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照宫中徐燕宜抱着予沛小小的身躯,眼泪红了她的眼眶,憔悴得好像比起怀里的那个小人,她才是一具真正的枯骨,旁边的宫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才从痴呆的她手中抢走了予沛。年长的姑姑率先开了口,让其余人先下去。
其中一个小宫女走出殿没两步,细声嘀咕道:“娘娘真是可怜,难产生下了小殿下,结果没养到一个月就……”他身边的小太监继续说道:“太医本就说咱们娘娘身子本就弱,不是好生养的,又一直受了刺激,小殿下能生下来都是个奇迹。”还有个宫女跟着交头接耳:“皇上还在未央宫那?”“嘘!你不要脑袋了!皇上多宠爱莞妃!莞妃今夜忽然就临盆,皇上自然守着去了!”
玄凌来到徐燕宜面前时,她那双失神的眼眸好像忽然活了过来,呜咽颤抖着嘴唇哭了起来。玄凌把她抱在怀里,长眸中是万分的不舍和悲痛:“燕宜,你且放心,朕已经决定,待赤芍生了孩子,便抱给你抚养,就像沛儿还在一般。”徐燕宜在他怀里忽地睁大了眼睛,这是玄凌第一次见一向温顺的徐燕宜露出如此的神态,她不可置信地笑了笑:“皇上,皇上有很多孩子,那是赤芍和皇上的孩子。”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沛儿,是臣妾怀胎八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臣妾的骨肉,谁能代替他,到底谁可以代替他!”她摇了摇头,已经不再看玄凌:“沛儿走的那天,莞妃娘娘生下龙凤胎,她的儿女和皇上一家团圆,臣妾抱着沛儿的尸身,看他逐渐动弹不得,连余温都不在了,臣妾日日夜夜守着他,可是这孩子还是没了。”
徐燕宜摊开了手,好像是要抱住什么一样,但是到底两手空空,还是用手捂住了双眼,流起眼泪来:“臣妾或许真的小肚鸡肠,可臣妾没有害过任何人,为什么偏偏是臣妾的孩子被收走了,为什么偏偏是臣妾,要孤身一人。”
徐燕宜无力地跪了下去,一只手只是扶着床沿支撑,她一整日没有梳头,青丝凌乱,眼睛也红肿得渗人。
“沛儿……沛儿……”
“皇上当真是这样打算的?”荣赤芍不得不警惕起来,方才一直淡漠的神情到了现在终于正眼看向了胡蕴蓉。胡蕴蓉抬眉,道:“我如果不是有确切的消息,何苦来你这一趟?”荣赤芍稳定住情绪,不看胡蕴蓉,冷冷道:“只怕敏妃来此,是别有意图。”
“你比我想得聪明。不错,我是想同你结盟。如今你怀有身孕,盛宠正隆,彼此有个照应,以后也方便许多。”胡蕴蓉开门见山。荣赤芍冷笑:“你在宫里是呼风唤雨,将来等你自己有了儿子,我不就成了你的敌人。”
胡蕴蓉道:“你入宫,难道是为了恩宠的吗?”荣赤芍愣在那里,胡蕴蓉轻声继续道:“我不知你是什么身份,可你的父母姓名,皆无可查,谁都瞧不上,又愿意相助乔选侍,实在可疑。想来你入宫和我一样,是有别的目的吧?”
荣赤芍平淡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荣华富贵罢了。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荣华富贵自然是要紧的。”胡蕴蓉笑道,“但我入宫更多的,是为了替我父亲洗刷冤名。”她看向荣赤芍道:“你年岁小,又是宫女出身,想来只知道我母亲是晋康翁主,却不知我父亲是何人吧?”荣赤芍没有接话,胡蕴蓉继续笑道:“我父亲在隆庆朝平白受冤,被诬陷勾结乱党造反,平白无故被斩首示众。只有我爬得够高,按照大周的规矩,父亲必定得到追封,不再只是罪臣之名,才能解我心结。”
荣赤芍眨了眨眼,却依然不动声色:“我不关心你的事。可既然皇上那么决定了,你又能如何帮我?”
