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政得知贾敬今日请出家法伺候贾珍、贾蓉,而且还是贾赦东院的下人教唆贾蓉开赌局的,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当初若是有听自家夫人的话,找人去家塾访察几回,也就不至于落得这般难堪,还毁了祖宗留下来的清誉。
向来爱面子的贾政在王夫人屋内一个劲地叹气,王夫人实在受不了他如此颓废,便放下账本,劝说道:“老爷,这事已发生,你再苦恼也无可改变。倒不如去与敬老爷商谈一番,整顿家塾才是当务之急。”
“能如何整顿?倒不如关掉罢了,在那一个个也没个读书样,真要读书就在自家读。”贾政这会也自暴自弃,没了昨日在贾母面前的硬气,叹气道:“我还有什么脸面去找敬兄,自家出了个恶奴,教坏了他孙子,还被跑了。”
王夫人这时把费仁没拿通关文件便可出城门之事说了出来,贾政才解释道:“如今京城巡查、进出城门都归京营节度使管着,如今当值的正是前殿阁大学士高大人的大儿子,听闻去年年底高大人辞官回乡时,便舍了老脸给他大儿子求了官,圣上见高大人这几十年为朝廷功高劳苦,又知他大儿子读书不行,便命了个京营节度使做。高大人虽是德高望重,但大儿子品相远不如爹,这底下的人不服管教,上下没一条心,便生多了空子,只怕这恶奴便是钻空子出去的。”
没成想这里头还有个故事,王夫人嘴里念叨着“上下没一条心,便生空子”,像是悟到什么一样舒展开眉毛,笑着对贾政说道:“老爷,这家塾如今不也没上下一心,才有空子钻了。虽说我们没捉拿到罪魁祸首给宁国府交代,但那恶奴打骂杀了却也无法挽回声誉。我想敬老爷更是苦恼贾府名声之事,您若不舍开脸去商谈,只怕以后空子越来越多。”
余下的话王夫人并未说,贾政却想得一身冷汗,若是贾府荣宁二府都放任不管,家塾风气越来越差,不但教坏了贾府子弟,只怕以后子弟们越走越歪,那就真的无脸见列祖列宗了。
贾政一抬头,只见王夫人双眼柔和地望着他,心一动,不禁让他想起年轻时王夫人亦是如此温柔地看着他,眼里还能看得到丝丝期待和羞怯,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王夫人的双眼渐渐失去了光芒。
难道是她初次管家时,遭受下人欺瞒而被老太太责骂,那时的他正忙着与清客吟诗作对,对她不冷不热地道:“老太太骂也是为你好,何须拿这小事说与我听。”
又或者是见她缠身于贾府大小事务之中又疏于打扮,与她共处一室便心生不爽,于是常常避开她而歇在梦坡斋,不想去听到她抱怨这抱怨那的。
抑或是她三十五岁产下宝玉后,她怕伺候他不利爽,便遣了年轻貌美的赵姨娘给他,从此他多半时宿在赵姨娘处,宁愿听着赵姨娘颠三倒四的胡话,也不愿意分担她的苦闷。
当时她昏睡几日不醒,他虽忧心发妻撒手而去,但心里更多的的是害怕老太太、三个儿女从此无人照看以及他中年丧妻再娶,他若是失去王夫人体贴又知礼数的大家族之女,再续继室也只能如邢夫人、尤氏等小门小户之辈。
过去的一幕幕如过海云烟,只在贾政心里留下一圈圈涟漪,随之而来的是对王夫人的愧疚、心疼之意。
回望着王夫人,脸上毫无被岁月无情风蚀过的痕迹,眼神也比以前更甚清透,整个人散发着令人着迷的光芒,贾政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王夫人的手说道:“若非夫人提醒,为夫就真的就因小失大了。”
见一盏茶功夫,贾政脸上一会儿白一会青最终红着脸道谢,王夫人也忍不住笑道:“老爷要是愿意,可听多我一言。”
贾政早无以前的不耐之情,连忙请着王夫人开口说说看。
“当日始祖建家塾,用心至苦至极,咱们也不过按产业收入给些供给罢了,当然我也无心计较这银两花销,一年五百两银子就算不给学里,在府内花销也撑不过几日。只是若银钱所花未有价值,倒也寒了咱们的心。”
“我听过老太太说过,咱们学里茶饭都是现成,若有人想要去上学便交一二两银子当束修便完事,有心人想要省点嚼用就将小孩塞到家塾里头,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进,这家塾门槛低了,自然也就生多了闲事。”
