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素来知道,要想尝到苦瓜大师亲手烹制的素斋着实不易。不仅要沐浴熏香,安定禅坐,还要看苦瓜大师的心情可佳,毕竟他可不是个会轻易下厨的人。
今天的四个人来得很对,除了性子温静的花满楼外,还有依旧是一副游侠打扮的陆远洲,黄山的古松居士,木道人——这位素来脱略形迹的武当长老,此刻也换上了件一尘不染的蓝布衫。
心情极佳的苦瓜大师带着他们前去品尝斋饭,陆远洲走在寺庙回廊内,悠远的钟声似从遥远的亘古传来,苍翠欲滴的竹林早已将暑气隔绝在外。
香气从珠帘的缝隙间穿过,直钩着人的鼻尖,陆远洲深咽了一下口水,摩拳擦掌准备接下来大快朵颐,花满楼却轻轻摇头,与她耳语:“这顿斋饭怕是吃不成了。”
“哈?”陆远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她完全相信花满楼的直觉。
竹帘掀开,禅房内有两个人已在此等候多时,金九龄上前与苦瓜大师交谈,陆小凤坐在桌前,素斋被他席卷了大半,此刻却也无心再吃。
金九龄拿出一块鲜红的缎子递给苦瓜大师,陆远洲瞥见上面绣着朵黑牡丹。
自二人的谈话间,陆远洲惊讶于苦瓜大师的徒弟竟然不是个和尚,在金九龄的叙述中几人得知
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绣花的男人,他成名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的绣工有多么精巧,而是因为他用那绣花针绣出了数十个瞎子,并且这些瞎子里有好多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短短两个月内,就连续做下数十起大案。这人真是想出名想疯了……陆远洲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怒火,问道:“连守卫森严的平南王府也被盗走了十八斛明珠?”
“另外还得加上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镇远的八十万两镖银、镇东保的一批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金九龄叹了口气,接着道:“连东南王府的江重威也被他绣成了瞎子……”
“所以你打算找谁帮你破这个案子?”陆远洲问道,心中期待金九龄即将说出的名字。
金九龄思量一会儿,道:“恐怕这趟我需要司空摘星的帮助。”
“找谁?”陆小凤又问了一遍。
金九龄便又答了一遍:“司空摘星。”
陆小凤不服道:“破案的事你不找我,找那猴精作甚?”
说完,每个人都在偷笑,陆小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金九龄的激将法。
“行吧行吧,这忙我是非帮不可了,”陆小凤分配起各人的任务,“我去找帮手,陆远洲和金九龄去找江重威和常满天。”
花满楼道:“你们怎么把我给忘了?”
花满楼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陆小凤诧异道:“你?”
“嗯,我,”花满楼笑了笑,道“既然是有关瞎子的事,我这个瞎子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对啊,他们差点忘了花满楼也是个瞎子,恐怕这世上没有比瞎子更懂关于瞎子的事了。
……
窗外的景色徐徐后退,陆远洲撩开车帘欣赏着沿途的风光。一位老婆婆正在路边拾栗子,抬首之际与陆远洲对视一眼,紧接着她收回目光也不甚在意。
陆小凤一个人去找帮手,徒留他们三人去南王府调查此案。陆远洲打量起四周,马车内装潢华贵,金九龄被这装潢一衬,倒不像是位去破案的名捕,更像是个外出游行的花花公子。
陆远洲逮着机会就问金九龄:“那绣花大盗到底长什么样,真就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金九龄道:“只知道他是个长得满脸大胡子,在热天还穿着件大棉袄的人。”
这么显眼的装扮明显是在吸引人们的注意,或者说他有不希望人们注意到的地方。陆远洲要来绣帕仔细翻看,指尖摩挲着黑牡丹的花纹,那牡丹有一瓣的针眼比别的花瓣粗,她的指尖挑起绣线,下面竟然还有一层,别人看到绣花大盗在绣花,实际上他实在拆线?!
“你看出什么了吗?”金九龄的眸中划过一缕寒光,银针似的刺了她一下,陆远洲紧忙摇头道:
“没有,没有……”
他们到达笔霞斋时天色已晚,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清脆的鸟鸣,一棵孤零零的白杨树从围墙内探出枝丫,陆远洲问道:“江重威就住在这儿?”
金九龄解释道:“南王府不会要一个瞎子做管家,他只能在这儿。”
他们沿着台阶向上走,一个紫衫白袜,乌黑的发髻上插着根紫玉钗的女道姑推开虚掩的门。
“等一等,这位姑娘,”陆远洲挥动手臂,小跑上去,站在**霞面前“我们想一见江重威。”
说完,陆远洲神色微讶,方才远远地看不真切,她并未注意到**霞眼中化不开的忧愁和哀伤。
“请吧。”**霞依旧面色冰冷,随后闪身让开一条道。
江重威坐在小院中的竹编藤椅上,他的脸色苍白,鼻子挺直,颧骨高耸,无论谁都看得出他一定是个很有威严,也很有权威的人,可惜他的眼中毫无生气,倒像是一位积古的老人,垂垂老矣。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江重威四下张望,像是想找到他们的所在。
“我们想知道绣花大盗闯南王府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陆远洲走到他面前问道。
她在心中惋惜,江重威本也是位英年才俊,这么有前途的一个人竟然变成了瞎子……
江重威将南王府的遭遇又复述了一遍,内容和金九龄描述的基本一致,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查的线索。
临走前,花满楼宽慰道:“我也是个瞎子,并且一直活得很好。”
闻言,江重威顿了顿,眼中似有泪花涌出,他紧忙垂首点点头,喃喃道:“花公子的话,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三人离开斋内,陆远洲盯着花满楼的侧脸,他的双目无神,身上却带着一股蓬勃之气。要说安慰江重威,自然是瞎子最懂瞎子的感受,才能更好的安慰到他,让他重拾希望。
马车行了几日,他们终于到达了南王府,王府内寂静无人,大门紧闭。
陆远洲有些犯难:“这我们要怎么进去啊?”
花满楼道:“会有人带我们进去的,你说对吗,金总管?”
陆远洲正奇怪金九龄什么时候成了南王府的总管,后者直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笑道:“请吧,二位。”
金九龄领二人进入王府,回廊曲折蜿蜒,两旁是各式的花木。花香馥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