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光漫来。
头上的月亮明晃晃的,从热闹的街市逐渐往外圈走,越过曲折的大街小巷,穿过越来越僻静的小径,越来越密集的树林迎面而来。
她探头,随着浮动的云絮而裸|露出的月光爬上了长长的石阶。
久没有人来的石阶缝里钻出摇曳的杂草,她小心翼翼地穿过平直的石道。
从尽头破旧的大门偷偷溜进去,一道红白构成的族徽映入眼帘,烙印在劣迹斑驳的墙面上。
静谧的月夜,她独自来到了木叶的宇智波族地。
几年前惨遭灭族的地方好像在那以后就没有再得到进一步规划,荒凉的区域留下了许多空荡荡的房屋,没有一丝人迹。
有不怕生的黑猫骤然跳上路边的垃圾桶,瞪着大大的绿眼睛瞅她,吓了她一跳。
没人监管的角落被废弃、遗忘,成了流浪猫的聚集地,她路过一座屋子时,看见玄关的门槛上似乎留下了一滩发黑的、擦不掉的血迹。
心中犯了怵,但她还是鼓起勇气不断地往前走。
耳边传来乌鸦凄厉的怪叫,有蜇伏的黑猫突然扑过来,扯走了她束在身后的发带。
「那、那是——!等一下!」
她追着黑猫往前跑,看着它跳进一座安静的屋院里,当她终于来到门前时,她试探性地拉了一下门,没拉动,被锁住了,她不得以,只能望一望旁边的院墙。
好像也不是很高。
……大概吧。
借着歪脖子树费力地爬上墙,她坐在上边,低头看着底下杂草疯长的地面像被突然无限拉长了一样,变得那么遥远,她不知所措地坐在墙上,踌躇不前。
……下不去了。
摔下去的话,会很疼吧。
但最后,她还是索性眼一闭就栽了下去。
三,二,一。
跳!
漆黑的世界好像在天旋地转。
当后背撞上下面的东西时,她像惊弓弹起一样,骤然睁开了眼。
一旁刺耳的闹铃在响。
夏日的光线被挡在窗帘外,朦朦胧胧的。
早晨的鸟雀叽叽喳喳,蝉鸣还未开始响起。
一只手伸过来按掉了闹钟,世界安静了。
取而代之的,是对方贴心的提醒:“今天不是要和鸣人去忍者学校参观吗?该起床了。”
“……呃、嗯。”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穿好衣服,磨蹭到洗手间洗漱,后又吃了早餐才出了门。
一看,隔壁的家门紧闭,没有一丝动静,走廊外的枝桠投下影子,树上栖息的鸟雀飞远了,只留下空荡荡的鸟巢。
她来到之前与鸣人相遇的秋千旁时,鸣人还没有到。
地面上浮动着从树叶外洒下来的光斑。
今天的太阳依旧很大。
弥生背着手倚靠在树干边上,低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同她一样笼罩在树翳下的蚂蚁爬啊爬。
挂在一旁的秋千在清晨的微风中晃了两下,她抬头,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忍者学校大门人来人往,早晨来上学的人三五成群,吵闹的声音连绵不绝。
在那之中,夹杂着鸣人的声音:“弥生!”
她一愣,转头时笑容已经率先浮上嘴角:“鸣人,早上好。”
“早上好!”
在她面前站定的少年好像刚睡醒不久,脸上还留着点印子,他往她身边左右探了探头,奇怪地问:“那家伙没和你一起来吗?”
她说:“鸰说他不好跟着我一起在忍者学校乱晃,就没一起来。”
“不是指你哥哥啦,是佐助,佐助。”他又问了一遍:“他没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呀。”她说。
“诶——”他却拉长声音,抱怨地嘟囔道:“那个可恶的家伙,明明那天在你家吃完饭后已经答应我会来了,竟然敢敷衍我。”
她微微愣忡,随即笑道:“感觉佐助本身就不像是会来的人。”
“那当然是我死缠烂打着他来的啦。”他说:“他被我烦得没办法了就答应来了,不过,真奇怪,那家伙虽然爱装模作样,但应该还挺守诺的。”
“可能是太忙了吧,中忍考试快要到了不是吗?”她没有追问太多,只是笑着转移话题道:“即便如此,鸣人还是抽出时间来陪我,谢谢你,吃早饭了吗?”
