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年前,迪乐曼怀特遇到一个神神叨叨的雕塑家。
其名为史可利比,在那不勒斯也算小有名气。但迪乐曼对于艺术一窍不通,不明白他为什么找上自己。
对方口中小声喃喃,迪乐曼隐约听见他说“没想到……真人……灵感,真可惜……死……”
她不明所以,打算绕过对方离开,就被拉住了衣袖,明明是身形高大的男人,却弓着腰好像在请求一样,“你…相不相信命运?”
命运?她摇摇头。
对方见状神情更加迫切,好像怕她走了一样,“我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见证他人的命运……我可以证明!”紧接着,他掏出了一叠相纸,是各种各样的人物雕像,共通点是都雕在一块圆形的石头上。随后,他又拿出了一堆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报道,将每篇报道同相片上的人物对应放置,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这块石头叫滚石,是我出生时就伴随我一起出现在家里的石头。这块石头隔一段时间就会自动显现出一个人的样子,再过大概半个月就会变回光滑的样子。我对此一直很好奇。后来有了时间,我就去找出现在石头上面的人的报道,发现他们无一例外,都在滚石出现的半个月内死掉了。后来我又逐渐发现,在一定距离内,滚石就会主动的找上那个人,与滚石接触。那个人就能直接安详的死去,而不是像滚石上显现的那样痛苦的离世。”
他展示的那块石头上的确雕刻着真实性和艺术性两者兼具的雕像,人脸上的痛苦感和死法令人耳目一新,但这与迪乐曼又有什么关系呢?
迪乐曼问,“所以你来找我,是因为那上面显示出了我的模样吗?”
史可利比点头,“不过,那样子很是模糊,与以前每一次都不相似……”说着说着他突然露出震惊的神情,“你相信我了啊?!明明连滚石都没见到?”
迪乐曼不置可否。
是真是假对她而言也并没有什么区别,“你想怎么样呢?”
对方有些怜悯似的,“你死的很痛苦的,要不要考虑触碰滚石,这样就可以平静的死去了。”
她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短暂的像是清晨的露水落在雪瓣上又滚落,片刻后,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并不真诚,带着古怪,但考虑到史可利比这句话的含义也不稀奇。她说。“我知道,有很多人希望我死掉,但你是第一个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的。”
“什么?不不不,我可不希望你死掉。但这是不争的事实,你马上就要死了,而且会很痛苦!”
怎样才算痛苦?怎样类比才能得出“很痛苦”这种结论?是绵延不绝还是猛烈而尖锐?是遍体鳞伤又或者心如死灰?迪乐曼缓慢眨眼时浓密的睫毛如同轻颤的蝴蝶翅膀,而被禁锢在原地的蝴蝶每一次振翅也不过是将无能为力这四个字再书写一遍。
“那就试试吧。”她轻声细语,“我……”
我自出生起就被诅咒、我是被抛弃的废物,有太多人想要看到我死去、我已经没什么好在意,也没什么畏惧。
这些话在她心中盘亘已久,但从来无人倾诉。没有人愿意听的话说出来只会白费力气,没人懂的话就更像无病呻吟。她只能张开口,用嘴巴呼吸,再然后将话讲给自己听。
没关系的,这样就好,一直如此,这样就够了。
“我等着。”最后,她这样说。
一切语言都是对自我的剖析,没有人想要知道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那些话便不必说出来让人嘲笑。
史可利比看她的眼神里有不解,“我见过有人坦然接受,抱着滚石死去;有人破口大骂,说我故弄玄虚;也有人想尽办法改变这个结局……但说要等着的,你还是第一个。”
迪乐曼想了想,问:“那么,就此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认为滚石选择显现的人有什么共同点?”
“……什么?就是,将死之人啊。”
“这个世界上,甚至意大利每天要死掉的人那么多。滚石在其中精准的选择了一些人显现,而且还有碰到就可以没有痛苦的死掉这种催促这种人尽快死去的行为,你不好奇吗,不会想要研究吗?”她一直表现的淡淡,现在说出这么多话反而让史可利比有些冷汗。
他像被老师问到没有复习的内容的学生,迪乐曼此时此刻已经不是滚石上的雕像又或者灵感的缪斯,而是艺术生的教导主任、审核专家。
“啊…这个,我不知道呢……那个,聊了这么久累了吧,你要不要喝咖啡?”
迪乐曼看了一眼时间,摇了摇头,“我下午还有课。你可以把滚石带来找我,我并不介意。与此相对的,你不介意我研究一下它吧?”
“不……不介意……”反正你触碰到滚石的时候就可能直接安详的死掉了,史可利比这样想着,“那么,我们晚上在那边的咖啡店见面可以吗?”
迪乐曼歪了歪头,出现轻微波动的情绪,“晚上喝咖啡吗?”
