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螃蟹在剥我的壳 第11章 011

吉野在一个狭窄阴暗的密闭空间里醒来，这是在哪？他撑起晕沉的头，眯起眼辨认周围环境。百濑下手极有分寸，计划让人昏半小时，那就一分钟提前的余地都没有。他脑子还没回过神，用手指摸索着在头顶推了几下，这试探很快就见了成效，随着“咯吱”一声轻响，一束明亮到有些刺眼的光线应声落了进来。

他这才看清了自己被安置的地点。

——是个带盖的垃圾桶。

知觉才刚恢复，手脚都还有些使不上劲，吉野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上半身从桶里弄出来，然后，他就尴尬的把自己卡在了原地——也不知道是百濑心细如发还是恶趣味使然，她竟然还在垃圾桶上方布置了一层极小范围的“帐”。

帐这种结界术，他在入学第一天就被要求背诵过它的功效——束缚力极强，主要是用来拦截限制结界内的一切物体，不论死活。所以帐被定义成只能从外部打破，百濑的意思很明显，她就是要把他扣在这儿。

吉野顺平很少体会到被人保护的感觉，曾经他在被不良份子选为欺凌对象时，虽然他例来表现得十分认命，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是这样的他，内心也或多或少期待过有人能把自己从痛苦的漩涡里拉出来。

现在他真的成为了一个被保护的人，却发现这感觉并不算好。

他愣了一会儿，赶紧在身上摸索一阵，谢天谢地，手机还好好的待在口袋里。他迟疑地打开邮箱。万幸，百濑给他留了讯息。

他不知道自己纸一样白的脸上，在看清发件人栏目的署名后才慢慢浮现出血色，男生匆匆地点开未读邮件。

信箱里一共有三则讯息。

第一则写的是：如果你醒了，千万不要慌，也不要想着来找我，在原地好好待着就行，我已经通知了伊地知先生，他会尽快过去把你接走。

第二则写的是：如果我没能回来，请去一趟京都校，第五学生寮外围有一颗刻着我名字的枫树，树下埋着我绝对不可以重见天日的黑历史，务必帮我烧掉！

第三则写的是：如果事后有人找你麻烦，你就去找五条，他欠我人情，于情于理都会照拂你。

邮件看到第二封时他就快要崩溃了。吉野顺平是什么人，一位逆来顺受大师，面对恶意，他承受力惊人，坚韧得像捧杂草，怎样都能忍——可一旦那恶意变成善意，他立刻就受不了了，从刀枪不入的顽石变成被抛弃的家犬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但是不可以不看下去，他强迫自己冷静，为了保持理智，他不得不把指甲扎进手腕，然而即便如此，身体上的疼痛不过尔尔，远不及那几行文字刺痛他的眼睛和心。

他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更糟糕一点，她可能会死。

慢慢的，焦灼和恐惧堆积成一块压在他胸口的巨山，压得他气都喘不上来。吉野抱着手臂发抖，大概是因为他现在情绪起伏太激烈，往日那总是要拼尽全力才能调动起一点的咒力，此刻竟然像沸腾的水一样在他体内流窜涌动起来。

力量对他发出无声的催促——

很痛苦、很烦躁、很憋闷，它说，它渴望破坏点什么。

他不再压抑自己，咬着牙对那层困住他的帐发起了攻击。百濑虽然很有先见之明地带走了咒具，但某种意义上，咒术师自己的躯体就是最适合灌注咒力的武器。

吉野闭了闭眼，把咒力凝聚到右手，对着结界用力挥出第一拳。

砰！

她为什么丢下他？他抿紧嘴唇，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第二拳。砰！

因为他太弱小了，在战斗中一点忙都帮不上，反而还会成为她的拖累。

砰砰——

原则上他能够理解她，但情理上，他却无法接受在遇到险情时，自己居然成为被舍弃的必要选项。

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吉野知道自己内心一直以来都充满了恐惧，但那恐惧的成分却晦暗不明，说不清是害怕百濑真的一去不回，还是在害怕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一根从天国垂下来的蛛丝，他还只顺着向上爬了个开头，蛛丝就崩断了。

这两者乍一看无甚分别，但他知道，区别实际很大。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是在纯粹的为她担忧，这份心思勉强称得上高尚。可如果是后者……

