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门把手转动,房门向内打开,光线从门外透入,风穿过门缝。
严诚刚踏进门,信德的笑容便迎了过来,他的身影依旧风姿绰约,腰身纤细,走动起来婀娜。
明明信德的脸更加瞩目,严诚还是先关注到了他的腰身,以及他的后臀,信德很美,若是身无寸缕地展现他的身姿想必会美上加美。
两人刚一碰上,严诚的手掌便环在信德的腰上,他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夫人。
两人的目光如漆似胶地对上,严诚的眼眸看向他湿润的嘴唇,“喝了什么?”他一边看着,一边上了手触及。
信德的眼神迷离,刚启唇要回,“先生......”
这时“哐当”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信德的脑袋蒙的一下,被吓得瑟缩,彻底窝在男人的怀里。
严诚的眼神移了过去,眉头凝起,严恃怎么也在这里。
“不好意思,手滑。”原是椅子重重地翻到。
严恃的神色沉寂,不顾一旁倒在地上的椅子,径直走到严诚面前,插着兜对男人缓慢而冷然地说道,“借——过。”
明晃晃地挑衅,严诚的神色也不悦了起来,霎时两张冷脸如出一辙,唯有信德甚至还有些不明所以。
他轻扯了下先生的衣服,却面向另一个人说道,“严恃......”
他眨着眼睛劝解,同时对两个男人表达他的意愿,他不希望两个人冷眼相对,毕竟是一家人,严格算起来只有他才算得上是那个真正的外人。
两个男人都接收到了。
严诚搂着信德往屋内走,信德往严恃回看了一眼,他的脸瞧不清神色。
雷声乍然轰隆,被雷光一闪,阴沉压抑的氛围笼罩在严恃的背影,直到严恃的背影远去,信德也没看出他是个什么心情。
原先信德在屋内纠结,严恃迟迟不放手,信德愁着脸看向严恃,“严恃,”他犹犹豫豫还是说了出来,“我是你后妈,那是先生。”
信德想说的意思是先生是他们的家人,应该开心地迎接才是,不应该如此排斥。
严恃的手一松,信德就脱身整理身上的衣裳,他想要漂漂亮亮地让先生见到,而严恃,他的心情看起来更糟糕了。
信德没敢多看,捡起对礼物的期盼,率先走向门口。
......
信德双手环在严诚后脖上,眼睛晶亮地问出他的第一个问题,“先生,是不是有礼物?”
先生将吻印在他的额上,“在车上,等会给你。”
随后信德迎来第二个吻,在唇上。
他的每一个呼吸都被吞吃。
先生又问起刚才问过却没有得到回复的问题,“你喝了什么?”而他已然得到答案,他的眼神落在实木藤编桌上的杯子,朝外一侧的杯沿沾有橙色的水渍。
“是橙汁,先生。”信德一句话断断续续地回,显然开始头脑迷糊,力不从心,只凭借着仅存的理智。
严诚抚摸着信德,滑腻得他不愿放手。
信德的脊背削瘦,几乎没什么软肉,他靠在先生的怀里,只剩下喘息。
但此时的风没有止息,信德看着半掩的门说,“先生,门还开着。”
一阵风呼呼吹过,门掩了大部分,而这间屋子在最里侧,恰巧最为隐蔽。
“看来是天意。”严诚的吻已经落下,这里恰巧有张床,移动间严诚发现了更为有趣的东西。
“信德,你可真美丽。”严诚让信德面向镜面,照出令他脸红心跳的场面。
信德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眼神可以如此浑浊游离,他看着自己被先生一点点印下如烙印般的红迹,颤着眼睫不愿看,实在太羞赧了。
先生却不以为然,他不止要自己细看,还要夫人也欣赏。
他们移到了镜面前,信德但凡微一睁眼,余光就能瞧见靡艳的一幕,他逐渐羞恼起来,不想继续。
但他忘了先生是位专执的男人,先生在某些时候就是喜欢做一些令他畏缩的事情。
严诚专执得令信德感到害怕。
他被抵在光滑而冰冷的镜面上,冷酷得俨然此时的先生。
信德想要推拒、退缩,却被死死地按在先生规定的范围内,先生的眼神怜悯而残酷,他甚至不让夫人退缩一分一毫。
移动了多少距离,就得被拖着回来多远。
先生面带温柔地做出一件件令信德害怕的事情,他只剩下张嘴露舌这一喘息的行为,因为他连身上的每一寸都要经过先生的打磨,他成为了先生亲手制造的标本,美丽却失去反抗的能力。
信德记起了那些被先生掌控的恐惧,如今覆盖了对礼物的期待,他甚至说不出一句不,只能按着先生的节奏一步步进行。
他的泪水滑落至他的唇齿间,被先生夺去。
“先、先生......”他无数次说出这句称呼,脑子里什么都无暇遐想,只剩下这一句。
“夫人,你真美。”先生低低叹道。
......
埋在被窝中的男人闭着眼,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艳丽动人的容颜侧着半张脸,流露出些许脆弱与妩媚。
阳光逐渐炙热,从窗外探入室内,男人蹭了蹭棉被,终是缓缓睁了眼。
信德张开嘴,正要呼唤先生,格外艰涩的声带半个字都没能说出,他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咽下,再张嘴。
“先.......”他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这下他不愿叫了,鼓着脸独自生闷气,彻底将脸盖住。
在被子里他又捂住脖颈想要发声,清了清嗓子,发出的声音除了沙哑也算是恢复了正常,再多发几声,他惊喜地发现除了有些涩痛,他的声音竟是与平常不同的好听。
还挺性感的,他猫在被窝里窃笑。他平日的声音细细小小,发不出这种声音。
他竟然自己将自己哄好了。
阳光宁静而温暖,他掀开被子想要让更多的暖洋洋洒在身上。
不料这一动作的幅度有些大,舒展了一半的身子委屈地缩了回去,他慢慢地安抚自己酸痛部位,轻轻摸一摸又揉一揉。
他在揉缓的时候掂量了下,他好像胖了,大腿一捏全是肉,连骨头都感受不到,这一发现使他惊慌失色,即使酸痛也要坐起来,他的腿部屈膝,双手环了大腿一圈,还好还好,环得住。
但他的气还没消,都怪先生,他直接把怨气统统都归到昨晚不管不顾的人身上。要是先生的礼物不够多也不够好,就不要理他了!信德堵着气这么想。
嗵嗵,沉闷的敲门声响起,连续两次。
“进——”信德用他自己觉得性感的声音回道,他以为是严诚。
门开的时候他背过身子,鼓着脸看也不看来人,连瞥一眼都不肯。
他的胳膊被触碰了下,他下意识害怕地缩了一瞬,他还没有从那场□□的后遗症缓过来,甚至还想往被窝躲得更多,显然他昨晚是畏惧极了。
他努力克制了这种害怕的情绪,被碰到的肌肤还是颤了颤。
“哼。”信德满腹委屈,他还没有忘记昨晚自己极力抗拒,却反而被压着翻来覆去,连他的反应都在背叛他。
“信德。”来人出了声,原来是严恃,他的声音也显得有些艰涩,更像是情绪上的影响。
信德这才正眼瞧人,“你、你怎么来了?”他的表情有些无措,他不知道来人是他,而不是严诚,莫名其妙将气撒到别人身上,他是不想的。
所以他将柔软的手掌放在严恃的手背上,“我不知道是你。”他乖着脸,特地表现得更加柔弱。
虽然他撒气的对象搞错了,但他任性地也不想接受别人的批判,所以他只好装得乖一些,再乖一些,兴许就能避过。
严恃自然不计较这点,令他的情绪无法上涨的是其他东西。
“信德,如果要你选,你会选择我还是,那个男人?”他最后的字说得尤其清晰,是一种不得而为,却是他最不愿接受的事情。
“那个男人?”信德试探性地多问一句,他没懂。
“我的父亲。”严恃说得更加明白。
结果只有严恃明白,信德是不懂的,他不清楚缘由,“为什么要选择?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要信德来选,自然是要一起生活,严诚是严恃的父亲,难不成还能彻底区分开?