“……还没。”他说:“因为差点睡过头了,怕你等太久就先过来了。”
“给你。”她把手中提着的东西递给他:“是面包。”
“给我的吗?”他呆愣地眨了眨眼。
“嗯。”她笑着点了点头:“因为考虑到你可能没吃早餐就带了些过来,然后这些是今天中午我们两人的便当。”
他惊讶地张大嘴巴:“你还做了便当啊。”
她柔软地弯了弯眼睛。
……
她没有和鸣人说,最近,宇智波佐助有些怪。
具体也说不出来哪里怪,起初,是同他打招呼的时候没有得到回应。
当她在白天的街上用买东西的票根兑换抽奖的机会时,无意间瞥见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有那个少年的身影。
与对方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她高兴地提高了声音,朝他挥了挥手:“佐助!”
但是他只是波澜不惊地偏开视线,随后就像没看到她似的,在人群中转身离开了。
……是没听到吗?
“恭喜你,抽到了能剧的演出票两张!”
耳边负责抽奖的工作人员在说,她空白地道了声“谢谢”就急匆匆地拿了票追了上去。
可是,当她穿过错落的人群时,已经找不到少年人的身影了。
她继续往前走,在周围四处望了望,直至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了人。
“不、不好意思。”下意识先道歉,抬眼时,一袭初樱般绽放的发丝划过眼帘,她对上了一双碧绿的眼睛。
“是你呀。”春野樱率先道:“我记得你叫弥生是吧。”
两个人也算打过好几次照面了,不等弥生说什么,春野樱已经四处望了望,又小声地问她:“那个、你刚才有在这附近看到佐助吗?我刚才好像看见他往这个方向来了……”
“有。”弥生如实说:“好像从这个方向走了,但我也跟丢了。”
“你也是吗?”春野樱失望地垂下头。
但安静了一秒,她又蓦地像弹簧一样抬起头来:“等一下,你也?该不会,你……”
浮现在那双碧色的眼睛里的是属于少女情思而特有的警惕、紧张与忐忑,她敏感地闪烁了两下视线,才问:“……虽然之前就隐约有感觉了,但你,该不会也喜欢佐助吧?”
弥生一愣,随即欢喜地笑了起来,握住她的双手坦诚道:“是的,我也喜欢佐助呀,因为佐助是个很好的人嘛,今后一起加油吧!”
“呃嗯。”对方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弥生说:“我等会还要去兼职,就先走了,拜拜,小樱,下次再见。”
“啊,哦,拜拜。”
第二次遇到宇智波佐助,是在彼此出门正好撞上的时候。
两人的视线交汇了一瞬,他率先轻轻颔首。
弥生的笑容才刚刚场起,还没来得及说出第一句话,他就平静地越过她往前走了。
她的笑定格在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她觉得宇智波佐助好像比平时冷漠了些,仿佛回到了刚刚认识的时候。
这并非错觉。
第三次,是她在去送花的路上碰见他的时候。
有一家餐馆老板的孩子过生日,特地订了蛋糕和花,当她一手捧着花,一手提着蛋糕,走进餐馆里时,遇见了正在里边吃饭的少年。
将手里的东西交接给餐馆的老板后,她看见宇智波佐助正好吃完饭起身准备离开。
她赶忙追上去,趁机问道:“诶,佐助要去训练了吗?说起来,今天是饭馆老板孩子的生日诶?佐助喜欢吃蛋糕吗?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微微回过头来的人,先是愣然,很快,那样的神色就褪了个一干二净。
没有说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他只是冷淡地说:“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那样一句话把她接下来所有的想法都掐在了喉咙里,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冷漠地发出了拒绝的信号。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离开得飞快,仿佛要将她甩在身后一样,一个转角就不见了踪影。
接下来两天,她都能明显感觉到宇智波佐助好像在躲她。
不管多少次在村子哪里“碰巧”遇见他,远远的,他都是很快就离开,像一缕孤烟似的,连给她一个眼神都没有。
她甚至连走近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之前还很正常。
难道她最近做错了什么事吗?
