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拓]庸俗剧目 第2章 下

富丽堂皇的殿堂、头戴王冠的老人、表情恭敬的侍从，每个人都殷切地望着位于大殿中心的青年。

“那么，拯救这个世界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高位上身着华服、发须花白的老者言辞恳切，掷地有声。

而倒霉的无名客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像没能清醒过来：

“…阿哈？”

听见青年无礼的称呼，大殿右手边的侍卫厉声斥责道：

“放肆，怎敢直呼国王之名！”

“……抱歉。”

对方极具特色的话语让无名客隐隐有了些头绪，祂表情木然地答道，带着了无生气的超脱感。

而阿哈国王宽容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未在意青年的无礼。

他走下台阶来，一把攥紧了青年的手：

“前方的道路荆棘丛生，波谲云诡，”

“亡灵将引人走向深渊、魔鬼会激发人的邪念、海妖会蛊惑人的心灵……”

离得近了，无名客才发现：

除了装扮不同，这位阿哈国王竟然和旁边的侍卫长得一模一样。

——简直就像是游戏中随处可见的同模路人NPC一样。

而国王完全无视无名客的冷淡，继续慷慨激昂地陈词：

“朕寄以厚望的、年轻的勇者啊，万不可被它们迷惑心智，失掉前行的方向，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啊、”无名客张了张口，发出单调的音节。

无名客本来打算认真回应的，可是祂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国王那种风格的台词。

就在僵持不下的这一会儿，无名客突然感到掌心传来一丝丝痒意：

有人借着握手的机会，极为轻挑又充满暗示意味地在其间画了个圈。

“…阿哈！”

无名客再也不怀疑对方的身份，低声呵道。

虽然大殿内的所有人都长着阿哈同款的俊脸，但无名客依旧无法适应这种被多人注视的感觉。

祂想抽回手，却没有成功，

阿哈国王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完全不像一个老人。

无名客低头，注意到国王的手上并没有年老者的斑和褶皱，

相反，上面的皮肤光滑白皙，指节修长有力。

看到这，无名客直翻白眼，吐槽：“……你演也演用心些，放手！”

话音刚落，无名客听见一阵快活的笑声，仿佛从天边传来一般：

[请演员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朋友，我们必须把钱花在刀刃上，这种细枝末节就不要在意了！]

同时，阿哈国王也俏皮地对无名客眨了眨眼，说出结语：

“等你凯旋，朕一定为你和公主筹备最盛大的婚礼！”

“……”婚礼？

考虑到眼下的情景，无名客眼皮直跳，祂不由自主地联想到：

——那公主也是……？

对此，那个声音突然变得羞涩起来：

[当然也是阿哈！]

“……”

从宫殿里出来，国王指派了一个侍从陪同，他对无名客道：

“在出发之前，建议您各处走走，找找合适的同伴。”

无名客一面观察侍从的打扮，一面顺着问了下去：

“什么人，我应该到哪去拜访他们？”

“啊、当然，”

对方紧张而局促擦了擦头上的汗，向无名客弯了弯腰：

“附近有好几个大人物，他们个个身怀绝技，”

“如果能邀请到他们中的任意一个同行，救回公主的几率就会更大。”

——这个演得还行。

无名客在内心点评着对方的表演，又道：“比如？”

不知名的侍从皱起了眉头，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

然而他说出的话却是——

“该任务没有指引，请您自行探索。”

“……？”行。

无名客不乐意地啧了一声。

[咳嗯…！请允许我解释一下，]

天外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们正在探寻一种新的戏剧表现形式——让虚拟角色摆脱作者的控制，拥有自由意识！]

[简而言之，作品角色就是自己命运的作者！]

听完，无名客理解地点点头，是阿哈会喜欢做的事，那就暂且顺着祂的心意吧。

但是——

无名客用手指戳了戳面前谨小慎微的侍从，锐评：

“那他为什么一副智障AI的样子？”

[当然是因为经费有限，之前不是才说过的？]

“……”额、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无名客抬脚往城中心的集市走去，路边摆着各种摊位，走卒贩夫的叫卖声接连不断，十分热闹，而他们每个人都无一例外的长着阿哈的脸。

——简直可以用“哈山哈海”来形容！

这时，一只挥舞着面条一样的手臂的椅子冲到无名客面前，向他兜售自己的货物：

“先生，买朵花吧！”

无名客大受震撼地倒退了几步，以免被对方看起来就十分自由灵活的手臂打到脸。

——先不提椅子为什么会说话，但它为什么有四只手？

[剧场创意设计，]

