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春暖花开。
上官鸿照旧去校门口接岳渊渟回家,刚一上车,岳渊渟就打了两个喷嚏。
上官鸿担忧地看他一眼,伸手摸他的额头:“怎么了?感冒了?是不是昨晚睡觉没盖好被子?”
岳渊渟靠着座椅靠背,没什么精神道:“可能吧,回家吃点药就好了。”
“咱去医院看看吧,那样也放心。”
“不用。”
上官鸿道:“行,那今晚吃点药,明天还不好,咱们就去医院。”
岳渊渟“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养神。
“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不想吃。”
“那我做点清淡的。”
岳渊渟好像没什么力气了,没回答他。
上官鸿等红灯的时间拿出手机拨通了黄宇的号码。
那边响了一声立刻接了起来。
上官鸿道:“宇儿,今晚你做点饭和小鹄一起吃,我和你嫂子不回去吃了。”
“嗯。”
上官鸿又说:“你晚上别回去了,住我那儿。渟渟有点感冒,我带他去新家住。”
“好。”
——
回到家,上官鸿把人安顿在沙发上,又打开电视、倒了热水、喂他吃药、盖上小毛毯,做完这些才进了厨房忙活。
岳渊渟身上难受,没心思看电视,蜷着身子缩在毯子里,只留出一个脑袋听主持人的播报。
电视里的主持人凝重严肃地播报新闻:“截至今日,患XX病的人数累计XXX人,死亡XXX人……”
岳渊渟关了电视,心想:“我只是感冒。”
XX病是今年三月份席卷全国的一种传染病,已经持续半个多月了。
上官鸿知道他一生病就没胃口,特意做了清淡的山药小炒、肉沫鸡蛋豆腐和三鲜菌菇汤。
“渟渟,吃饭了。”
岳渊渟躺在沙发上不动。
上官鸿坐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试温度,轻轻晃了晃他:“渟渟,吃饭了。”
“不想吃。”
“好歹吃点,不吃饭病怎么好?乖,听话。”
岳渊渟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上官鸿柔声说:“我抱你去。”
岳渊渟坐在餐桌前,吃了两三口就撂了筷子。
“再吃点,听话。”
岳渊渟摇摇头。
“那我抱你回屋。”上官鸿也不强逼他吃,把人抱回床上用被子包得严严实实,摸着他的脸,心疼地说,“渟渟,如果明天早上还不好,咱们就去医院看看。”
岳渊渟虚弱道:“你在车上说过了。”
上官鸿笑了一下:“我都忘了。你安心睡,我守着你。”
晚上上官鸿不敢睡实了,几乎半个小时就要惊醒一次,摸摸身边人的额头、看看他的情况。
——
下半夜四点多,上官鸿再一次惊醒,一摸岳渊渟的额头已经是滚烫了。
上官鸿顿时像踩了尾巴猫一样一骨碌爬了起来,轻轻叫了两声。
岳渊渟没有丝毫反应。
上官鸿慌乱地套上衣服,再给岳渊渟换上,手机、钱包和车钥匙一股脑塞进兜里,抱起人就往楼下跑。
——
“医生!医生!”
现在是非常时期,医生护士不分昼夜地加班,他抱着人刚进大厅就有医生护士过来。
岳渊渟被放到移动病床上,连忙推进了急诊室。
上官鸿的心都揪在一起,十指交叉抵在额头,在心里暗暗祈祷:“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他越是这样想,另一个念头越是不可忽视地在他脑海里盘旋:“他染了XX病……”
上官鸿感觉每一秒都过得极其漫长,医生再次出来时,他感觉自己过了一个世纪。
“医生,渟渟怎么样?”
