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德雷斯罗萨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周末挤满了游客,但是一走进去我就发现员工里多了很多生面孔,想必是经过了一番彻底的清理。
“你怎么在这儿?”在电梯里,我问罗西南迪,“你是作为弟弟来的还是作为警察来的?”
“都有。”罗西南迪靠在电梯厢上,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做笔录也没什么用,倒不如我来问多弗能有几句实话。”
“很严重吗?”
“一般。对方的人躲在隧道里朝多弗的车开了几枪,一枪打中了司机,另外一枪打中了旁边车道上冷链运输车的司机,两辆车都失控了才会引起后面连环撞车,有九辆车倒霉了。”他拿下烟,无声地叹了口气,“开枪的人想骑摩托车跑,被多弗用手杖卡翻了车,那个人枪法虽然不好但格斗还行,差点儿给多弗割了喉。”
我神经一跳,开始预想一会儿会看见什么个场面:“抓到了吗?”
“被多弗一枪打中了胸口,正在罗那儿抢救。”
“就是那个血气胸那个?”
“我不知道,反正是罗在做手术。”
那就是了。
多弗朗明哥的屋子里几乎唐吉诃德家族的核心干部都在,我从那几个大高个之间绕进去,看见他**着上半身坐在椅子上,脖子上一道长血口,创口外翻着,肌肉软组织看得清清楚楚,颈动脉鞘都他妈要看见了,吊着个血袋正在输血。
“Чтозачёрт!”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都这样了居然没死!祸害活千年真他妈的诚不我欺。”
“别说脏话,小丽兹。”罗西南迪提醒我。
“让她说,”多弗朗明哥看了一眼弟弟,转向我时露出了一贯讨人厌的笑容,“这张小嘴儿骂起人多带劲啊。”
“你再不小心点儿下次就得在自己的坟头听我给大家唱《God Rest Ye Merry Gentlemen》了。”我弯腰审视着他幸运的颈动脉,“我个人建议你还是马上上车去正经医院缝针,或者找个正经医生过来,起码别让口腔医学生动手。”
“你能缝好吗?”
我抬眼看他:“以地下医生角度来说,当然了。”
“那就你了。”他往后一靠,“动手吧小猫儿。”
“手术过程中你要是死了我可不负责。”我直起身,对旁边畏畏缩缩的小护士指指他,“给他打麻药,我去消个毒。”
缝合不难,我家医院虽然明面上是口腔医院,但因为某些俄国老乡会的小活动,时不时就有血呼啦的人大半夜跑过来——不是真危及生命那种,那种就去对面弗雷凡斯了。每当这种时候我妈就把我也叫起来观摩她处理外伤,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她是要培养我走临床外科,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想快点儿教会我以后好能把这种麻烦事儿推给我自己继续回去睡觉。
淦。
那些人不愿意去弗雷凡斯的原因我也知道,虎院长人很好医术也很高,但他和任何势力都没有往来,本本分分开医院,去他那儿没准儿还会被警察缠上。
看起来罗和他父亲的理念不一样。
“那小子活了吗?”缝合过程中多弗朗明哥问他弟。
罗西南迪掏出手机看看:“罗没给我发消息,应该还在做手术。”
“你问问他,那小鬼就算做完了也不见得会主动联系,别让他给跑了。”
罗西南迪嘟囔一句什么没听清,反正是乖乖发了信息。
多弗朗明哥咂摸咂摸滋味,突然问:“罗是不是有女人了?”
我可真是个专业的大夫,手一点儿没抖。
罗西南迪也很镇定,甚至没看我:“我不知道,没听他说过。”
“最近的事儿,”多弗朗明哥哼了一声,“那臭小子年纪轻轻就一副欲求不满的鳏夫相,今天早上突然像被浇了水的仙人掌一样水灵灵支棱起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被喂饱了。”
他怎么这么酸,被仙人掌扎过刺儿吗?
等等,今天他见过罗?什么时候?
“啊,”罗西南迪局促起来,含糊地说,“也许是吧……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谈个恋爱也不稀奇……”
“他爱找几个找几个,找不着我替他找,送他被窝儿里去,”多弗朗明哥又哼了一声,“但这个节骨眼儿找的女人要是有什么花花肠子就坏了。”
“那也是罗的事儿。”
多弗朗明哥大概也不是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没再继续聊这个,墨镜的角度微微偏转,能感觉到视线落在了我脸上:“你很安静,小猫儿。”
“因为我在给你缝合,”我用持针器钳住弯弯的针拉出皮肉,“你也安静点儿,如果没活腻歪了的话。”
他露出了一个近似笑的表情:“你在担心我吗?”
我停住动作,长长地叹了口气:“多弗,我只是烦你,不是希望你死,但你要清楚不希望你死和喜欢你也完全不是一回——”
多弗朗明哥抓住了我的手,我差点咬了舌头。
他慢慢把我的手拉到眼前,摩挲着我手上的蜜蜂戒指,隔着墨镜我不知道他眼里的情绪如何。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这就是前阵子你说攒钱要买的戒指?等这事儿过去,我给你买个更好的吧。”
我摸不准他是不是有更深层的意思,就只搪塞了他一句:“牙医不适合戴戒指。”
一直到缝合结束,他也没再说话。
地下医生该做的事情我做完了,照例跟多弗朗明哥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反正这些事都有比我更专业更高明的私人医生盯着,他现在的状态也心不在焉的,我礼貌地祝他早日康复就把空间让给等着和他商量正事的干部们了。
“你觉得他猜到了吗?”
坐罗西南迪的车回去的路上,我问他。
“我不知道。”罗西南迪回答,“但起码他想不到你们已经结婚了。”
“如果他知道了会生气吗?”
