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折腾到几点睡的我已经没啥印象了,反正小雨衣是用了四个。到第四个的时候我已经有点儿坚持不住了,但这事儿也太有意思了,而且罗实在很诱人,所以我又多坚持了一会儿。
坦率地说虽然我无从比较,但是罗的技术作为一个处男(他声称的)来说也太匪夷所思了,简直是高中生上来就刷刷做下颌骨切除术的惊人程度,然而他很严肃地用执照发誓,我也就只能相信他单纯是天赋异禀外加理论知识丰富了。
反正要是被我抓到婚后偷腥我起码要分走他半套房子外加斯凯珀。
我躺在枕头上把离婚官司怎么打、财产分割都想了一通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旁边的床搭子还在睡,胳膊搭在我腰上怪热的。我轻轻把他扒拉开,让他规规矩矩平躺着,自己坐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两口,里面放了蜂蜜,对我昨晚使用过度的嗓子有一定抚慰作用。
忽然,铃铃铃的声音吓我一跳,我摸着胸口扭头,看到罗那边床头柜上的座机随着响铃震动着。
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希区考克悬疑片里面的拨盘式电话。
我越过罗,伸手拿起听筒:“喂,您好?”
对面沉默了一下,开口时语气很犹豫:“嗯……嘿,你好,我……呃,我找特拉法尔加院长……”
我瞥了一眼睡美人:“他装睡呢,我把电话给他。”把听筒搭在罗锁骨上,往他肚子上一趴。
罗睁开眼,果然眼神非常清醒完全不像是个被电话吵醒的人,拿起听筒时还在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我:“喂?”
“院长,刚才……”那边卡顿了一下,再说话时就正常了很多,“机场隧道那边发生连环车祸至少有十二人受伤,救护车已经去了,你要过来吗?”
“我马上过去。”罗挂了电话,坐起身,发出一声不想上班的叹息,抚摸着我的头发。
“还难受吗?”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懊悔,“我应该克制一点的……”
“嗯……”我翻身看看身上的痕迹,抬手摸摸他的下颌,“你能克制住?反正我可克制不住——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全怪你吧。”
“您可真会顺杆儿爬,太太。”他的手沿着我的腰往下,转换成非常医生的口吻,“转过来我看看。”
“你要能一直保持医生的专业态度你就看,不能的话就最好别挑战原始冲动和文明理智,”我说,“毕竟还得上班呢,救护车呜哇呜哇等着你呢院长。”
不想上班的人又叹了一口气,开始不讲道理地指责:“今天是什么受过赐福的好日子吗?有什么急事就非得今天出车祸不可吗?”相当不开心地起身去浴室洗漱。
我也踩着虚浮的脚步下了床,活动着酸疼的胳膊腿儿隔着门问他:“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你去干什么?”里面隐隐约约传来水声,“你个没毕业的牙医能干什么?”
“哇塞你职业歧视呀院长,我要到协会去告你!”
“那太好了,最好协会能罚我在医院增设口腔科,让丽兹医生狠狠赚我一笔工资。”冲水声响起来,门被打开,“你要用卫生间吗?”
“不用。”我趴在门框上看他洗手、挤牙膏,“你要穿什么,我给你准备出来?”
“随便。”
“那我给你找条草裙。”
玩笑是这么开,我到衣帽间五颜六色的衬衫里找了件蓝衬衫,拿到浴室门口给他看:“普鲁士蓝耶,好看吗?”
“不好看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衣柜里呢——你是单纯因为好看才拿这件还是想讲一个关于普鲁士的梗给我听才选了它?”
“你现在怎么这么敏感啊Schatz。”我把衬衫搭在胳膊上,弯腰去摸他大腿的伤,“伤好了吗?我看你都开始穿牛仔裤了。”
“你问过四遍了,我看你就是想摸我大腿。”
“哇你这么快就发现啦?”我回去给他挑牛仔裤,在一堆深蓝浅蓝深灰浅灰里面拨拨看看,“等秋天天儿凉的时候你穿衬衫会用衬衫夹吗?我想看那个带子在你大腿上勒出的那种肉感。”
“那你要全○戴珍珠项链给我看。”
“可以啊,”我摘下一条灰色的斑点牛仔裤,“你买给我我就戴。”
他走出来,脸颊上糊满了剃须泡沫,倚在门框上:“你为什么不去看看保险箱呢?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当然如果忘掉了用你那把钥匙也能打开。”
“忘不了忘不了,这种重要日子怎么能忘呢哈哈哈哈……”我提着的心直到保险箱亮起密码正确绿灯才放松下来,打开厚重的箱门,然后被里面的珠光宝气闪花了眼,“喔哦哇,你们搞临床的这么有钱吗?”
