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亲自见邓布利多的多洛莉丝,确实预演过他们会面的各种情形,包括使用真话液,包括许下牢不可破誓言;厄里斯魔镜也许是邓布利多的私人收藏,她没顾及到在情理之中。可他忽然叫来西弗勒斯,这神来一笔,却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很想建议邓布利多换人,可不等她绞尽脑汁地设计好能让真话液认可的说辞,西弗勒斯已经敲门进来了。他一露面,就带着一种古怪的神色询问:“邓布利多教授,M小姐……女士,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西弗勒斯!”邓布利多乐呵呵地答道:“我和M女士进行了一场深刻又融洽谈话!这是一位可敬的女士!你不也承认她对贤者石颇有见地?哦,说正事——我们要立一个牢不可破誓言,你来做见证人,如何?”
多洛莉丝闻言总觉得哪里不对,而西弗勒斯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他的视线在邓布利多和多洛莉丝中间几度逡巡,两片嘴唇微微抖动,像是有话不吐不快,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举起了他的魔杖。
“好,现在可以开始了。”邓布利多走进多洛莉丝:“我们又要握一次手了!”
邓布利多仅需一个她不会滥用贤者石的保证,甚至没有明确禁止她有朝一日自己造出一块,只要她有这个能力。这项保证单一而简短,一条火舌缠绕又熄灭,誓言完成了。
“我的目的达成了,邓布利多先生,还有……斯内普先生——”将笔记也拿到手的多洛莉丝仓促扫过西弗勒斯:“我该向二位告辞了。”
“好的,M女士,那就祝你研究有成,还有,旅途愉快!”邓布利多转向再次的另一人:“西弗勒斯,可以帮我送送M女士吗?”
“不,不用了!”多洛莉丝抢先答道:“我认识来的路,不劳驾斯内普先生了!”
“不劳驾。”西弗勒斯露出假意的友好:“正好我对贤者石也有一些兴趣,也许M‘女士’在离开前,愿意稍微‘指点’我一下?”
“不敢当,不敢当。”多洛莉丝压抑着快涌现到脸上的惊慌连连拒绝。西弗勒斯难得一见的主动,让她不妙的感应愈发强烈。
“稍微聊几句应该没关系吧?”邓布利多在一旁开口,他帮腔的对象当然是他的同事,而非她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M女士。”
“那、那好吧,就几句。”多洛莉丝看向西弗勒斯,一句话未经深思脱口问出:“在你面前,我本来就很难坚持自己的立场。”
她说完后,不敢扭头去看邓布利多的表情,立即艰难地补救:“魔药大师,年轻有为……我慕名已久,若非另有……原因,能同你交流,是我的荣幸……”
“原来如此。”邓布利多认可了她的解释:“那也无妨,如果今天时间紧张,你们改日再约也行。西弗勒斯常驻霍格沃茨城堡,很容易联系上。”
“好的。我们……肯定会再见的。”多洛莉丝私底下松了一口气,然后不等西弗勒斯有所表示,就再次明确地告别:“那么,再会了,两位先生!”
这次她如愿辞行,经旋转楼梯下到一楼,可惜不等她走进门厅,西弗勒斯已经大步流星地追来,并用一句话成功把她定在原地:“多洛莉丝·穆瑞,你再前进一步,我这就返回,向校长揭发你的身份。”
真话液的药效未过,多洛莉丝不仅不能反驳她不是,连假装不知道这个名字都不行。她强压下脑中的混乱,试图用反问转移话题:“哦,是了,答应过斯内普先生聊几句,我差点忘了。斯内普先生想聊什么?”
“站在走廊里说话太失礼了。”挡住她的去路的西弗勒斯假惺惺地客气:“M‘女士’到我办公室里再喝杯茶,怎么样?”
说实话多洛莉丝不敢去。邓布利多提供的茶水里面加了真话液,换成西弗勒斯,恐怕招待她的就是最强效的吐真剂了。但这个理由不能用于当面拒绝,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对他表示:“太麻烦你了,还是不用了。”
“多洛莉丝·穆瑞——”西弗勒斯脸色一沉,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别装了,跟我去办公室。”
多洛莉丝再次努力:“你、你为什么总叫我这个名字?”
