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走进霍格沃茨的走廊,一切都没有变化,但克洛娜却恍如隔世。
夕阳给城堡的石头渲染了一层柔和的色彩,学生们相互交谈着,从克洛娜身边走过,克洛娜曾经也是过着这样的生活,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和考试。她会坐在图书馆外的长凳上研读咒语书,偶尔会看一场魁地奇比赛,会在考试之前为了论文和复习焦头烂额,急躁地完成自己的论文……而现在,她连魔杖都没有。
整个霍格沃茨似乎忽然距离她很远。
她走在长廊中,神秘事务司中的那几个月却如影随形,无声地包裹住她,将她与过去的生活隔绝。
一阵孤寂而悲凉的沉默从她脚下的地面延伸,拉扯她的影子,将她推离这个她所熟知的地方。
似乎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校长办公室位于城堡的八层,克洛娜迷路了几次之后,从一个热心的赫奇帕奇口中询问到了校长办公室的具体位置。她对着门口的滴水嘴石兽说出“梅子味汽水糖”,那只石兽就让开位置,准许她同行。
邓布利多并不在校长办公室中。
他的桌子上摆满了奇怪又有趣的器械,像是小型永动机一样嗤嗤发声,冒出蒸汽。办公桌后方的墙面上挂着无数幅油画,像是城堡里所有的油画一样,他们也都会动。画中的人好奇地望着走进校长办公室的克洛娜,其中一个穿着深绿色燕尾服,气质斐然的山羊胡男巫,扬起脑袋,用骄傲的语调说道:
“啊——又是你。看来某人今年又没找到任何新线索,我猜她还是对怎么铲除黑魔王一无所知,是不是?”
克洛娜愣住了。
“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尽管她并没有来过校长办公室,但画像却说“又是你”?
还没等那个男巫画像回答,其他的画像就都开始发出恼火的嘘声。
“嘘——菲利亚斯,你不能直接说这件事。”
“菲利亚斯!现任校长还没有回来,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要是因为你的话,原本的东西改变了怎么办!”
克洛娜看向那幅山羊胡男巫的画像,下方的标牌写着: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1847-1925),霍格沃茨校长。
他的黑发里略掺银丝,有一双灰色的眼睛,领口系了一条十九世纪晚期样式的装饰领结,梳理着精致的发型,一绺细碎的头发散在额前,似乎是特地这样做的。
而其他的画像似乎也都是霍格沃茨的前任校长们。
还好乌姆里奇不在这里。
“我说什么了?”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尖酸刻薄地说,他的语调仍然十分优雅,“我只不过是提出了一点无伤大雅的质疑,拉文克劳的办事效率总是十分低下,太容易分神,有上进心的斯莱特林根本不会允许如此惰怠的事情发生。”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话引起了更大的争议。
“菲尼亚斯,作为一个校长你怎么能如此赤.裸地学院贬低!”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不以为然。
“这么说吧,如果他们能做得更好的话——但是显然,异想天开的松鼠是无法与狼犬媲美的,他们思维永远无法提升到恰当的高度。”
“什么?!”
“简直——太过分!”
“真应该让邓布利多移走他的画像!”
“我不想和他摆在一起了!”
“冷静点,女士们,先生们——”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说,他不耐烦地摆了摆带着手套的手,“我们都是为了霍格沃茨着想。”
校长办公室很快就吵嚷起来,画像们你一言我一语,克洛娜尴尬地立在原地。
“感谢各位。”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好了,菲利亚斯,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
邓布利多走了进来,克洛娜很庆幸他及时出现了。
画像的声音平歇下来,校长办公室中重回安静。邓布利多像是一个老朋友一样欢迎克洛娜的到来,如同已经与克洛娜相识很久了。他绕过办公桌,坐在椅子上,对克洛娜做了个手势。
“请坐吧,克洛娜。”
在克洛娜坐下的同时,邓布利多从桌子对面推过来一盒糖果。“滋滋蜂蜜糖,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糖果和甜食,碰巧我也很喜欢,来一个吗?”
“谢谢,教授。”克洛娜说。
她嘴巴里全都是魔药的味道,确实很需要糖果中和一下。
邓布利多微笑着注视她从盒子里拿走糖果。甜味在克洛娜的舌尖溶解,邓布利多办公桌上的星系模型正在缓慢地旋转着。
“你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克洛娜。”邓布利多说,“现在你可以问了。”
太多问题了。
克洛娜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知道从何问起,莱斯特兰奇为什么想杀了她,时间之沙和死亡帷幔是怎么回事,哈利在魔法部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凤凰社的成员说哈利在联系他们,他们为什么在寻找哈利,哈利为什么又去魔法部了?
