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集］司空见惯之事 第2章 中原先生所不知道的事情（1）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是完美的。

但也有例外，比如我的上司。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指我喜欢上班，也不是说我爱公司，更不代表我想要泡我的上司。

不，也不是完全不想。

但正因为上司他是个完美的人，所以像我这样平凡又无趣的普通人，能够拥有在远处仰望他的机会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外貌、能力、经济条件、最后还有性格，人无完人这一准则在我的上司身上并不完全适用。这令我不禁思考，能有资格站在他身侧的人该有多优秀。

当然，这不代表我想要泡我的上司。

——好吧，可能还是有点想的。

“辛苦你了，柊野。”

上司的声音唤回了我游离的思绪，我眨了眨眼，做出一副我有在认真听的表情。

公司的办公大楼位于市中心，五栋漆黑的写字楼像是巨人般屹立于大地之上，从远处看就和地标一样显眼。

曾经的我在黄昏时总爱坐在高处的堤坝上，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的城市。在被行人惊起的海鸥和鸦群后方，黑色的巨人总是静静地伫立于彼端，冷冰冰地俯视着横滨这座城市。

那时的我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进入这里工作的一天。

夕阳透过明亮的玻璃幕墙洒落在我的脚边，窗栏投下的阴影印在旁侧高大的书架上。我的目光顺着这道阴影，从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办公桌上滑过，最终停留在了他拿着文件的手中。

余光里能看见上司顺着左肩滑落的发尾，被那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高定大衣映衬得更加显眼。

摘下来的手套和那顶很少离身的帽子一同被叠放在了桌上，他似乎刚从外面赶回来不久，我隐约能从空气中嗅到淡淡的锈腥味和略微刺鼻的硝烟气息。

虽然很想顺理成章地说些关怀的话，但以我的身份，就连“请问您受伤了吗”这种话恐怕也属于逾矩。

毕竟我只是能被任何人轻易取代的底层文职人员，而他却是备受期待的准干部。

“这就是全部的资料了。此外，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字，还请过目。”所以最后我只是平静地、以无比恭敬的语气如是说道。

在我的视角中，拿着文件的那只手不知为何顿了顿。片刻后，抵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抬起，拿起一旁的钢笔，在平整的纸面上落下漆黑的署名。

上司总是习惯将衣袖挽起，所以这种时候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随着动作凸起的腕骨、像是藤蔓一样攀附于骨节上的淡青色血管，还有干净修长的手指。

因为平常都戴着那双黑色手套，所以我很少有机会能这样看到他的手。

我并不是手控，也不是变态。只是觉得欣赏好看事物是人之常情，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紧接着，这只手就伸向了我。

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慌忙接过那沓签好字的文件。下意识抬头的瞬间，他刚好抓起披在肩上的外套站起身，湛蓝的眼瞳被落日晕染成相近的色彩，其中模糊地映出我的轮廓。

“麻烦你特意等到我回来，之后还有安排吗？我送你回家吧。”

对哦，已经是下班的点了，上司他就连关心下属这一点也无可挑剔！

“谢谢您，中原先生，但是不用麻烦了。”我抱着文件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一般会在公司待到末班车停运前回家。”

听到这句话后，他轻轻皱起眉，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惑：“情报部门的工作有那么高强度？你经常加班吗？”

他的声音带着低微的哑意，我能从其中隐约感受到几丝疲惫。和我不同，上司的工作强度很高，加上他对待工作又总是非常认真，连续一周的出差大概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

天呐，即便这样，他也还在关心我！

我十分感动：“不，不是加班，我是自愿留在公司的。”

因为不想NHK上门收费，我连电视都没有买。反正娱乐活动只剩下刷手机和看书，留在公司的话还能省下一笔电费。

但中原先生似乎理解成了其他意思，他以十足担忧的眼神看向我，训斥的话语最终变为一声略显无奈的叹息：“虽然工作认真是好事，但多少也该好好休息，而且晚上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

“中原先生才是那个应该好好休息的人吧？”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是两码事。”

他俯下身，伸出食指勾起那顶黑色礼帽随意地扣在自己头上，又重新戴上了手套。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片深黑色的皮革，直至它与下方的皮肤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最近其他组织不太老实，难免不会波及到你，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

我有些走神，一时间忘了及时给出回应，于是这短暂的沉默被解读为了犹豫。

怀中抱着的资料被抽走，我的上司站在面前，第一次展现出了有些强硬的姿态：“作为你的上级，我要求你从现在开始准时下班，这样可以吗？”