医生匆匆道:“是不是XX病要等化验结果,先送进病房,给他输退烧针。”
几个小时后,岳渊渟的化验结果出来了,他被传染了。
上官鸿的心顿时坠入谷底。
护士交代道:“家属只能有一个来陪床,还有,这段时间不许其他家属探望。”
“我知道了。”
上官鸿花高价把人转进了单人病房,岳渊渟一直在昏睡,高烧退不下去,嘴唇没了血色,甚至都起皮了。
上官鸿握着他的手守着他,连眼都不敢合,每次去打饭都能听到其他家属议论今天新闻播报死了几个人,医院里死了几个人。
他打了饭就迫不及待地回到病房一遍遍确认岳渊渟的呼吸。他从没有这样恐慌过,这次的对手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死神,这个对手冷酷强大,只按照自己的喜好取人性命。
“渟渟,你快点好起来,睁开眼看看我吧。”上官鸿低声说着,眼眶不知不觉红了,他的鼻子忍不住发酸,被自己大手包裹的手贴在唇边,“我以后都好好对你,再也不打你了。你好起来吧。”
——
翌日清晨,护士再一次来量体温,道:“烧退了。”
上官鸿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追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护士听了太多次这样的追问,无形的压力沉重地压在她们和医生身上,疲惫又无奈地说:“我们会尽力。”
护士离开后,上官鸿失魂落魄地坐回床边,拿过桌上的杯子,用棉签蘸了温水涂抹在岳渊渟起皮的嘴唇。
——
半夜,上官鸿刚刚打算小睡一会儿,就听见屋外撕心裂肺地哭喊。他出门看见一个女人扑在病床上,床上的人已经盖上了白布。
他亲眼看见的已经是第八个了。
上官鸿立即关上门,伸手探岳渊渟的呼吸,呼出的气流拂过手指,潮湿温暖,他的心才回归原位,但他却不敢睡了。
岳渊渟是在两天后的下午醒的,醒时迷糊了一阵才发现自己枕着上官鸿的胸膛,自己的后心被轻轻拍着,听见他低声念念有词:“好渟渟,你快点好吧,你好了说什么我都答应。”
岳渊渟轻轻拽了拽攥在手心的衣服,上官鸿的脖颈感觉一勒,低头见他醒了惊喜万分,连忙下床去找医生。
医生检查过后舒了一口气,道:“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好好静养,如果不再发烧就能痊愈了。”
上官鸿喜笑颜开地送医生出去,回来往被窝钻时被虚弱的岳渊渟抵住胸口,声音里难掩病气:“别靠近我,会传染。”
上官鸿握着人细瘦的手腕,进了被子,让人枕着自己胸口,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我这身体可棒了,一般的小病小灾根本撂不倒我。”
“那也…咳咳咳……”
岳渊渟急促地咳了起来,上官鸿听着揪心,感觉他要把肺咳出来了。
上官鸿顺他的后背顺了好一会儿才止了咳嗽,他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趴在宽阔结实的胸膛上缓慢倒气。
上官鸿担心道:“咱们喝点水。”
上官鸿下了床,将温水递到他唇边喂:“饿不饿?一会儿吃饭了,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岳渊渟摇摇头。
——
上官鸿买了几个包子和小米粥,拿回病房,从口袋里摸出几朵盛开的垂丝海棠,挑了一朵最艳丽的别在他耳边:“院子里的海棠开了,我摘了几朵,让你看看,心情也能好点。”
岳渊渟捏着细细的花茎,轻轻嗅了嗅,没有香味儿。
上官鸿边开食盒盖子边说:“医院就让一个人陪床,我不能回家给你做,明天让宇儿把饭送到一楼,我去一楼拿。”
岳渊渟低低道:“别让他来,再传染了没人照顾他,吃食堂就行。”
“行。”上官鸿舀了一勺喂到他唇边,“张嘴。”
“我吃不进去。”
上官鸿软声细语地哄道:“就吃一口,好不好?”
