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Snape听见门合上的声音,随后便是长时间的寂静。他看着手中的茶杯,杯子里还冒着热气的混浊茶水印不出他的脸。
Snape觉得有些恍惚,一个月前收到Lily Potter寄来的信件时他差不多也是这个状态。信的内容无非是关于刚出生的孩子,这消息他已经从黑魔王那里知晓,Lily只是用更加繁琐的话语来表述,而Snape讨厌那些细节。
小Harry是怎么哭的、怎么笑的、怎么挥手摆腿的,怎么吃奶拉肚的……这些统统关他Severus Snape什么事?
他厌恶得想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进壁炉里,可目光还是一直停留在那秀美的字迹上。听上去颇有自虐的味道。而真正让Snape把持不住的是这一句:
我和James都对这新来的小生灵充满无限的喜爱,希望你也一样。
去他妈的“你也一样”!他和他们从来都没一样过。她又怎么能指望Snape去喜欢她和James的孩子?当然谁也不会怀疑Lily的善意,但是这样的善意只会让人感到憎恨,从心底里喷涌的憎恨。
那天他把信纸撕了个粉碎,然后冲在角落里安静看着他的小精灵吼:“酒!”除了地窖,Snape对于自己家里有些什么向来模糊,所以他也不知道小精灵是怎么弄来了酒的,他只管喝。这不是他第一次喝酒,却是他第一次放纵自己。
当太阳再次升起,阳光刺进眼皮,他从欲裂的头痛中醒来,然后对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冷笑,那笑容算得上是扭曲。Snape觉得奇怪,为什么三年前,自己可以决绝至此,三年后却突然觉得疼痛。他莫名地想起“曼达拉”,一种慢性毒剂,以“无常而不可捉摸”出名。它会反复发作,却不要人命。中毒者不知道何时会毒发,也不知道毒性会有多强。或许它会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来到,疼得你忘了身处何处。
早餐桌上,原本被撕毁的信纸完整地放在那,这只可能是多事的小精灵干的。他没有要再次撕毁的意思,却也没多看一眼,将信纸连同信封压在了橱柜的最底层。
又过了几天,Mafloy送来药剂的单子,也认出了最后那行字是假冒的。然而,“迷情剂”这三个字却在他的脑海里引发了一线闪光。
其实Snape并不明白自己亲手改良迷情剂又亲自灌下到底是为了什么。即使摸着几乎要扭曲的心脏,也还要抱着侥幸心理,去怀疑自己的妄想?是的,他不想毕业2年,却依然活在James Potter的阴影里,他卑微却是仅有的尊严不允许他为了那样无聊的感情而乱心。
无聊的感情!
他咬牙切齿,几乎以赴死的觉悟一口灌下放入迷情剂的龙竹草茶。迷情剂这种东西本是无色无味的,但是溶入饮料中,却能增强饮料原本的口味。甜的,会变得更甜;苦得会变得更苦。而龙竹草,两瓣不同的叶子,一甜一苦。Snape自然不会关心茶的味道会有什么改变,只是一口下去,留在他舌苔上的触觉无法回避。然而,没有更甜、更苦,反而淡了下去,却透出香气。
那刻心情反而平静些,捏着空杯子,Snape思量着味道变化,然后慢慢明白。原来两种叶片放在一起泡茶,并不是味道的迭加,而是抵消。迷情剂增强的不过是这种抵消的力度,于是茶味就变淡了,至于香气大约是抵消时的产物。
想明白后再看,问题就显得简单。Snape放下茶杯,抬眼却见对面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黑框的眼镜,凌乱的头发,也拿着一杯茶,深吸一口,露出愉悦的容颜。
心脏大约是停止跳动了。只觉得午后的阳光特别耀眼,自己却感到特别寒冷。而那个在阳光下的男人却因为背光而看不清确切的五官,可即使是这样,Snape不会搞错的。除了James Potter还会是谁呢?