我茫然地看着他。

对我而言，早下班和晚下班其实只有月底电费账单上的数字差别，但被在意的人关心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即便这份关心只是出于上位者的责任感。

不等我回答，他又问：“你的住所在哪个方向？”

“元町商业街那边。”

“那样的话正好顺路，要我送你吗？”

这句话如果放到普通职场，说不定会被当成职权骚扰，但如果对象是中原先生，那就只可能是一句再纯粹不过的询问。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所以我开心地笑了：“好耶！”

*

中原先生的载具不是什么豪华加长跑车，而是一辆帅气的机车。

金属制的外壳反射出金属色的冷光，拥有流畅线条的机身是张扬的玫红色，就和他本人一样耀眼。

毕竟是组织里有名的武斗派，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我能想象到他一边骑着机车一边用异能与人战斗的画面。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买保险，毕竟这车看起来很贵，万一被炸了就太可惜了。

“可以不戴头盔吗？”我站在车旁，眼巴巴地问，“感觉会不太舒服。”

骗人，只是因为戴着头盔就没办法偷偷贴近他了。

“无所谓，抓紧我就好。”

他轻松跨上车背，抬起胳膊将那件总是被披在肩上的外套穿好，侧过头示意我上车。

我磕磕绊绊地爬上后座，有些拘谨地与他隔开一段距离，试图掩盖因为血液沸腾而喧嚣起来的心跳。

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我现在就像第一次出门郊游的小学生一样，偏偏表面上还要装作很平静。

早在他第一次说出“我送你回家吧”这种话时，我内心就已经点了一万次头，但如果那么急切地答应的话，岂不是会暴露我的真实想法？

“帽子，需要帮忙拿吗？”我探头问。

“不用。”

“咦？开车的时候不会掉吗？”

“毕竟我的异能力是重力操控啊。”他看着我，自信地笑了。

失礼了！还以为是帽夹那种朴素的手段，差点忘了还有异能力这回事！

话说回来不愧是我完美的上司，在这种情况下的笑容也是完美的。

艰难按耐住想要拿出手机偷拍一张的想法，我调整好坐姿，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这种事情我当然不敢。

所以最终我只是轻轻地抓住了他的外套。

冰冷的布料并没有沾染上半点属于对方的体温，这一点让我感到安心。这样的话，我的触碰就不会显得像是越过了安全社交距离的冒犯。

咫尺间，我嗅到了他身上血、硝烟，还有某种苦涩的、像是红酒的气味。

下个瞬间，伴随着机车引擎发动的轰鸣声，扑面而来的强风顷刻将鼻尖所有的气息打乱。中原先生那簇稍长的发也被激烈的气流鼓动，坠打在我颈侧的皮肤上，带来些微的痒意。

我伸出手想要拨开，却又害怕被发现而垂下了手指。

熟悉的道路变为飞速向后远离的模糊色块，不断蔓延至远方。道路的尽头就是属于我的归所，那间不会比六曡半大多少的简陋出租屋，那片阳光照耀不到的狭间。

要是回家的路更远一点就好了。

我忍不住这样想着，望向了远处的海岸。一半的落日沉入海中，将水面染成火焰灼烧般的赤橙，那光亮异常刺眼。

我不喜欢黄昏，不喜欢橙色。

也不喜欢与这一切有关的、我的名字。

【茜】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和我说。”

他的声音适时地穿透喧嚣的噪音，无比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就连内容也是恰到好处的体贴。

“毕竟我多少也能帮上一点忙。”

好丢人啊，这种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哭。

我收紧手指，放弃了所谓的矜持，将额头抵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回应了。

“嗯。”

【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和我说。】

【毕竟这是我的责任。】

他一直都没有变过。

我清楚地明白，此刻填满胸腔的并非“喜欢”那种单纯的情感。

我像是夜航时追寻灯塔的迷失者，像是趋光的昆虫，像是朝南生长的植物，只是因为偶然被拯救过，就可笑而执着地望着永远无法触碰的太阳。

但那束光并不是为了照亮我而生的。

中原先生不是那种会为谁停留下来的人，所以我也得追着他，一直一直往前方走。

这是我离开羊之后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原因。

也是中原先生所不知道的事情。

对文野的热情还在时留下的遗产，一起搬运过来了。

大概是普通人妹靠直球成功追到厉害上司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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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中原先生所不知道的事情（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