信德不想跟任何人分离,他的生活已经过于单调,若要他永远只能跟一个人相处,而一旦另一个人不在或是不在意他,那他便会落单,孤孤单单地自己生存。
除了人伦方面的认知,信德竟是想得十分通透,他自私得不可理喻,但他又会将他的自私坦诚。
“我不想跟你们分开,这样的话,我会好无聊。”信德能看到的不多,所以他仅仅抓住自己看到的那部分,他抿着嘴,表情不太高兴。
“你是真的不明白吗?”严恃的神情十分严肃,还带有一丝阴沉,他不断地朝信德逼近,“信德,没有人能忍受。”
信德被他吓得双手撑在背后,往后退了再退。
他确实无法理解,甚至委屈得眼睛泛起晶莹,他今天醒来时身体本来就不爽朗,浑身酸痛,现在还要被追问。
他现在觉得无论是严诚还是严恃,都不好,他谁都不想选,他要去投奔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一定不会像他们一样咄咄逼人。
见状严恃往后退了点,哑然得不知该如何安慰,却也不好再继续问些什么。
叩门声再次响起。
“怎么了?”是严诚,他一来便见到两人宛如对峙的现场,而信德在那里委屈巴巴。
“哼。”信德这下哼对了人,他的气加剧,一时半会消不了。
严诚走了过来搂住他的夫人,“夫人,先去吃饭。”他温声安慰道,手按压在信德的后颈上,帮他舒缓。
“一个两个,都是大猪蹄子!”
信德不接受他的安慰,并实学实用地说出他之前从温丽那里听到的话,温丽说,如果有男人对他不好,就这么骂那些臭男人。
丢下这句话,他就自顾自地从床上下去,即使脚步不稳也不让人搀扶,甚至还要拍开来扶他的手,他直接走出房门,不想理会还留在房里的两个男人。
严诚与严恃无言地听着他的骂话,向来沉着的神色显得有些无奈,不知道信德从哪学来的话。
而严恃心中的痛苦竟也一时搁置,只是想着信德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话,头一次听到他这么骂人。
二
金灿灿自云霄倾斜而下,历过雷鸣雨和持续不断的乌云天,如破晓般打破黑压压的云层,继阴天后显现的晴天,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烈得犹如在炭烤。
而此时这种灼烧感正落在严恃的背上,他背对着他的父亲,背离他的父亲,他的指甲嵌在掌心肉,却丝毫察觉不出痛意。
当某种难以承受的痛楚袭击他的心脏、大脑时,足以使他忽视其他□□上的伤损,因为其他痛苦的传达相较而言过于缓慢,难以惊醒他。
他并未回答他父亲的问话。
“我的夫人很美,美得鲜艳欲滴,美得诱人沉湎,时常令人觉得他是有意勾引,实际他的思想纯净,并没有这层意味。”
严诚的话仍在继续,似叹息更是在警告,倘若他不仅是在怀疑,那就不止这种程度的警告。
“你一向聪明,未来的严家终究会落在你手里,没必要葬送自己的未来,若是——”他的语调沉了再沉,如雷声震耳,令人难以生出逆意。
可唯一听到的人是严恃,他厌恶男人一切固执己见的言论,他没有回头,只是回了句,“然后呢?让您的夫人每日独守空房吗?”
严恃有自己的坚持,他爱信德,所以希望他能感受除爱情之外的东西。此前未来于他不是最重要的,此后也不会是。
难以否认,他渴望占有信德,而他的爱从开始便是错误的,从未落在正轨上,是世间唾弃的私爱,讲出来难免叫人耻笑,是不能见光的俗爱。
但若是严诚没有留给别人机会,他和信德不可能发生别的可能,只会是继母和继子的关系,即便他心生旖旎,没有机会怎么可能落实。
他看不惯严诚将信德带了回来,自己却三天两头不在家,他的爱只是满足他自己的**,因为信德美丽、柔软、温顺,所以他将信德放入自己定制的牢笼里,不愿放开他也不想让信德离得太远,他要让信德从思想里禁锢,永远陷入“夫人”的囚笼中。
信德容易懈怠,从未思考这些,只要满足他对美丽的追求,就足以使他安分,信德无意识做出诱人的姿态,是严诚放纵后的结果,他爱他的夫人,可他的爱是杂的,带着他自己的私心,他让信德成为勾起**的化身,摄取难得放纵的欢心。
严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们都爱信德,两种爱截然不同。
严诚的爱不至于那么不堪,只是固执得让人难以忍受,严恃的爱也并非就是纯粹的爱,只因他没有失去过心爱之人的滋味,一旦失去,迎来的或许就是另一种极端,他的爱太过于理想,理想得简直要令严诚嗤笑。
他们的对峙源于严诚的一句话。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好到能随意进出房门的地步,”他冷不丁问出一句,“他已经美到令你失神了?”
这句话直接将严恃的痛苦撕碎,戳成再次涌血的伤口,他的挣扎骤停,转而成对严诚的不满、妒意和愤恨。
而后严恃还了严诚另一句问话,仍是不欢而散。
若是严诚锤定严恃的爱意,而不是针对他的结果,那他的怒气绝不仅仅只停留在嘲讽的问话,他会将双方永远隔开,永不相见最好。
即便如此,他已然提起警惕,他想先独自带走信德一阵子,隔绝严恃带来的一切影响,回到他原本的轨迹。
......
信德离开房间后,等了好半晌,还没人来哄他,他心里酸酸涩涩,全是委屈泛起的,孤身站在垂落的花树旁,神情萎靡地望着低垂在枝头上的花朵。
连花都被照料得鲜嫩娇艳,只有他不被人想起,他的内心愤愤,花开得愈发好,他的心情则与之相反,他伸出手,却始终落不在花茎上,只是轻轻地点着花瓣。
这花开得这么好,它的花期又不长,我怎么能让它凋零得更快?信德心善,他再不开心也不会把这种负面情绪带给其他人,连花也舍不得,以致最后心情糟糕的只有他自己。
正当他闷闷不乐时,一个干燥的拥抱拢在他的后背,“信德,我错了。”低而微微沙哑的嗓音带着震感传来。
“哪错了?”信德赌着气,想要继续摆脸,嘴角却禁不住地想往上翘,他实在太好哄了,道歉的人只是说了一句话,他就忍不住轻拿轻放。
背后的人双手覆在他的腹肉上,轻声轻语地说,“我不该那么对你说话,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
“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哪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事,”信德的话嘟嘟囔囔地,漂亮地眼珠子往上方瞧,却没落在某一个点上,只是飘忽地转来转去。
“我也没那么难说话,那你要好好跟我讲嘛,不能对我发脾气,”他软声述说他的委屈,“平白无故逼问我,还要我做出选择,我哪能知道?”
