鬼吧。没有外力干涉的话,没准他会将目光放在我身上一辈子也说不定。
就在我忍不住要扭头问他到底想说什么的时候,这天课上,他将一个纸团扔到了我的桌子上。
我大吃一惊。
因为他——不管怎么说——都不像是会有这样表现的家伙。兔子也有主动进攻的一天吗?我怀着微妙的心情打开了纸团,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诡异的眼熟感啊。他磕磕绊绊地写: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
就是谢谢的意思。我起了坏心思,刷刷地写,“谢谢什么?”又把纸团扔了回去。
我侧头通过窗户玻璃的反光观察他,他打开纸团,看清楚内容后一下子慌张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好慌张的……。他捂住了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才写下答复,重新将它递过来。
“谢谢你……总是把我从噩梦中叫醒。”
我豪爽地回复:“不用谢,其实,如果不是打扰了我看《Jump》的话我是不会出手的。”
他先是露出“怎么这样”的颜艺表情,接着犹犹豫豫地继续写:“你在上课的时候看《Jump》吗?你最喜欢哪一部?”
我不吝于分享此类爱好,于是把我正在追的《超星爆发》告诉了他。这是部蛮小众的日常搞笑漫,作者三年前开始连载,讲述了超星快爆发时附近的星域民众们在得知末日即将降临后的反应。
我本以为沢田纲吉没关注过这部漫画,毕竟它真的很小众、因为成绩不好一度沦落到被腰斩的可怜境地,还是热爱它的读者向官方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官方惊讶于它的真爱粉居然如此之多,它才勉强存活了下来。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居然是《超星爆发》吗!”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相关的剧情和猜测,最后惴惴地试探我的反应。
我惊讶地发现他的很多观点,都跟我不谋而合。
天呐,我把这一发现告诉他,最后心血来潮写,“纲吉君,难道我们是彼此灵魂的半身吗?”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观点都相近?
我将纸条传回去,他却久久没有再传来纸条,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我突然听到他吸鼻子的声音。
……啊。
我看着玻璃的反光,他脸上的神采真是难以形容啊。不过,不管怎么说,总体而言应该是高兴的吧……?
·
从此我就经常和沢田纲吉在课上聊天扯淡。
从《超星爆发》聊到《Jump》上的其他作品,我们意外合得来。怎么说呢,他倒不是会对漫画如数家珍的类型,但偶尔提出的见解和吐槽都让我感到惊喜,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自己遇到了知音。
两个吐槽役能够混到一起是多么不容易!
我们就像世上两条仅存的同类的鱼,机缘巧合之下终于遇见了彼此,为此我感激涕零,觉得老天爷待我不薄。
我们的关系飞快进步,很快就到了能够约着一起吃午饭便当的程度。不过,这种时候并不多,碍于他和京子的微妙关系,我往往和他说一声午好就会分开,接着在下午上课时再见面。
自此,我上课和沢田纲吉扯淡,下课跟晃悠过来的山本武聊天,后来因为座位临近,逐渐形成了上课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互扔纸团,下课的时候也三个人一起胡扯歪谈的局势。
坐在两个男生中间,我感叹:“三个人的友谊好拥挤哦。”每天都有那么多事要做。
沢田纲吉说:“阿雪明明乐在其中吧。”
我:“只是为了应付琴子奶奶的突击检查罢了。”
在家里,琴子奶奶会冷不丁问我一些问题,检查我在学校中的情况。她对我的成绩不怎么关注,但希望我能有良好的人际关系。在我说明了我的三位朋友之后,她露出欣慰的神色。
放学后,山本武和京子都去参加部活,而我和沢田纲吉能同路一段时间。因为我们都是放学回家主义结社的成员,并没有加入其他社团,当然也就不会有部门活动了。
我们路过飞机头排成两列的校门口,走向回家的路。
“说起来,很久没有见到云雀学长了呢。”沢田纲吉说。
“他是谁?”
“阿雪不知道吗?”他惊讶地说,接着恍然,“嗯,你回来……你转学过来还没有多久呢。”
接着,他神神秘秘地和我讲了传说中的风纪委员长的故事。传说中那位传说,凶残恐怖,对风纪要求极为严格,一旦学生违反风纪就有可能获得殴打 住院大礼包,一双浮萍拐让所有学子战战巍巍,一句“咬杀”如同地狱恶鸣瞬间让所有人两眼一黑看不到未来,好压迫感大魔王!
我听完之后作出评价:“那‘咬杀’算不算巴普洛夫的铃铛,听了这个词之后所有人都会被训得条件反射昏迷过去?”
巴普洛夫是什么?铃铛和他有什么关系?沢田纲吉听得眼睛冒蚊香圈:“……算……不算……算吧?”
我们闲聊着,绕过了一个拐角。
变故就这样出现了。
“哟哟,废柴纲,好久不见。瞧瞧身边是谁啊,这么了不起还有女朋友了啊!”
“哈哈哈哈哈,之前那么拽的样子,结果还是一脸衰相嘛,乖乖回家找妈妈喝奶去吧!”
“正好最近哥几个缺点钱,怎么样,废柴纲,给我们赞助点呗?”
几个穿得像下水沟一样的贼眉鼠眼的家伙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为首的人举着一把小刀,装模作样地挥舞了两下,他身后的人发出桀桀桀的笑声,所有人都满脸蠢相。
他们向我们走来,一副敲诈勒索的姿态。
我感觉挺新奇。因为上学以来,我并没有这样的被勒索的经历。想想原因,可能是第一天我就和校花京子做了朋友,后来山本武与我的关系也融洽,校园明星的光辉落到我身上,纵使有人羡慕嫉妒恨,想必也没人赶上来找我麻烦。
沢田纲吉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失权者。所谓的失权者,即是在人群中没有话语权、没有存在感、没有任何正常人所有权利的家伙。这样的人,被敲诈勒索就像流落在街头的小孩会被欺凌一样,再正常不过了。我跟在他旁边,算是被无辜殃及的一条鱼。
沢田纲吉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就陷入了慌乱的状态,他看上去很想拔腿就跑,眼角余光触及我的时候,少年却奇异地镇定了下来。
他的表情逐渐坚定。
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你要给他们钱吗?”我低声问他。
他小声地说:“阿雪,等会你先跑。”
说着他掏出了零钱夹,我还以为他会抽出万元大钞递过去,对面的人显然也是如此以为的,他们面上露出垂涎之色,没想到少年定定看了零钱夹两秒,突然用力把它扔向了人群。
接着,他转身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声音颤抖着。
他握着我的手也在颤抖。
——他全身上下都在颤抖,少年憋红了脸,我觉得他像一团滚动着的融化的太阳,现在这团太阳握紧了我的手,接着大声地喊:“快跑!”
于是,我与太阳一齐狂奔。
三万字前都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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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超星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