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虽然是赶紧开打,但青雉还是想给眼前这几个先送精神病院。
布兰尔微心满意足地收下三枚赢来的筹码,仰头看青雉,对他微笑,
“你怎么这么着急——送死啊?”
“……你话真的很多,布兰温。”
“那真是抱歉。”布兰尔微歪头,嘴角还是那副笑容,“我对将死之人一向都有份额外的耐心。”
说到这,她突然甩手,白炽色火焰凭空燃起,高温蔓延四周空气,坚冰融化的丝丝白烟升腾。
化解掉青雉的冰刺,她大墨镜下的眼睛仍旧冷淡而平静,“——临终关怀嘛。”
“替我打会儿。”她起身,伸手戳了戳香克斯肩膀。
“没问题。”香克斯抬眼笑眯眯地望她,右手摸上了腰间的格里芬。
没等他拔刀,布兰尔微伸脚就踹了踹他坐着的小板凳,“干什么呢?我是说替我打会儿牌。”
香克斯笑僵在脸上。
阿列克斯热情招呼他,“红发船长,来,码牌。”
“她刀也没拿——”香克斯直瞄两人离去的背影——准确地说,已经没影了。
“出不了事。”阿列克斯动作飞快,他脸上笑着,眼里却全是意味深长,“瓷岛范围,外人来多少死多少。”
兰伯特在旁边阴阳怪调地,“海军真是会挑日子挑地点挑人选,这晴空万里的,死人的好天气。”
坐他上家的贝克曼叹了口气,“摆明了,这颗子,他们不要了。”
他们不会要一个和四皇有私交的大将,尤其是这个四皇手里权财两全、声望蒸蒸日上、势力如日中天。
换句话说,青雉如果是和红发海贼团有旧,那海军说不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他的旧识却偏偏是乌鸦领主。
这会儿短板拉练项目的参与人员陆陆续续从林子里钻出来,艾斯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就是怕艾斯这个存在给布兰尔微再惹出什么麻烦。
“非挑这种大晴天……”妮诺卡摇了摇头,不知道从哪摸了个水杯出来,端着杯子站在兰伯特身后,“你打这张啊,这顺子你肯定等不到了,留着过年啊?”
“晴天怎么了?”贝克曼敏锐抓到关键词。
妮诺卡抬头看了看天色,“晴天、正午刚过、瓷岛范围……这不是纯送死吗?”
兰伯特面无表情地吐槽,“你前面那两个条件限定得真多余。”
“你个当医生的,要严谨。”妮诺卡喝着水,纠正完兰伯特,扭头尽量用通俗易懂的概念给贝克曼解释,“瓷岛是布兰的家乡,她这个……「种族」?就理解为种族吧,发源于瓷岛,也受到瓷岛「磁场」的庇护,简单理解为——在这里她输不了就行。”
“至于晴天和白天——布兰的能力和太阳有关,因此天气和时间都一定程度影响着她的实力。”
阿列克斯补充道,“影响不影响都不碍事,毕竟在万国那时候,还不是凌晨和「Bigmom」打?”
“那倒是——反正我是没见过她输啦,心放肚子里,安心打牌吧红发船长。”妮诺卡探头看香克斯的牌,感叹道,“……比起她的安危,输太多的话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吧。”
香克斯忐忑:“……这牌很差吗?”