信德说话总是细声细语,连诉苦也不例外,他太会拿捏男人,知晓男人就爱这一套,而这恰巧是他最擅长的,这一点足以掩盖他的肤浅和无知,反而使人心生愧疚,叫人半夜醒来都不得安生。
严恃的心是彻彻底底软了。
“嗯,我们信德最好了,为了赔罪,要跟我去个好玩的地方吗?”
“什么地方?”信德被转移了注意,立即提起兴趣问道,他最爱的就是好玩的。
他对严诚说的话,一部分是本心,另一部分是有意使然,只有当他表现得足够嘲讽,严诚才不会当即锤死他和信德这件事。
而现在,他要先一步带走信德。
他竟然与他的父亲不约而同地升起同一个想法。
三
信德小声惊呼,软而嫩的纤指搭在锁骨处,“你送的我蓝宝石项链忘记戴了!”
他就说怎么好像少了点什么,原来是他把今天重要的配饰给忘了。
他身着小尖领浅色衬衫,沿侧有白边,外层套有湖蓝色印花马甲,袖口有淡蓝色的牡丹纹理,领口再敞开一些,搭上蓝宝石项链正正好。
“下次再戴可以吗?”严恃温声询问,温热的手心摩挲着信德细嫩的后颈,平日信德总是将饰品堆满,领口处确实看起来有些空落落。
信德失落地摇摇头,“可是我今天要跟你出去玩,我就想戴上你送的配饰。”
信德对着装搭配很讲究,也惦记着每一份别人送的礼物,正巧他今日的穿搭合适,点缀上视觉效果能翻倍。
严恃失笑地看着他,也是,既然送给了他,他能喜欢便好。
服装精致的漂亮男人看了看严恃的脸色,又回头望了望,转回头时眼眸晶亮地说,“我回去拿可以吗?很快的。”他作此保证,不愿让对方等太久。
他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严恃垂下眼眸,对着他说,“当然可以,你可以多带上一些你喜欢的饰品,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
信德微张着嘴,用手挡着,眼珠子睁得微圆,遮掩的下半张脸少了部分艳气,多了丝呆怔,“严恃,我们要去很久吗?”
“也不是,”严恃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多做些准备而已。”
信德点点头,开始思考要带些什么,他要把好朋友送给他的配饰都带上,再加上几款他最近喜爱的。
他的脚尖刚要往后侧走,就被严恃叫住。
“信德,这是我们的秘密,如果见到了我父亲,记得要藏好。”严恃的食指虚掩在唇上,向信德说道。
秘密他懂,这是严恃想要给他的惊喜,不能被别人知道。
“嗯嗯。”信德认真地表示记住了,衣领的边沿扇了扇,随后划出一道弧线,他怀揣着期待朝房间走去。
途中信德真的遇上了严诚,严诚将他叫住,信德悄悄将棕色皮质小背包往后边藏,他只希望先生没有过多关注。
“夫人这是要去哪?”他走近问道,伸手揽住夫人的后腰。
信德被他一碰酸软了一瞬,瞬间记起那些厮混的片段。
“哼。”信德推开他的手,没有好气地睨了对方一眼。
“夫人今日真美。”严诚并没有将他的抗拒当回事,而是噙着笑缓缓开口夸起夫人的美丽。
“真的吗?”信德当即偏过头,摸着发尾期待地问。
严诚再次给予肯定,“当然。”
他的笑意让信德不好意思起来,装腔作势地再问,“难道我昨天、前天、大前天就不美吗?”
“我的夫人一直都美,笑起来的夫人更美。”他实在太会拿捏信德,信德被逗得掩不住笑容。
“好吧,先生今天也很帅气。”信德勉为其难接受了他的夸奖,稍微打量了对方,也随口称赞。
“那美丽的夫人现在是要去哪?嗯?”严诚凑近他,看似无意,实则眼神落在他的眼睛上。
“我——”信德想起了严恃的话,一时半会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只说,“先生好忙,我要去找严恃玩。”
他以为他找到了个好理由,严恃只说不要告诉严诚,但没说不能是去找他玩。
严诚退开距离,笑意很浅,只是淡淡地说,“是吗?”他帮信德往上提了提棕皮包,“夫人,包要掉了,拿好。”
信德唔了一声,只说好。
“那先生,先再见了?”他试探地问了一句。
“又不是需要很久才能再见,早点。”先生说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看得信德心里泛虚。
信德心想这可不一定,说不定他能迎来一趟小旅途,严恃经常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是他平时接触不到的,这一趟,指不定又要让他感受其他的新鲜玩意。
信德笑着挥手,他的心已经飘向棉花糖似的云彩,随之一同飘向远处。
他完全没注意到先生在他身后望着他,他已将所有的异常暴露,而他全然不知,还沾沾自喜。
严恃心有防备,有试想过严诚若是跟着信德一起来要如何,也做好了若是信德出不来又该如何,他刚与他的父亲发生争执,是万万不能跟着信德一起去,否则暴露得更快。
当信德面带喜色的出现时,他才终于暗自松了半口气,剩下的这半口气需要等到他们安全离开。
“信德,准备好了吗?”严恃温柔地接过他的棕皮包,这一次,他要带信德去见证真正的大草原,唯有亲眼见到,信德才能感受到壮阔的自然景色。
“嗯!”信德雀跃地挽着他的臂弯。
“等一下。”信德突然说道,他想起了什么,接着从棕皮包摸索出他的蓝宝石项链,递交到严恃手上,他嘟着嘴故作苦恼地说,“我自己不好戴啦,只能麻烦别人帮我戴上了。”
其实他可以早些戴好再出来,只是他向来懂套路,知道男人爱玩一些小情趣。
“好。”严恃三两下就帮他戴好,现在时间紧急,他没办法分心做些别的事。
严恃早已交代了人在外面接应,这里始终是他的地方,严诚不可能有他了解,除了正门外还有通向外面的通道。
一路上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严恃换了好几辆车,直给信德换得神情恹恹。
原先是为了赶时间没细问,现在他想询问信德回去的细节,侧头见信德精神疲倦,便想着过会再问,总之他们已经越离越远,不急于一时。
信德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天色昏暗,他们的越野车行驶在广阔的油柏路上,透过车窗就能望见星光点点。
信德激动地想要打开车窗,被严恃制止,“现在烟尘比较多,等到第一个休息点就可以好好看了,那里景色不错。”
信德乖巧地应道,眼巴巴地将双手搭在玻璃上,他哈了一口气,抹开一个爱心的形状,透过心形看景色。
却不想,他们最终到达不了休息点,因为有越来越多的车辆将他们围住,这场旅途注定搁置。
四
先生好像心情不太好,为什么呢?