他的脑子现在很迟钝，几乎都不会转了，连带着接受信息也变得很困难。吉野怔怔地想，如果是后者，那么……要是她自始至终不曾出现在他面前过，会不会对他来说更好呢？

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是多么的可怕……他居然是这么自私又胆小的人吗？

在这种冲击性的认知里，他愣愣的收回手，低头看向自己肿胀的指关节，然后他的身体无力的往下一滑，整个人跌坐回桶中。

他仰起头，在他头顶，包裹着他的那层结界因为受到不间断的攻击，泛起了阵阵水波样的涟漪，但丝毫没有破裂的征兆。

……这意味着他刚刚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他僵硬地露出一个苦笑。

好像在遇到她以后，他就逐渐变得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这当然不是件好事，人是社会性动物，如果不能做到在不同的场合扮演恰当的角色，就会大难临头。

他在很早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心跳从激烈跌回平缓，他无声地攥紧身下的垃圾。恍惚中，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伤害了，但那是什么呢，是她的关心吗？还是她的爱？

想到爱这个字眼，吉野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坦白说，他始终不理解百濑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

她到底把他当什么。具有才能的同学？可他在一年级里的实力是毫无疑问的垫底。用来炫耀自己魅力的备胎？可她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一个走得近的男性。

回首过往，她对他的好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天经地义的坦荡，可这正常吗？除了母亲，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无缘无故的好。

托那堪称糟糕的成长经历的福，吉野早已习惯了对一切外人抱有防范之心——问题在百濑她是不一样的。

她太耀眼了。漂亮、强大、善良这三种稀有特质齐齐汇聚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就仿佛美好这个词的具象化代表。像这样一出生就被光环笼罩的人能够图谋他什么呢，倒不如说提出这种假设，都显得他在自作多情。

难道说，她对他真的会是……会是“爱”吗？

发出这个猜测的瞬间，他的心好像也同步被一双冰冷的巨手给攥紧了。

到今天为止，吉野都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他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也从来不曾对爱情抱有幻想。可在这一刻，他在还没来得急体会爱的治愈之前，就率先一步感受到了爱的残暴。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百濑对他都是真的很好。好到哪怕在遇到紧急事故时，她都会妥帖地替他安排完一切，再独自踏入危险之中。

……但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哪怕在他和百濑之间，他始终是被动的一方，而他其实也并不讨厌被动，但他痛恨在问题面前……表现得无足轻重的自己。

被百濑用结界困在这里，令他清晰地意识到，哪怕已经成为了咒术师，但跟她比起来，他仍旧什么都算不上。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跟她的差距太大了，所以她在替他做决定时，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是否乐意接受这种安排。

这不是她的错，是他无能。

在吉野再度陷入自闭的时候，独自深入虎穴的百濑也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救兵——是七海建人。

看清来者后，疲于奔命的她迅速松了一口气。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她都已经快到极限了，这个浑身长满缝合线的咒灵跟她简直属性天克，能撑到现在绝对算她超水平完成任务。

速度调控，实则和咒言一样，都是使用范围越大，相应消耗的咒力也就越多，连带着对操作精度的要求也更高的术式。偏偏在这个下水道里不知哪来的那么多改造人，光是使出一招人海战术就已经把她折腾得够呛。

她只有两条路走，要么集中压缩咒力，只操控自己一个人，把己方速度调到无限高，抢在被大军贴脸前突围，要么把咒力辐射出去，争取拖住对面的脚步。

选前者，她上次被逼到对己调速太高后晕了将近三个月的交通工具，到现在都还有些后遗症，如果再来一次，实在不保证这具身体的基础素质能不能撑得住——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像西宫桃一样，骑完音速扫把还生龙活虎。

选后者，在敌方数目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对整个群体发起调控……首先是太损耗咒力，其次是很容易出现漏网之鱼。而且她没把握能在掌控了这少说也有上百人的改造大军后，还能分出精神去防范悠哉游哉站在一旁看好戏的那个特级咒灵。

缝合怪人——咒灵并没有友善到对她自爆家门，所以她十分直白的按照外貌给对方起了这么个代号。这家伙无疑就是把人类源源不断转化成咒灵的元凶，虽然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但保险起见，最好不要跟这家伙有任何肢体接触。

