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满朝文武都是干爹干娘的建议被婉言拒绝,但自己前来的目的达成,贾赦还是颇为满意。
于是美滋滋的蹭了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慢悠悠的回家。
刚到荣宁街街口,贾赦就见赖大威风凛凛的带着一群长随,架势端得比他这个三等神威将军还威风。
与此同时,赖大瞧着骑马而行,还精神奕奕的贾赦,真不像从前那般浑浑噩噩好操控,眉头当即一拧。他眼角余光瞄了瞄周边的小摊贩,音调都拔高了些,高呼道:“大老爷,您怎么又如从前那般整夜不归啊!”
“老太太为此都痛心疾首,请了太医!”
听得一声声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话语,贾赦垂首遮掩住自己一闪而过的狠厉,无所谓的打个哈欠,自顾驾马朝自己的黑油柏大门而去。
瞧着理都不理会他的贾赦,赖大直接开口:“大老爷,老太太请您有要事相商。您莫要再忤逆老太太了,不然老太太气病了怎么办?”
贾赦闻言不语,抬眸看向高悬的匾额。
望着笔走龙蛇,大气磅礴的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贾赦刹那间觉得自己眼睛被灼伤了。
疼的难受。
他还记得爷爷,开国的国公爷让他坐在肩膀上,指着国公府的匾额笑得一脸骄傲,教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敕、造、荣、国、府!
然后又驾驾驾的自己当做大马来到东边,指着宁国府继续教他认字。
他贾赦学会的第一个词便是宁荣二字。
咬着牙止住对幼年的回忆,贾赦自嘲的笑笑。
若不是他无能,荣国府岂会三代就败?
跟个奴才秧子计较,困在后院搞宅斗,他贾赦恐怕一辈子还是个窝囊废。
得想个妥善的办法一网打尽……
琢磨着,贾赦慢慢悠悠进了贾史氏所在的荣庆院。刚一进主院大厅门口,他便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这个黑了心肝的,到底要惹多少祸事?要消耗掉多少老亲故旧的情谊?他们这么帮着你想着及时提点你,可你人呢?!”
“夜不归宿还能干什么?”贾赦听得这番熟悉责备的话语,满腹的酸涩都化作了从未有过的理智。他喝口茶慢慢悠悠回答:“赖大没跟老太太您汇报吗?”
贾史氏话语一滞,眯着眼定定的看着贾赦。
她原本想要以姻亲之势劝说贾赦老老实实,也带着些威慑与恐吓,让近日有些蜕变的贾赦再一次乖乖巧巧。但万万没想到贾赦现如今连一丝颜面都不要。
“你真以为自己当了村长,就可以耀武扬威了?”贾史氏斟酌着,话语软和了几分:“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
闻言,贾赦看向眉眼间精芒都不带掩饰的贾史氏,慢慢悠悠反问:“所以呢?我到底还是村长啊,实打实的村长。至于所谓的笑话,只要他们不在我面前笑话,我也完全不知道。”
“太太您有事直说,没事的话本村长要去慈恩村了。”贾赦淡然拿着鸡毛当令箭,“我总得踏踏实实为国为君分忧,像老二学习。”
最后五个字,贾赦即便在心里宽慰一万遍要释然,可一想想现如今依旧金尊玉贵,不用理任何俗物的贾政,万事有贾史氏忙的贾政,他还是克制不住嫉妒。
撞见贾赦眉眼间带着些狰狞,似乎有些疯魔的狠厉,贾史氏赶忙话语慈爱了些:“我也知道你忙,知道你现如今也想为君分忧。我之所以连番派人来请你,也是为了你,为了贾家好。你看看咱们娘两说会儿,我这屋子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指指空空荡荡,不像平日丫鬟仆从的大厅,贾史氏循循善诱着:“毕竟掌管皇子龙孙一事事关重大,倒不如稳妥些。”
瞧着为了彰显慈爱以致于眉眼间都透着些违和的贾史氏,贾赦淡然:“老太太,您都直接点名琏儿是罪妇之子了。索性更直白一些,否则深奥的话我没读过书听不懂。”
如此冷嘲热讽含枪带棍的话语来袭,贾史氏面色沉了沉,带着恼恨瞪了眼贾赦:“宫中透出消息,咱们率先还了国库欠银自会推荐元春……”
闻言,贾赦明白了。
要钱!