信德撩起丝绸长衫的下摆,在水池边摇着蒲扇,不断扩散的水波纹泛起微光,他懒懒散散地思忖着。
他已经在宅子里待了有一段时间,每日悠闲得无所事事。
信德嘘叹了一声,曲着腿坐在水池边上,脚掌慢慢地踩上水面,轻柔的水流在他的脚底下滑动,如羊脂玉般细腻紧实的小腿敞在空气中,缕缕微风袭来,卷起衣摆,露出膝盖往上匀称白嫩的大腿。
他不明白为什么先生不让他跟严恃一起去玩,那天他满怀期待,没想到途中被严诚派人拦下车,严恃下了车,留他自己在车上。
后来先生派来的人先送他回了家,之后他有好久都没见到严恃和先生。
信德轻轻晃起了腿,水面荡起涟漪,一层层地堆叠,模糊的倒影吸引了信德的目光,逐渐停住了晃悠。
信德从水上的倒影捕捉到自己的模样,左看右瞧,想要将自己瞧得更清晰些。映照出的外轮廓弧线流畅,该收敛时收敛,他对着另一个自己摆出各种不同的姿势,都是娇艳的。
他抿着嘴谦虚地笑,将散发的美丽收束,柔和成温婉的绵绵气质。
若不是他的气质削减,他准是一个看起来艳丽至极的人,虽然美丽却不好接近。而信德从来都并非如此,他亲和得像猫咪,没有人会觉得一只可爱的猫咪难以接近。
并且他太会撒娇,动作举止皆柔,有时心思细腻有时迟钝,如严恃与严诚这事,他钝得不加以纠结,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
看见先生脸上的擦痕,只以为是不小心受的伤,他面色担忧地询问,得到了先生一句“没大碍”,就不再追问,倒是敏锐地察觉到先生的心情不够明朗,阴沉沉的令他不好过问。
信德索性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听话地安分下来,没有四处去玩。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日复一日地排解无聊,如今也不例外,因他不喜欢无聊,所以在这玩水玩得起劲。
信德斜着蒲扇,挡在阳光照来的方向,又转了半圈,阳光直视而下,就这么半圈又半圈,蒲扇缓缓旋转了起来,璀璨的金色碎片不断洒下,像是天上掉落的礼物。
美丽时常令人误解,似乎美丽的人一切都是美好的。
信德只有美貌,除此之外别无所有,他的生活单调得难以惹人提起兴趣,喜好更是叫人无话可谈,换而言之,他没有才华没有灵魂之趣,若是报以高期待去接近他,大概率会失望。
只有相中他的美色或是无目的地接近他,才可能会获得意外之喜。
自然,他不觉得自己无趣,任何事物在他眼中都可以变得灵动有趣,正因为这点,使得他的美丽持久,他不仅自知,还能加之打扮,他没有辜负生来就具有的优势。
或许是阳光正好,他觉得今日的自己格外美丽,他瞧了心情就好上不少。
不知道让先生也看见,是不是也会跟我一样心情变好?信德玩累了用蒲扇托着脸,这么暗想。
他安慰的法子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简直让人贻笑大方,可他是那样真情实感,所以知情的人通常都会顺了他的意。
因他没有见到严恃,不知晓严恃的心情更是如降雷暴雨,所以他把关心放在严诚那里,记起来就得绞尽脑汁地想法子。
信德容易受惊,所以不能见那狂风暴雨,所有的麻烦事都在避开他,或者说是人为隔开。
在他玩水的时候,一个深肤色的圆脸齐肩女生找上了门,门还没靠近,就遇到了一位身着西装的先生,一旁的管家为他打开车门,他从车上下来,沉稳中透着冷峻。
他们正要进去时,女生踌躇后还是问了一句,“请问,你们认识信德吗?”
那位先生目光冷凝地看了过来,低低沉沉的嗓音识别不出情绪,“你是?”
女生被这样的目光怔了一秒,回道,“先生,您认识严恃吗?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信德的朋友,现在来找信德是有件事。”
她来是要和信德告别,她的爷爷去世后,家里已是乱成一锅粥,她从小是爷爷带大的,没有掺和到小叔和大伯两家人之间的腌臜事。爷爷把她教得很好,可是她的小叔和大伯自从成了家就跟老人离了心,为了爷爷那点所剩的田亩争吵得不可开交,准确来说是她的小叔和大伯母,她的大伯只是个和稀泥的。
现在她要回老家,她想要守住爷爷留给她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信德再见一面。
在媛媛的心里,她和信德已经是朋友,所以她要来告别,自从信德说他要和严恃去旅游后就再也没了消息,所以她找来了这里。
女生不知道她碰巧踩了大雷,原本或许有见一面的可能,提起了严恃,是绝无可能了。
“有什么事?我是严恃的父亲,我可以帮你转告。”先生淡淡地问,不说信德在哪里。
或许是偏见,出了事后他对严恃的朋友不仅没什么好感,甚至还隐隐迁怒,他的询问只是客套话,如果是非常紧急的事可以考虑,若什么都不是,只是芝麻点大的小事,不会传到信德那里。
原来这位先生就是严恃的父亲,她并没有质疑,他们确实很相像。
媛媛犹豫了会,她以为信德不在,没办法亲自告诉信德,又不想让他也一起难过,所以只是说,“这位先生,能拜托您转告信德一句‘戴了沉香手串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最终她选择了这样一句话,其他的话什么都没有留,因为她和信德同样珍视友情,不想让朋友担忧是朋友的守护方式。
她走了,她要回去大山里的一座小镇,接下来她要面对一些在她这个年纪难以解决的一些家常麻烦事。
媛媛来自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她的父母是建筑工人,一次建筑事故使他们双双失去性命,所以她从小被爷爷带大,而她的肤色也不是从小就这么黑,是因为她小时候帮着爷爷种地,还要去放羊。
对于穷人来说,阳光不算美好,烈日炎炎的酷暑时常晒得人喘不过气,但媛媛的爷爷不忍心孙女晒到这么烈的太阳,所以会对他的孙女说,“没事多观察下蚂蚁,这比种田重要多了。”之后就赶她到阴凉的树底下去。
或许真的有这部分原因,她考上了很好的学校,从大山走了出去,现在又认识了信德这类真心的好朋友,她天然而坚韧,所以她从来都不曾自卑过。
她和信德能成为朋友,可能是他们同样迟钝,不曾意识到阶级分层而人也分类。
媛媛不知道的是,她留下的这一句看起来无关紧要实则至关重要的话,没有传到信德的耳中。
她带着告别的话来,又将之带走,什么话都没留下,她留给信德的只有沉香手串,信德全然不知,可他在无意中实现了媛媛的话,他记住了媛媛这个巧克力色的朋友。
......
信德自娱自乐了很久,他想要在先生回来时保持最美丽动人的姿态,比如恰到好处的阳光,还有他晴朗的心情。
先生赶着残余的好光线来了,见到了信德努力营造的美貌,通透而纯粹的绚烂。
“先生,您的心情有好一些了吗?”信德不忘问出他的目的,他赤脚踩在地面,沾上了些许泥土。
“嗯。”先生俯身抱起他,将他的夫人带回室内。
他的夫人总能引诱出他藏匿的温情,从而巧妙地避开他暴戾的一面。
五
微风缓缓吹来,吹起信德披落在肩上的发尾,他半躺在摇椅上发呆,绒毛毯子将他腰身及下围裹。
信德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没来得及掩鼻,鼻翼翕动,又阿嚏一声,他将毯子往上拉了一截,侧了身盖在肩胛处,发丝滑落露出纤长的脖颈,他仍愣着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久后,他阖上眼,毛茸茸的毯面随着呼吸的绵长而和缓起伏。落叶飘零,而后盖在他的肩发上。
信德和先生度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二人时光,先生对他很好,唯有一点不好,先生不允许他出门。
那天信德窝在先生的怀里,见窗外的天气甚好,扭头对先生兴趣盎然地提了句,“先生,今儿个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游玩吧?”