还是说,她追得太紧了?
即便这样想,但当再次在家门前撞见要出门的少年时,她还是追了上去。
“佐助!佐助!”
她像一只春日里雀跃的雏鸟跑上前去,对方恰好走下楼梯,闻声而仰头望来时似乎有些茫然和困惑。
他漆黑的眼睛看着楼梯上面的弥生,其仰面而来的脸上,那之前与鸣人打闹而产生的擦伤已经不见痕迹了。
而她逆着楼道外洒过来的日光,晃开一个笑,直白地问他:“今晚要来我家吃饭吗?”
她原以为有了第一次开头,接下来邀请他吃饭会变得相对容易些,但他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拒绝了她:“我今晚不会回来吃。”
起初有些失望,但她还是锲而不舍地问道:“那明天呢?后天也没空吗?”
也许是她连续地追问让人有些烦扰,他最终叹了口气,抬头冷淡地问她:“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你家吃饭?”
她垂着眼睛说:“因为我最擅长做饭,所以……”
他依旧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在那双干净又漂亮的眼睛的注视下,她莫名就开始紧张起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变得透明,变得稀薄,变得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了,只能依靠本能,用平乏又贫瘠的语言说:“因为喜欢佐助你,但又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所以只能邀请你吃饭……而且……”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打断她的是对方这样的声音。
那并非是咄咄逼人的质问,相反,他的声音缺乏情绪,仿佛只是一种稀拉平常的不解与困惑。
他在日光照不到的楼道下仰头来看她,就像某种浸在黑暗中的生物远远地注视着边缘处的光亮一样,那么平静,那么不解,又那么冷酷:“说喜欢我也好,邀请我吃饭也罢,一直追着我跑也行,你只会在木叶呆两三个月,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除了这些,你自己没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她蓦地愣住。
她没能回答他。
很快,楼道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被日光拉长的影子。
当晚,弥生洗完澡后用抽奖得到的票和鸰去看了能剧表演。
从村外来的能剧表演团赶上了即将到来的中忍考试和夏日祭,准备在木叶呆上一段时间表演剧目。
他们这几天已经租了场地搭建起表演用的露天台子,还联合附近的商家以抽奖形式进行预热,今晚就是第一场。
穿着雪白的和服踩着木屐来到街上时,已经人山人海了,弥生在街灯中看见由红色的布匾制成的广告招牌摆在那,上边用平假字洋洋洒洒写着些字,介绍着几场剧名。
她对能剧其实了解不深,也是第一次看,据说是表演者戴上面具扮演角色演译故事,因为面具是表演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一般剧组附近都会贩卖相关的面具。
她觉得稀奇,在剧目开始前特地买了一个鬼面戴上,身旁戴着面具的小孩子窜街走巷的,像横冲直撞的小动物一样飞檐走壁的,她听到剧组的工作人员甚至在呵道:“喂!你们这些小鬼头!别随便在台下乱钻!”
孩子们嘻笑怒骂着钻出来,一哄而散,某一刻,身边的人轻轻揽过她的肩,避免了她被不看路的小孩子撞到,但是,手中的金鱼袋掉在了地上,里边散落出来好些硬币,叮当响地砸下去,有好几颗滚进了一旁的台子下。
她“啊”了一声,矮下身,探进台下去钻进里边捡。
“喂,你小心一点。”鸰在身后叮嘱道;“要不就算了。”
“没事,不用担心,你在外边等我一会就好。”她这样说,目光从黯淡的台下扫了一圈。
架地建起的台子底下,穿梭的木梁交错复杂,街灯照不到的地方很暗,只能隐约瞅到木架的轮廓。
她在地上摸了摸,突然看见一只手伸来,几枚硬币摊在那只手心里,其上淡淡的青筋脉络一路沿着手腕延伸,隐进了蓝白的袖套下。
她抬起头,借着外边倏微的光线,看见了窝屈在台子木架间的人影,不禁道: “佐助?”
她掩在鬼面后的眼睛与黑发黑眼的少年撞上了视线。
对方在夜色里似乎叹了口气,难得有些无奈:“……怎么这样都能被你找到?”