明明自己有私房有嫁妆,却都盯着他贾赦的私房钱,还口口声声说祖母偏心眼。
冷笑着,贾赦直接毫不犹豫截断贾史氏的话语,“元春必须怀孕,否则我凭什么相信推荐一词?老太太这说辞多少年了,结果元春说好听叫女官,说实在不就是宫女?我贾赦傻吗?还不如等皇子龙孙来慈恩村,我把家里这几个丫头直接弄他们身边。再心狠点,我弄点药,直接快准狠生米做成熟饭!”
话语一口气不带喘噼里啪响响的,跟雷霆阵阵一般在屋内炸响开来。贾史氏面色变了又变:“你……你这是要败坏祖宗颜面,用这些丧尽天良的手段?!”
“不都卖女求荣?”贾赦看着面色青黑的贾史氏,反倒是不解:“老太太,有区别吗?”
贾史氏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颤抖的抬手指向贾赦:“你……你……”
贾赦琢磨着自己跟牛继宗商量好的事情,幽幽丢下一萝卜,吊着贾史氏,免得人坏了他当家做主的大计划:“老太太我话撩这了,元春怀孕,生个公主我还款十万两,要是有个留着贾家血脉的皇子我还款二十万两。否则我说过会送迎春进宫的,你就别管我用什么办法。”
丢下一句话后,贾赦径直离开。
贾史氏目光幽幽的盯着贾赦远去的背影,只等自己看不见对方的影子后,才缓缓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
听得茶盏落地发出的脆响,贾史氏提高了音调唤来赖嬷嬷,面无表情吩咐道:“去把家里三位小姐全都唤过来。”
赖嬷嬷一怔,才反应回来:“您说二小姐她们?”
自打表小姐入府,老太太最疼爱不过,外加又有宝玉承欢膝下,早已许久未曾提及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小姐了。
“到底都是国公后裔,金尊玉贵的。”贾史氏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格外郑重,“也该好好打扮打扮去参加宴会了。”
说着,贾史氏笑意加深几分。
若不是贾赦这个无能的废物当家做主,她又何必把主意打到一群孩子身上。
探春许个寒门子弟,日后帮着宝玉倒也不错。
惜春身份虽有些尴尬,但到底是宁府嫡支嫡脉,也有老亲故旧愿意帮扶一二。
唯有迎春,贾赦一次两次的叫嚷要送进宫,若是顺着贾赦心意送进宫也行。毕竟到底也是能生养的。
只不过不能让她记着贾赦的恩,得让迎春明白到底谁送她富贵青云路。
得让她明白,区区一个舞姬之女能入宫是有多大的造化。
这三个姐姐素日跟宝玉也最为要好了,嫁的好人家也的确是宝玉的一份助力。
拨弄着算盘,贾史氏低声问了一句:“琏儿近日在干什么?”
赖嬷嬷虽有些不解,但瞧着贾史氏眼里迸发的精芒,当即想了想开口回应道:“琏二少还在慈恩村忙着,毕竟大老爷不是个管事的料。”
闻言,贾史氏面色和缓了些。
也不是她不心疼自己亲手抚养的孙子。
可贾琏有个得罪皇帝的外家,即便律法不讲究祸连出嫁女,可到底没有外家。哪里像宝玉,王家有爵位,还有个手握兵权简在帝心的大将王子腾。
所以在家里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自然得帮着宝玉了。毕竟宝玉可是携玉而生的,一看就有大造化。
心理建设着,贾史氏道了一句:“送些礼给凤哥儿。最近也是多亏了她忙里忙外的。”
赖嬷嬷应下,亲自带队殷勤无比的去见了王熙凤,然后又马不停蹄去跟三位贾家小姐诉说老太太的恩情:“老太太打算举宴会,各位姐儿也该好好施展才华。”
与此同时贾赦收到贾史氏要举办宴会带三位小姐交友的消息,轻笑了一声。他这个娘啊恐怕也爱权势,被他一“撺掇”虽然干不出亲自下、药的事情,但恐怕一个眼神示意赖嬷嬷这个爪牙就会亲自下、药。
就不知道是老二的庶女探春中招还是他的庶女迎春中招了。
反正两个庶女,就算失败了也可以直接说庶女学娘,妖妖娆娆,无德。
琢磨着,贾赦便吩咐人备马去慈恩村。
他自己尚无实力时,命悬一线时,便是个刻薄的东西。非但不会管,还会利用。
岂料刚出书房的门,贾赦便见贾琏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爹……大姐儿生病了。”
“生病了你找太医找我干什么?”贾赦瞧着气喘如牛的贾琏,颇为纳闷:“就生个病,需要这么着急忙慌的?”