岳渊渟摇摇头。
“那我嘴对嘴喂你?”说着上官鸿喝了一口,抱着他的腰把人压向怀中。
“别,会传……”岳渊渟还没说出的话就被堵住出口,他用力地推了推上官鸿,平常没病没灾都推不动,更别说现在身体虚弱。
上官鸿喂完一口才松开他,眼睛里燃着期待与喜悦的光亮,他粗大的手掌托着微红的脸蛋,认真道:“别怕,我身体好,现在最关键的是你要养好病。”
“上官鸿,你照顾我,这份情分我以后一定还。”
上官鸿咬了口包子,边嚼边说:“我不用你还,渟渟,你这一病我才知道我多害怕失去你,以后我一定对你好。”
岳渊渟没说话。
“张嘴。”上官鸿微微欺身。
岳渊渟听话地张了嘴,接了他送过来的嚼好的饭团,一点一点往下咽。
岳渊渟吃了半个包子喝了半碗粥,上官鸿觉得他吃得少,再怎么哄他都不吃了。
吃过药后,上官鸿上床把人抱进怀里,岳渊渟枕着他的胸口不多久迷迷糊糊快睡着了。
上官鸿熬了这些天,见他好转悬着的心才落地,抱着他的腰,合上眼就睡了过去。
可睡着了心还停留在那段煎熬的日子,几分钟后身子猛地一颤,突然惊醒,使劲睁着眼睛摸他的额头看他的情况。
岳渊渟原本没睡熟,又睡在他胸口,他一动自己也醒了,他疑惑地看着上官鸿魔怔似的摸自己额头和身子,检查后松了一口气,躺回枕头立即睡了过去。
一连惊醒两三次,岳渊渟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低哑虚弱道:“我快好了,别担心,阿鸿,安心睡。”
上官鸿半睡半醒,迷糊间跟他说:“这些天我看见很多人得这个病死了,我真害怕,渟渟,不要离开我。”
说到最后竟能听到他喉间压抑的哽咽。
岳渊渟微微仰头,伸手抹去他眼角滑下的泪珠,白嫩的掌心抚摸长出来的胡茬,身子向上挪了挪,在他耳边温柔地低声说:“我不会离开你,别担心,睡吧。”
上官鸿在这低语里睡沉了。
岳渊渟看他睡了,躺回他的胸口,缓缓闭上眼睛。
躺了一会儿,岳渊渟的喉头涌上一股恶心感,压了一下没压住,趴在床边吐了出来。
上官鸿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神思一下子清醒了,轻轻揉着岳渊渟的后心。
漱了口,岳渊渟脱力地躺回床上,上官鸿清理了秽物,心疼道:“还想吐吗?”
恶心造成喉头紧绷的难受还未退去,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轻轻摇了摇头。
岳渊渟昏昏沉沉睡了五天才彻底好一些,有了些精神。
上官鸿的胡茬一直没刮,刺楞楞的连成一片墨黑。
岳渊渟神思清醒,去摸他的胡子,因鼻子不通说出的话瓮声瓮气,听着像撒娇:“扎手。”
“不喜欢?”上官鸿靠着床头,怀里抱着他这辈子最爱的人,手揽着这把更加细瘦的腰,用硬硬的胡子去蹭他的额头,低沉动听地在他耳边笑着说。
岳渊渟坐在他大腿上,服帖地倚着他的胸膛,脑袋搁在他颈窝,感受着他使坏地用胡茬蹭自己的额头。
这几天只要岳渊渟有点精神,上官鸿就这样抱着人,他说总躺着不好,也得坐一坐。岳渊渟靠在他怀里,被结实有力地臂膀抱着,像周身护了一面可靠安全永不崩塌的墙壁,他安心舒适地蜷在里面,不用担心外界的风风雨雨。
可能是心安,岳渊渟日复一日恢复得很快,也没有复发的迹象。
安静的屋子自成二人的一方小天地,隔绝尘世的纷杂惶恐和奔波劳累。
“中午想吃什么?”
上官鸿颠了颠腿,岳渊渟也跟着晃了晃:“不知道。”
“如果有鸡肉饼买这个你吃好不好?”