“我有个主意,家塾茶饭不如都收了钱,一是他们省不下费用便也没了贪便宜念头,真心想读书自然也砸锅卖铁地来;二是收了银两不是为了挣回茶饭钱,设个好意头,若是考得秀才、举人、甚至状元榜眼探花进士,银两分文不取地退回给他,岂不又让有心读书的小子更发有力;三是家塾里头的都争着读书的风气一多,族内子弟们不也有心念书。”王夫人说的口干舌燥,彩燕忙着捧来一杯茶给她解渴。
贾政却听得入神,觉得王夫人所说也有理,为今之计正是将家塾内不读书的遣出,既要继承祖宗旨意来资助族内贫穷子弟,又要保证家塾发挥读书之用。
照王夫人前头所言,比起蓉哥儿被教坏,家塾之事更是兹大,料想敬兄更为苦恼,若无人与他分担,只怕这事也就此搁置了。
又想到听闻敬兄早晚在炼丹,贾珍年数不大,这也才让族内之事多有不周到之处,贾政心里更是焦虑胜于丢脸,只想着飞奔去宁国府探讨一番。
王夫人用余光瞄了下贾政,又笑着说道:“这也只是我的愚见,我想老爷和族长等人想得比我更深、更长远,今日之说也只是抛砖引玉罢了。”
内心惊叹着王夫人话里话外都有与往日不同,贾政便起身朝着王夫人拱手道谢,随即火急火燎地赶去宁国府找贾敬商谈,一路上又想着:夫人所想是拦住占便宜之人,世间却又不乏有余钱却爱生是非之人,应与敬兄多番探讨才行。
王夫人见贾政起了心思整家塾,便也不再多加思虑,又拿起账本仔细看了起来,想起白日几家前来讨要钱财而头痛。
只因邢夫人将常年采买的商家都换了,原来的商家失了贾府这么个大客户也十分心焦,新的商家又因为到期讨不着钱而在贾府门前闹了起来,王夫人还让赖大前去安抚了一番,才散了去。
一想到邢夫人这番操作,若是长久下去,贾府估计都得乱成麻还解不开结。
虽说她接手过来能慢慢处理掉,但难免今晚又要多费精力看账本,就连元春都被她唤去看账本,但元春也只能看银钱收支不多的账本,主力还是在她自己身上。
若是此刻多个帮手的话,她也稍微轻松些,只是念头一闪便不再细思,将心思放回账本上,否则对不齐明日怕又生出事来。
彩燕与彩鸳只能在旁添灯油、端茶送水,却没法分担王夫人的活。
而住在偏房的元春则有王熙凤在旁,时时发问、提醒,王夫人给的账本没一个时辰便看完了。
元春看王熙凤小脸几分疲色,便也心疼她十二岁年纪跟着早起晚睡,折腾了几日早就没了少女活泼的光彩,便哄着她先行洗漱歇息。
王熙凤也不推三阻四,丫鬟红秀、平儿连忙伺候着她进去歇息,元春这才拿起账本要去寻王夫人说几处问题,走出房内没几步,见看到贾珠却在不远处招着手。
原来贾珠这几日带着宝玉写字念书,方知宝玉十足顽皮,连静坐片刻都不愿意,若不是贾珠虎着脸吓唬着宝玉,只怕宝玉怕早就飞去花园摘花扑蝶去了。
此次找元春一是问问有何法宝治住宝玉,二是贾蔷在外头寻了个新鲜玩意儿,他想着王熙凤素来心喜新奇事物,便想托着元春给她。
“这宝玉就爱香喷喷的美人,只要有美人陪在他身边,保证乖巧得很。”一想到宝玉缠人的模样,元春便是笑着说道。
贾珠反而有些好笑道:“这小小年纪倒成了色中之鬼,你不想法子扭转他过来,还出这馊主意。”
向来就疼爱宝玉的元春自然听不得贾珠如此说他,脸色一沉,说道:“食色性也,人之天性。哥哥是受孔孟仁教有如此了得的品相,但为何要求一个小孩子从小就灭天性呢?”
一看元春生气,贾珠连连告饶,哄了好一阵子才让元春心情好起来,这时才趁机掏出怀里的物件给了贾珠,匆匆说了句:“给凤妹妹把玩把玩的。”秋水、孤鹜打着灯笼在后头,都要赶不上贾珠疾步前行。
元春拿起一看,却是一颗小巧玲珑的核桃,仔细一看雕刻栩栩如生的船只,船头、船舱、栏杆、窗户、船尾一一都有,连撑船人的肢体、表情都生动。
平常也不见得贾珠给她带好玩的玩意,如今知道王熙凤好稀奇物,大黑夜还巴巴地送过来,不由得多想了些。
此时,彩鸳出门唤人烧水,见到元春与抱着账本的素心在一旁站着,便连忙喊道:“大姑娘,夜深露重,小心着凉,赶紧进来。”
元春像是惊醒一般,回神将核桃藏进手袖,笑着打趣道:“彩鸳姐姐,今日倒不一样了,往日你可不得将这干丫鬟、婆子骂一顿。”
“大姑娘,我可不敢鲁莽了,就怕她又敲我头。”彩鸳可怜兮兮地努了努嘴,惹得元春等人边笑便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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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西院二房寻苦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