“这次不是故意的。”她将脸上戴的鬼面别上额角,愧疚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这里,这次真的只是碰巧。”
“……”他没有再说什么,看上去没有怀疑也没有相信,只是将手心里拾起来的几枚硬币递给她。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呀?”她蹲着抱紧自己的膝,看着少年纤瘦的轮廓灵巧地支撑在交错的木架间,像一只优雅又灵巧的黑猫。
她直白地看着他:“该不会是在躲我吧?你最近好像一直都不理我。”
“没有,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他的声音没有变化。
她笃定地说:“不,你就是有。”
光线太暗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似乎轻轻一噎,然后像是要推翻她的结论一样,给出了答案:“这不是在躲你,是在跟踪我们老师。”
“为什么呀?”她好奇地问。
“因为你那天把鸣人对卡卡西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他一直吵着要知道对方面罩下的脸长什么样子。”丝毫没有直呼自己老师大名的惭愧,他平淡地说:“但卡卡西防得太死了,只能试试这样盯梢着,说不定就能看见了,今晚他也来看能剧了。”
“原来你也会对这种事感到好奇啊。”
弥生稀奇地说。
“……没有。”微微别过头,他别扭地说:“是鸣人和小樱想看,我帮他们一把而已。”
她没有再戳穿他,头顶上的台子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有节拍的雅乐响起,他冷冷清清道:“快出去吧,能剧就要开始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往后退了退,转了个方向,打算往来时的路钻出去。
但是,她突然又“啊”了一声,不动了。
宇智波佐助的视线似乎飘了过来:“怎么了?”
她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说:“头发被木架子勾住了。”
“……”
她扯了扯,感觉头皮传来细密的疼痛,这时,一旁的宇智波佐助说:“你别动,我帮你解。”
“你看得见吗?”她说。
“嗯。”他平淡地应道:“我有一双不错的眼睛。”
就此,她感觉到对方好像稍稍靠近了些。
少年人抬起手开始动作,他大概没做过这种事,所以力道和动作称不上太温柔,那些微弱的刺痛感像细密的针尖扎在头皮上,当她轻轻“嘶”了一声后,他的动作倏然一顿,既而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街上光亮处的嘈杂与喧嚣仿佛被台下的黑暗隔离在外,她感觉到宇智波佐助轻浅冷清的呼吸都变得清晰起来,也许是距离太近了,又或许是周围突然变得更安静了,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跳得有些快。
十指有些忐忑地搅在一起,她垂着眼睛,突然问他:“后天我和鸣人要去忍者学校,你要来吗?”
顿了一下,她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那天我听到鸣人在问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那天有安排。”
他只是这样说。
“嗯。”她垂着眼睛点了点头,没有再笑,也没有勉强,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但是,他突然又说:“……如果到时有空的话。”
“真的?”笑容仿佛再次回到了她脸上。
“不要太期待。”他说。
接下来就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光线倏微的黑暗中,穿梭在指缝里的是稠长细密的发丝,就像柔软缠绕着的蛛丝一样。
鼻尖萦绕的淡淡幽香是沐浴露的气味,她微微低下头,像初生的小鹿饮水一样,衣领下裸|露出的后颈漂亮又纤细,是一大片的白。
夏夜的风温热,蝉鸣鼓燥,一袭披肩的长发像黑绸般倾泻在手上,莫名其妙的,就感觉到了一种难耐的燥热。
她感觉到安静的少年人似乎微微离她远了些,还发出了平乏又困惑的声音:“头发这么长,不理解你们女生,不热吗?”
“本来之前想剪的。”她微微抱紧自己的膝盖,目光闪烁了一瞬:“因为,听说佐助你喜欢长发的女孩子。”
“……这是哪里传出来的依据?”