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响起，那个声音颇为自得：

[由阿基维利先生提供！]

无名客沉默半晌，道：“这特效花了你不少经费吧？”

[嗯哼！]

此时，椅子逼近一步，又重复了一遍：

“买朵花吧，先生！”

对方的态度实在诚恳，无名客连忙掏了掏腰包，希望能达成这笔买卖。

但除了一张乱糟糟的草稿纸，祂什么也没摸出来。

因此无名客只能略显局促地抓了抓后颈：

“抱歉，我没有钱。”

“我帮您吧。”

一个声音插进来，是那个刚刚被无名客吐槽的侍从。

他拿出几枚银币，递了出去，从椅子那交换到一小捧淡黄色的花。

侍从抿嘴一笑，将花束送到无名客手中：

“这花…和您很相配。”

“…谢谢，”

无名客双手接过，为自己刚刚的出言不逊而感到愧疚。

收到钱后，椅子胡乱挥舞着的手臂也停了下来，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无名客和侍从在城中逗留了一会儿，向附近的居民打听到几个人，分别是：

1.神出鬼没的吟游诗人

2.性情古怪的学者

3.拿着长弓的游侠

4.妙手回春的药师

……

无名客越听越觉得不对，祂的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

——这几个人设定的既视感很强烈啊。

但情报不足，祂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没有地图指印，无名客便在路边捡了块石子，随手抛向天空，看它下落的方向。

随后，无名客跟着那个方向离开了主城。

几天后，无名客在哈哈国南方边境发现了一片园圃，里面草木生发，欣欣向荣。

无名客顿足，看了看已经有些焉掉的花束，又向园圃方向眺望了一番，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祂打算将几天前买来的花留在这里苗圃里，

因为它的日子已经不多了，留在这苗圃中至少不会孤单。

“阿基维利。”

正当无名客倾身下去的时候，一道如甘泉般清澈的声音响起，

似乎是苗圃的主人出来了。

无名客抬眼，本以为又会看到一张阿哈的同模脸，

但结果却令祂大为意外，来人与阿哈没有半点相似，却神似丰饶命途的星神——药师。

来人朝无名客露出一个浅淡的温和微笑：

“好久不见，吾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等我？”

无名客开始怀疑对面也是本尊，而不是阿哈的恶作剧。

药师垂眸，注意到无名客手中奄奄一息的花束，

祂悲悯的视线感染了无名客，令无名客情不自禁地将花束放到了祂的手中。

药师拈着花枝，将其看似随意地插入泥土中。

花枝落入土中的那一刻，奇迹就发生了——

那些因缺水而皱起的花瓣瞬间伸展开来，密密麻麻的根系也长了出来，整束花都焕发了生机。

看见这一幕，无名客哑然，祂现在能肯定对面的身份了。

随后，无名客向那个声音发问：

“你是怎么把药师骗过来的？”

这样的话，祂大概就知道阿哈把经费花在哪了：

——真是经费爆炸的一集啊。

然而被提问的人并不在意经费这种问题，不答反问道：

[我给你的花，你也送给别人了？]

说着，一阵夸张的、表演式的哭声呜呜咽咽地传来。

“……”

无名客听着那做作的哭声，尴尬地看了一眼药师，试图安抚道：

“因为它快枯萎——”

但祂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那个捏着嗓子般、尖细的声音继续道：

[以后你再想要我的花，可不能了！]

“骗？那倒没有，”

药师脸上的笑意越发温柔，如春风拂水，祂主动解释道：

“既有邀约，吾便接受罢了。”

无名客眨了眨眼，很快便想通了：

——药师本就是从不拒绝任何请求的星神。

“而况常乐天君告诉吾等，汝亦会现身。”

药师伸出手，轻轻圈住无名客手腕，问：

“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吾等？难道还有别人？

无名客没有问出口，祂任由药师温凉的指肚搭在脉搏上，爽朗一笑：

“牢你挂心，还是老样子。”

“汝将何去？”药师又问。

无名客眨了眨眼，面上显露出迟疑和不确定：

“…打败恶龙，拯救阿哈公主？”

闻言，药师挑了挑秀气精致的眉毛，碧色的眼中流出几分兴味：

“汝可知…？罢了，吾将助汝一臂之力。”

——这么说…药师似乎还知道些什么。

无名客皱了皱眉，有些出神地思考着。

见青年神游天外的模样，药师勾了勾嘴角，

随即，祂浅浅地啄吻了无名客的左脸，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时，便如同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药师赐下了祂的祝福——

“此后旅途所遇皆为善者，不受任何伤痛疾病之苦。”