“有本事你直接否认啊。”西弗勒斯冷笑一声:“邓布利多还是太仁慈了。他应该直接用吐真剂,免得你钻药剂的空子。”
“你、你就这么确定我是多洛莉丝·穆瑞?” 多洛莉丝垂死挣扎:“万一你认错人呢?”
“少废话。”西弗勒斯不再跟她纠缠:“去我的办公室,或者回校长办公室,你选一个。”
“好吧。”多洛莉丝应承着,捏了捏手提袋,提前为拿到手里还没暖热的贤者石碎片和研究笔记默哀:“请您带路吧!”
从一楼走廊到西弗勒斯在地窖的办公室,这条路太短,完全不够多洛莉丝把情绪完全平定下来。好在进入办公室后,西弗勒斯没有带着敌意直接把他那根鹅耳枥木的魔杖戳过来,让她觉得事情可能还有一线转机。
西弗勒斯走到隔壁储藏间,很快端着一只杯子返回,摆到多洛莉丝面前:“招待你的‘茶’。”
“这不是茶。”多洛莉丝小声抗议,却畏缩地别开视线,只敢盯着他办公桌头的薰衣草——那应该是她去年圣诞节舍弃仙子翅膀后另送他的礼物,没想到他没立即用掉,而是当盆栽养了起来。
“当然不是。”西弗勒斯坐到她对面:“总归不是毒药。喝了它,我们开始对话。”
“你端给我毒药我也……唔!”自知失言,多洛莉丝迅速住口,端起杯子闻了几下:“是……复方汤剂解药啊。”
“对着你这张脸,我没有说话的欲/望,只有告发的冲动。”西弗勒斯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再者,你不是不承认自己是多洛莉丝·穆瑞吗?你喝下它,我就相信。”
她要是喝下了,管他相不相信,事实都毋庸置疑了。她暗暗腹诽着,端起药剂饮尽,被它可怕的味道激出一身白毛汗。
和复方汤剂带来的烧灼感相反,解药一入腹,多洛莉丝觉得像是落进冰水里,差点牙关打颤浑身发抖。膨胀的体积也开始收缩,大到脑袋四肢小到毛孔。两种针锋相对的药剂唯一共同的效果则是,变化的部位会莫名鼓胀出小块,像皮下血液在不断地冒泡一般。
多洛莉丝惊呼一声,猛地双手捂脸低头:“太丑了!你别看!”
西弗勒斯耸耸肩,把视线移向别处。
几分钟后,多洛莉丝缓缓抬起一张汗涔涔的脸,同时整个人缩在宽大的巫师袍里,变身时穿的衣服显然不再合身。
“坐好了。”西弗勒斯又是皱眉,这次却没多说什么。
“教授……”多洛莉丝咬了咬嘴唇:“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西弗勒斯不接受道歉:“你骗的人不是我。”
不管是出于怕被误会的担忧,还是真话液药效下有话必应,多洛莉丝不得不立即替自己辩解:“我、我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图谋不轨。我只是对贤者石有一些兴趣,若是用未成年的形象出现,很难得到校长和勒梅先生的信任。”
“这是实话,很好。”西弗勒斯敲敲他们之间的桌子:“把你得到的贤者石碎片以及尼可·勒梅的手稿拿出来。”
“是……”多洛莉丝万分不舍:“您要把它们还回去吗?”
“还倒不会。”西弗勒斯把石片夹在指间把玩:“顾及校长的颜面,我不会再揭发你,让他知道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女巫愚弄。”
他把视线转回多洛莉丝身上:“倒是你,敢在他面前耍花招,胆量不小啊,把你分进赫奇帕奇真是失误。哦,不止需要胆量,你还需要点小聪明。”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除了复方汤剂,你还喝什么了?巴鲁费奥醒脑剂(Baruffio\'s Brain Elixir)?不对,这个药剂容易买到,但名过其实。那就是增智剂(Wit-Sharpening Potion)了。它是普通等级巫师考试的难度,你自己还熬制不了,那么,你还是在斯拉格与吉格斯药房买的?”
