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狱年妃传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河边

康熙五十年二月初八

胤禛一走，年夕瑶无处可去，便执了大哥年希尧着人从直隶广平府武安公署寄来的《重校增补五方元音全书》，教英哥并几位丫鬟听音朗读、识文断字，聊以度日。

亲王府里规矩森严，明面上的东西，不说家书，就连话本也是胤禛或王府长吏会过目的，恐参杂进些不三不四的玩意，惹了府里的少妇、少主子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而《重校增补五方元音全书》则是年希尧直接寄送给胤禛的。鲜有人知年希尧去岁迁大名道是胤禛暗中举荐的，京城直隶之外亦少有人知当朝的官话源自热河行宫所在地直隶省承德府下辖滦平。因此，在直隶任职的年希尧一方面是出于个人兴趣，另一方面也想借此推进官话交流，为胤禛谋取政绩，称得上投桃报李。

说起来，诸皇子中，没有比胤禛更会挑选姻亲的，他的两个舅哥，表面上是地位较低的汉军旗，实质各有所长，年羹尧就不用说了，首屈一指、年轻有为的封疆大吏。而年希尧仪表堂堂且气质不凡，少时颖悟明敏，即长博才多闻，稔经史，通音律，精绘画，工算术，善中医，真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不，知道胤禛要随皇上巡视通州河堤，年希尧凭借与梅文鼎的同乡之谊和学者相惜，写了精练的密文着人快马加鞭传送给胤禛。

你道梅文鼎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当今南巡时三次召见，并钦赐“积学参微”的当朝历算第一名家、开山之祖，数百年后和牛顿齐名的“三大世界科学巨擘”。

二月初八，康熙率领诸位皇子大臣自和韶屯乘舟，前往筐儿港减水坝审阅河工事务。

抵达河港，康熙考问诸皇子：“你们说说，这水坝如何整改为好？”

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年岁尚小，大者尚不及弱冠，虽均是宠妃王氏之子，但一则是汉家血统之后的皇子，于皇位无缘，二则那胤禑由胤礽抚养长大，还娶了太子妃瓜尔佳氏的妹妹为嫡福金，当年结婚拜的不是母妃王氏，而是太子和太子妃，三年前胤礽因康熙四十七年出巡十八皇子胤祄病重一事被皇父发作，废了太子之位。本身算学水平一般，如今更是不敢在胤礽面前表现。到底是闻言面面相觑，唯唯诺诺，不敢擅言。

余下年长一点的皇子，十四善于骑射，八阿哥胤禩精通经史策论，五阿哥学识一般，太子倒是文武兼备、算学历法无一不精，但因四十七年废太子一事，如今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不愿出头。

一时间，河面上，除呼啸的北风，再无他声。

“说啊，赞歌颂词长篇累牍，勾心斗角接二连三，现在考验真才实学的时候，一个个哑巴了？”康熙看诸皇子这样，怒从心起，骂道。

诸皇子大臣瞬间面无血色，由胤礽打头，全俯跪在地，向康熙请罪，请康熙息怒。

胤禛跪在胤礽边上，随着胤礽的动作，他虽不知事情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但还是决定保持“不冒头、不拔尖，听皇上的话”。

康熙和胤礽眼神交汇，康熙看到了胤礽的貌恭实拒，伤心不已，他又看向跪在胤礽身边的胤禛，胤礽感受到了康熙的视线，微微侧了一下身，隐隐是护着胤禛的模式。

康熙想到之前胤礽私养的酷肖胤禛形容的小太监，胃里一阵恶心，忍不住迁怒道：“老四，你说。”

胤禛本想藏拙，但想到如今太子式微，总不能让老大、老八压一头去，遂结合年希尧从梅文鼎处所得锦囊妙计和毕生所学，娓娓道来：“儿臣不才，私以为可在引河前崖应建一挑水坝，减水坝之前亦建一挑水坝，或长三丈，或长四丈，其高应与旧挑水坝相等。”