他哑言。
“就是这么听说的。”她固执地说,突然觉得宇智波佐助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孩子。
发丝被扯动的感觉戛然而止,她感觉柔软的长发在肩头披散下来,赶在宇智波佐助开口前,她又说:“今天早上经过佐助你提醒后,我认真想过了,因为喜欢你,所以想要尽量对你好,意义什么的并没有考虑,但我并不知道什么是你需要的,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只能拣着自己擅长的先试试,如果你不喜欢这种做法的话,那我会改的。”
这样说的人偏头,微微仰起脸,前倾身子,像用鼻尖拱食物以表达亲昵的小动物一样,朝他晃开了一个柔软的笑。
她说:“但我还是觉得,一个人吃饭会很孤单。”
伴随着这样的话,弥生觉得自己梦中那份难过的心情好像也终于有了答案。
她一直都想对梦中那个形只影单的人说。
“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你不怕寂寞吗?佐助。”
就此,世界有一瞬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静谧之中,虹膜好像漫上了温热的颤栗。
就像缭原的大火般,燃起无法浇灭的、令人躁动的灼烧感。
属于少年人的色彩在与喧嚣隔壁的黑暗中褪了个一干二净,也滤去了某种凌厉的攻击性,只剩下几分单薄易碎的苍白。
偏巧她还在说:“我就挺怕寂寞的,等我离开木叶后,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是,正如我这次也找到了佐助一样,那以后,佐助会来找我吗?”
眼帘中的影子没有回答,仿佛成了黑暗中一块没有生息的青苔。
一种哀怜又衰弱的感觉突然就好像从天平的一端滑向了她的心间,即便如此,她依旧用一种期盼的笑意询问道:“之前你说自己没有梦想,但如果,以后没什么事想做的话,或是不那么忙的时候,无聊的时候也好,偶尔,只是偶尔就好,能来找我吗?”
“去我的家乡找我。”
她这样说。
“我会在那里等你。”
她感觉到宇智波佐助的视线轻轻落在了她脸上。
明媚和活泼仿佛不存在于对方那双干净的眼睛里,街外灯火璀璨,但眼帘中,属于他的某种灰郁的死色却争先恐后地在他纤瘦的影子上堆积。
这次,她得到了对方平静得有些冷酷的答案:“我有一件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事,并没有时间陪你做这种事。”
“那完成那件事后,也不可以吗?”她问。
他又陷入了沉默。
弥生也不觉得失望或生气,她只是安静地弯了弯眼睛。
“……弥生?”不远处,有人轻轻矮下身来望进黑暗中唤她。
“来了。”她这么应道,寻着来时的方向钻出了台下,脱离少年人所在的黑暗回到了街上的光亮中。
黑暗中只剩一阵寂静。
但很快,她又逆着暖色的光望进黑暗中,弯下身任由长发倾泻,对浸在黑夜里的那抹影子笑道:“算了,没有关系,我已经决定了,佐助不来找我的话,我去找你就好了。”
“不管要找多久,不管有多远,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来找你。”
……
和鸣人再次踏进忍者学校里,弥生发现白天的忍者学校与夜晚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白天的忍者学校很明亮,也很热闹,这里六岁到十一岁的孩子都有,不管以后当不当忍者,村子的孩子都会被送来这里学习几年,那些还像幼苗一样的小萝卜头仿佛蕴含着蓬勃的生机,在明亮的教室走廊里跑来跑去的,此起彼伏的笑声不绝如缕。
鸣人带她随便逛了逛后,又说要带她去找一位名为伊鲁卡的老师。
“伊鲁卡老师!”在教师办公室的门前探头进去,少年人金灿灿的脑袋晃啊晃的,很快,一位身穿忍者马甲制服的年轻男人就从里边走出来了。
甫一见他,鸣人就仰头对他笑道:“这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弥生。”
“啊,就是你啊。”伊鲁卡老师是个让人第一眼就心生亲切与好感的人,即便他的脸上有一道疤也不觉得凶,他的目光落在弥生身上时相当温和:“鸣人的新朋友。”
“您好。”她难得感到有些害羞,不禁往鸣人身后藏了藏。
鸣人双手合十,道:“她想体验一下和大家一起上课的感觉,拜托你了,伊鲁卡老师!能不能……”
“村外来的孩子吗?也不是什么难事。”伊鲁卡老师笑道,让他们进去办公室一趟:“先填一下申请吧。”
“谢谢您。”弥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她跟着伊鲁卡进去,办公室里除了他们外没有其他人了,在伊鲁卡老师的指导下填完了申请表,对方笑道:“如果想体验一下的话,那刚好下堂课来我班里听一听好了,不过内容可能对弥生来说会有点枯燥。”
鸣人在一旁笑嘻嘻地说:“伊鲁卡老师讲课一直都很枯燥,让人想睡大觉。”
眼角轻轻抽了抽,伊鲁卡老师的笑容变得越发亲切起来,他说:“鸣人既然来了,那晚点就给我过来帮忙整理资料。”
“啊不要!”鸣人发出犹如濒死山羊一样凄厉的抱怨:“真是会差谴啊,伊鲁卡老师!我现在可是需要花重金才能雇佣的忍者了!”