他等来的是妮诺卡的郑重点头。
“…………”
这座布满各种猛兽的附属岛,此时安静得像生命禁区。
这里的「孩子们」几乎都是布兰尔微带大的,所以布兰尔微绝不会在岛上和青雉动手。
两人一路疾驰,直到岛的最外围。
大片的寒冰覆盖在海面上,冻得结实,青雉面无表情地看向缓缓降落的布兰尔微。
那双穿着黑色绑带皮靴的脚轻轻点在冰层上,「嗞啦」两声,两缕白烟从鞋底冒出来。
青雉看得眉头一跳。
他不知道这场战斗结果会如何。
也许最大的可能,是他也像那两缕白烟一样,被融化,然后汽化飘散。
了无痕迹,像水进入了水、空气融进了空气。
“青雉,我真不明白了,你是疯了吗?”布兰尔微落下后第一件事不是动手,而是皱着眉头不理解地问青雉。
她不喜欢多废话,但不明不白的战斗打起来却更是了无意趣。
更何况大概率这场战斗要出人命。
青雉垂着眼,嘴里只有冷淡的话,“不必多说了。为了我想看到的海军,你我这一次不死不休。”
布兰尔微看他半晌,抬手间熊熊烈焰从冰层的最外围蓦然升起,围绕着整座岛屿包围得严严实实。
整座岛屿的空气陡然升高,温度上升了十度左右,冰层有了明显的融化迹象。
岸边礁石被白焰炙烤到的部分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尖叫,没坚持多久就被融化成岩浆石水流入海里,重新凝结。
“……故技重施也没用。”
“这次倒不是帮你挡海军探子。”布兰尔微放下手,墨镜下的金眸杀意昂然,“看见了吗?我在这儿能烧化这个岛,也能随便杀你。”
“反正都是临死,遗言确定只要这么几句吗?”她把玩着指尖火苗,冷笑道。
在白焰合围的那一瞬间,青雉就知道,自己今天没法活着出去了。
布兰温的果实能力本来就是更高层级的东西,能坐到他这个位置,果实觉醒基本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卡普先生展示过的霸王色缠绕,布兰温也不可能不会。
青雉在心里把二人实力对比完:果实能力被克制,有他没有的霸王色缠绕,战场选址是布兰温熟悉的地方,连岛上的人还都是布兰温的私交,退一万步说打不过还能直接摇人。
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都没占上,全在对手那边。
布兰温说得没错,他「疯了」,疯了才来送这个明知有去无回的死。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又感受了一下身周炙烤的温度,也许是真切感受到死亡降临,他心里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翻涌的不甘和无力都平息,像远处的海平线。
青雉盘膝坐了下来,摘掉帽子和墨镜,自顾自地说,“今天这高温,像我第一次见你那天——你知道后来那个国家的民众怎么样了吗?”
“这不是你们正义的海军该去操心的事吗?”布兰尔微讥讽道。
“是我们失职。”青雉点头,想了想,又决定划清责任规范,“驻守海军没有尽到保护民众的责任,不然怎么会需要你这个海贼来护送民众。”
“其实来的路上我绕路去看了看,那个岛在白胡子死后最混乱的时候,居然已经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最可笑的是,”他捂着额头,哼哼冷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竟然松了口气。”
布兰尔微不接他的话,只是走近青雉,淡淡陈述,“几年前,你还没这么迷茫——甚至几个星期前,你都比现在坚定些。”
“你现在,像一张纸。”
能被轻易点燃、被随意揉捏,一戳就破。
“是,如果没有你,我没有这么迷茫。”青雉像个真正的老朋友,在找那个被丢弃在遥远时间里的熟悉的人,“海贼在为人们建设家园,海军却那么……「激进」。”
你是个好事做尽的坏人,如果我不是海军,会来和你做朋友。青雉想这么说,但忍住了。
因为他还是海军。再不想对这个「好事做尽的坏人」动手,他们都是两条路上的人。
多次嫌布兰温话多的他,这会儿竟然有些拉家常的倾向。
没等来布兰尔微的回应,青雉也不生气,他笑起来,“布兰温,我很多年前放走过一个「恶魔」,无数个日夜,我都在为这个决定而后悔。”
“她像一颗四处流浪的不定时炸弹,有自毁倾向,又无时无刻不在挣扎。”
“二十年了,我终于对她失望,决定了结一切。”
他的眼睛亮了亮,“就是那个时候,她安定下来了。”
“她不再漂泊,有了活着的勇气,不再自毁,却愿意为别人去死。”
布兰尔微对他的话有了反应,“世上有能让她为之赴死的人,是一件幸事。”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但你对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不知道。”青雉懒散地支着脑袋,“可能是为了,以后你在海上见到她的时候,能帮我问一句好吧。”
“问她好之前,我还是先问问你吧。”布兰尔微揉了揉眉心,“你到底是为什么被送来赴死?”
青雉笑呵呵地,“喂喂——你不会以为你和红发一起行动,接近「这座岛」,海军能坐视不理吧?”