无名客只感到脸颊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柔软的触感，祂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睛：

“！”

算了，亲吻似乎是药师最喜欢的一种赐福方式，

想明白以后，无名客十分感激药师的慷慨：

“谢谢。”

但这时无名客似乎听见了一种类似于帕姆的开水壶烧开了的尖细声音。

[……]

但药师恍如未闻，从容不迫地朝无名客点了点头：

“去吧，一路顺风。”

离开药师的苗圃，无名客又走出去十几里路。

这时，祂才想起自己刚刚应该邀请药师同行的。

想到这，无名客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白色的短发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

[不行，这段得删掉。]

熟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还是许久未出声的阿哈。

无名客对祂如此持久的安静大感意外：

“你刚才去哪了？”

[哪里也没去。]

过了一会儿，祂又补充道：

[舞台属于你，而我只是个旁观者。]

“…哦，”

无名客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祂感到对方的语气似乎有些异常，只好转移话题：

“你刚刚说要删掉哪段？为什么？”

[药师赐福那段，至于原因…]

天外的声音做作地咳嗽了几下：

[很简单，因为药师的赐福太过强大，而作品中一般不将主角设定为无敌的存在。]

无名客笑了，抓住祂言语中透出的信息，接话：

“原来在你的设定里，我是这篇作品的主角？”

“你对我可真好。”

[…的确是这样，]

那个声音顿了顿，然后越说越快：

[所以你最好别惹我，要是我不高兴的话，也可以随便写个路人来把你做掉。]

“你也会不高兴吗？”

但无名客不仅不退缩，反而更加来劲儿了：

“说起来，我好像从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呢。”

[嗯…那你想要试试吗？]

无名客嘿嘿一笑，开始了试探：

“你之前说，这部作品的后续是让角色自由发挥的，对吧？”

[没错。]

“可是你说要删掉药师那段，不就违背初心了吗？”

[这只是适当的剪裁和加工，亲爱的]

[什么都写进去的作品，叫做流水账。]

那个声音狡猾地辩解道：

[你瞧，我也没有把你的一日三餐写进去，不是吗？]

无名客觉得这两者并不能混作一谈，但是祂一时间也想不到该如何反驳。

[而且——]

那个声音拖长了语调，口吻中满是幸灾乐祸：

[你要有麻烦了。]

一支长箭电光火石般飞了过来，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无名客也躲得颇为狼狈。

“祂在哪？”

打扮干净利落，束着高高马尾的青年跨步来到无名客跟前，居高临下地问：

“阿基维利，你刚刚见到祂了，对么？”

无名客从祂身上嗅到了硝烟与纷争…还有仇恨的气息。

“岚？一见面就送我这么大的礼吗？”

无名客苦笑地摸了摸鼻子，这是祂心虚的表现：

“你说的是谁？”

“别抵赖，你身上有丰饶的臭味。”

“…好吧，不过祂应该已经离开了。”

“是吗？”

青年扯了扯嘴角，明显不相信无名客的说辞：

“带我过去。”

面对这个青年的强势，无名客开始思考列车的行驶速度最快能有多快。

但考虑到列车昂贵的造价，最后，祂还是取消了“星穹列车，启动！”的方案。

“好吧，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无名客装出一副失落的模样，叹道。

祂拍拍灰站起来，示意对方跟上。心里却在问某人：

……你之前说删掉药师的那段，所以现在祂已经离开了，对吧？

[不，实际上，我刚刚认真地反思过了，]

闻言，那个声音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你说得很对，干涉作品中人物的行为，与我的初衷相违背。]

[所以我已经完全打消了刚刚的念头，截至目前，我什么也没做。]

“……”

无名客沉默了下来，祂一会儿看看地面，一会儿看看身边表情冷酷的黑发青年，觉得这事实在难办极了。

[嘻嘻。]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无名客突然道：

“嘶，糟了。”

高马尾青年下意识地询问：“怎么？”

“椅子，”

无名客看似苦恼万分地抓了抓头发：

“帕姆的椅子还没修好，那可是它最喜欢的一把。”

“……你想说什么？”岚强压着不耐，问。

“我的意思是——”

“虽然不知道阿哈用什么条件引诱你们进来的，”

说着，无名客悠闲地往身后的树木一靠：

“但据祂的说法，这是一本完全由主角——也就是我发挥的作品。”

无名客双手一摊，一副完全摆烂了的样子：

“也就是说，只要我想，原地完结也是可以的。”

最后，祂朝青年露齿一笑，毫无歉意地说道：

“抱歉，但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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