伊鲁卡老师没忍住给了他一个爆栗,看那个熟练的架势以前没少这样做:“笨蛋!要不是最近实在缺人手干杂活,我还不放心交给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呢!”
“啊!好痛啊!”鸣人抱着头嚷嚷道:“我都已经毕业了你还揍我!”
“你不管毕业多久都是我的学生!怎么不能揍了!”
察觉到弥生的目光,伊鲁卡老师又立马恢复了方才温和可亲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画面完全没有发生:“啊,快要上课了,弥生你和我来吧。”
“呃、嗯。”
抱着临时拿来听课的书本和笔跟着伊鲁卡老师紧张地走进教室里,因为是旁听,所以省去了引人注目的自我介绍,伊鲁卡老师将她和鸣人安置在靠门的最后排,那是个不算起眼的位置。
即便如此,她和鸣人还是引来了孩子们的注意。
伊鲁卡老师如今带的班是新一届刚入学的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对于新事物感到稀奇又新鲜,所以她和鸣人这两个已经大上许多的人出现在教室里,就像森林里来了新物种一样,让他们纷纷投来视线,特别是鸣人还戴着象征忍者的护额。
虽然鸣人也还是很稚嫩的年纪,是初出茅庐的忍者,但是对刚入学的小萝卜头来说,已经相当厉害。
但是当事人却没有这种自觉,因为他正崩溃地抱头趴在了桌上:“啊!痛苦!即便已经毕业了,但一坐在这里就让我觉得脑袋疼!”
……啊,好吧,其实是对学习感到苦手的类型。
弥生一开始听课听得很认真,即便她确实不懂忍术,但是因为内容是相当基础的、入门级的东西,所以她还是听了一半一半。
鸣人就不太行了,要他规规矩矩坐上一堂课仿佛是一场酷刑,他左趴趴,右趴趴,看上去真的很痛苦难熬。
她努力忽视孩子们好奇的视线,在伊鲁卡老师:“喂你们别老是东张西望!”的怒吼中竖起书本,开始小声地和鸣人说悄悄话,以缓解他的无聊:“这里是你们之前的教室吗?”
“是啊。”上课开小差仿佛是鸣人的舒适区,他立马就来了精神,学着她竖起课本笑嘻嘻道:“前面那张桌子还有我之前留下的涂鸦呢!”
她问:“那佐助的位置在哪里呀?”
“没有固定位置啦。”他说:“随便都可以坐的,不过他经常坐中间那排的窗边。”
她抬眼看了看那边的位置,就听到伊鲁卡老师的声音传来:“弥生,鸣人。”
“是!”她立马站了起来。
伊鲁卡老师说:“坐下吧,虽然是旁听,但是也不能交头接耳影响课堂纪律哦。”
“是!对不起!”她紧张又羞愧地说。
这时,有小孩子举手提问:“老师!这样的话大哥哥和大姐姐是不是应该出去罚站啊?”
“他们就不用了。”伊鲁卡老师说。
“诶——可是我们影响纪律或睡大觉的时候老师就会让我们去罚站诶,老师偏心!”
“咳,那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
“你们啊,平时那么不听话,这会倒讲起纪律来了。”
“好了好了,别纠结这个了,现在有个问题要问你们。”伊鲁卡老师拍了拍手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将一叠纸分发下去,又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想象一下,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话,你们会想和谁在一起呢?在纸上写下来吧,以后再看的话,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哦!”