先生原本撩拨他的手顿住,神色瞧不出喜悦,“夫人,待在家里不好吗?”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不仅没有信德所想的那般期待,还沉了不少,似乎对他提议的事情不满意。
令信德的心头也闷了些,“家里是好,但待久了有些腻味,”他诉说自己的想法,“先生,上次严恃带我去外面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先生的眼神吓得畏缩,他从来没有直面过严诚这样威压的眼神,话也不敢说了,缩在他的怀里,捂也不敢躲也不能。
严诚的身形岿然不动,他轻捏住夫人的两腮,“夫人,你是我的夫人,也是这宅子里的夫人。”言下之意便是要信德一直待着,宅子里的夫人,那是要将根也系在那。
信德垂着眼煽动着睫毛,不说话,也不应声。
——“先生,陈董还有一个小时到那,现在出发正好。”旬管家的喊声将他们的僵持打破。
严诚把怀里的人放下,将挂衣架上的西装取下,捞在臂弯处回看道,“夫人,等我回来。”
而后出了门。
信德望着先生出门的身影,没成想,这一望,就迎来了多次。
先生忙起来了,信德知道。
只有他被落在了时光里,没被人捡起来。
信德睡了几个钟头的觉,他缓缓睁了眼坐起身,他抬着眼往上看天。他心想,这日子又短又长的,叫人好生无措。
他摸出个手机来,划来划去也没找出个好玩的。这个手机是先生重新给他买的,原先的手机不小心摔碎,好像连里头的卡也坏了,信德郁闷地想,他对手机也不了解,听完解释后只知晓联系不上朋友,也就对手机没了兴趣。
怎么都要天黑了,还没有人来叫他,信德又想。
突然他记起来,是他让其他人不要打扰他,其实这屋里人也不少,可是没几个能说得上话,只有旬管家偶尔能闲聊几句,但就连旬管家也忙,只有他会闲得没事干。
信德又往上空看了眼,这回眼眸一向下敛,水珠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他抬手擦了擦,没抹干净,仍是没有断。嗳呀,这是怎么了?他不太明白自己的情绪,只好转移注意力到一旁的花枝上。
兴许是枝上开的花艳,又或是稳住了自己的心绪,终于收回了泪水。
信德挪开毯子,从摇椅下了地,他想要四处走走,单纯晃悠一会也成。
晃悠没多久,眼前的视线就暗了下来,信德呆了会,眨眨眼。
“小少爷,知道我是谁吗?”带着笑意的嗓音再明显不过。
听到声音,信德逐渐绽放了笑容,他猛地转身抱住了背后的人,埋着头不起来,声音闷闷地,“我以为你也忘了我。”
朋友在的时候,信德可以获得最多的快乐,朋友不在的时候,只有无数个无聊的时刻能消遣。
再漂亮的衣裳没有人欣赏,那也终将落寞得灰扑扑,如同信德的美貌,他再打扮得再华丽,只有他自己看得到就没有意思了。而他之所以要在朋友面前精心打扮,是因为想让朋友都记住他,不要留下他一个人。
他在半山腰上的庭院一个人待了很久,又在严诚为他打造的宅子里消遣了一日又一日,信德一直都不喜欢无聊,实质上,他不过是害怕寂寞,太漫长太孤独。
“小少爷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人。”眯眯眼轻抚着信德的脊背,温柔地承诺道。
信德忍住了鼻尖的酸涩,微仰起头问,“我好想你哦,你这段时间都在干嘛?有没有多想我一点?”
信德无论对谁,只要是对他好的,他都要黏糊起来。
“你送给我的桑葚胸针我有好好存着,你要看嘛?”信德记得每一位朋友送的礼物,这会见了人,便想要将自己的记挂摆在明面上,问完他还想把它戴在身上。
这时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皱巴巴的不太规整,便羞涩地抿着嘴,后退了一步想要先整理下着装。
结果被别人抢先了一步,修长的手落在每一个褶,将之抚平。
信德只好站着,捡回自己的期待与开心。
“没关系,我知道。”
他的每一句话都落实了信德的期待,信德小声嘟囔,“好吧,下次再戴给你看。”
他们聊了几句,信德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的神色犹豫,接着伸出手扯了扯那个人的衣角,轻声问道,“下次来看我什么时候呀?”停顿了会,他继续说道,“我也不是要霸占你的时间,就是,能不能不要忘了我......忘了的话,我可能会有点伤心。”
六
“不会忘,小少爷的每个朋友都会永远记得你。”
陈愿挨了下信德的发顶,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信德的发,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他经历过一场火灾,浓烟席卷了视线,气管被堵得喘不出气,所有的事物都在被烧毁坍塌,耳边是叫喊,心脏在失声,他的皮肤坍缩得丑恶,连痛苦都发不出。
那时候他唯一的念头是,幸好小少爷不在。
小少爷幼时也这样,喜欢热闹,喜欢周围的人都能快乐无忧,误以为被遗忘,不会为自己的委屈发声,但他是记得的,他只是希望自己忘了那种委屈,所以埋在角落里。
他看起来比谁都瞩目,也时常受人青睐,实则他只是一个不会表达的孩子,昳丽的外表下,只有细腻而诚挚的内里。
“那我也会多记一记。”信德丢了不开心,掩着笑。
“小少爷,喜欢这里的人吗?”眯眯眼问出了他的来意。
信德往后仰了头,左右稍看了看,“这里的人?是指先生吗?”
“嗯。”眯眯眼退了一步,弧起微笑点头。
信德细细思忖,望着不远处先生为他而建的花园,又低头看着身上穿的丝绸制衣,是先生为他定制的,合身又舒适,而后羞赧笑道,“也没有不喜欢,就是先生太忙了,我有点无聊。”
他少在人面前说另一个人的坏话,若有埋怨也要当面说,哪有背后说的道理。
“那另一个人呢?”他又问。
“另一个人?严恃吗?”信德想了想,“也一样啦,为什么一定要论个喜不喜欢呢?这样他们就能多陪我久一些吗?”感情是难论个高低的,信德没有排过名,而那些情感每一种都不同,很难讲出个深与浅。
眯眯眼笑着说,“小少爷不需要,只要站在原地等人来寻你就好。”
他说了句不清不楚的话,信德却矫正了他的话,“没有呀,我也在尽自己的努力,每一个喜欢的人我都有好好记在心里,哪个朋友都是。”
陈愿笑而不语,他们论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等会另一个人就来了,你要跟他走吗?”他抛下了一句话,使信德惊诧起来。
“嗳?严恃要来了吗?”他连忙整理着装,看不到的地方就向对方问,“你看我的头发乱没乱?”他理顺了方才蹭乱的发,想要知道自己今日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没乱,很美。”对方答出了他想要的话。
信德抛以好奇与期待,“那他什么时候来?”
这次陈愿没有细说,只说“快了”。
信德又忸怩地绕起发尾,瞅着鞋面上沾没沾灰,忽然额上如有一阵风触及,很快很轻微。
再一抬头眼前已经没了人,陈愿总是出现得突兀,消失得也突然。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缓缓悟得刚才落下的好像是一个吻。
接着又用手背贴着侧脸,蹭得燥起来。天气是转凉了,怎么反而涨了热气?他心想。
信德等了没多久,在天彻底暗下来之前,在皮肤即将泛冷意时。
后一瞬他的手被捂热,干燥而温暖的气息使他的心绪抚平。
“天气冷了,你怎么不往屋里去?”熟悉的嗓音同触觉一般,捂得暖和。
信德打量起了人,眼里泛光笑着说,“我等你呀,要是你来了我不在,那多可惜?”他垫起脚跟抱了下。
而后,他被男人搂抱着不放手。
“咦?你的手上怎么多了道疤痕?”信德吃惊地说,天色比较昏暗他没看清,还是他不小心压到才发现,那道疤痕还不是小疤,划得有些长。
信德最怕疼,瞧见别人身上有这样的伤痕,情绪感同身受地低落不少,“是不是很疼?之前都没有,是发生了什么?”
