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新生们按照安排,跟着级长回到了各自学院的公共休息室:赫奇帕奇在地下,斯莱特林在湖里,格兰芬多要爬到八楼,拉文克劳步行到塔顶。
两位级长走在前面,小巴蒂·克劳奇紧随其后,接着是迈尔斯·辛格尔顿和其他学生。
他们走得很轻,灯光在墙和楼梯上投下奇怪的影子。突然刮起一阵风,把校袍吹得刷啦刷啦响。
他们来到顶层楼梯平台,那里有一个鹰状青铜门环。级长敲了下门,鹰嘴立刻张开,发出音乐般美妙的声音:“如果昨天是明天,那么今天就是周四。事实上,今天是周几?”
“周六。”
大家齐声回答。
门打开了。
他们一股脑儿地钻进去,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在这宽敞的圆形房间里,充斥着各种书架、桌椅,做工精巧,边上描有波浪图案。
青铜色的丝绸优雅地垂挂在拱形窗边,从那儿可以看到群山之上的蜜糖色大月亮。
小巴蒂两眼放光,乐不可支地咬着下唇。在门对面的壁龛之间,立着一尊美丽的白色大理石雕像。
“这就是我们学院的创始人——罗伊纳·拉文克劳。”级长解释说。
他静静地看着雕像。
不知为什么,它看上去既让人着迷又让人害怕。他在它面前走来走去,但好像无论他走到哪里,最终都会被那道睿智的目光捕捉并处以极刑。
他内心隐隐感到不安,倘若拉文克劳知道自己威胁分院帽的事情,他会死吗?
——或者更严重,被学校开除。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一种诡秘的恐慌袭来。
迈尔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哆嗦。
“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回宿舍吧。”辛格尔顿嘀咕道。小巴蒂强打精神笑了笑,跟室友穿过雕像旁边的门,来到宿舍。
“听说你爸爸在魔法部工作?”
迈尔斯边铺床边问。
“你怎么知道?”
“你盯着雕像发呆的时候别人跟我讲的。”
“嗯。那你呢,你爸妈也在魔法部吗?”
“不,他们在爱尔兰都柏林。我爸爸是邮差,妈妈是兽医。”
“就是麻瓜喽。”克劳奇心不在焉地说。
“麻瓜是什么?”
“英国巫师对无魔法才能者的一种称呼,”他回答,转头发现辛格尔顿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这只是个普通的称号,辛格尔顿先生。”
“可我还是不喜欢,”迈尔斯坐到床边,用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直视他说,“你可以叫别人麻瓜,这我当然无权干涉,但我们现在是同学是室友,将来也有可能是同事或者家人,如果你张口闭口全是麻瓜,不仅会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还会显得你很没有礼貌。”
“谢谢你的指正,”他瞥了一眼架子上的雕鸮,“你不打算把你的猫头鹰送到西塔楼吗?”可怜的小家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那为什么你的猫能留在宿舍?”迈尔斯喊道,“就因为它长得像一只濒危的海龟?”
小巴蒂皱起眉头,望向那只戴着十字架手镯的纤细的手指的方向。
洛尔坎正站在窗台上,无比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吓得后退一步,然后慢悠悠地走过去,它跳到他怀里,在他掌心的爱抚下发出猫科动物特有的呼噜声。
“梅林啊,”他喃喃自语,抬头反驳说,“我的猫才不像海龟呢,它叫洛尔坎。”
“洛尔坎?原来它是一只小野猫啊。”迈尔斯笑着回答,“我的猫头鹰叫佛里姬娅,是希腊神话中误以为纳西索斯爱慕自己的泉水精灵。我很会给自己的宠物起名字,你说是吗,巴特缪斯·克劳奇二世?”
“我建议你还是把你的佛里姬娅送到猫头鹰棚屋去住吧,”小巴蒂笑道,“以免我们家洛尔坎一不留神伤到她。同时我很高兴你能叫出我的全名,但以后叫我小巴蒂就好。”
“话说,你父亲把他的名字沿用到你身上,你不觉得奇怪吗?”迈尔斯问。
“没有啊,可能他希望我能以他为榜样吧。不过我更觉得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我们像爱自己一样去爱对方,抑或是像爱对方一样来爱自己。”
“难道不是因为你爸爸懒得起名吗?”
“哦!你说话可真不好听啊,辛格尔顿。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甚至都没见过他。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啊?”
“知道得太多反而会被蒙蔽双眼。亲密就像一副会撒谎的眼镜。当你看到一件稀奇古怪的事物,或要迎接某个新思想时,就会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于是他们选择戴上这副眼镜,去观察它、了解它,从它身上搜寻自己想看的东西。只不过——”
洛尔坎突然跳下来扑倒了猫头鹰的架子,受惊的佛里姬娅贴在天花板上振翅,绒羽飘得到处都是。
小巴蒂连忙扶起架子,用魔杖将周围清扫干净。
“只不过,”迈尔斯继续说,走上前将那一小团藏匿在同伴金发里的绒毛拈出来放进口袋,“你自以为对它了如指掌,殊不知自己早已被骗,更糟糕的是哪怕有一天幡然醒悟,也难以摆脱对眼镜的依赖。这也是我们对待陌生人苛刻,但对亲朋好友无限包容的原因。
“同学在称呼你的时候,嘴里率先迸出来的是你爸爸的名字;教授们讨论你的时候,也是以你爸爸的身份作为开场白和结束语。同样你在做自我介绍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也大概率是那张更为成熟的脸。将来你的影响超过他,他们会将这一切归功于基因;要是很不幸,你没能青出于蓝,他们会变本加厉地耻笑你,你永远都只能活在你父亲的阴影下。
“你的努力注定要被大家忽略,他们会将其认定是那种纯血统家族独有的无可睥睨的天赋,你的成败也全凭父亲做主。一切都将失去意义。无论勤奋还是怠惰,正义还是邪恶,它们之于你就像羊和它腿上的肉,肥瘦多少都不会属于自己——”
“停!”小巴蒂·克劳奇制止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想过,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别人的事情我不想管,父亲的事情我管不了,我只在意我是怎么想的。我爱他,是的,和爱相比,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抱起小猫,背过身不再看他。
辛格尔顿带着猫头鹰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我是不会叫你小巴蒂的,”他低声说,“如果我先认识的是你的父亲,我可能会这么做。可事实上,我在霍格沃茨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我先认识的人也是你。巴特缪斯·克劳奇,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你父亲能用,你也可以用。就算你们不是父子关系,你照样有权继续使用它。别忘了,不是你继承这个名字,而是这个名字本该属于你——巴蒂·克劳奇。”
小巴蒂吃了一惊,往后缩了缩。
月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束中飞舞,一片金色。
“我陪你把佛里姬娅送到猫头鹰棚屋吧,”他拍开他的手,呢喃道,“这里太闷了,级长说明天周末不用上课。我们可以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和洛尔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