情况紧急，她很快就做出了决策，强压下超速带来的恶心，她如同放风筝一样溜着那群奇形怪状的改造人，在四通八达的水道里开启了跑酷模式。

不能被缝合怪人近身，意味着不能被这群改造人抓住，同时还要拖时间周旋，打的又是敌众我寡的逆风局，考验之大，可见一斑。

幸好支援已经到了。

“久等了。”七海不愧被称为现任一级里最靠得住的术师，他一踏进水道就利落地挽起袖子，朝她示意战局换人。

换人，自然是要换的，但对付这个滑不留手的特级，还得用上点策略。

出于谨慎起见，哪怕被改造人军团追得快要吐血，百濑也始终没有用出群体减速这个招数，并且她在逃窜时也是带着算计跑的，尽可能的每条岔道都跑了一遍后，属于她的咒力印记也就顺理成章地打在了每一个分支出口上，这样她就能精确地锁定术式范围。

所以即便表面上看，她已经被逼到强弩之末，几乎只剩下半口气了，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咒力损耗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巨大，毕竟调控人类的速度比起调控咒灵的消耗要小得多。

她之所以做出这么一副模样，就是为了传递给缝合怪人一个假信息——到这个地步，她已经不足为惧。

事态的发展果然也就像她预料的一般，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兴致缺缺的特级咒灵，在看到七海后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真是的，还以为今天只能收获一条很能逃窜的小老鼠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啊——嘻嘻，你如果被做成实验体应该会比这帮废物好用很多吧，这位咒术师先生，我已经等不及啦~”

语气轻浮的咒灵很快就跟七海交上了手，在他们缠斗的时候，百濑懂事地找了个不影响战局的角落，一边继续卖力表演“我现在很虚弱识相的快来抓我”，一边把手伸向地面，不动声色的调动起自己留下的那些残秽，暗暗布下增幅阵法。

七海先生的十划咒法能够人为创造出弱点，一旦他对此弱点发起攻击，那么即便是越级的咒灵，也会被打出巨大伤害。但这绝非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起码如果想要让十划咒法发挥出最大威力，就一定要让这攻击做到绝对精准。

但缝合怪人却能够随意改变身体构造，他的身体素质变态到甚至可以随意改变身体的形态，这对需要精准划分出7:3比例的七海来说，无疑是增加了攻击难度。

但哪怕是瞬间的改变，也会出现那个瞬间的破绽。

她深吸一口气，和她料想一般恶劣没品的咒灵，果然在十划咒法的攻击下，鬼魅一般逃窜到了她的身后，试图用她来化解这次攻击。

就是现在！

她把术式增幅拉到最大，毫不犹豫地抓起话筒抵到唇边。

“在一万英尺的阿尔卑斯山峰上”

“一起来跳阿尔卑斯舞蹈吧”

轻灵的歌声回荡在水道厚重的石壁之间，仿佛自带了混响。咒灵不以为然地听了一阵，只当她又要逃跑，直到它发现对方一动不动，这才后知后觉地瞳孔一缩，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动不了了。

跌坐在它身前的少女转过头来，狞笑着单手扼住它的喉咙。

她喊到：“七海先生！”

“十划咒法，瓦落瓦落”

上一击因为咒灵拿学生当掩体不得不落空的攻击，在这次十分精准地落在了动弹不得的咒灵身上。

蓬开的紫色血雾溅了两人一身。

百濑嫌恶地擦掉脸上沾到的血，一瘸一拐地站起来，低头查看地上的残秽。

“可恶，居然还是被它给跑了。”

七海看起来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金发男人用手压住侧腰被洞穿的伤口，沉声道：

“至少刚刚那一击确实命中了，那家伙就算逃跑也实力大大下降，以后碰到再处理就是。”

说的也对，反正工作永远都是做不完的，留着那个缝合怪人一命，她反倒还可以借口在东京再多留一阵。

百濑不知道，事后她就是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害惨了的。

为了处理掉那堆改造人，七海在收工时再一次用了十划咒法，这次攻击的落点是水道的承重柱。

硝子医生已经明确表示过这种程度的改造人用反转术式救不回来，既然如此，让他们安息也不失为一种最好的处理方式。

站在崩塌的废墟前，百濑发了一会儿怔，这才慢吞吞地划开手机。

她准备给伊地知打个电话问问吉野现在的情况，却没想到，竟然是伊地知先生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过来。

她心里顿时涌上股不祥的预感，慌乱地按下接听键。

扬声器里，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要哭了：“不好了百濑同学，我和虎杖同学按照你的指示赶到目标地点时，发现帐已经被打破了，而且……吉野同学他消失不见了啊！”

百濑：一种植物，老娘打生打死的时候谁把我家偷了？

我啊啊啊啊啊我开这篇的初心只是想写点谈恋爱的腻乎玩意，写打斗这个……我很菜啊！菜得抠脚……但这种很菜的玩意还要写一章，我要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