严恃静静地抱着他,哑笑地说,“都过去了。”
过了会他还是说了,“我前段时间去海上,起的浪有些大,没注意船板上有钩,才不小心划到。”他的口吻很平淡,述说的故事却不太平常,也不知道说的真不真。
信德惊诧得捂嘴,庆幸人还在,那这疤痕倒也不完全就是个坏事。
只有他信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严恃好像变了,细看又好像没变,在他们没见到的日子里,他好像经历了很多,那是历经世事之后的平静。
事实上信德不知道的事情多之又多,意外一踵接一踵,除他之外的人都在风波中接受骤变,若是平淡得无趣,反而是一种可贵。
怎么会?他们才多久没见,信德否决了自己骤起的猜想,甚至还困惑起自己为何生出这样的想法。
严恃黑了点吗?好像没有。他瘦了?他好像一直如此。
信德偏着脸,他望到远处有什么动静,甚至不是小动静。
好像是有一群人挤在一块对冲,或许是有什么矛盾,信德担忧着,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扯了扯严恃,“那边是发生什么了吗?你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
严恃的神色仍旧平静,“等会找人打听,外面冷,要进屋吗?”说完他就牵起信德往里走。
信德的鼻尖泛冷,意识到已经是夜里,但他还记得严诚与严恃似乎有矛盾没有协调好,他踟蹰地说,“先生——先生不知道回来了没。”他暗示严恃,不希望他们发生冲突。
严恃勾起的弧度轻微,脸上瞧不出笑意,“他暂时回不来。”
他没有让信德过多纠结,因为他提及了令信德感兴趣的话题,“信德,你还想去看草原吗?”
七
他们的行程不太赶急,绕过细雨和荷塘水上的户户人家,信德见小船穿过桥洞,屋檐枕河,便对这番景移不开眼。
雨后他牵拉着严恃也要坐上小船,细长的颈项伸着往下扫看,对澄清的水面很是满意。
他的额发连着鬓角挂下,雪白夹花流苏云肩披在平肩上,穿的是坠着珠花的洋菊熟罗衫,亮色而清爽,眉梢上扬点缀出水墨画般的神采,眉目精致小巧而不显妖冶,正好毫不违和地融入水乡景色。
信德几乎要忘了他们的目的地是草原,剩下的一点记性,留在了嘴上,“我们在这留一段时间好不好嗳?”
他连目光都没移开,就说出了这句话,可想而知他哪是只想留一段时间,他是压根不想离开。
严恃见他张望得尽兴,也就软化脸色,随了他的意思。
不知是哪扇窗传来了琵琶曲声,慢慢悠悠又余响非常,听见这缠绵的旋律,信德想起他忘带的唱片机,他存了好些曲子,若是带了,在这也应景。
他的兴致倒也没下去,就着琵琶曲,提议给严恃唱一小曲。
信德将散到锁骨上的发尾往后挽,指尖点绕,细润的嗓音伴起,“一着绣鞋,入了半截春。他说,戏水作鸳鸯,桃花来去长相依;去时匆匆,来时只剩笑语赔言,又谈何情深不负?”
他唱得有些感伤,眼睛好似含了情。
严恃在他停声后问,“不开心吗?”
他的眼皮润了两下眼,又清亮得不太像,他转过下巴嘴瓣微提启,说,“我还得跟你说声谢,哪会不开心?”他的喜色明显,不像是假的。
“你给我唱了曲,够了。”
严恃微倾向前,同他一起望着远处泛起涟漪的水面撞上绿苔墙围,回荡出更泛的水纹。
在信德没留意时,他侧身低头在信德的唇上点了一下,划过去,在脸侧上又留了一刻。
因为是在外面,信德不清楚有没有人看到,闹了个红脸,他难得纯情起来。
他捻起手帕捂住朝向严恃的一侧脸,眼神不定就是不看向严恃,颇有些羞羞答答地嗔怒,“还在外面。”
原本两人的氛围和谐,呼吸随着微风舒缓。
信德却提起了与氛围不搭的话,“先生说你先前去办事,那——事办好了吗?”先前他有向先生打听过严恃,先生提了一嘴,现在他记起来了。
严恃“呵”了一声,笑不像笑,怒不像怒,“可不就是办好了?”
信德似懂非懂地点头,不知道他悟得了什么。近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先生和严恃总是忙一阵歇一阵,还都是托另一个人来说。严恃办好了事,现在先生又忙得不行,他连这次出行都没向先生告别,就跟严恃出了门。
严恃说,先生有事要办,所以只能他们自己出来玩。
而其他的朋友,严恃也帮他加回了好友,不过都比较忙,暂时没空细聊,群倒是没有重新建一个,但这也不过是小事。
信德扬起笑容抿着嘴笑得纯粹,总归没人忘了他,这便好啦。
他们在这个地方闲逛起来,这里街道多,巷子更是一个弯口能拐好几条,稍不留神就走不回原来的街。
说来奇怪,信德也不怎么爱逛街,但似乎是受古香古色的街景影响,倒是起了兴趣。这么一说也明了,信德的兴致来得突然,仅在特定的场景下触发,就同他突然看着旗袍店里的旗袍走不开一般。
他们路过的旗袍店有好几家,各式各样的都有,先前也不是没了解过,但信德独独被一套墨绿色旗袍吸引了全部心神,因为这套款式是他幼时觉得老气的一款。
他的奶奶生前就爱穿旗袍,尤其爱盘扣朴素、没有任何装饰的款式,而信德更爱花的艳的,欣赏不来他奶奶的眼光,有一次他的奶奶穿了一身墨绿素雅的旗袍,信德说了一句,“奶奶,这身不太好看。”之后那身衣裳就再也没见他的奶奶穿过。
如今也不知怎的,他竟然觉得这套旗袍好看得紧,反而不解小时候的嫌弃。
信德是喜欢的,但瞧着这家店全是女款的旗袍,没好意思走进去,只是在店门口不远处杵着。
严恃见他舍不得走,温声问他,“喜欢我们买下来回去试好吗?”
严恃知道他不好意思走进去,只是问他要不要。
信德神色犹豫了一会,还是摇着头拒绝了。他的奶奶教导过他,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同的,穿着也不相同,那身旗袍还是留给另一个喜欢的人比较好。
他们继续逛了没多久,严恃让他留在那等,他去买些水饮。
信德面色乖巧地应好,心绪仍惦记着那套旗袍,一直挥散不去。
等他回神看着面前经过一个又一个的路人,心想严恃怎么还没回来,犹疑他被其他事绊住时,手提袋挡在他的视线前,他往袋子里一探,正是那套墨绿色的旗袍,细密的针线在他眼前放大,绣得工整。
他惊喜地抬起头,弯着眼睛说,“你怎么买回来啦?我不是说过不要吗?”他说着话,恋恋不舍地多惦记两眼,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喜爱。
袋子被递到他怀里,他低头声音闷了不少,“我好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有些堵......”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信德没由来地难过,严恃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他的不解,而是将他整个人覆在怀里。
“要去换上试试吗?”
