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液在透明软管中流向袋子,原本干瘪的软袋逐渐饱满,修曼撇开视线不去看自己的血液。
一段时间后,莫内关了机器“这样可以了哦。”
女人自己拔了输血管,把它随意丢入垃圾袋。
“要喝红茶吗?”女人的鸟翼捧起茶杯。
她头也不回道“不麻烦了,我回去休息。”
在她关上门时仿佛还能听见秘书的轻笑。
“真不好相处啊。”
修曼走上楼梯,在到达二楼时她听见幽深的走道深处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
“呜呜呜药水好痛……不要打了……”
她的步伐一顿,接着又听那些半人马安抚道“等等治疗完就能吃很好吃的糖果了哦,再忍耐一下。”
孩子还是不停的哭。
「好痛!!!拜托停下来!!!」
耳边哭声与多年前曾听过的重合,声音在她脑中回响着,勾起一场从未消散的梦魇,插在兜里的手逐渐攥紧,手肘上那留下的痕迹仿佛在隐隐作痛。
女人最后紧紧闭上眼,转头继续走上自己的路,步伐快而凌乱,想把那些声音连同那些噩梦全都甩开。
当声音远到无法听见后,她再上到往四楼的阶梯,可一入眼又见到那横列的观察室。
今天的一切都像是在与她作对。
颤抖吸了一口气,她强行稳住心态,看也不看周遭环境,直直往回走,灯火不明,阴影围绕在身边纠缠着。
看着前方的走道交汇处,修曼甚至心中冒出希望,可以在下个转角遇到罗,甚至其他人也行。
但当她走过那个转角,依旧还是独自一人。
把心中失望的情绪连同黑暗压到最底,修曼仍是昂首阔步继续行走。
她没有那么脆弱,也不能那么脆弱,她已经从那个牢笼出来了——
深蓝色大衣口袋中,她的双手仍旧紧握。
——不是吗?
她最后站在房门前,深呼吸的同时再度压抑感情。
女人打开门,带着与往常一般的笑容。
小女孩被绑在手术台上,强化材质制成的绑带所捆绑住的手臂上,萤绿色的化学药剂从输液管进入体内,改变体质的同时带来恨不得就此毁灭的疼痛。
而当这场折磨结束后,女孩被送回了房间,穿着白大挂的女人怜惜地抚上她的脸,说着同情的话语。
小孩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是妳的孩子。」
女人一顿,又换上那样和蔼却又虚假像面具的微笑「说什么呢,妳是我的女儿啊。」
女孩抬起头看向她「我是妳的女儿,但不是妳的那个孩子。」
「她不在这里,我也不是她。」
这句话像是彻底打破了女人一直以来的妄想,她狠狠把女孩甩到一旁,在离开之前给了房中的孩子极为可怕的一眼。
孩子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摔到的地方,那里没有伤口甚至是发红,但疼痛确实存在过。
她自己走到了角落静静待着,那里有让她很熟悉的感觉存在。
下一刻开门的声音响起,一同进入耳中的还有怪物的嘶吼以及外头慌乱的声音。
「凯伦博士,这是未完成品!!!」
「给我孩子陪葬吧妳这个怪物!!!」
女人癫狂的笑声在吵杂声中格外清晰,还有其他人阻止的声音,但已经为时已晚,那头怪物被放入了她的房间,门紧紧阖上。
恐惧占据了她的大脑,女孩只想逃离那个怪物。
可利爪却将她扑倒、撕裂,血蔓延开,伤口即刻愈合,剧痛却让她张口哭嚎。
她尖叫着、哭喊着甚至哀求着谁来救救她,直到嗓音沙哑,救赎仍然没有降临。
没有人会救她。
长爪再度扑下,却被倏地安静下来的女孩扭断了尖爪。
意识再度回归,那只怪物的爪子在自己手中,成了了结它性命的武器。
没有人会保护妳。
女孩麻木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她拔出利爪再次举高,最后再次狠狠捅入怪物的心脏,鲜血喷溅到她的脸上。
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
修曼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重重喘息着,然后她起身,想到厨房去喝杯水,缓和心情。
走到了厨房,在门口处就能看见从里头露出的暖橘色灯光,而苏西莫尔和伊莉莎白在里头小小声讨论著研究。
女医师看见她满脸冷汗,却安慰道「那不是妳的错。」
明明是没头没尾的话,修曼的心情却因此缓和了下来。
喝完水后,她转身准备离开。
「碰、碰!」
枪声接连响起,她赶紧回头,而周身的暖色灯光不知何时变成了火光,和蔼的夫妇躺在血泊中了无声息。
修曼仓惶扑上前去,跪在他们身旁摇晃着他们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手抬起却已再度沾满了鲜血。
不要死、拜托、对不起……! ! !