这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隐隐感觉到世界上的一切都有些不对劲,卢平教授告诉她的有关克利切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最后,克洛娜脑海深处的一个问题浮现出来。
“您给我的那张字条是什么意思?”克洛娜问。
为什么邓布利多根本不认识她,还要给她写一张字条,并且用她刚刚发明的自动阅读咒语,告诉她凤凰社的地址。
“我没有给过你字条,克洛娜。”邓布利多说。
“可是我收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凤凰社的指挥部地址是格里莫广场,哈利告诉我,这张字条是您给我的。”
“可能是因为‘我’认为凤凰社的地址会对你有用,”邓布利多说,“但我确实没有给你写过字条,也没有告诉过你格里莫广场的地址。”
克洛娜彻底搞不懂了。
“就在您被迫卸任之前——就是有一张字条啊。如果不是您给的,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凤凰社地址呢,这个地址有赤胆忠心咒语,只有保密人能说出……”
“确实是这样,我是凤凰社的保密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克洛娜问,“这一切……”
“我并不知道你在未来发生过什么,克洛娜,只有你自己知道。说实话,我本希望你在今年能带来些什么好消息。但现在看来,这个循环截止于这一次,也开始于这一次。我恐怕无法提前得知我们有没有击败伏地魔了。”
邓布利多无奈地微笑了一下,像是对自己天真的想法感到可笑。
他对“你在未来”这个词用了过去式。
为什么未来是过去式。
各种零碎的信息在克洛娜的脑海中汇聚。她想到卢平对她说的话,以及时间厅中蓦然出现的钟表和食死徒,小天狼星·布莱克的死亡……
“现在是什么时候?”克洛娜问。
邓布利多向后靠,将手指尖并拢在一起,露出了欣赏的目光。
“下午六点,”邓布利多说,“如果你问的是时间的话——但如果你问的是年月日,今天是1996年6月19日。”
一瞬间,克洛娜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1996年,是她的四年级末尾,也就是哈利夜闯魔法部的那一年。而克洛娜被困在时间厅十个多月,她在魔法屏障构成的笼子里,那个戴怀表的缄默人偶尔会查看时间,怀表表盘上刻着的如尼文,在魔法的影响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变换一次,标记出当时所在的月份和日期。
时间在流逝。
现在应该是1997年6月,为什么还是1996年?
“不……”克洛娜反驳道,“现在是1997年。”
邓布利多蓝色的眼睛看向她,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时间逆行。”他说,“之后还会有很多次。”
“什么?”
“你能够回溯时间,克洛娜。你的时间流逝和我们相反。”
校长办公室中弥漫着凝滞般的寂静,邓布利多桌子上精密的仪器仍然在冒出蒸汽,克洛娜抓紧了座位的扶手,她向前倾身,浑身紧绷。
“这不可能。”克洛娜说,“怎么可能时间逆行?”
“时间转换器的作用是什么,克洛娜?”邓布利多平心静气地引导道。
“将巫师带去过去的几小时之前。”
“很好,拉文克劳加2分,那么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我被一阵沙子包裹了,我以为我已经死了。但是之后我发现我又出现在了死亡厅,神秘事务司的人——他们——”
克洛娜猛地顿住了。
她已经死了,但是被时间之沙送到了过去。
所以她出现在了没有重建的时间厅中,那些钟表和桌子都还摆在那里,而凤凰社的人刚刚赶到,她看到了还活着的小天狼星·布莱克,卢平教授说哈利正在试图联系他们……
这些事情都是昨天发生的,而不是一年前。
克洛娜倒退了一年的时间。
“有的时候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起点。人类如何能判断真正的死亡是什么呢?”邓布利多说。
“回溯时间。”
克洛娜吐出了这几个音节。声音如同不是从她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
“不过我不能问你更多关于未来的问题,如果你想知道关于你过去的问题,我可能也无法完全回答你。时间是个谜题,也是非常危险的,它仁慈又残忍,唯一的面对它的方式就是保持未知。”
邓布利多耐心地看着她。
过了好几十秒,或许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克洛娜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教授……”
“在你的时空里,法弗纳尔将时间之沙中的魔法全部转移到了你的身体里。你可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们猜测,你的身体似乎是个天然的时间之沙容器,你没有裂解,没有发疯,也没有在时间中湮灭,我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似乎,正是因为你的这种特殊性,导致你能与时间之沙融合。”
“法弗纳尔·莱斯特兰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认为只是他的无心之举。”邓布利多说,“他并不知道他创造了什么,也没想到你会在时间之沙的影响下获得回溯的能力。”
是法弗纳尔·莱斯特兰奇的古代魔法……
时间厅崩塌之前,法弗纳尔用魔杖指着克洛娜,让时间之沙旋转起来。
而克洛娜逆行时间,回溯到一年前的时候,她看到所有的钟表都刚好过了午夜。
正是她跟着哈利他们闯入神秘事务司的时间。
也就是法弗纳尔用出古代魔法的时间。
不,法弗纳尔·莱斯特兰奇绝对不会想要她回到过去。他想从她的过去中寻找东西,但如果她跨越时间、真正回到过去了,而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就会将自己暴露在无知且脆弱的状态中。
要是她能逆行时间的话……
如果她可以做到。
那么她就能在法弗纳尔·莱斯特兰奇毫无察觉的时候杀死他。
“我能控制时间的回溯?”克洛娜说。
“我很遗憾,”邓布利多伤感地望向克洛娜的眼睛,“我们都只能做被时间推着走的人。”
“所以我不能控制……”克洛娜说,“等等……为什么是在‘我的那个时空’?因为我已经死了?”
“在一个时空中,有且只能存在一个你自己。所以,在现在的时空中,你不是霍格沃茨的学生,克洛娜。这个时空中的你并没有出生。”
没有出生。
克洛娜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她不存在。
她的父亲和母亲也没有相遇,她的母亲可能还活着。
而她是个不存在的人。
克洛娜想到当初和卢娜还有金妮在时间厅中看到的无数个未来。无数个可能性组成了不同的时间线。她是个逆行时间的人,她并不是没有未来,而是因为她的未来在过去。
“不同的时间线……”
她喃喃自语般说。
“你很敏锐,克洛娜。”邓布利多说,“回溯时间,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难接受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他不会理解的。克洛娜想。
不,他不可能理解。
她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她的时间和别人是相反的。
没有人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