真是违背生物钟的选择。
“那…那就披萨店?”史可利比揣测她的意思,换了一个地方见面
“可以。到时候见吧。”
史可利比模糊的感觉到,相比于她自己的生命、旁人的目光……她好像更在意一些……史可利比不知道怎样形容。
那是非科学侧的逻辑、世界的基石,和万物运转的机制。
*
“然后我就和自己的替身失联了三个月。”雕塑家,也就是史可利比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如土色道,“如果不是我知道迪乐曼就在学校上课哪也没去,而我的替身就在她身边的话,真要怀疑她抱着我的替身一起沉海了。”
当然,即使沉海滚石应该还会再回到史可利比的身边,但这形容的确形象。
布加拉提神色严肃,此刻他在经过迪乐曼的允许后,将自己的左手小指与迪乐曼互换,迪乐曼认为这样也满足使用她的替身能力的条件,此刻几人都坐在病房里,看着眼前依旧安静的滚石。
“虽然我认为替身能力是很私人的事,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我还是不得不问一下,迪乐曼小姐,请问你的替身能力是什么,具体机制又是怎样的?”
福葛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怀着担心的看了布加拉提和迪乐曼两眼,保持着沉默。
迪乐曼正望着窗外发呆,闻言扭过头来看向布加拉提。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知你我的替身能力,并承诺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你。”
“你的替身能力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迪乐曼淡淡道,“我的替身能力你却所知甚少吧。”
“喂,布加拉提的承诺可是很贵重的。”米斯达嘟囔了两句,不过态度并不强硬。
“也是,”布加拉提承认这交易并不公平,“我认为我们并不是对立关系,那么,就由你来提出交换条件如何?”
迪乐曼单手托住下巴,盯着布加拉提似乎在思索的样子。
“想不到想要什么啊。”她心想。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至于交换条件,等我想到再告诉你吧。”
他们一前一后的出了病房,大约一小时后,布加拉提一人返回了史可利比的病房。他神色有些复杂,和他无聊到已经开始折腾病床上的史可利比的同伴们对视,点了点头。
“看看是你的替身先恢复原样还是你先恢复原样吧。”米斯达起身伸了伸懒腰,三人出门,福葛率先问道,“问题算是解决了吗?”他注意到布加拉提的手已经恢复原状了。虽说是小指,但是痛感也会影响人的行动。他们这种时刻经历突发情况的黑|手|党,如非必要,身体还是原装的好。
“算是解决了吧,抱歉福葛,但解决的方式我无法同你们说明。”
“只要知道你没事就行了。”
布加拉提的神色更复杂了。
“有件事情,等我们小队集合了再说吧。”
……
“什么?!你不能和她相距一百米以上?!”阿帕基难以置信,“也就是说,你们两个算是绑定了吗?”
“在滚石上我的死状消失之前,是的。”布加拉提的神色也有些沉重。“我们的确也考虑过其他方法,只是都不如这种方法保险。”
“滚石与其说是那个雕塑家的替身能力,不如说是一种预言能力。象征着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会殊途同归的达成同一个死亡结局。而迪乐曼的能力也很古怪,介于某种原因我无法详细和你们说明,我只能说,她可以使我逃脱这种被强定的结局,但是她的能力有效距离是一百米。”
“不能让她继续带着滚石,隔绝滚石与布加拉提吗?这样对双方都算安全。”阿帕基皱眉提议。
“很遗憾,我们讨论过这种可能,但滚石在追踪我的时候和日常情况下属于两种状态,这两张状态切换的瞬间滚石内部产生的变化对于迪乐曼而言是难以彻底控制的。”布加拉提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只有一条命的情况下,我不倾向去拿去赌博啊。”
被迫知道自己一定会在一个月内死亡并不有趣,甚至有些残酷,但布加拉提却并不在意,或者说,他并不畏惧,“和命运背着干,还使出鬼鬼祟祟的手段,听起来就很黑手党,不是吗?”
“这么说的话,她也很适合黑手党喽?”坐在布加拉提对面的纳兰迦突然兴奋,“呐,布加拉提,她很酷的样子诶,要不要把她吸收进我们小队?”
第一个反对的人是阿帕基,他皱着眉,“纳兰迦,她一个女生,还是高中生,我不建议吸纳她。”
福葛也赞同,“她有更好的选择。”
“我觉得我们也不是很差吧。”纳兰迦嘟囔。
布加拉提道,“我也认为她无需参与进我们的事。现在就暂时麻烦她一段时间吧……今晚开始我也会搬到她附近的公寓居住。”
迪乐曼租房的附近还有很多闲置的公寓,对于可以使用替身能力的布加拉提而言可以算是轻松就能“拎包入住”。
“我也和你一起。”福葛提议,“两人一组行动比较好。”
这有什么好两人一组的?纳兰迦不理解,刚想开口问,就被米斯达揽住肩膀硬生生转了一个方向捂住了嘴。
“别问,别问,”他坏笑着压低声音,“你没有注意到吗,福葛可是很在意迪乐曼小姐这个朋友的,而且啊……她的确是个大美女,不是吗?”
“啊?什么啊?不过不问是吧,我不问就是了。”纳兰迦懵懵懂懂的答应下来。
阿帕基在旁边,无语的啧了一声。
此时,距离他们被迫出航,还有二十一小时。
距离布加拉提第一次与组织的暗杀组组员见面,还有六个小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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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