岳渊渟“唔”了一声:“你买什么我吃什么。”
“宝贝这么乖呢。”上官鸿忍不住在他脸颊用力亲了一口。
食堂果然有鸡肉饼,上官鸿拿回病房,照旧摘几朵垂丝海棠,取一朵别在他耳边,给他增添几分生气。他坐在病床上边嚼边吐槽:“这什么厨子,做的这么差劲,你快点好,出院后我做给你吃。”
岳渊渟看他微微倾身自己就顺从地张开嘴,二人嘴唇相贴,上官鸿把嚼好的饭团送过去,岳渊渟一点点用舌头分开往下咽。
自从岳渊渟住院,上官鸿就这么喂他。两天前,岳渊渟自己咬了一小口土豆饼,只嚼了一下就吐了出去,上官鸿慌乱地给他揉后心:“还想吐?”
岳渊渟摇摇头,湿漉漉地眼睛瞧着他,要把人心看化了:“不好吃,吃不下去。”
他吃上官鸿做得美味饭菜吃惯了,嘴巴也喂刁了,味道差的东西已经咽不下去了。
那之后,上官鸿没再让他自己吃,都是自己嚼好了喂给他,岳渊渟只管往下咽。
喂人吃了饭和药,上官鸿继续抱着人跟他聊天:“你快点好起来,出院后我给你做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小肚皮。”
“嗯。”岳渊渟问他,“宇儿和小鹄怎么样了?”
“小鹄的学校停课了,宇儿在家陪他,我不准他俩出门。你生病的事儿我没敢告诉奶奶爷爷,二老知道了肯定要来,现在外面闹得那么厉害,路上再有个好歹。我隔一天打一个电话,听声音二老没生病。”上官鸿边拍他的后心边说,“过几天你再打电话,现在你声音哑着,二老一听就能听出来。”
“嗯。”
二人静了一会儿,上官鸿满怀期待道:“渟渟,我这么照顾你,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岳渊渟轻轻咬了下嘴唇,道:“你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啊。”
上官鸿很是伤心:“我对你这样好,为什么你非要找一个高学历的?你是不是喜欢……”他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说出那个名字,“周宏?”
岳渊渟眼睫微垂,叹了口气没说话,上官鸿以为他默认了,气愤得两颊都在微微颤抖:“难怪他这些天天天打电话给我,说是关心小鹄其实拐着弯打听你的情况。我日夜不睡地陪着你、忙里忙外地照顾你,其实你更想他在这儿吧?!”
上官鸿扶起他,下了床,眼底满是伤心,他第一次知道心碎这样痛,来自心里的痛让他这样强大冷硬的人都承受不住。他冷着一张脸道:“好,你这样喜欢他,让他来照顾你好了,我走!”
他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一串骇人的咳嗽,岳渊渟趴在床边,似乎极其痛苦,咳得停不下来。
每咳一声上官鸿的心就揪紧一分,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着,脚怎么也抬不起来迈出下一步。
上官鸿最终还是败给自己这颗爱他的心,回身两步并一步到他身边,边给他揉后心边问:“怎么了?哪里难受?我去找医生。”
岳渊渟停了下来,身子一歪倒在他怀里,道:“没事,我有点累。”
“好,我抱你睡觉。”
——
下午吃饭时,上官鸿打了饭,故意没给他嚼,岳渊渟不想吃,眨巴着眼睛看他。
虽然牵挂多过置气,但上官鸿还是忍不住挖苦道:“你更想周宏嚼了喂给你吧。”说完咬了一口馒头,夹了一筷子红烧土豆块。
岳渊渟看着他,微怒道:“你当我是流浪的猫猫狗狗吗?”
上官鸿明白过来他话里藏得意思,眼睛一亮,神色柔和道:“张嘴。”
喂完一口,上官鸿认命道:“你是我的猫主子,我家的猫主子,我这辈子就栽你身上了。”
他无奈地想:“你可不就是难伺候的猫主子,平时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往你身边凑,稍微给个好脸,我当宝儿似的能傻乐一整天,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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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白天鹅身染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