看他这个面相也像是会囤亮晶晶的那种大猫。
“左手边那个盒子不要打开,里面是生日礼物我不想这么快就曝光,”他回去继续刮胡子,“别的你随意吧,反正我用不上都是你的。”
“用不用得上可不是你来决定的,亲爱的。”我拎起一只剑形的松石耳坠对着衣柜上的镜子比划,“虽然我要强调我不是因为你有钱才喜欢你的,但世界上那么多有钱人里能有你这么个标致的美人儿真的是钱的幸事,我如果是枚钢镚儿当然更愿意躺在你的兜儿里。”
“你的花言巧语真的每天都让我大开眼界,丽兹。”哗哗的水声后他光鲜亮丽地从浴室里出来,“如果能把你的‘喜欢’替换成‘爱’我会更高兴的。”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牛仔裤:“当然要是觉得违心,我也不会勉强你,顶多会默默心碎而已,不必在意。”
阴阳怪气的大猫。
我笑着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腹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口误,我可爱你了,茶不思饭不想的。”走进浴室:“给我两分钟洗个漱,等我出来就亲死你。”
“这两分钟就算火烧到我的脚面我也不会离开半步的。”
“那可不行Liebling,”我满嘴牙膏沫含含糊糊说,“你是我的私有财产,不能出一丁点儿岔子。”
等我出来的时候我那漂亮的德意志之花果然已经穿戴整齐,乖乖靠在沙发背上等着,我也如愿以偿狠狠亲了他一顿,才毫不留恋地推他出门上班。
“这就完了?”罗就像被撸得乱七八糟的猫突然被扔在地上。
“不然呢?还给你撸一发吗?”我坐在沙发扶手上,抬起腿轻轻蹭着他的下腹,“但您没有时间呀院长,您还得上班呢,连台手术等着您呢Dr. Trafalgar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倒在沙发上。
“烦死了!”他怒气冲冲地抬起手,摆出一个非常色气的手势,“ROOM——”
我坐直身看他。
罗凝滞了一秒,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啧了一声,扛起我扔回到床上。
“睡觉。”
“……你刚才——”
“睡觉!”
我也宽容大度地不跟中二青年计较,扯过凉被搭在身上,舒舒服服在床上duang了一下:“走好啊院长,牙医不用跑急诊真是太抱歉了,我会在被窝里好好反省的。”
他哼了一声,弯腰在我额头吻了吻,低声说:“Ich liebe dich。”
“Ich dich auch。”我朝他眨眨眼,“开车小心点儿。”
他笑了笑,转身轻手轻脚带上门走了。
很体贴,但是我完全没有睡意了,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儿,坐起来更加认真地环视这个屋子。
很舒适,很私密,像一个绝佳的巢穴。
特拉法尔加·罗医生会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晃晃头,溜下床,抓着被子抖了抖展平铺在床上,拍了拍枕头把它们立起来。刚要把罗的枕头放回去,就发现在床头的缝隙里有一个粉紫色的东西,捏出来一看,是个小花苞。
昨天好像还没有这个东西,捏一捏体会手感,还很新鲜,应该是才掉了不久。
我走到客厅看了一眼大门口的木槿树,开得热热闹闹,花苞、落花也掉了一地,这玩意儿就是那样,稍有点儿不满意就啪嗒啪嗒掉花苞。
让花苞砸头上了吗,今天早上?
把花苞顺窗户扔出去,我扭头盯着那扇墨绿色带着铜制浮雕花纹的门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拧——
开了。
“怎么能不上锁呢,Doctor?”我自言自语,走进罗的书房。
这里一样井井有条,但是满眼都是书,书架一个挨一个几乎看不见银灰色的墙纸。我慢慢踱着步绕过椅子走到大书桌后面的那个书架前,指尖抚过一本本印着我看不懂的单词的书脊,随便抽出一本翻开,里面漂亮的斜体字注解也是德文。我合上那本书,把它塞回原处,又走了两步,看到另外一个书架上满满的俄文书,大概一大半是医学书,剩下的一小半是诗集、哲学书和小说。
真是让我对德国人的刻板印象更刻板了。
那我猜想……
我扭过头,在墙角的小方桌上看见了一台估计和我爸年纪差不多大的唱片机,还有一个放得满满当当的唱片架。
哦,巴赫啊。
忽然电话铃响了,我心突地一下,看向和卧室里那台差不多的拨盘电话,伸手接起:“喂,您好?”
“书房还称你心意吗,Любимая?”那边传来罗的声音。
“你在家里装监控了?”我抬头寻找着。
“我为什么要在自己家里装监控?”他语气里有一种说中了的悠然,“你很聪明,丽兹,聪明又狡黠,你肯定是要在没人的时候仔细观察周围环境的,你喜欢钱但是并不在意钱所以我确定你会最先去看书房,说不定正看着我的唱片机在心里感叹‘哦,德国人’——我要说明一下我对古典音乐并没有特殊偏好。”
“……你还不如告诉我你装了监控,现在我觉得你更可怕了。”我往他的书桌上一坐,随意拿起装着玫瑰图片的相框看,“好了,你打回来不是就为了显示一下自己聪明吧,罗尔摩斯先生?”
“当然是有正经事我尊敬的丽兹医生,”他那个恶意的笑都快从电话线透过来了,“患者颌面损伤严重,我请了卓娅医生会诊,快梳洗打扮一下,过来开开眼吧。”
淦。
我挂了电话,把相框放回原处,跳下桌子就要去换衣服。
等等。
我站住脚,退回去,再次拿起那个相框,翻到背面推开上面的卡扣拿下背板,从里面倒出了两张相片,最外面那层是普通的静物风景照,一朵阳光下的玫瑰,玫瑰照片的后面,是我的照片。
穿着高中校服,是三年前的照片。
“哦,罗……”我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