胡蕴蓉自己端起茶壶沏了一杯茶,笑道:“皇上如今心疼贞贵嫔,自然难以动摇圣心,可贞贵嫔若自己有心结不愿抚养荣常在腹中孩儿,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瞧不起她。”荣赤芍道,她杏眼微合,冷冷吐声继续道,“在这后宫之中,相信真心的人最下贱。自甘堕落愿为替身的人更是。”荣赤芍说着,摸了摸手腕上的芍药红玉镯。
“她是,我亦是。”
甄嬛所生的皇四子被赐名予涵,女儿封为灵犀帝姬,赐名韫欢,一时间如日中天,玄凌本想封她为四妃,兴许是顾虑了徐燕宜的心情,只晋为了从一品夫人,封号熹莞。宫里过了几天又有了传闻说夜间能听到小孩哭声,一开始传着只以为是予涵和灵犀帝姬,日子久了变成了皇三子予沛。徐燕宜更是神情恍惚,总是在路上忽然就哭出来,然后说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她从前敬重甄嬛,如今连甄嬛的话也听不进去,只一味地在长街和玉照宫上像个幽魂一样喊着沛儿。
玄凌去别的地方总会刺激到徐燕宜,他也不乐意看徐燕宜疯疯癫癫的样子,干脆待在仪元殿,只有初一十五留在了凤仪宫。淑和跟温仪两姊妹在他们面前玩着布偶,倒是其乐融融,淑和管自己手上一个叫“常胜威武大将军”,温仪手上的好像叫什么“香香帝姬”,最后两个玩偶演起了话本故事,玄凌看两个女儿这样,既觉得幼稚愚蠢,心里又生出一分甜蜜幸福来。
“温仪好像开朗了很多。”玄凌欢喜道。朱宜修掀开珠帘,道:“皇上别看云霏和良玉现在玩得开心,予沛没的时候,她俩也是忧心忡忡的。”
“唉。”玄凌叹了口气,“朕记得你当时没了皇儿的时候,朕一劝就好了,燕宜怎么会如此纠结!”朱宜修笑了笑,不露声色,却是淑和跑了过来,嚷嚷道:“父皇你哪里懂这些!母后是藏着心事,不说罢了!小弟弟没了,我和良玉都不开心,何况是贞母妃自个!”她说着又粘到了朱宜修怀里:“如果我没了,只有母后伤心,父皇不伤心,那我在地府里都要埋怨父皇!”
“好啊,有皇祖母和你母后撑腰,你就说起朕来了。”玄凌又气又笑,“朕自然也心疼你们每个孩子,只是再伤心,也无济于事……”
“父皇惯会骗人!我看你每有弟弟妹妹,就不记得有我了。”淑和翻了个白眼。“还是皇兄和母后疼我。”淑和别着嘴,朱宜修心里刚刚的凄苦勉强被平复,吕盈风嘴巴停不下来,又很少真的在乎淑和,更多的是拿她邀宠,每次事先教些什么话说,淑和大了逆反,变得更加亲近朱宜修,这正是朱宜修所期望的。宜修抱着她的脸蹭了一下:“母后是舍不得云霏的,真想不到等你以后嫁了母后可怎么办。”
温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傻傻地看着这一幕。玄凌把她叫过来,笑道:“许久不见,温仪似乎长高了许多。”温仪低着头,怯声笑道:“多亏了母后。”玄凌看向朱宜修,让淑和带着温仪先下去,玄凌语重心长道:“你看着温仪,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臣妾总觉得温仪,太过怯弱,她好似一找到机会就好言好语,不是说这样不好,可小孩子,哪能只是这个样子,淑和比她大个一两岁,急了还会胡闹叫唤呢。”
“漓儿是皇子,严厉管教些没错,女儿们溺爱些无妨。也不知月宾,平日里是怎么教养温仪的,朕记得她小时候还比较大胆。”
“齐家素来家教严,恐怕也有这个缘故。”朱宜修淡淡道。
玄凌点了点头:“温仪,是不能再送回披香殿的了。就劳烦皇后,悉心教养了。”
朱宜修嘴角噙着笑意:“皇上放心。”
玄凌翌日摆驾,往玉照宫去看看徐燕宜,忽然一阵银铃笑声在花丛中吸引了他的注意,玄凌摆了摆手,停下脚步。噗地一下,来人撞在了他的怀里——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明亮,有带着娇俏,月白色的襦裙刚刚好贴到他的身上,女子惶恐地从他的怀里抽离开来,随后又跟来一个女子,跪下行礼道:“民女甄玉姚,参见皇上。”听到甄玉姚的话后,玄凌面前的人才也跟着跪了下去,神色似乎不太愉快,但还是恭敬大方道:“民女甄玉娆,参见皇上。”
甄嬛生下龙凤胎,在宫中位次又仅次于皇后朱宜修,如日中天,玄凌不能常来看望她,于是让她两个妹妹进宫陪在一块,甄嬛修剪着桌上拜访的木枝,玉娆玉姚回来后忙不急喊二人吃点心,玉姚摇了摇头,只是往里屋去。
甄嬛见甄玉娆似乎不怎么开心,问她是怎么了。原来她今日不听甄嬛话,偷跑出去,撞见了人。“那个人让我感觉不舒服,长姐。”甄玉娆说道。
叶澜依天生怕热,哪怕是秋日也只穿着一席青纱裙摆外笼薄薄的一层白纱外衫,玄凌前两日刚见过甄玉娆,偏是有些浮想联翩,他怕刺激了徐燕宜,暂时没有纳新欢的打算,又知道甄嬛和荣赤芍那里也会刺激到徐燕宜,于是来了叶澜依这里。
唯有在鸳鸯戏水颠鸾倒凤之时,叶澜依会趋于本能与他亲近一点,玄凌很是享受这种感觉。玄凌起身,准备回仪元殿去,阿绿在宫门口候着,玄凌小声问道:“你们小主的药,换好了吧。”
阿绿毕恭毕敬回答:“皇上放心,奴婢会和小主说,那是避子汤的。”
玄凌轻轻笑了起来:“那可是上好的坐胎药,你盯着她别浪费了。”
这章玄凌好像有点b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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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生离或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