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中心向]少年见雀悲 第1章 01印绶

公子胡亥尚幼时得此金印，而今他一十三岁，正是学习文舞的合适年纪。跳起祭祀乐舞时腰间挂上公子金印总有不便，深紫绶带随手解开，那枚象征始皇帝多年来重视、疼惜、宠爱的冰冷物件在几位频频朝后回顾的少年公子们眼中划过一道残影，稳稳落到旁侧恭谨低头跪坐的内侍衣襟怀中。

数场文舞跳完，孙朔拿起丝帕极其轻缓地一点点拭去十八世子额际的细密汗珠，几缕乌黑发丝粘黏嘴角，孙朔轻轻给他拂掉。当内侍躬身开始拿绶带丈量小公子纤细腰间，研究怎样才能把缎带结打得轻盈巧妙时，十八世子声音里无端几分惆怅神色，他说：“不必了，孙朔。我纵有这枚印绶，何来竹简奏章叫我盖上呢？”

夏令炎热，本该当值的宫人们躲懒在宽敞树荫里乘凉，檐廊底下那片明暗之间，细窄一条的阴影里头，象牙色的杏核双眼一眨不眨，目光里尚难掩藏的尖锐与不甘凝望前方，孙朔侧头看去，只见低头行礼的宫人们簇拥一道飘然而过的玄黑衣角。

孙朔自无话答。小公子九岁时问过今日这般同样问题，他能以“旁外世子尚无金印殊荣”掩饰过去，现下小公子根本瞧不上旁外兄弟，他唯独执念于：“公子金印哪怕再怎么珍贵，配上深紫、玄黑或浅绛的绶带，跟和氏璧相比起，金印也只能沦作一枚权衡上的黄铜秤锤。”

彼时孙朔如何回答？他倒是颇赞同“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这种早该被焚烧成灰的道家思想，好言开解：“那就不去比较。长公子仁德，您一辈子当成个闲散王侯，封地里无拘无束自在逍遥过去一生，对寻常世人来说，几辈子也求不来的好命格。”

“倘无这枚印绶，我一生不过如此。”少年人日后锐利清晰的美貌此时已能隐隐窥得，他将上下两片淡色唇肉紧紧抿起，半晌，松开牙关，谦卑躬身半跪的内侍仍旧手持深紫绶带，印章挂在正中，阳光底下耀眼的金黄色。又思想起驾前伏在父皇膝前撒娇时所见和氏璧的莹润光亮，胡亥颇感疲劳，再问孙朔：“可是它在这儿，挂在我的腰上，你叫我怎么能不去比较？”

胡亥所指当然不仅仅是一枚公子金印的有无，这其间多年来的那些亲情，才是他敢于将目光投向和氏璧的底气所在。可始皇帝虽爱他，这份爱意里掺杂了太多东西，远不如黎民百姓来得纯粹。旁外的公子们，哪怕尊如长公子，也只敢少年时抬起一两眼羡慕打量，瞧幼弟如何扯拽父皇的衣袍袖角，在被幼子天真稚趣逗笑的始皇帝挥手赏下那些冰冷晃眼的稀世珍宝。珍宝们的命运终归落得一样，尘封高阁静待岁月流淌，只在某位公子公主的生辰被选挑几样随手送出——对旁人自是死罪难逃，公子胡亥并不在“旁人”此列。实际公子扶苏亦不在此，可他少时自始皇帝手中所得赏赐甚少，从无人为他不平、可惜，人人皆知他之后所能得到的份量，将会远胜过少年时候求而不得、比那样虚妄亲情真实且贵重的千倍万倍。胡亥也承认，他偶尔有些嫉妒的苗头，一丝丝嫉妒的根芽很快被对于长兄的敬爱与憧憬而压回恶意土壤中去，周而复始，饱受折磨。

罢了。

伸开双臂，任由那枚沉甸甸的金印重量重回腰间。孙朔犹在想法子开解小公子三不五时的沉闷心思，一滴热泪忽砸在他正为绶带打结的右手虎口。再一抬头，原来檐廊下那道细窄光阴也没有了，小公子双眼瞳色与母亲胡姬夫人分毫不差，是极浅极淡的莹莹象牙色。色浅畏光，始皇帝曾遗憾于太阳底下罩上青纱幂篱的胡姬夫人是明珠蒙尘。

匆匆系好绶带，主仆重寻一处背光阴凉的亭台水榭，公子胡亥眨眨眼，先前被阳光直刺得烫热酸疼的不适感消散大半，他借着清澈水面照见一张白皙俊秀的少年脸面，银朱深衣、雪白下裳，粼粼光影变化，仿佛有那么短短一刻，他象牙色的眼珠竟染成浅红。

原是幻觉。

孙朔将绶带系成呆板的平结，胡亥不悦。但见他十指灵巧翻飞，片刻一条织女绣娘也要夸赞巧妙心思的轻盈双联结打好，深紫缎带乖顺垂落衣侧，行路时跟随腰间所挂禁步组玉款款摆动。他总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有些天赋，公子胡亥郁闷想道。

—待续—

本文私设小公子的眼睛是那种偏黄一点儿的象牙色?(?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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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印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