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拿开飘在他头上的书,右手魔杖一挥,所有滞空的书就哗啦啦地落到了地上。德拉科倒是闪躲及时,多年来的魁地奇训练,让他动作常常比思维更快……就是动作狼狈了些。
“很好,”卢修斯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摔得灰头土脸的儿子,脸上写满了雷霆暴雨的前兆,“你这——”
“——这么巧啊爸,”德拉科讪笑着往门口退去,“我就过来看看——”
他猛地转身正要开溜,却被卢修斯一把揪住了后衣领,“哎哎哎——爸你松手——疼——”
“确实好巧,”卢修斯粗暴地把他拽到跟前,强按着他说道,“难得我儿子这么体贴,愿意主动为他的老父亲分忧,瞧瞧——”他视线扫过一地的狼藉,“奋不顾身,废寝忘食,不辞辛劳——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崇高的精神?”
“我……”惊慌了几秒的德拉科迅速镇定下来,开始思索对策。
见他不跑了,卢修斯才松开了手。不过书房的大门已经闭合,连魔杖都掉了的德拉科也绝对跑不掉就是了。他目光沉凝地掠过他攥着长袍的手,盯住了他四处乱飘的眼睛,抱起手臂摆出一副“我就听你怎么编”的架势。
“我不是故意的!”德拉科辩解道,“我就是……我其实是来找你问问题的!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捣乱!”
卢修斯点了点头:“继续。”
“还不都怪,哦不,是因为暑假作业太难了,我才想来问问能不能晚点交,然后没见到你人……”他似乎想好了说辞,不光说话顺畅了,甚至敢抬头直视那双锋芒凌厉的眼睛了。
“然后你就爬到架子上去了?”
“我就想翻翻书,”德拉科情不自禁地脸红了一下,“呃……今年学校没有魁地奇了,我想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魔法书,学几个厉害点的魔咒。”
饶是以他闯祸的次数,能有这样突破下限的谎言也是不多见的。没办法,总不能说他是爬上去捉老鼠的吧?
“勇气可嘉。”卢修斯抬手一招,书架里飞出一本烫金的黑皮书,“想学魔咒是吧?”
他凉飕飕的语调让德拉科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他强忍着夺门而逃的冲动,心说这走向不对啊,前几天他不是还拒绝了自己跟他学习黑魔法的请求吗?
“你可能不知道,”崭新的书本飞到他手上,他手指拨弄着洁白的书页,近乎温柔地说道,“家里收藏的公开出版的魔法理论书籍几乎都在我这儿——学好基础理论,什么魔咒到你手里都会变得厉害。”
“是……是吗?”
“你在质疑魔法界的公理?”卢修斯脸上最后一分阴霾也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叫人挑不出毛病的微笑,“这可是基础中的基础,就像宏伟的罗马一定要建在牢固的地基上,魔咒无论是威力强大还是变幻莫测,都逃不脱基础理论的支撑。不然为什么霍格沃茨要让你们从魔法原理学起,而不是每人发一本咒语手册照着练?”
德拉科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细致地对自己讲解,不由有些愣神。假如不回顾几分钟前的状况,眼下这场面倒真可以称得上一句“父慈子孝”了。
“我不是反对你学黑魔法,只是黑魔法对你而言还太早。”卢修斯说,“强大的魔法都会作用于灵魂,你这个年纪灵魂还不稳固,强行接触将很难摆脱黑魔法的负面影响。还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带你去圣芒戈见过的外祖父母吗,布莱克世代研究黑魔法,导致精神癫狂的种子也埋入了血脉之中。”
“不是近亲结婚?”德拉科不可思议地问道,好像他真是来请教问题似的。
“那是麻瓜的理论。”卢修斯不屑地哼了声,将书本往他怀里一抛,“既然你这么想学,我没理由拦着你,先把序言抄一遍交给我。”
慌乱接过的德拉科吃了一惊——《魔文揭秘》,他们魔文课的教材。
“另外,”卢修斯又说,“关于你的暑假作业,还有什么疑问?”
