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钻进不知谁家窗边系着的铃铛,推动那薄的像纸一样的金属片,带出来一串细碎的,难以捉摸的声响。
合衣歪在客厅的沙发上,困倦如同被子沉沉压住我。
看来大蛇丸今天是回不来了。
伤未痊愈,他近来只做一些速战速决的辅助任务。走前也说大概会在今天回来。
汤已经热过一次,余烟袅袅,手碰上去还微微的温。
如果他深夜回来了呢,总要稍微吃点东西吧。
我起身捡了几样菜放进保温桶。
拉开柜门,半拖半抱取出一床被褥铺在叠敷上。想了想,还是又拖出一床,连他那边也一并铺好了。
关了灯爬进被子里,偶尔呼啸的风声被隔绝在窗外,连玻璃细微的震动都消失了。墙上的挂钟没有跳动的声响,只有奔腾不息的时间推动指针缓慢而坚定的转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十分钟。
竟完全睡不着了。
奇怪。
虽然知道他必定是比谁都长命的,但依旧会在此刻,这样一个在他人生长河中,微小不起眼、容易忘却的时刻,感到担心。
即使明知的担心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家人就是这样的吧。
钥匙插入锁眼的声音在黑暗的寂静中清晰可闻。
我睁开眼睛。模模糊糊能看到头顶的灯管,泛着惨淡的白。
摸黑走到门口,打开了玄关处的灯。
是大蛇丸。
随之注意到他的脸在日光灯下跟墙壁一个颜色,没戴护额,没穿外套,网格忍服上有大片暗色的污渍。
是血。
我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我的。”他说。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皱着眉,下半张脸却带上一丝笑意。
并不矛盾,皱眉是他的惯性动作。
“饿了吗?我去拿饭菜来。”说出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把声音放得缓而柔和。
“不用。”他摆摆手,从身上卸下忍具包放在柜子上,光着脚走进浴室。
我从保温桶里拿出热汤,摆在客厅的矮几上。
歪回了沙发,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百无聊赖的数着掌心的纹路。
看着碗口上方温暖的雾气再次逐渐散尽。
想着再去热一次,却起不来。
浴室的水声听起来越来越沉闷,也越来越不清晰。
醒来的时候,灯还明晃晃的亮着。
我发现自己躺在被褥上。大概是从沙发那边被抱过来的。
下意识的朝旁边看去,大蛇丸枕头上好像晕出了一大片水渍。
黑色的长发纠结在一起,水涔涔的铺在枕头上。像一条一条黑色的蛇。
我打着哈欠,到浴室去拿毛巾。路过沙发时,差点滑一下。
沙发旁边的地板积了很小的一片水渍,湿漉漉的。
随后我注意到了茶几上的碗是空的。
他喝的时候估计已经冷了。
心里冒出这样的念头。
很少见大蛇丸疲惫成这样,估计是今天遇到了棘手的事。
捧着毛巾刚刚探上去,他就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掐住了我的手臂。
紧扣在手臂上痛感突如其来,我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痛呼。
短促到还没开始发声就结束了。
他的竖瞳扫了我一眼,松开了手,很快又合上眼继续睡了。
“我帮你把头发擦干。”我甩甩手臂,动作尽量放轻。
以往有护额跟头发遮住,没怎么注意到他的额头,现在才发现他眉骨很高,而且额头很方正,看起来少了几分阴柔的味道。
留意到有什么东西闪光,我拨开黑色的长发,勾玉伏在他耳边,蒙着一层从头发上沾来的薄薄水汽,没有以往那么亮。
我想起最开始看火影,从造型上来讲也是更喜欢背后写着“赌”字,足尖染着火红指甲油的纲手公主;扎着白色长发,穿着二齿木屐,歌舞伎造型的自来也;以及一头黑色长直发,戴勾玉耳环的大蛇丸。
那时候对大蛇丸的印象,竟然好像也是从耳环开始的。
小心的替他取了下来,掂了掂,感觉分量还不轻。
一直带着这么重的耳环,连洗澡都不取下来,大蛇丸的耳垂一定被拉长了吧。
好像往什么奇怪的方向想过去了。
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耳朵,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擦干头发后,我换掉了他原来被浸湿的枕头。
想想就随便丢在地板上,回去睡了----明天再收拾。
没一会儿,就听见对面的人不安稳的动了一下,忽然低低的叫了一声“纲手!”。
没有完全叫出声,嘶嘶的气声里透出一丝难掩的惊恐与担忧。
这是......做噩梦了?