闭上眼,不忍再看。药效却还未退,黑暗中似乎有人环住了他,在他耳边唤他的名字,James Potter的声音。话语轻柔吹入耳穴,Snape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禁不住一阵颤抖。他想起,除了母亲,这样的温暖怀抱只有Potter给过他,而最终他自己却将他推开了。
咬着牙,仰起头,阳光照着Snape的脸庞,已是泪流满面。
抬头,望向合上的门扉,Lucius Malfoy的离去不过是1、2分钟的时间。此刻,Snape的表情是冰冷的,从楼上传来些微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站起身,背梁挺直往楼梯走去。
并没有什么变化,就算看见了那样的幻觉,又能如何?他的生活不会变化,2年来怎么过的,以后也会这么过下去。他死心了,他承认了,如果那种无聊的感情一定要缠着他,他也没办法,随他去吧。但要他因此有所改变,却是没有可能的。别说他的身后没有路,就算有,以斯莱特林的尊严,又怎能容许回头?疼痛又如何?Lily Potter想刺激他又如何?迟早会麻木的。
迟早。
小精灵正在储物房间里继续Malfoy来之前的工作——整理物件、打扫卫生。
“难道你就学不会轻手轻脚么?”Snape半眯着眼睛,目光凶恶,声音危险。其实小精灵弄出的声音并不响,任何一个正常人打扫卫生时的声音都不会比他更轻。然而,Snape心情不好。
小精灵布布晃动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的新主人,身体在瑟瑟发抖:“对……对不起……主人!布布会小心的!”他并没有对自己做出什么惩罚的行为,因为那只会让Snape更粗暴。
这样可怜的容貌对于一个像Malfoy这样的贵族小孩,或许早已习惯,完全免疫。而对于正常人来说,多少是会产生恻隐之心。Snape或许不会认为自己还正常,不过他确实不习惯面对这样的表情。
“收起你廉价的眼泪,好好干活去!”他骂道,目光却落在了小精灵手中拿的东西上,那是一个盒子,很精美的银质小匣子。由于时间久远,表层的银被氧化,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但是匣子上雕刻的花纹依然清晰可见。大小不过是一本普通书籍的一半,外表看来,匣子顶盖上,刻的是一个字母“P”,字体很特别,华丽而不繁复,四角有简单的装饰花纹。匣子四壁连成一幅图,一片茂密的树林,有溪流穿过,一只梅花鹿正在俯身喝水。
Snape上前一步,从小精灵的手里粗暴地抢过盒子。如果不是正好看见,他定然不会记起还有这么一样东西留下,这确实是他母亲的饰品盒。
这盒子他很少见自己母亲摆弄,因为她并不是一个爱打扮的女人。第一次见到时,Snape大约只有4、5岁,他问母亲,上面为什么会有一个P。于是,他知道了自己母亲的旧姓:Prince。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王子”这个词总是充满吸引力,所以Snape牢牢记住了,并且总是询问母亲关于Prince家的事情。然而她的母亲却对此三缄其口,不多说一个字。时间长了,孩子长成了少年,也就不再过问,只会偶尔自己幻想一下。或许那会是一个古老的名门望族,有极高的声誉,备受尊崇。
幻想总归是幻想,Snape在进入霍格沃茨之后,懂得了这点。
打开首饰盒,里面的东西不多,都是银质的,正好成套:一对戒指、一双耳环,一条链子,一只手镯。Snape从来没有见母亲戴过它们,最多捏在手里沉思半刻,又重新放回盒子里。手指拨弄那些饰品,金属的清凉触感透上心间,令他惊奇得是在接触的同时,有画面在他脑海里闪现。
Snape茫然地抬头,正对上小精灵张望的眼神,立刻瞪了回去:“我想你应该开始动手把这里都弄干净了,但愿这次你别再弄出声音来扰人清静。”
“是、是,主人!”小精灵一头又钻进了储物室的里面,被杂七杂八的东西遮住了身影。
Snape拿着首饰盒,低头退回走廊另一侧自己的卧室,反手关上门,在单人沙发里坐下。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次碰触,就刚才看见的画面来看似乎是一座砖瓦的房子,即使只是一闪而过,也能明白那绝不是什么高尚住宅。果然关于“Prince”的幻想,只是幻想,那么有必要去知道真相么?
叹了口气,Snape最终还是把手伸进了首饰盒,像他母亲曾经做过的,将一枚戒指捏在掌心,目光所指窗外。反正他也没别的事情做,不是么?
他看见了刚才所见到的屋子,有3层楼,破旧到连墙壁都是歪斜的,随时都有可能倒坍。墙壁上爬满了藤蔓类植物,已经看不清其原来的颜色。Snape从来没有见过这幢房子,但或许是因为戒指的魔力,此刻他清楚地知道,这房子位于英国南边,非常靠近海的的一处林子里。在林子的尽头是一座峭壁,而峭壁的背面便是海。
画面慢慢拉近,灰色的大门被推开,Snape几乎能听见“吱哑”的开门声,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阴凉潮气。屋子里光线很暗,但里面的东西清晰可见,首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从走廊的长度来看,显然超过了屋子外表所见。当然对于巫师世界来说,这没什么稀奇的。
穿过狭窄的、没有任何装饰物的走廊,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大厅,约有百来平米,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两座通往二楼的弧形楼梯,再没别的物件、家具。略微抬头,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型肖像,楼梯就是从肖像画的两侧上去的。画中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谈不上好看或不好看,女人盘起黑色的头发,眼神犀利,表情却很冷漠。
Snape仔细看了一会儿,企图去寻找画中女人与自己母亲的相似点,却忽然发觉自己居然记不清母亲的长相。当然,他能想象母亲大致的形象,可是要他仔细描述五官特征(眼睛的大小?鼻子鹰钩与否?嘴唇薄厚?),却怎么也办不到。
他似乎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母亲的长相。
Snape觉得一阵悲哀,这种悲哀和之前思及James Potter时的感情完全不同。这种悲哀,很温和,像是将他浸透在温水里,不觉得冷,也不觉得水流汹涌。可就是悲哀。前者让他想要发泄与放纵,后者则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手指不由得松开戒指,将它扔回盒子里。Snape深吸了一口气,窗外太阳已经偏西,却依然刺着他的眼。他不忍再看首饰带来的画面,却忽然有种冲动,去亲自看看那幢老宅。不,不是冲动,而是作为Prince的责任,即使他只是半个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