“那光杀我有什么用?凭什么不杀红发?”布兰尔微双臂环抱,似乎有些忿忿不平。
青雉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布兰尔微,然后摊手。
布兰尔微比了个「OK」。
“虽然是过分了点,但也不会直接让你杀我吧?没有别的了?”
“第一句就是阻止你们进入「那座岛」,这种废话算吗?”
布兰尔微在原地愣了两秒,杀意逐渐褪去,上下打量青雉好几回,“我倒是能理解你的处境啦,也知道你是想得到信任去改变海军的现状……但库赞,你真的太实心眼了。”
这话引来青雉沉默的注视。
她用大拇指朝身后指了指,“你没发现,无论是我还是红发,都没有上那座岛的打算吗?”
青雉:“……”
青雉:“?”
“那岛有什么好的?怎么每个人都觉得我非去不可呢?”她摇头叹了一声。
旋即嘴角又挑起了狡黠的笑,比最狡猾的兔子似乎还更甚两分,“库赞,我给你个解决办法吧。”
“海军咬死了我和红发要登岛,那你的任务就一定是阻止我们登岛——毕竟他们就算把扔你来送死的心思做的再明显,也不能写在第一要务上。”
“库赞,这儿没人登岛,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
布兰尔微把墨镜往下按了按,一双金眸倒映着满目白焰,闪烁焰光的双眼笑眯眯地望着青雉。
“…………”青雉从原地站起来,双手插回口袋。那坦然赴死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沉默。
能活着,没人甘心就这么结束。
“不过就这么回去,你处境也不太妙啊……”布兰尔微踱步两三个来回,又停下来,似乎有些苦恼,“想回去完成你说的「承诺」,可得带着我的人头才有一丝机会呢。空手回去,没有信任;可我的人头你又拿不走。”
“……嗯,做人总有取舍,你说对吧,库赞?”
她把墨镜推回去,挑眉道,“看你自己怎么选。通路我给你打开,死路也给你留着。”
火圈裂开了一道口子,大概两米多宽,像是地狱的大门,却通往无垠外海。
“想死,自己往火里走两步,或者再来岛上找我——我保证你不会有一丝痛觉,死得干干净净。”
“想活,就从这儿走出去面对你的「以后」——”
——变成一颗心在迷惘中流浪的不定时炸弹,像那个被放走的「恶魔」一样。
青雉明白布兰尔微没说出口的那个以后。
上一次找归处的是「她」,这一次轮到了自己。
他的视线被扭曲的气流搅乱,只能看到布兰尔摆手离去的背影。
有些想法一旦萌生,便再也无法按捺。它像童话故事里的魔豆,落地生根,飞速结成魔藤通往云端的城堡。
库赞的眼睛里突然有什么被驱散了。
他非常确信,奥哈拉事件之后,他没哪有一天比现在更坚定更清晰。
布兰尔微哼着歌溜达回了麻将桌旁,妮诺卡立刻冲她挥手。
“布兰,人解决啦?”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艾斯怕给她惹麻烦还躲在最远处,不住地往她身后盯,生怕有什么人冒出来。
“要死要活让他自己选吧。”布兰尔微在红发身后停步,低头看他的牌。
香克斯仰头,一副等着表扬的表情。
结果布兰尔微根本没在意他的神色,似乎还在想别的事,“……只是我有预感,不管他怎么选,「青雉」都已经彻底消失了。”
“布兰,看这里。”香克斯忍不住自己提醒她。
他指了指桌边摞起来的筹码。
被香克斯一叫,布兰尔微回过神来,一看桌边差点把眼睛瞪出来,“赢了这么多?凭什么?!”
“新手保护期喽。”阿列克斯一边捏着他仅剩的三枚筹码摩擦,一边幽幽地接道。
在红发期待的眼神中,布兰尔微摸了摸下巴,沉思后懊恼道,“青雉摸过就转运了,他是不是旺我啊?坏了,这要是死了多可惜。”
红发:“……?”
红发:“这是我赢的啊布兰,这是我赢的!”
“对啊。”布兰尔微满脸的理所当然,“他真的能转运啊,连你都能赢这么多了。”
贝克曼投来同情的目光。
红发:……为了捍卫「吉祥物」的尊严,现在去找青雉拼命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