去安慰一下?
他会需要安慰吗?
不,还是不要了。
说不定去安慰他反而会让他觉得……伤自尊。
我闭着眼睛,刻意发出悠长的呼吸。
听见大蛇丸窸窸窣窣的坐了起来。
然后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知代。”
翻个身继续睡,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他肯定也不怎么想被人知道他和纲手之间的小故事。
“知代,与其装睡,不如去帮我拿条毛巾。”
“......”
爬起来打开灯,瞥见他额头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没事吧?”
我弄了条湿毛巾给他。
“不过是个梦。”他冷笑一声,擦拭脸上的汗水。
“梦见纲手大人遇险了吗?”我还是忍不住问。
“就因为我刚才提到了纲手?” 他有些不悦,意思是我管得太多了。
趁着他拿毛巾去洗的当口,我白了他的背影一眼,偷偷的咕哝:“那是‘提到’吗?分明是‘梦中的呼唤’吧?”
“以为我听不见吗。”他的声音混杂着水流声一道传来。
我吓得噤声,怕把他惹翻了。
“明天早上去散步。”他回来后,居然安排起明天的日程来。
我正愁没有话题把刚才的“失误”带过,于是赶紧接道:“那中午呢?”
“和纲手他们一起去温泉。”他说。
“纲手大人……他们?还有谁?”我心里一惊,很怕见到绳树。
“自来也。”
“敢情自来也大人是捎带的。”我放下心来,不禁调侃道。
大蛇丸不言语,只是用一种略有深意的眼神看着我。
一秒钟后,我反应过来:“所以我也是被你们捎带的吧!”
“我并没有这样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自作聪明。”
“……”
人都是容易得寸进尺的生物。倘若大蛇丸依旧是我过去认知中的那个,我肯定不敢如此口无遮拦。
现在的他却令我感到安全。
就像面对长辈,虽然不能太过放纵,但心中也知道他并不会计较小辈的偶尔的无礼、玩笑和脾气。
连同平日散步,因我喜欢向着墓园方向的那片树林,所以没有任务的时候,大蛇丸也都尽我的意思同去。
可能是对于大人来说,小孩子爱去哪玩都无所谓。
然而第二天清晨的散步,他却向着后山的方向走了。
我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通向后山的路不宽,是人常常行走踩出来的一条小径,两旁生长着各类常见的,但我叫不上名字的草本植物。
有一片带状的野草吸引了我的注意。现在是秋季,她还开着星星点点的花。
那些蓝白的小花,梗子十分细,如同线一般,又均比周围的草长些,所以乍看之下,只见花,不见梗,倒像是悬空漂浮在一路草带上一样,很有一番意趣。
我蹲下来触碰那些漂浮的花,它们脆弱而韧劲,伸手拂过时,就像蝴蝶飞过掌心。
大蛇丸没有停下等我,已经走出了好远。
我小跑着追了上去。
清早的太阳升起来,爬上山腰的空地,空气里的凉意渐渐消散了。
空地上伫立着两棵树。
有些突兀。
因为这片空地上大多是些柔软的植物,偶尔能有几只小灌木丛。
要看见大树还得往上走一点。
空地上这两棵树很高,叶子有些发黄,地上也掉了不少,却依然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看起来是落叶树。
我决定休息一下,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大蛇丸亦驻足,背对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向山顶望去,目力所及,均镀着一层淡淡的金。今日的阳光很明亮,只是威力不如从前,没有太多暖意。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节。
视线漫无目的地拉远拉近,忽然看见对面那棵树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子。
起身去看时,发现自己靠着的这棵树上也挂着一个,只是在头顶比较高的地方,刚才我没有注意到。
上面隐隐约约有字迹。
但我太矮了,只得跳起来,企图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多次尝试无果,使我更加好奇起来。
看向一边的大蛇丸,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
----我想如果他抱我起来,那个高度足够我仰着头看清了。
见我将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大蛇丸立刻开口道:“想都不要想。”
说这话的时候,抱臂的肢体动作已经明确表达了他并不乐意帮忙。
“那您看一下上面写了什么,然后再告诉我,这样总行吧?”我上前拽住他浴衣的腰带,把他往牌子底下扯。
感觉快要把他的腰封拽散了。
他拨开我的手,沉默了一下。
还是将我抱了起来,一边还不忘讽刺我:
“你能认得几个字呢?”