信德提了点精神气,却还是有些没劲,“但那是女式的,我不知道能不能穿得上。”
“我问过了,选的尺寸可以。”严恃考虑过这个问题,提前询问过。
信德还是埋着头,严恃将声音放得更加和缓,“现在比较仓促,后面再找裁缝给你定制好吗?”
他终于探出了头,眼神晶亮地试探道,“那你要多夸夸我哦,下次我才好意思穿别的给你看。”
八
信德双手捧着旗袍,肚子先响起了声,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传入他的耳中。他收紧肚皮上的肉,虚握成拳捂在咕噜作响的位置,面上为难地笑了两下。
严恃站在信德的背后,将他拢在怀里,正好覆在信德的手背上,“附近有家菜馆,吃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靠得近,说的话轻,打散了信德不上不下的尴尬感,他偏了头,面颊碰着严恃。
严恃在信德的脸侧磨了磨,直到信德额上的一缕发丝垂下来,些许痒意使信德躲开了些,他们才停止了这种厮磨的举动。
菜馆里有一道鱼,信德喜欢含进嘴里,再吞入喉咙。
“比起我父亲带你吃的鱼,如何?”严恃好似无意间提起,搛了一筷子鱼肉。
信德咽下一口,瞧了两眼,没回,只是接了鱼肉,忙着吃。
他吃得没什么动静,看着专注,可他的心里却一直想着那身旗袍,他摸上手就知道有多柔软,是不是还可以戴上一些翡翠和珠宝的佩饰......不,他的奶奶时常素着穿,他也可以素一回,兴许效果不错?
这一口还没吞下去,腔内牙龈处传来一小阵刺疼,信德抽了张纸巾,口中的食物吐了个干净,微动了下,刺疼感仍没有消失,应该是鱼刺卡了,别人都是卡着喉咙,他倒好,直接卡在牙槽。
他的舌头在周遭没有章法地绕了半圈,急得呆住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既看不到也不好取出。
严恃放下碗筷,倾身凑近,一手抵在信德的下颌,“张嘴。”
信德微张着嘴,可那根刺卡得深,瞧不清楚,他的背被轻抚了下。
“再张大点。”
他只能再努力地张大一点,他几乎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做出这种袒露的举动,比裸露更加有羞耻感,或许是吃力,他的面颊逐渐发烫,只希望鱼刺能早点取出。
严恃从他的齿间探入手指,信德本能一缩,牙齿没合上,倒是咬到了严恃的手指,信德撑着椅,头仰得更靠近。
严恃触碰到他柔软的口腔内壁,稍一动作,就取出了鱼刺,信德终于松了口气,合上了唇齿,舌头顶了两下刚才刺痛的地方。
看着严恃的手指黏答答地擦拭着,信德不觉间脸又烫了些。
“你说要带我去哪呀?”他找到了话题转移。
严恃擦拭干净后,纸巾随意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轻笑道,“去了才知道。”
信德原是不纠结,见严恃不说又好奇起来,本着也没多少时间就能知道,所以他只是唔了声。
那是一家院子,门窗都有雕花,回廊弯了几折,不像是新建的,更像是上了年头,被买下来。
推开的漆门有些厚重,莲纹铜锁开了后就被撂在石桌上,信德不知为何,先是注意到这把锁,又回望了大门,门外有鸟雀飞过,晴空朗朗。
他的眼波泛起,向着严恃说,“严恃,你也想把我留住吗?”
他的心中浮起了某种久违的感受,那是严诚第一次带他去宅子里,当时严诚说,可以把那里当做他的家。
所以信德在那里踱了好多步,直至花朵凋谢、叶子落下去,又长出了新的根,唯有信德一直守在那里,相守的是漂亮的衣裳、华丽的首饰,以及又一轮的鲜花嫩草,偶尔还有闲下来的先生。
而严恃又是什么想法,信德不知道,他只知道严恃说过要带他去看草原,如果严恃食言了,他就——就不理他一段时间,如果严恃跟先生一样隔三差五不回来,还不喜欢他在外面待久,那他......他又能怎么样呢?
信德少有地乱了想法,没哭,眼神却比哭还委屈,瘪着不高兴,最后被严恃捧起了脸。
“不是说想换上那身旗袍吗?我是瞧中这个院子跟你搭,所以才买下,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不想的话那也没关系。”
信德这才止了情绪,兴致冲冲地问了严恃可以在哪换,拿着衣服就走去。
严恃的眼神还落在锁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后,他才跟上。
信德脱下衣服散了头发,将发尾捋在一边。
旗袍在腰线处缩得紧,臀部贴着布料,每一次的扭动,都显得清楚,稍一迈开腿,开衩口摇摆就会露出腿侧肉,他的胸部不发胀,倒是不怎么显鼓。
他将盘扣一个个扣上,走的步子慢了又慢,走到镜面前整理了好一阵子,他低头将衣线摆正,余光见镜面多了一个身影静静地看他。
信德笑着回头说,“怎么来了也不说?”
九
穿旗袍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情,尺寸较宽虽则容易穿上,却不够极致,衩口要收敛至比臀围小,与肌肤相贴合才算好。
信德交叉着腿穿上,手轻轻摆放在胯骨侧上方,仅有的肉感在合身的裁剪中暴露得分明,他终究是男人,身子骨比女人大,不至于别扭,倒也还是觉得男装自在。
讲究的穿着通常伴随着另一件麻烦事,穿时有期待还好,要想脱下来,急躁是最大的阻碍,越是急,脱得就越慢,偏偏这费心费力的事还得按步骤来,扯的话容易崩线不说,大概率还会扯疼里边的肉。
就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一个理,严恃干过心急事,那时候他一心想要带走信德,急切得不愿再等待,考虑得不够多。
那场搁置的旅途中,他下了越野车后被刮起的狂风狠狠削下一层,见到严诚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不可能了,尽管他们在没有任何人插手的情况下打了一架,在某些时刻他还处于上风,但他的后手不足,他注定失败,严诚的出现最大程度验明了这点。
而严诚的掌控欲大到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一旦发生,必须让对方扭转到合乎规矩才能满意。
他不服管教,缺乏教训,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严诚要派人将他关押到无人的岛上,直到他认清自己的错误,认不清那便关到认清,再认不清,那他将再无见到信德的可能,这还是严诚留情的程度。
正因严诚没下死手,他才有了逃脱的机会。离搁浅滩最近的地方,他凿开了窗,夺取看守人的手枪,敲晕人后放置在一旁。
他犹豫过要不要下死手,就在这一刻的犹豫中出了疏忽,那个人没有完全昏迷,他撑着最后的一口气,趁机刺了一刀,又奋力试图撞上集装箱。
那个人没想过活着。
严恃制挟他,匕首刺上来的瞬间只来得及扭转,划了他一痕,却正中那个人的心脏。
那个人的神情很平静,在他知晓自己的性命即将终止时,松开了手,全然不像起初挣扎那般激烈,悄无声息地闭上眼睛。
在这个静止的瞬间,严恃对严诚的残酷有了更加明确地认知,这些人都是亡徒,此前他所崇尚的种种有如自由、学识、未来,皆在这一刻被击碎。
他也成为了亡命之徒。