众皇子大臣面面相觑，皆是一惊，断不敢信这是平时讷言少语的胤禛会有的表现。

康熙也是一惊，面上隐隐有赞叹之意，侧头嘱咐监修河工主事牛钮：“雍亲王所言甚和朕意，就这样办吧。”

夜间，康熙又单独召了胤禛前去，没人知道两人商讨了什么。只知道康熙初九日又谕牛钮:“三里浅之二挑水坝偏在上流，朕已钉桩，于钉桩处再添一挑水坝，或长三丈，或长四丈，高与堤相等。”且在回皇城路上，康熙手边多了一本《五方元音》。

晚上，胤禛给年希尧回信：“汝信，甚好，观之庆快。汝所寄《五方元音》，吾已呈圣览。吾妻汝妹近日身子不爽，还望汝多多留心，寄些轻巧玩意儿的土仪予她。”

年希尧是什么人，审美趣味领先世人不说，于人情世故、男女之情上亦是通透人。不但选了四大箱新奇精致的直隶土仪寄到亲王府，一箱单给年夕瑶和胤禛，其余三箱留给年夕瑶分送诸人，上至德妃乌拉那拉氏，下至王府长吏胤禛乳母等均考虑到了。更重要的是随信言明这是胤禛的安排，目的是让年夕瑶开心。

王嬷嬷得知自是为年夕瑶高兴，连连夸赞胤禛有心，又忍不住念叨着让年夕瑶赶紧给胤禛生个继承人，巩固地位。直把年夕瑶闹了个大红脸，羞得不敢答话。

就连素来内敛低调的雪雁也借此打趣年夕瑶，以讨年夕瑶开心。

那鹦哥就更甚了，要说她本是雍亲王府的家生子，最得胤禛恩惠的，到不知跟年夕瑶有什么机缘，自胤禛派她服侍年夕瑶以来，一心便只为年夕瑶着想。劝年夕瑶和胤禛好，一片心只是为了年夕瑶能放宽心，一展月余的阴霾，并非站在胤禛的立场上。

年夕瑶自是明白鹦哥、雪雁、王嬷嬷、大哥、妈妈对她的关心，又是感动，又是害羞。面上虽未接话，却每日把玩着固安柳编花篮和衡水内画鼻烟壶，守在窗前、园子里，暗暗等胤禛归来。

却不想胤禛那边出事了。

众人返程时，胤禛骑马走在泥泞湿滑的右堤路上时，坐骑不知踩到了什么，在泥地里踉跄两下，拌了下腿。胤禛一时不查，被甩进了通州大运河里。

康熙还没反应过来，胤礽已经连声命人施救了：“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孤救人。快快快，快拉上来。”胤礽一边说，一边掉转马头，往胤禛那边疾驰而去。

虽胤礽和众侍卫反应及时，但因连日阴雨，又兼河水冰冷刺骨，胤禛身上冬衣厚重，十余名身强体健的侍卫耗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胤禛抬上岸。胤禛早已冻得面无血色，人事不知。

消息传到雍亲王府，那拉氏、年夕瑶等人正在用膳，那拉氏坐上首主位，年夕瑶和李氏则在左右首位对坐，正是一片静谧无声，庄重进食时，却见德格疾走而来，伏在那拉氏耳畔低语几声，就见那拉氏脸色一变，放下汤匙，道了句：“你们慢吃，我去趟前厅。”话音未落，就站起身小步快走。

年夕瑶和李氏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周围人的神色，均心知有异，但亦不便多言，便仍默默吃饭，只是心里装了事，终食不知味。

话分两头，那拉氏从前厅处垂帘面见了王府长吏和太子派来的属官，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原来胤禛被救上来后，太子便亲自用大氅裹了，在皇上的首肯下，抱着坐了皇上的马车，一行人疾驰回了东宫，正在由太医们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