这个时候好像就可以说话了,伊鲁卡老师说可以相互讨论一下,孩子们交头接耳,有人说当然是爸爸妈妈呀,有人又说是爷爷奶奶,甚至有人说想和家里的狗狗在一起。
接过从前面递来的纸,弥生听到鸣人不以为然地说:“啊,又是这种幼稚的问题,伊鲁卡老师就是这样,老爱把我们当三岁小孩。”
“鸣人以前也写过吗?”她问。
“嘻嘻,那张纸被我折成纸飞机扔出窗外去了。”他像个恶作剧成功一样的孩子,得意地笑道:“不过,怎么会有世界末日这种东西嘛?”
闻言,他们一起笑出声来。
很快第一节课就结束了。
下节课是实战课,听伊鲁卡老师说除了必要的练习外,学生们还要一对一切磋。
她和鸣人一起去观摩他们练习和切磋。
训练场上,竖起的木桩插满了苦无和手里剑,还没她腰高的孩子们铆足了劲扔飞镖,一个个比谁射得远,谁射得更精准。
她往旁一看,两个切磋的小孩子在地上滚成了一团,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切磋起来压根没什么技巧可言,就只是用蛮劲互相推搡放倒对方罢了,到最后甚至会因为急眼而扭打滚成一团。
往往这个时候,一旁的伊鲁卡老师就会及时拉开他们,说:“好了,现在结和解之印。”
“才不要!”
两个都要气头上的小萝卜头气呼呼地又要打起来。
伊鲁卡老师赶忙说:“好了好了,不管刚才怎样,结了和解之印就别生气了。”
事后,伊鲁卡老师说,因为以前一直打仗,木叶是五大国第一个建起的忍者村,是各大忍族放下仇恨芥蒂组成一个大家庭的地方,忍者学校也是第一个建立起来的,各族的未来都汇聚在这里,今后的和平也将由新的生命、新的孩子去创造,所以,就发明了和解之印。
他还演示了一遍给弥生看:“像这样,由双方结印的两根手指交织在一起,像握手一样,转攻击为和解,就叫和解之印。”
“说起来,鸣人和佐助以前也经常这样,总是切磋着切磋着就打起来,事后两人也不愿意结和解之印,真让人头疼。”伊鲁卡老师看上去很关心鸣人的情况:“如今和佐助在同一个小队里,关系有变好一点吗?”
鸣人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那个家伙还是那么爱装模作样。”
伊鲁卡老师无奈道:“你这家伙,佐助一直是年级第一,你是倒数,他可比你懂事得多,你从以前就总是找他麻烦,他已经算迁就你了,可别老是给人添麻烦了。”
“怎么连伊鲁卡老师都为他说话?!”
“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学生啊,我当然是一视同仁,公平评价啊。”
“哼!”
弥生在一旁听他们插科打诨,倒也听得很高兴。
等到中午和鸣人一起吃完便当后,下午的时间鸣人就被伊鲁卡老师抓去干杂活了。
弥生一起跟了去,并表示可以帮忙。
伊鲁卡老师本来觉得不太好意思,但是在弥生的坚持下,也就接受了。
他们一起进入学校的图书室,在错综复杂的书架间,伊鲁卡老师整理着纸质的资料,问一旁正在订书的鸣人:“说起来,你们过几天就要参加中忍考试了吧。”
“是啊。”鸣人漫不经心地应道。
伊鲁卡老师却问:“你一定要参加中忍考试吗?”
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伊鲁卡老师说:“你们才刚毕业几个月,我觉得对你们来说太早了,中忍考试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会受伤吗?”弥生在一旁问。
“受伤已经算好的了。”伊鲁卡老师忧愁地叹了口气,说:“实力不济的话,送命也是常有的事。”
弥生立马担忧地看向鸣人:“鸣人……”
但是,少年人却只是道:“不要吓我啦!伊鲁卡老师!”
