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深红的列车喷着浓烟,密集的雨滴不断地敲打在车窗上,再顺着玻璃淌下,湿漉漉的水汽被列车门窗牢牢地隔绝在外,铺着地毯的车厢内部干燥而舒适。
德拉科撑着下巴靠窗坐着,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脑海里思索着自己这几天有没有什么露馅的地方。
不会真是昨晚上那句失误吧?他不确定地想着,卢修斯早上送他的时候表情很不好,全程都对他爱答不理的,像是在酝酿什么可怕的家庭作业!
见鬼哦,德拉科好想骂人,他昨晚上守到凌晨一点,就为了捡回他偷偷藏在露台的戒指,好提前知道卢修斯是不是知道了他的小动作。
结果,卢修斯站得远远的,他一句话也没听清,反倒是那什么弗米尔和另一个人的对话听了一耳朵,搞得他晕头转向了一晚上,也没弄明白这俩闹着矛盾的货色为什么要在他楼底下吵架?
至于溜进书房再删一遍监控?还嫌那可恶的画像手里把柄还不够多啊?
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勉强让他以家族的名义发了个誓,绝不把这几天的所见所闻透露给他爸,要是再送上门去,信不信那画像能笑到褪色?
这个暑假简直倒霉透了!他心里直呼晦气,谁要关心古罗马的灭亡史和维京人的发家史?那些麻瓜编出来的又臭又长的名词,完全是在折腾人!他甚至有理由怀疑,那画像就是太闲了,才会跳出来,美其名曰——“你父亲没空教你的,我乐意代劳”。
好在终于是开学了,德拉科头一次觉得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如此顺眼,以至于想到神奇生物保护课上那位愚蠢的半巨人……好吧,他还是会生气的。
他调节了好半天心情,忽然感到了一阵困倦……也对,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确实有好几天没能睡个好觉了。
自从那晚上偷听到父母的谈话……
这时,车厢门刷地一下被拉开了,嘈杂的嗡嗡声、吱吱喳喳的猫头鹰叫、刺耳的行李拖拉碰撞声一下子涌了进来,德拉科一惊,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棕色长脸。
“——你有毛病啊,布雷司?”德拉科嫌弃地将身子挪远了一点儿。
“哦梅林啊!”棕色皮肤的少年表现得十分惊讶,夸张地叫喊道,“瞧瞧我看到了什么——一位落单的斯莱特林小混蛋,看起来那群傻小子终于可以逮到报仇的机会了——”
“报仇?”德拉科抽出了魔杖,“我让你——”
“喂喂喂——”布雷司连忙往里一蹦,干脆连行李都不要了,一把抱住他,“好兄弟你醒醒啊,是我啊——”
他使劲儿晃着德拉科的身子,成功将德拉科最后一点睡意晃黄了。
“你——给——我——松——手!”德拉科咬牙切齿地喊道,这下车厢外的人都探进来了半个脑袋,围观这里的热闹。
“好——阿嚏!”
布雷司突然打了个喷嚏,惊地德拉科窜上了座椅,差点磕到了脑袋。
“布雷司·扎比尼!”
见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得滚圆,布雷司意识到自己闹过头了,讪笑着举起了手往后退去:“冷静啊——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只喜欢那些香喷喷的女孩子——”
他反手就把行李一拽车门一关,动作之快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像演练过千百遍似的,“都怪你身上这奇奇怪怪的香水——”他又厚着脸皮凑近他深吸了口气,“你别说还怪好闻的……”
“是吗?”德拉科站在座椅上,居高临下地瞪着他,语气阴恻恻的,“相信我,烧起来更好闻。”
“真的吗?”布雷司假装听不懂他的威胁,故作惊喜地说道,“这是什么体贴的见面礼吗?哇,那我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回礼欸……”
“……滚!”德拉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就坐到另一边座椅上不理他了。
一声响亮的汽笛声穿透了空间,他们感到车身晃动了一下。列车正在缓缓启动,向着霍格沃茨驶去。
“噢,你这副绝情的样子真是见鬼的好看——”
布雷司把轻飘飘的行李往上面一抛,毫不嫌弃地坐在德拉科刚刚踩过的位置上,“梅林真不公平,说真的,你明明光靠这张脸就能骗到全校的小女生了,就行行好给我们这些可怜人留一条活路吧……”
出他意料的是,德拉科没什么反应,那双灰眼睛盯着餐桌摆的食盒,不知道是在生闷气还是发呆。
“不是吧,”布雷司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换来了德拉科一个瞪视,“你这可是太不对劲了,难道是——”他黑色的眼珠转了转,“难道是终于有人能让我们斯莱特林的小混蛋牵肠挂肚了——哦梅林啊,是哪位漂亮的小姐?潘西会伤心地躲在厕所哭泣的——”
“德拉科——”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插了进来,两桩高大的身影堵住车厢门口。
“你们可真是来得‘及时’……”布雷司挑起一根浓黑的眉毛看着来人。
“如果你安静下来的话,布雷司,我保证你能获得更高的魅力分——”德拉科换上了布雷司最熟悉的拖腔拖调的声音,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试探。
“对、对不起,德拉科……”塌鼻梁的那个大个子首先开口,还带着运动过量后不均匀的气息。
“进来吧,在乱糟糟的车厢里找人显然对你们而言不是一件轻松的项目。”德拉科瞥了一眼局促不安的两人,他刚刚说完,就听见车厢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咔吱响。
“哈哈——”
“两个蠢货,”德拉科在布雷司的笑声中不满地摇了摇头,低骂了一声,“高尔你先进,记得关门。”
“我说,”笑完了的布雷司身子歪在椅背上,声音轻快地开口道,“德拉科真的没法指望你们在任何时候有所长进,作为随从你们可真是不够格的,人都能差点丢了……”
听到“随从”这个词,德拉科抿了抿唇,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在意那天的谈话的,卢修斯从来不对他说家庭以外的任何事,就连他知道的关于他工作的一星半点,都是从克拉布和高尔嘴里听说的。
但他们绝不是自己召之即来的随从,德拉科默默对自己说道,他们是他的朋友,是他在学校里无论如何都会站在自己身后的朋友——至少比布雷司靠谱。
他朝布雷司翻了个白眼,看得布雷司莫名其妙。
马尔福同克拉布和高尔家族之间的友谊完全可以追溯到几个世纪以前,而他们的关系也不是简单的贵族和扈从,毕竟早在麻瓜建立起有效统治之前,所有的大陆和海洋都是属于巫师的,他们是部族时代高高在上的祭司、先知和萨满,也是封建时代高不可攀的实封贵族——
……完了,德拉科心里一凉,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副画像害得走火入魔了,才会在这里回忆什么历史典故。
他郁闷地拿起桌上的餐盒抛给高尔,试图转移话题:“你们暑假在忙什么,怎么不给我写信?”
