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泽田纲吉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久到连我自己的认知都还是模糊一片时,他的未来轨迹就已经像正午的太阳一样明亮了。
这相当有趣,就像我会在突然间意识到他特别喜欢汉堡肉而不是炸猪排一样,他的未来向我打开了一条彩色的缝隙,时不时剧透出一些有用无用的情节。
不过他的戏份似乎精彩得异常?好像在战壕或者擂台上冲锋的热血漫男主角。
光影觥筹交错间,我经常看见他眼睛和额间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颜色美丽如同魔法少女杏小姐。我那时才五岁,只是记住了那过于绚丽的颜色,不自觉地被它吸引着靠近。
不过我和泽田纲吉成为好朋友倒不是因为他火焰颜色好看啦。
虽然作为霓虹非常青睐的青梅竹马败犬角色,不过这可是热血漫,青梅竹马前有春野樱后有毛利兰,很难不成为有力冠军候补。
然而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对男主角并非恋爱上的情怀作用,反而属于保障他人身安全的一环。说不定还是主角团的一员?预言系青梅竹马,听起来有点电波,不过很有趣吧!
于是我拐弯抹角开始泄露天机。反正作者一定会安排好一切。
相信相信的力量!
“对吧对吧!快上来,这个大象滑滑梯其实是宇宙飞船,我们可以去挖掘无尽能源!不过这是四年后才会出的动画片啦……而且日本国内应该看不到。”
“阿纲!就是这里,呃,你十四岁时好像挺擅长赛跑的?经常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嗖的一下,超级厉害。”
“阿纲阿纲~就是这个哦!未来一定会倒闭的蛋糕店!我五年后可没再见过它……好像变成美甲店了?”
我总是看着未来,抛出去的话题泽田纲吉一点都接不住。我是在沾沾自喜吗?一定是的。
不过阿纲说看我胡说八道还挺好玩的,真是个好孩子。我就知道,他应该有更多朋友。现在只是大家都还没发现他的闪光点,让我暂时独占了他而已。
某天良心发现的我一边生自己的气一边这么和他说,他又露出了我熟悉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看到他这样就来气,去扯他腮帮子:“喂!不服就直接说嘛!不同意又不会吃了你!”
他忙把我从他身上撕下去:“才不是!明明只有扣子才会这么觉得。”
我很高兴他没有说自己是废柴,他一说自己是废柴我就去薅他头发,告诉他我打包票,学习委员早见同学未来肯定会秃头。不过他那种傻兮兮的自大倒是让他过得很好。
他每次说自己是废柴我就捅一个成功人士的黑料,至少这狠狠锻炼了他的吐槽能力吧。
人总得看着自己的优点才能更爱自己,阿纲应该向我对标,先把脸皮筑到子弹都打不穿。
总之我觉得阿纲全身都是优点,集合了人类众多的正面的美好情感。宽和,包容,温柔,耐心,平等,感恩。他还拥有自己的梦想和爱好,明明就是非常厉害也很帅。
他当然可以更为自己骄傲,这点必须向我看齐。
阿纲小小声反驳:“变成大机器人才不是厉害的梦想。”
我一拍桌子:“那我毕业就退休的彩票中一百万的梦想算什么啦!人类垃圾?!我这样糟糕的家伙不会少的哦?”
即使我一边挖栗子蛋糕一边无比认真地告诉他未来十年必须小心穿着西装的婴儿,他也只是挠着头帮我把空调调低了一度。
他真的是个超级温柔的人,和老妈一样。以后肯定超级能招桃花。
让一个小孩子试图进入你的世界观,这是近乎教育的责任制度,总之不会发生在我和泽田纲吉身上。我只是在我行我素地当个霸道的坏小孩,搞掉一些我看不惯的缺点而已。
奈奈阿姨似乎还喜闻乐见。
泽田纲吉不讨厌我。就算他听不懂我跳脱发散的吐槽也没关系,他仍然会觉得有趣。
毕竟我自己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也搞不出什么高深的东西。什么华尔街之狼黑色星期五都和我一点关系没有,我每天只会高高兴兴玩自己银亮亮的长头发、掐着手指头算能去买少年jump的日子并准时在晚上八点半敲响奈奈阿姨家的房门,在妇女夜间茶话会中等待心爱的晚间动画《kirakira 光O美少女》。
泽田纲吉喜欢看高达,我喜欢看魔法少女,暑假的时候我们经常争夺遥控器的使用权。不过他只是假模假样争一下,搞得我反而愧疚了,最后达成了莫名的电视时间平衡。
但我还是觉得泽田纲吉在让着我!作为无理取闹的其他家的小鬼头,泽田纲吉居然乖乖放任她得寸进尺,这样不行!想欺负你的人才不会因为你善良又弱小就停手!