“还是……”多洛莉丝心脏一跳。
“对,还是,和你买到的那瓶顶级复方汤剂一样。”
“您和药房有合作?所以……那是您的作品?是他们告诉您了?”
“没有,不用他们告诉。我前脚寄出,你后脚收到,用的是药房饲养的猫头鹰,就发生在我眼皮子地下,我想不注意到都难。”
多洛莉丝懊恼地鼓了鼓腮帮:“您就这样猜到了我的计划??”
“你露的马脚不止这一处。”西弗勒斯懒洋洋地讲道:“校长给我看过你的信,他没教过你,不认识你的字迹,可我认识啊。”
多洛莉丝暗中恍然大悟。之前听邓布利多提起,西弗勒斯肯定她对贤者石的知识,她就隐隐觉得不安,原来这便是症结所在。
“所以,您到底要怎么处理?”她泄气地问道:“不把它们物归原主,您又要自己没收吗?”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西弗勒斯把玩石片的手一停:“你背后的人是谁?”
“什么背后的人?”
“告诉你贤者石会被毁的人,向你普及相关知识的人。”
“没有这个人。贤者石是我……是哈利·波特在找尼可·勒梅的资料,我被他提醒了;我写进信里的东西,是我自己阅读所得。”
“读的什么?”
“就……很多资料。”
“哪里来的?”
“比如……魔法部。我父亲在那里上班。”
多洛莉丝没有说谎,但前后两句话没有真实的因果联系,只会误导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果然不再追问,于是换她问出心中不解:“教授,您也对贤者石有兴趣吗?”
“连黑魔王都能吸引的东西,连你都敢大胆谋取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他把手里的石片丢到笔记上:“就这一块碎片,拿出去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那么,教授,您可以把它们也当成赃物。”多洛莉丝咬咬牙决定了,又往后一挪表明了态度:“您没收吧。”
“忽然这么大方?”西弗勒斯疑惑地反问。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和您都研究贤者石,我未必能成功,您却一定能成功。”多洛莉丝轻轻答道:“它们留在您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但西弗勒斯没有欣然接受,而是沉默了片刻,才宣布他的处理:“你既然通过了校长的考验,你的收获,我不剥夺。碎片现在给你,手稿借我研读一段时间,开学以后归还。”
“听您的!”多洛莉丝毫不犹豫地接受。这是双方皆大欢喜的结果,她怎么可能还有不满?
“好了。”西弗勒斯拿着手稿起身:“你可以走了。”
多洛莉丝坐着没动,只微微仰头望向他:“您非要让我喝复方汤剂的解药。我现在这样,能从城堡大门离开吗?”
“你用我办公室的壁炉直接回家。”西弗勒斯挥了挥魔杖:“还有问题吗?”
“教授,您还有问题吗?”多洛莉丝将问题原样奉还。
当然两人提问的心情是不一样的。西弗勒斯不过是随口,多洛莉丝却隐含期盼。
她知道自己之前喝下的真话液的药性仍有残留,如果西弗勒斯对她平日表现的异常表示出疑惑,她未必能编造借口蒙混过关,也未必能一直坚持毫不松口。等到最后,她的秘密,无论暗恋还是重生,她都可以捧给他看。她能去欺骗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乃至她自己,唯有他除外。
然而西弗勒斯轻易放过了这次机会,只摆了摆手,显然在撵人。她叹了一口气,为心中花种依然缺乏阳光雨露;也松了一口气,为理智和情感无需再一决胜负。
收好贤者石碎片,提着宽大的衣服,她走进壁炉里,投下一把粉末,被绿色的火焰带走。自始至终,西弗勒斯都没再抬头,就如同他们上辈子初遇那样,也许偶尔表现出顺带的好心,但更多的是漠不关心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