听得这直白的困惑,贾琏有刹那间的愕然,挥挥手示意屋内仆从退下。他才喘口气凑到贾赦身边,低声:“王太医怀疑见喜了!”
“什么玩意?”贾赦一蹦三尺高,重复:“见喜?”
贾琏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见喜,也就是天花。
天花可是恶病,还是传染性极强的恶病。自有记载以来,便是传染一城,令人畏惧,谈之色变。甚至为此还“避讳”不敢提及天花之名,称为见喜。现如今哪怕有医学记载的治疗之策——种痘,可还是熬不过者甚多。
贾赦猛的后退两步,带着些谨慎:“你……你……你没感染吧?老爷……老爷我幼年虽然种痘过,可……可万一出事呢?”
贾琏看着回过神来猛得后退好几步,对他似乎避如蛇蝎的亲爹,瞳孔猛得一震。刹那间无数情感翻涌在心,让他觉得自己喉咙都被撕裂一般,痛苦的发不出声音来。可一想到贾赦先前难得掏心掏肺的诉说,贾琏又抑制不住带着份希冀,示意其他仆从都下去。
确定周遭只剩下他们父子了,贾琏压低了声音,带着希冀开口:“不……不是您让大姐儿病逝?”
此言不亚于晴天霹雳,震得贾赦双眸瞪得跟铜铃一样:“我……我有能耐搞……”
撞见贾琏躬身低声的模样,贾赦深呼吸一口气,咬着牙稍稍靠近贾琏一分,“我有这能耐我被戏谑马棚将军?”
听得字正腔圆的反问,贾琏感觉自己喉咙是彻底被人掐住了,彻底说不出话来。
瞧着浑身都在颤栗,似六神无主的贾琏,贾赦反手摸了摸自己心跳,感受着还噗通噗通有活力的心跳声,他沉声道:“咱……咱们现在还活着。按着见喜的治疗办法,你们肯定不能在荣府住了,所以你们小夫妇正好趁着这个节骨眼看看到底谁才是你们亲人。”
贾琏神色复杂的看着亲爹,喃喃:“亲人?”
最亲最亲的人,可猛得后退,避如蛇蝎。
“否则呢,你觉得我像个患难与共的?”贾赦迎着贾琏似受伤的眼神,自嘲的笑笑:“我亲娘都权衡利弊,都打压我,我教你相亲相爱吗?”
上辈子贾赦倒是个患难与共的,以死想保全贾家子弟,结果换来什么?亲娘的欺骗亲娘的舍弃。
“那……那您……您先前护着大姐儿……”贾琏面色惨白,希冀着。
难道一点父子情谊都没有?
“男人哪个不想传宗接代?”贾赦淡然:“你没儿子。要是有儿子,我肯定琢磨着救我孙子。”
贾琏身形一晃,嗅着唇畔溢出的血珠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那……那往好处想想,咱们得共同富贵,得守好荣府的富贵!”
闻言,贾赦倒是颇为欣赏的点点头:“有点血性,知道守地盘了。”
满意着贾赦也不管贾琏如何,丢下一句“我去慈恩村躲着”便翻身上马走的毫不犹豫。
贾琏幽幽的盯着人远去的背影,慢慢的返回自己的小院。
刚到荣府,还没走几步,就听得假山后头的议论声:“这七月七可是鬼月,难怪染恶病。”
“都快过年了,要是真见喜了,岂不是晦气?真不知道琏二爷他们怎么有脸还住荣府。明明是大房的人,大老爷那不是挺横的自己开府自立了。”
“…………”
贾琏眼眸闪了闪,逼着自己嘴角弯了弯。
仆从闲言碎语算什么?