而且据我的观察,泽田纲吉是个相当能激起人保护欲和施虐欲的小动物。我不喜欢小动物。
不对,我只是害怕宠物。那种在宠物店里和你对上眼睛就软乎乎朝你咪咪叫的小东西,只要你伸出手摸一下就蹭了上来,好像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跟着你去了。jump漫画里的主角都是可爱的孩子,比如我,我的设定一定是电波系青梅,对毛茸茸没有抵抗力。不过女配角要是有自己的心理阴影就更萌啦,还能完善人物形象。毛茸茸的小动物是小孩子很好用的执念,而比较残酷的神明就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我对天竖过中指,也在神社求过神明保佑。不过这个漫画的作者显然和藤本树一样出生,是纯粹的动物之友。
我没有看到过任何有关我的猫的未来,我曾经以为这是因为她太小只,不值一提,也曾以为这是我和她相处的不够多。最后我养死了一只猫。
并盛町的宠物医院不够好,我抱着她却不能缓解她的痛苦,只能看着她上吐下泻最后一命归西。深爱的生命在我眼前死去我却无能为力,这样的体验在我十四岁之前有过两次。
第一次就是我的猫,她是我和泽田纲吉六岁的新年礼物。她刚来我就给她挑了圣诞穿的小衣服,红茸茸的非常可爱。到最后她也没能穿上。小衣服和写着她名字的项圈被我一起埋进了土里。
泽田纲吉很喜欢她,可能因为这是少数不会追着他跑还很喜欢他的动物。看高达时我会有点无聊,看魔法少女时他会有点无聊,我们的猫横在我们中间,于是我们时不时伸手揉揉她,给她喂猫条。只要看见猫泽田纲吉就会忍不住笑起来,比面对我时轻松多了。他喜欢猫,我们在很长时间内除了讨论漫画和学校就是绕着猫转。猫会翻过围墙跑到泽田纲吉家,就算抓坏了窗帘也没有人舍得责怪。
我们都很喜欢给猫剪指甲的过程,不过他更擅长给猫洗澡。
给猫换猫砂并不是很困难,不过清洗笼子需要两个人齐心协力。还蛮有趣的。
这个年代,我没有手机可以搜索宠物养殖技巧。而宠物店的老板显然只是将这个小生物当作一把把福泽谕吉,并没有义务和意愿撰写养猫十大不可做这样浅显易懂的说明书,口头上的叮嘱也没有。老妈和奈奈阿姨也很喜欢猫,但她们不养猫,猫是送给我们的,是我们的猫。而我不负责任地养死了我们的猫。泽田纲吉说都怪他,我说都怪我,我们俩怪来怪去的特别无聊。但无聊也不会有猫来逗我们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陷入了惶恐,生怕在预言范围外的热血漫世界再突发奇想,夺走我的什么珍贵的东西。
尽管这一次显然必须怪我自己。
而且下一次这傻叉世界坑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吃一堑吃一堑,再骂也改变不了事实了。
不过不会从外界找原因的幼儿园小孩不是好大学生。
这是应对内耗的重要一环,对于找借口这件事我并不愧疚。七岁的小女孩这么说很奇怪?七岁的小女孩会预言更奇怪。
我迷惑地看着我的手落空,悬在沙发上我和纲吉的座位中间。
我突然就对光O美少女失去兴趣了。
我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应该是更积极更成熟的那个人。拥有着成年三观的意志力又享受着未成年人被精心照料的权利,我应该能做得更好。泽田纲吉担忧地看着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所以主动踏出一步的人会是我。
我鼓起勇气,我认真地看向他,我擤了下鼻子。
“阿纲,你换高达机动战士吧,我不想看了。”
然后我就汪汪哭着扑进老妈怀里。老妈愣着,对泽田奈奈笑了笑,空出一只手来拍我的背。结果我还是软弱地逃跑了。
老妈笑得特别温柔,银色的卷发垂落,让我的耳朵痒痒的。她说没关系,好孩子,你努力做到最好了。
该死的人妻flag,让我天使的老妈陪我久一点,好不好?
一点都不好,出生漫画家,出生作者。
泽田纲吉是我希望帮助的好孩子,我不希望这个稀有指数SSR的好孩子顺着周围的环境生长,成为脖颈和心脏一样柔软的小动物。人不应该更不屈,更自满一点吗?我好想他发自内心地强大起来,为自己感到骄傲,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无理的懦弱的行径。至少不要像老妈那么惯着我。
然而我只是个和他同龄的小崽子,每天九点半就会准时犯困。还养死了一只很爱我的猫。除了能吃着栗子蛋糕透露一点点破碎的未来,自欺欺人地玩弄这种小花招。我也没什么能自吹自擂的了。
大概是我看起来太没精神,一连好几天,泽田纲吉都用一种担忧又止言又欲的表情小心翼翼看着我。
明明他也很伤心,明明他应该怪我的,对我更生气的,但我每次提出这个要求他都不高兴。
后来某一天,我在客厅里看到了纸箱做成的大大机器人。泽田纲吉戴着那个粗糙的头罩,粗声粗气,不过语调明显有些局促。
他在模仿赛小息,尽管他并没有看过赛尔号,头套画得还丑的酣畅淋漓。但就是莫名能有种奇怪的即视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喷笑出声,这个真没忍住。
眼泪都给我笑出来了。
泽田纲吉摘下头罩,汗水黏着头发,脸颊潮红。我强调这次是他赢了,不过我之后一定要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精品。
至于之后cos魔法少女喊羞耻台词被老妈录下来什么的就不用多提了。若干年后还会被鬼畜婴儿教师嘲笑也不用多提了。
蛐蛐羞耻的黑历史,只要脸皮够厚就能全部弹反出去。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于是我反手捅出自己竹马的海量新鲜美味黑历史。
一般而言泽田纲吉看起来都会比我更抓狂,果然人类是需要心理平衡的邪恶生物。
不过好爽,下次还敢耶!
我不记得泽田纲吉说了什么台词。只记住了我在大笑,而他闪亮的棕色眼睛在像蕴了神社供的暖酒一样金闪闪的。那一刻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是永远的朋友。
我笑得胃绞成一团,笑得眼睛发黑,他不得不过来给我拍背顺气。
最后我实在笑不动了,喘着气对他说:“噗,那个,也太体贴了吧……我现在完全没问题了!能一拳一个宇宙超人!”
我大声宣布: “阿纲,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十年,二十年,我们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