这才是严诚真正要给他的教训,以血,以自由,以毁灭。
他通通接下了,蛰伏着寻找时机还手。
严恃按耐住心下的急切按着顺序进行,解下信德侧领缘上的花扣,松开后确认开襟位置由上往下拉,在此之前信德已然双眼迷蒙软着腿肚,他的身体越软,旗袍倒是更容易褪下。
信德若是无力而瘫软,只需要往下身揉捏,使他禁不住蹬脚,便可以往上托一些使力完全拽下,只要他的领口是开着的,严恃就有办法使他裸露坦诚。
而让信德的领口开着展开锁骨则更为容易,甚至都不需要引导,信德自有这个习惯,这个习惯说起来不好不坏,显得是他有意勾引,若要说他是故意的,那却是冤枉他了。
信德习惯素食,但是如果有人给他喂肉食,他也不拒绝,尝上几口后也不说喜不喜欢,只会撩着眼看人,叫别人判断。
嘴里说着不要反应则更真实,来者不拒。
怪就只能怪他是个不会拒绝人的,他的态度太软了,趴在人的心口不动弹,软成一滩水似的粘着挪不开。
他被严恃哄着主动猫叫几声,涨红了脸晕乎乎地也不懂得拒绝,被人当肉般啃了不知道多少口,只会小声啜泣,不要、慢点、难受几个词反复轮回倒。
信德的滋味只有尝过的人知道,轻易便能使人上头,且不愿意放手。哄着他然后欺负他,只要好听的话多说几句,他就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在欺负他,一轮过一轮,等他真正意识到就差不多该累困了,也就提不起劲骂人。
之后接连几日他们基本都在床上混,信德的感知混沌,只觉得累人,他生了气严恃才停下。
信德背过身鼓着气,他惦记着那身刚穿上没多久就脱下的旗袍,暗恼着以后再也不要穿给严恃看了,他根本不会欣赏,哪有人刚穿上就被扒下来,他自个都没有欣赏完,越想越恼。
结果被严恃捞回了怀里。
“信德穿旗袍的模样太美,我到现在都记得。”沙沙的懒声戳中了信德的心思。
信德将被子往上拉,将他的脸面盖得严实点,他的恼一下子就变成了羞意和开心。
信德回想着他自己穿上旗袍是什么感想,找不到什么笼统的词形容,只想起当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突然一阵恍惚,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头发长了,而他再也不是半山腰上那个每天摘了花戴在耳朵上跑回去找奶奶的小少爷了。
十(完)
严恃做足准备让严诚无法脱身,和信德在江南小镇上停留了一段时日,可他唯独疏忽了一件事,这其中有一个最大的变数,是陈愿。
严恃确认了陈愿的身份,便以为他也同样希望信德变得更好,去感受更广阔的世界。
实则陈愿无所谓好坏,他把选择权交给信德。曾经他问过信德更喜欢谁,如果信德做出了偏好,那么他会帮助被偏好的那一方,信德心底没个轻重,也论不出喜欢的深浅。
所以陈愿成为了平衡势力的杆秤,不偏不倚,甚至在严诚脱不开身时暗中帮衬了一把,透露了信德的位置。
严诚赶在他们还没去往草原之前来了,再次造就了相似的场面。
近来天气降温得迅速,在某天傍晚,信德窝在严恃身前,套着毛绒质地的外套,双手揣在严恃衣兜里取暖,屋外似有雨滴纷纷扬飘落,雾茫茫一片。
信德呵出一口气,形成白雾散在空中,他细看落下来的雨滴,透着白,别过脸疑惑地问,“下的是雨吗?”
严恃望了眼天色,“下雪了。”
这下信德起了劲,小跑去了能摸得着雪的边沿,垫着脚伸出手心捧了一手冰冰凉凉,放在眼下一看,已经融成了一滩水。
他也不气馁,盯着飘起的小雪看得开心,继而眼神晶亮地回头,“严恃,是初雪。”
“是啊,信德,你知道初雪还意味着什么吗?”严恃牵起他的手,按在他的脸边。
信德稍一回想,好像先生说过,但他不记得答案,便摇了摇头。
“是第一次纯净的爱情。”
两道同样低沉的声音重叠,信德往后望去,竟然是先生。
穿着灰色毛呢大衣的男人阔步走来,继续说道,“正是夫人于我。”
他近乎喜出望外,笑容泛起,拽着严恃就朝那边走过去,两手牵得满当当。
“呵?第一次?”严恃还未拎出其他情绪,不冷不淡地刺了句。
信德没什么眼色地说,“我知道的,先生对我说过。”低着眉眼颇有些娇羞,后一瞬被严恃的手指捂了嘴。
“那为什么会是继母?”
信德扒开他的手指,继续抢答道,“虽然我是严恃的继母,但我也是先生唯一的妻子呀。”
严诚颔首,“夫人一直都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他没有再瞒着严恃。
严恃一时怔在原地,心跳恍如慢了一拍,霎时想明白了许多事。
所以,一直以来他所憎恨的父亲并非是他的父亲,他的厌恶没有理由,甚至都站不住脚,此前他认为的真相不过只是他的自以为。
“轮到我们来谈了。”严诚压着嗓子,眉目威严。
正当严诚要与严恃前去私谈,信德勾了勾他的小指,双眸如秋水地望着他,软着嗓音撒娇,“先生,初雪要一家人一起看才好看,你们快些回来。”
信德再也不想花上一段时间等待另一个人,他希望陪伴是完整的。
在眼神的触碰间,细雪无声消融,最后严诚应了声好。
他们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是妥协的一方,这次协商的结果却已既定,所以是不得不妥协。
出来时没有一方的脸色是好的,漫天细雪漫无目的,他们却能精准地捕捉到信德的身影,他正百无聊赖地接起雪玩,这时他们才稍稍缓和了脸色。
“夫人,过来。”/“信德,小心着凉。”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下一瞬又止了话,又同时迈开步子朝信德走去,谁也不比谁慢。
信德抹开脸上沾到的水珠,袖口不小心沾湿,下一刻就被捧起擦拭。
“怎么这么不小心?”
信德微微地笑着,眨了下眼,心情看上去很好地说,“不小心的嘛。”
初雪下得细绵,迟迟没有断,烂漫眷恋的情绪便一直持续着。
趁着雪没有停,严诚请了人来照相。
信德站在中间位,左右两人均想要挨近,彼此又碍着彼此,索性站得不远不近。
信德扭着头左右瞧,在即将定格的瞬间一手挽起一个,恰恰好扬起笑。
后来的信德对这张照片爱不释手,虽然拍的时候由于天气较冷,他没花太多心思装扮,却是他们三人共同迎来的第一场初雪,每个人的神态都非常松懈,亲密地刚好。
即便岁月流转,这张照片依旧圆满,如同他们的结局。
再后来,信德年纪大了之后越来越懒散,每日只爱躺在摇椅上晒晒太阳。时光将他的模样暂缓,相比起同龄人,他的长相依然出众。
在缓慢的日子里,信德回忆了前半生的许多事情,才迟钝地记起严恃说的草原他们还没去过,那趟旅程最终还是返回了。
他后知后觉思考着,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便抛之脑后。
其实信德根本就没空去想这些,信德可忙啦,首饰和珠宝够他研究好久。
他也没时间生气,只要他情绪不对劲,就有人哄着。
听上几句讨巧话,他就开心了。再给点新鲜玩意,堪称完美。
他呀,只晓得玩。
删掉一点,感觉也没什么不能放的,反正也是免费的,还不算签约的,存个档,原走向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17章后分线(原走向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