他扶了一下护额说:“我是不会因此退缩的!只要能通过中忍考试,那么我就离成为火影更近一步了!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说罢,他就将订好的一叠书搬起来,跑到了书架那边去了。
“啊,跑掉了……”弥生说。
“还是一如既往风风火火呢。”伊鲁卡老师司空见惯地说。
他将一叠资料递来,笑着对弥生说:“麻烦弥生你核对一下这些资料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的,等下整理一下放进档案架就行了。”
“好的。”弥生接过一看,发现是鸣人他们那一届的应届生资料,都是一些基本的信息。
她一一核对了一下,都没什么问题,当翻到印有宇智波佐助照片的那一页时,在出生年月那一栏写着木叶48年的七月二十三日。
七月二十三日。
和鸰同一天生日,好巧。
那样冷清如雪的人,原来诞生于璀璨热烈的夏天。
等到资料都整理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她依照伊鲁卡老师所说,将几本书拿到外头的书架上放好。
将书推进书架里,小孩子吵闹的声音离她很近,她站在书架间,看到上边有没放好的书。
她踮脚去够,想将它重新放好,但没够到,不禁跳了一下,拽到了一角。
但是,随着她的轻拽,下一秒,上边所有的书册全都带出来稀稀落落地砸下来,伴随着倾倒而来的书架,夏日午后的日光被遮蔽,她瞪大眼,看见有档案夹里掉出来的纸页像飘飞的落雪一样从天而降,将她掩埋。
世界陷入黑暗。
……
她没有关于出生的记忆。
据说,人在出生后依旧会保留在母亲子宫里的习惯,渴望温暖,在黑暗中喜欢蜷缩起来,但是,她最初的记忆,是自己一个人出现在漫天遍野寒冷的飞雪中。
没有成长的轨迹,没有牙牙学语的印象,也没有学会走路吃饭的记忆,仿佛天生就已经烙在身体里的本能与习惯,从她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存在。
若回头看,大雪掩去了走过的足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往前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若是故事都有个开头,那她这本空白的书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姿态。
黑暗与寂静是熟悉的景色。
就算在梦中也一样。
从寂静的黑暗中爬起来,她摸了摸周围湿润的泥土,往上望,上边疯长的杂草掩盖着狭小的洞口,她从宇智波族地的墙上跳下来后砸进了底下的坑洞里,却怎么也爬不上去。
夜里下了雨,她在黑暗中发冷地抱紧自己,蜷缩起身体哭泣。
无论怎么叫喊都没人回应。
身上唯一有温度的东西,是自己的眼泪。
若是就此死去,好像也不会有人知道。
生时是一个人,死去也是一个人。
一个人,感觉好寂寞。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但是,某一刻,黑暗中有光漫来。
她在梦中抬起头,向着黑暗的上方,瞪大眼,看到寂静的黑暗被剥开一条缝。
就像蜷缩在蛋壳里的雏鸟,下意识追寻破壳时自黑暗中看到的第一缕光。
她突然想起来了,曾经第一个出现在她漆黑的梦中的人,就是那个白发白衣的背影。
满目的飞雪被缱绻的落樱取代,那抹影子仿佛伫立在黑暗中的坐标,在最初的时候就牵引着她前进和追寻。
就此,她看见梦中洞口处遮天蔽日的杂草被拂开,眼帘中压下来的书架和满目的书页也被拨云见日地扒开。
微弱的光线漫了进来,然后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没事吧?”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呼吸却下意识微微屏住了,她空白地抬起头,夏日午后的日光晃眼,宇智波佐助迎着光出现的身影无比深刻地烙印在眼帘。
她与少年人安静垂下的眼睛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感觉某种惊雷一般触电的麻意窜上背脊,惊穿了她原始的黑暗。
世界突然变得那么明亮,那么晃白,那么漂亮分明。
而他的面容、他的声音,还有他仿佛安心下来后微微舒展开蹙起的眉梢时那伴随着扬起的嘴角而浮现的、没有重量的笑意,无论是梦中还是此刻的现实中,都清晰地重叠交织在一起。
「……我还以为是掉进洞里的猫在哭呢。」
“我还以为是喜欢在图书室里乱跑的小孩子呢。”
黑暗中,有轻盈的气泡浮起,像窒息的人迎来一丝氧气一样,在无法晃动的死水中“啵”的一声破裂开来。
他来了。
他找到了她。
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
弥生:“躲猫猫。”【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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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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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