“会吧,我想。”他莽莽撞撞地超车,“多弗不止一次说过要你当德雷斯罗萨的女主人,以前还能说是对小孩子开玩笑,这两年我感觉他有点儿像认真的了。”在最后一秒绿灯前停下来,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叹了口气:“妈妈很喜欢你,小丽兹,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讨厌多弗,也许……”
我看着他的侧脸,等着他的下文。
“嗐,没什么。”他晃了晃头,扭头看我的时候又是热情诚挚的眼神,“你们打算在哪儿办婚礼呢?我悄悄问过卓娅阿姨,她说等罗的父母回来再定……蜜月旅行能带上我吗?我也好久没休假了!”
幸亏是个笨蛋啊。
这次我没走小门,主要怕自己迷路,老老实实从一楼门诊大厅进去,在导诊台问了句院长室在哪儿,坐电梯去了顶楼。
院长助理也就是贝波告诉我办公室里有客人,我寻思那我等一会儿再进去吧,但是这个小伙儿已经手快地拿起内线电话告诉他们院长来戚(qiě)了,然后告诉我院长说请进。
我天,这派头儿,我家医院也不小,等我当上院长我也要搞个秘书。
出于礼貌我敲了敲门才推门进去,里面的客人也意外地我认识,是罗宾。
“你俄国朋友还真的多得出乎我意料啊,院长。”我和罗宾打过招呼以后对罗说。
罗靠在他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大椅子里,翘着二郎腿,露出个浅淡但相当愉悦的笑容:“我喜爱我的玫瑰,自然也会对玫瑰盛开的土地抱有好感。”
哇靠他看起来好美味,简直像一块扒了皮儿的酒心儿巧克力,引诱着人去品尝他、吮吸他、吞咽他。
我忽然领悟到多弗朗明哥说他被“喂饱了”是什么状态。
再放纵自己浮想联翩我可能就要在他的办公室对他做点儿不礼貌的事儿了,我强迫自己把脑子里黄不拉几的东西都清出去:“你们在谈事情吗?我打扰你们了吗?”
“已经谈完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罗宾从沙发上起身,“我该走了。”还不忘提醒我:“别忘了周五晚上的排练,小克拉。”
“哦哦……”
她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看着我们,视线落在罗脸上:“新婚快乐。”
罗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谢了,妮可当家的。”
“嗯?”我还挺意外,“你知道我们结婚了吗?山治君说的?”
罗宾暧昧地笑了笑,走出了房间。
屋里只剩下我和罗了。
“罗宾怪怪的,”我走向罗,在他办公椅的扶手上坐下,“虽然是没什么不好的那种怪怪的。”
“妮可当家的不如草帽一伙其他人那么好懂,”罗不以为意,“不过更可靠。”
“你们是在谈SIQ的事情吗?”
“你是好奇随便问问还是打算认真参与进来?”他反问我。
“危险吗?”
“什么也不知道是最安全的。”他摆了摆手,“不过没什么,只是有些人通过妮可当家的来探我的口风,想知道我有没有SIQ的配方而已。”
“你有吗?”
“我怎么可能有。”
“那为什么会有人认为你有?”我指出这一点,“怀疑也得有个根据吧?”
“或许是我在黑色地带有点儿名声吧,和医药有关的事儿他们就想问问我有没有信息。”他轻描淡写带过,随即转移话题,“柯拉先生送你回来的吗?”
我点点头:“他哥让人抹脖儿了,找我去缝两针。”提起这事儿我就兴奋:“哇你是没看见,那个刀口简直绝了,我缝针的时候都能隐隐约约看见颈动脉在手边儿蹦蹬蹦蹬,这样他都没死哎!估计十有**是得留疤了,但我缝得可好可完美了,我第一次在活人身上实践那个,那个叫——”
“间断垂直褥式外翻缝合术。”
“对,缝得可好了呢。”我遗憾地感叹一句,“要不是迪亚曼蒂在旁边盯着,我就拍一张留念了。”
“他可真是有兴致,”罗冷淡地说,“希望他主动脉大出血的时候也有这份闲心。”顿了顿,又问我:“他总是这么骚扰你吗?”
“可能就是因为我讨厌他所以他才乐此不疲地在我这儿碰钉子吧,”我猜想,“如果哪天我不跟他对着干了他就觉得没意思了。”
“你这不是知道怎么摆脱他吗?”
“是啊,但是他那么有钱敲他竹杠怎么了?”这回换我扯开话题了,“对了,婚礼的事儿你开始琢磨了吗?你想在哪儿办啊?”
“不是说在红场上吗?我爸妈给我发了圣瓦西里大教堂的照片,”他拿过手机点开相册翻了几下,“很漂亮,你穿婚纱一定更漂亮……但是冬天太冷了。”
“礼服外面可以穿皮草,也很漂亮的。”我蛊惑他,“你想想,寒冷的冬天,外面下着雪,我们缩在毛茸茸的被窝里,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一起愉快地玩耍,不好吗?”
罗露出沉思的表情,慢慢点了点头:“听说有时候莫斯科九月份就能下雪了。”
“那我也不会九月份结婚的,只有寒假有空。”我无情地驳回他含蓄的申请,“对了,刚才在车上罗西问蜜月旅行能不能带上他。”
“带他干什么?我结婚他也能放个婚假吗?”罗语气马上陡转直下,“我非常愿意邀请他参加婚礼,或者说他必须到场,但是蜜月我不想看见其他男人。”
我会把他的醋意转达给唐吉诃德警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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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番外·现代paro·(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