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德拉科内心疯狂尖叫——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嗯?”卢修斯眉梢一挑,“那么简单的算术你磨蹭几天了?霍格沃茨的天文课难道不教数学了,还是说你又想换一位家庭教师?等会儿是不是还要去找你妈妈哭诉说我压榨你所剩无几的假期时间?”他挥动魔杖将满地的书本复位、文件清空,“就在这里抄,等我回来检查你要是抄错一个字,就去家族荣誉室待到这个假期结束吧!”
“哦……”德拉科无精打采地应道,折腾一天了他连生气都没力气了,才懒得思考今天他爸竟然神奇地放过他的缘由。反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和纳西莎有关啦,细节是什么有必要搞得那么清楚吗?
这恹恹的模样让卢修斯微微皱眉,但他没空追究了,因为有位朋友恐怕早已等候多时了。最后警告了德拉科一眼,他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穿过走廊上一扇不起眼的木门,一进入客厅卢修斯就看到了壁炉前那道漆黑的身影,头顶七盏恢弘的水晶灯也没能驱散那浓郁到化不开的阴森感。
“你来晚了。”黑影低沉的嗓音犹如幽谷传出回响。
“是你来早了。”卢修斯往沙发上一靠,嘴角挑起一抹假笑,“我们最杰出魔药大师总算守时了一次,我是不是应当感激涕零?”
“谁又招惹你了?”那人转过身面朝他,乌黑油腻的发帘中嵌着一张蜡黄的脸,脸上没什么表情。
“谁能惹我?”他傲慢地笑了笑,“我只是很惊讶——假如有位一贯对你爱答不理的朋友突然热情地回应你的邀请,你会感到惊讶吗,西弗勒斯?”
“会。”西弗勒斯·斯内普说,“前提是‘这位朋友’不是我本人,而且像一只花哨的孔雀那样炫耀羽毛的邀请没有任何回应价值。”
“但你这次同意了?”
“别卖关子了,卢修斯,即将来临的战争,没有人能置身事外,何况你我?”
“你当然能,你可是战争中最为稀缺的魔药大师,”卢修斯态度轻佻,“蠢货才会派你上战场。”
“那是懦夫的自欺欺人。”斯内普慢条斯理地说道,“怎么,我狡猾的朋友就忘记了战后清算时他可怜的旧友伸出的援助之手——当然,考虑到这位朋友现在是高高在上的魔法部经济顾问,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十三年前他是如何宣称自己的清白和无奈的?”
“我以为你最起码是站在斯莱特林这边的。”
“你在质疑我的立场?看来你的确是忘了,是谁信誓旦旦地保证‘斯莱特林永远在胜利者那边’?”
“今天我依然会这样说,”卢修斯说,“胜利者才有资格决定一切。”
“但世界不光是胜利者的。”
“难道将权力拱手相让给失败者?”他冷声一笑,“而你连失败者都不是,西弗,你曾经为我们的对手求情,如今仍躲在邓布利多的庇护之下——你知道其他斯莱特林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你不会懂的。”斯内普停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微微闪烁,“战争没有胜利者,名誉和财富在人心面前不值一提,显然这十三年来的资本膨胀让你忘乎所以了。”
“我毕业快三十年了,我尊敬的院长大人。”
“纯血并非斯莱特林的全部。”
“可你仍旧回应了我的邀请?”
“我以为作为马尔福家主,你至少愿意多准备几个篮子。”
“有意思,邓布利多终于想起魔法界还有纯血巫师的存在了?”卢修斯讽刺地笑了,“那你呢,要不要多准备几个篮子?”
“不然,”斯内普忽然牵动嘴角,露出一个颇为惊悚的微笑,“我这不就投奔你来了吗?”