“他住在我家!”克拉布瞪了高尔一眼,显然对德拉科这个偏心的举动感到不满,“还抢了我的漫画书!”
“好吧……”德拉科又用魔杖在餐桌上点了一下,另一只雕刻精美的食盒出现在他面前,被急不可耐的克拉布抢走了。
“这才对嘛,”克拉布一边拆盒子一边说,“应该是我先的……”
已经吃上了的高尔默默翻了个白眼,但是看上去更像是呛到了。
“看不出来呀,德拉科,”布雷司重新凑到他跟前,隔着这张餐桌对他挤眉弄眼,“一个熟练的生活魔法,我敢说德拉科你从来没有认真遵守过魔法部禁止未成年巫师校外施放魔法的规定——”
“不然呢,”德拉科报以冷笑,“我恐怕魔法部还没争论出是先针对家养小精灵施法和巫师的施法波动进行判定,还是先区分出魔法道具波动和施法魔力波动——难道说,整个暑假期间你都是个遵纪守法的乖宝宝?”
布雷司嗤嗤地笑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停停停,布雷司,”德拉科一脸狐疑,“连斯莱特林的幽灵都知道你暑假薅到了独角兽的鬃毛,但那又不值几个钱,难不成你家快破产了?”
“我啊,”布雷司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那要从亚历山大港上的不灭灯塔——”
“闭嘴吧你!”他一开腔,德拉科就打断了他,“要不要总是这些陈词滥调,你那个‘埃及大冒险’编了几年了还不换?”
“有吗?可是我女朋友听得挺开心的呀?”
“你哪位女朋友?”
“嗯,让我想想……”
“别想了,”德拉科鄙夷道,“她们加一起听过的版本还没我一个人多。”
“是是是,”布雷司憋着笑,“你最好了,好兄弟。”
德拉科这才回过味来,高高挑起了眉毛:“好啊——你——”
“我怎么了?”布雷司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又哪里惹到你了,我的小少爷?”
德拉科瞪了他一眼,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但布雷司却注意到他拿出糖果的动作有一瞬间的迟疑,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该死……”德拉科低声咒骂了一句,生气地把巧克力糖往桌上一拍,脸上浮起显而易见的烦躁,干脆抱着手臂不说话了。
那画像完完全全就是在针对自己,连在他面前吃个糖果都要被说教一通。
德拉科幽幽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闭上了眼睛。
这回布雷司知趣地没有打扰他。克拉布和高尔还抱着那只点心似乎怎么都吃不完的餐盒,却不知不觉放慢了吞咽的速度。
数个小时的时光在晃荡的列车行驶中飞快地流逝,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空的一片漆黑,百无聊赖的布雷司从携带的行李里翻出一堆花花绿绿的杂志,用以打发无聊的行程。
然而他还会时不时地抬起头悄悄观察德拉科的神情,尽管掩饰地很好,但天生对情绪敏感的他依然能够捕捉到这位在学院——主要是格兰芬多——之中风评不好的小混蛋似乎有那么点儿不一样了。
心灵纯粹的德拉科在斯莱特林是绝对的珍稀动物,大部分斯莱特林在很小的时候就会被父母警告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尤其是黑魔王失势后,外界异样的目光和艰难维系的纯血世家几乎不敢放任自家后代随心所欲地成长,而德拉科的父母将他保护得很完美。
布雷司想起了家里那位美丽又狡诈的母亲——魔法界津津乐道地讨论她换了七位丈夫,他们中的每一位都给自己的遗孀留下了丰厚的遗产——但如果他不是经常在这些关系中被视为他母亲的“拖油瓶”,他也能心无芥蒂地和大家讲述他母亲的“猎金史”。
“唉……”他悠悠地叹了口气,顿时觉得手中的杂志好没意思。
沉默的时间也过得飞快,在列车开始减速的时候,德拉科自己醒了,收起了被克拉布和高尔吃干净的点心盒。
逐渐减速的列车停靠在霍格莫德车站,车门打开时,外面传来一阵阵隆隆的雷声。
换上校袍的学生们拥挤在车门前,他们四人一起披上了斗篷在瓢泼的大雨中随人流一起挪出漆黑的站台,登上没有马拉的马车,然后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带着一路溅起的水花,共同朝着霍格沃茨继续进发。
3.5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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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返校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