蔚蓝的双眼再度睁开,眼前是漆黑的房间,身旁是罗西南迪和拉米均匀的呼吸与窗外的风声。
修曼紧紧捂着嘴遏止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最后她急急起身抓过自己的大衣出房。
这样的动静让罗也惊醒,看着阖上的门,从地上起身,从衣架上抄起自己的大衣后开门跟了出去。
走在幽暗的道路上,修曼缓缓走过那一间间观察室,就像被困在此处无法自由的幽魂。
……在那件事后,那个女人就因精神状况出了问题被送到疗养院,安然在那里进行治疗。
而她们都得在那个白色地狱苦苦挣扎,在十五岁那年才得以出去。
扶着墙壁,她抬头看着四周的一切。
她已经出去了不是吗?但为什么她却感觉她从未离开过这个地方。
只要一些刺激,那些过往记忆就会重新回归,无法摆脱与逃离。
而现在那些记忆中,还加上了那对死去的夫妇和白镇那成堆的尸体。
她几乎快忘记了那里带给她的安心与轻松,每每回想起只能想到那些可怕的事情。
她没有保护好他们……
修曼来到了走道的尽头,面对着角落她坐下,用大衣紧紧包裹住自己,甚至期望能感觉到那种熟悉而温暖的感觉,那曾是她在实验室的人生中唯一的慰藉 。
——然而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安洁尔不会在这里。
就这样一声不吭缩在角落。
这时她感觉背后传来一阵暖意,有谁靠上了她的背后。
……是罗。
他也没说话,只是静静与她背靠背坐着,却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存在。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知道的事,而他选择不去多问。
将自己包在大衣中与外界隔绝的女人垂首,却松开了紧抓衣服的手,布料沿着长发落下,最后停在肩膀上。
两人背对而坐,静默无声,整条悠长的走道都能听见他们细微的呼吸声,像是头发落地的声响也能无比清晰。
她忽往后靠,头抬起,后脑杓抵着他的肩,他也只是身体僵了一瞬,却也没起身走开,就这么让她靠着。
这样依偎着,这个冰冷的地方好像也不那么冷了。
良久后修曼才阖眸收敛起情绪,手轻拢着大衣领子,就这么披着它起身,罗也跟着她起身,没有回头看她现在的模样。
虽然没有镜子,她也大概知道自己现在大概是一副乱发红眼的狼狈模样,他没回头看也算给她留了面子。
直到走回到房间门口,她才突然开口“谢谢。”
罗握着门把的手一顿,同样看也不看回“只是一时兴起。”
修曼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笑了笑。
还是那个别扭的青蛙君。
放轻动作躺回床上,她闭上眼睛又一次进入睡眠。
这次一夜无梦,只有那种温暖的感觉在黑暗中一直陪着她,不是安洁尔,是另外一人。
隔天醒来,在众人都去洗漱时,修曼还穿着睡裙坐在床边,腿上放着电话虫,拨打了贝加庞克的号码,接通之后她道“老头子,有件事 跟你商量。”
在自己和罗的任务都完成之后,她想把那些孩子夺过来交给他,看能不能逆转那些实验结果让他们恢复正常。
只是在挂上电话后,她仍是感到些许沉重。
她只能为那些孩子做这些了。
从窗投入的盈盈雪光撒在女人的脸上,在拉米出来时也见到那眉眼间尚未消退的凝重。
女孩站在原地,然后看向了窗外的飞雪,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来让那带着哀意的沉重在她脸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