二叔才是关键。
当他荣府管家白当的?
二叔的好姨娘,可好利用了。
浑然不知自家儿子隐隐的有些黑化,贾赦赶到慈恩村,沐浴更衣过后,确定自己的的确确不会有天花之危,才去找牛继宗。
将约定好的交割文书,贾赦双手恭敬无比的奉上。
牛继宗扫过详详细细的埋银地点,抬手将信纸放在蜡烛上。
瞧着纸张燃烧出的袅袅黑烟,牛继宗缓缓道:“落子无悔。”
“这当然!”贾赦毫不犹豫应了一声后,压低声问:“天花你弄的?”
牛继宗双眸依旧盯着燃烧的纸张,心情颇为愉悦:“有问题吗?反正都得种痘,早种晚种都一样。这个节骨眼种痘,还可以看你们荣府好戏。”
天花虽然在民间依旧人人谈之色变,可在豪门勋贵之间,若是好生照顾还是能够活下来的。
贾赦闻言深呼吸一口气:“爹,我认你当爹,你帮我指点指点,三百六十五行哪一行适合传家,我想要一门手艺能够代代传承,能够养活我贾赦子子孙孙的。”
贾家靠武发家,可战乱时代的武将凭的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贾代善成器,可他是武帝伴读,不是贾家家学教出来的。
贾家老祖宗有智慧安排家学安排学文,可家学……家学也是藏污纳垢的。
且老实说以他贾赦的才智来看,也不是个读书的料。
所以希冀子孙后代读书也不像样,还不如学学其他能够立身养活自己的手艺……
展望着一丝希冀,贾赦又从怀里掏出五张银票:“这是咨询费用,求聪明牛,未来阁老大人指点一二。”
牛继宗撞见贾赦眉眼里的决然,神色认真了些:“你想学手艺?”
贾赦郑重点头:“当然也不是我学,是贾琏,还有我庶子贾琮他们学。”
牛继宗闻言缓缓吁一口气,道:“你也的确不是个学手艺的人。”
说罢他抬手拿过银票,认认真真看了又看,忍不住带着羡慕:“五万两,也真是……”
“我不客气啊。”边说牛继宗将银票收入怀中,认真建议:“仵作传家。这一行看着辛苦,可若是干得好,进可当提刑官,最不济也是仵作,混口公家饭吃。”
“仵作?”
“在官僚体系中,跟死人打交道显得略微卑贱了些。不管清贵读书人还是勋贵,都不愿关注此业。”牛继宗意味深长:“可这些贱业却是代代相传,形成体系。哪怕改朝换代,他们也有一份体面。除却卷入大案,否则能稳一辈子。”
贾赦双眸一亮,认认真真弯腰鞠躬:“多谢!”
说完,他眉头一挑,想着自己上辈子经历过的遭遇,压住一丝的恐惧,沉声问:“当仵作万一太难,我儿子他们没那么聪明学不会,你觉得当衙役怎么样?尤其是大理寺牢房的衙役?”
有道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这大理寺牢房的衙役可谓“重权在握”:能被人打点塞银子,上刑法的时候轻重都能控制住,能跟流放的看守者打招呼……
越想,贾赦愈发觉得衙役才是适合“无脑”的贾家后人:“我提前把儿子送进牢房,跟牢头他们搞好关系。以后咱们万一万一乌鸦嘴了抄家了,咱们牢房有人啊!”
“牢饭都能吃干干净净的白米饭!”
牛继宗:“…………”
牛继宗:“…………”
牛继宗默默掏出银票,郑重递回两张给贾赦:“你这回居安思危方向很对!”
“本阁老以后没准还得指望你。”
难得建议被采用,贾赦望着朝自己递来的银票,刹那间觉得自己似都聪明了些,“放心,我一定会做到咱们牢房有人!”
说罢,他双手都带着些颤栗,抬手接过银票。
接过代表着价值,代表着才华,亦也是代表互帮互助攻守同盟的银票。
本文是土著贾赦,本身才华没多少,属听人劝吃饱饭类型,外加豪爽会砸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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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网打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