“谁说的,我现在已经把字认全了!”我攀住他的脖子,他的耳环和发丝一齐扫过我的脸颊,凉悠悠的。
用手遮着从枝桠间隙中射下来的阳光,我眯着眼睛辨识上面的字迹。
【大蛇丸&纲手XX】
后面两个字大概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彻底模糊。
“这个是……”
转向大蛇丸,因为离得太近,我的视线对上他眼睛位置。
从侧面看,辨识不了眼神,只能看见一片晶莹透亮的金色虹膜。
是一种纯粹的甚至纯净的颜色。类似于融化的金子。
“这个是猿飞小队的一次D级任务。” 他接上我的话。
“给树上挂牌子吗?”我愣愣地问。
大蛇丸显然被我问得怒极反笑。
在他把我摔下去之前我叫起来:“哦,哦,是植树吧?我知道啦,是植树……”
闹了一会儿,我尽量乖顺的伏在他脖子边:
“ ‘大蛇丸和纲手 ’的后面是什么字呢?”
他不回答,抱着我朝旁边的树走去。
我扬起脑袋,看见旁边的树上挂的牌子刻着:
【自来也所种】
现在仍然清晰,想来当时的刻痕很深,才能保存这么久。
我不禁莞尔。
脑海里浮现出了纲手和大蛇丸同种一棵树,自来也满脸不高兴,赌气在木板上狠狠刻字的场景。
“所以加上模糊掉的字,其实是【大蛇丸和纲手所种】咯?那个时候刚成为火影大人的学生吧?”
我从大蛇丸怀里跳下来。
“是呢。”他说。
声音听不出是否有怀念的意思,但既然能来这里,应该还是有些感慨的。
“我觉得还是现在好些。”我不禁说出来。
“什么现在好些?”他不甚在意的问。
“就是‘大蛇丸&纲手’,没有之后的‘所种’两个字。”
“只有【大蛇丸和纲手】。”
我勾住他的手指,尽量真诚的说。
那个时候,我是衷心的希望他们能在这戎马倥偬的岁月里有一份真诚的恋情,哪怕不是长久,只是一小段也可。
特别喜欢陆湘太太的《年轮》,这里就很想致敬一下。用了植树的梗。
只不过在我目前这个文里,大蛇丸和纲手之间的进展更深一些,已经完成了全垒打。但是从精神上来讲还是稍微保守一些,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懵懂,只不过是他们觉得自己很成熟罢了。且目前占据他们内心的,情爱本身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
或者说,他们从不认为这是重要的,值得他们耗费心力的事。
毕竟于年轻人而言,广阔的天地是永恒的追求。
所以从感情方面,他们不会像情侣那样去认真的经营。
他们之间更多的是一种默契。就好像关于这件事情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结束之后又该怎么样,均不需要言说。
我认为纲手和大蛇丸之间的默契与理解,以及化学反应,其实是超过了纲手和自来也的。
当然也超过了大蛇丸和自来也。)
(关于女主知代:
我给知代的设定是,在穿过来的时候本身年纪就不大,加上过来生活了几年,心理年龄顶多也就是十六、七岁。
前世因为长期的病痛影响,有些早熟。但是早熟不等于成熟,再加上原生家庭很幸福,她对世界的认识还是比较简单。本来也是胆小的性格。
一开始她对大蛇丸是怕。后来发现大蛇丸跟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吃饭喝水上厕所,脾气也不算太坏,日常相处没有问题。就逐渐不再害怕。
加之大蛇丸偶尔流露出的那种拐卖儿童的温柔,和一些冷幽默。她实际还挺喜欢跟他相处。
同住一个屋檐下,对方又不难相处,时间长了有了感情。
毕竟于她而言,现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是大蛇丸。
但她看见的也仅仅只是大蛇丸的一个面,她便自以为已经了解大蛇丸了。抱着这样心态的知代,注定是会失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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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真诚(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