壁炉里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没给客厅带来一丝热度。
“怪不得……”在片刻地沉默之后,卢修斯轻声道,“你在霍格沃茨那样针对格兰芬多,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天。”
“我只是在做正确的事。”斯内普说,“为了斯莱特林。”
“省省吧你!”卢修斯笑骂了一声,表情不那么严肃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沉闷的客厅里像是开了窗,又能感受到空气的流动了。
“你这条长披着斗篷的‘狮心蛇’,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朋友?”卢修斯歪着头看向他。
“事实上对此我也很困惑,”斯内普绕过茶几,身后拖行的斗篷像一条逶迤的暗河,“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朋友?”
“把我的问题重复一遍也没用。”卢修斯注视着他在身边坐下,打了个响指,茶几上浮现出两只高脚杯,“来点什么?蜂蜜糖浆恕不供应。”
“免了吧,我这个教书匠喝不起你家的窖藏。”斯内普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一大早脾气这么冲,你那宝贝儿子又惹到你了?”
“那还是来点甜的吧。”卢修斯摇了摇头,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只酒瓶,给两个杯子分别倒上了满当当的白葡萄酒。
“你啊,”斯内普哂笑,“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培养儿子的,德拉科多大了还放任他随心所欲?别的不说,你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是整个斯莱特林学院公认的领袖了。”
卢修斯把其中一杯推给他,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还不是时候……说实话,我真的有点怕了。”
斯内普皱起眉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德拉科胜负心太强了,”卢修斯脸上显出几分忧虑,“我甚至担心他会为争强好胜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他一大早又拐弯抹角地让我教他黑魔法——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于是你心软了?”
“怎么会,”卢修斯眨了眨眼睛,“我告诉他要先打好基础。”
“你就继续搪塞他吧。”斯内普拿起酒杯,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一口,”你儿子的魔法天赋绝对不弱,即便‘乌龙出洞’是个简单的魔咒,但他一听就会的那时才十二岁……”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改变计划,”卢修斯说,“我已经……”他轻叹了口气,“德拉科他知道的越少、用处越小才越安全。”
斯内普视线滑过他外套下的左臂,似乎能透过重重布料看到那枚日渐加深的黑魔标记。“或许……”他缓缓说道,“我研究这个标记十三年了,现在可以确定它与那个人的灵魂息息相关,他正在重新强大,但我们还有时间。”
“危险的想法……”卢修斯凝视着杯中金灿灿的液体,眯起了眼睛。
“眼下就有个好机会,”斯内普低声说,“还是你提醒我的——卡卡洛夫——他逃了这么多年,总会有些心得。”
卢修斯抬眸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我还以为混迹凤凰社几年,你也变得道貌岸然了。”他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位新晋的校长先生可不好糊弄。”
“严格意义上讲,”斯内普冷笑一声,“你们都是凤凰社的对手,我巴不得你们全军覆没。”
“难怪这些年来邓布利多依然不信任你,谁知道你到底站哪边?”卢修斯笑着说,“我肯定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有些人长得道貌岸然,可惜张了张嘴。”斯内普回敬道,“你还不如你儿子,至少他不会在有求于人还当面讽刺。”
“你总是这么死板,西弗。”卢修斯将酒杯举至齐眉的位置,像是一位观察沉淀物的品酒师,让光线汇聚到杯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推动帆船前行的并不是高耸的帆蓬,而是看不见的风’——谁能控制风的方向?是我,还是你?”
斯内普也看着他杯中的酒,不再纠缠上面的话题。尽管完全不赞同,但他非常清楚好友固执的脾性,保留且尊重彼此的观念,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相处的最大默契。
接下来,他们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黑魔标记上,达成了绝不轻举妄动的一致。
一个多小时后,送走斯内普的卢修斯在沙发上闭目躺了一会儿,又返回了书房。
而德拉科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卢修斯拍了拍儿子淡金色的脑袋,见他睡得香甜,并不忍心叫醒他。他半蹲下身环住德拉科的肩膀将他抱起,还轻轻颠了颠,这时被他压在手底下的羊皮纸滑落下来,上面抄了一半的文字完成了从花斜体到狂草到断点密码的演变。
“小兔崽子……”他失笑地摇了摇头,“以后可给我长点心吧……”
2.28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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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好言难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