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德拉科不在意地说着,缓步走向残存的岛屿边缘,步履之间还有些虚浮。
魔力暴动的后遗症因人而异,从小到大他的魔力都很稳定,只有在表达不满的时候会故意放纵魔力以吸引父母的关注,不曾想今天血脉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他从未有过如此虚弱的时候,即便因为练习黑魔法受过许多伤,但从未有一次像这样把体内的魔力榨干到一滴不剩,甚至到现在仍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
“那么急做什么,天还没亮呢……”女巫小声嘀咕着。
“怎么……”德拉科望着火墙的眸子渐渐变得空灵,似乎能透过密不透风的火墙,望到外面的景象,“你觉得我的处境还不够遭,恨不得再添一把火?”
火光为他的身影披上了一层妖冶的红光。
空气被火焰灼烧地扭曲,温度却被隔绝了,这座炼金术制造的湖心岛明白无误地昭示了伏地魔在魔法上的非凡才智。
“我不信,”普洛斐忒笑嘻嘻地说道,“问第一次还算情有可原,问第二次就说明你肯定想到办法了对不对?”她停顿了一下,见德拉科不答,只好再接再厉,“我不知道你的真实情况,但看你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想必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德拉科沉静的语气终于有所波动,传达出的情绪却不甚明朗,“不光是魔杖,阿佩普之心是我的储存袋……如果不算黑魔法和炼金术孤本,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
“存在你脑子里也算存不是?”女巫没心没肺地笑道,“我也着急啊,这不就等你一起想办法呢?”
“这群阴尸不应该还漂在这……”德拉科忽然说。
他“看”到了火墙外聚集的阴尸,无数衰败的头颅齐刷刷地盯着他,像是追光的鬼脸向日葵,
激活血脉带来的敏锐感知还残存于体内,四周活跃的魔法磁场、炼金池损坏的节点乃至空间里流淌的魔力,都纤毫毕现地映射在他脑海中,这使他深刻理解了伏地魔在这里的布置。
“谁知道你做了什么,”普洛斐忒眼珠子狐疑地转了转,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大概是坏了吧。”
“你可以放开火焰控制,它们是冲我来的。”
“嗯?有什么区别嘛,难不成它们啃完你就能吃饱了?”
“我有一种感觉……”德拉科绕着所剩无几的湖心岛走了半圈,来到中心的石盆边上,“它们中有我想要的东西。”
“喂喂,你想什么呢我的大少爷——”普洛斐忒双手叉腰瞪着他,“我原先还指望你带我飞出去,结果你要我去解决它们?”
“或者你可以借魔力给我。”德拉科靠着石台坐下,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魔力直接勾联灵魂,没有魔力支撑,巫师强大的灵魂很容易成为身体的负累,这也是大多数沦为哑炮的巫师身体孱弱的原因。
“魔力还能借?”
“炼金池都能借,借点魔力算什么。”
他声线里带了点飘忽,被细心的女巫捕捉到了,她伸长了脖子,关切地问道:“你不要紧吧?还要水吗?”
“缓和剂有吗?”黑魔法中存在相当多的链接巫师之间魔力乃至生命力的方法,但德拉科也懒得浪费气力去解释,他知道女巫不会同意。
“咳……”女巫不自在地咳了咳,棕色的眼瞳忽闪忽闪的,“你要找什么?魔杖吗?”
“在那边阴尸堆里。”德拉科抬手指了个方向。
“哦,了解。”女巫耸肩,举起魔杖开始吟唱起咒语。
火墙忽的一下缺了一角,那个方向上被火焰“冻结”的阴尸立时有了反应,慑于空气中的余温,它们在缺口处徘徊着,但对于血肉的渴望很快盖过了天性,它们晃晃悠悠地挤了进来。
一道又一道火链钻出了普洛斐忒的魔杖,以石盆为中心又围了一个三层小圈。
她退回火链里,撑着石盆低头问德拉科:“现在呢?”
“没有。”
“我可告诉你啊,我的魔力持续不了多久,”她警惕地说道,“那东西最好有用,否则——”
德拉科仍闭着眼睛,在他的“视野”中,一点星光正在缓缓放大。
普洛斐忒无奈地叹了口气,湖心岛本就被毁了大半,还没一分钟,他们身边就挤满了阴尸,它们脸上五个黑洞洞的窟窿都对准了德拉科,无意识地伸长了手,半腐烂的衣物被火焰灼成黑灰。
但它们一个也没烧着。
这座炼金池对于温度的抑制力极强,放在外面足以让湖水瞬间蒸发的高温,在这里仅能让他们感到温暖。
普洛斐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掏出了一只银光熠熠的玻璃罐,指挥着里面的银色液体浇在阴尸上。
呲啦——
仿佛滚油浇在糖霜上,巨大的哧哧声动摇了整座平台,脚下的岩石在颤抖,浓烈的黑烟冲霄而起,又在一声尖叫中往外倒卷,压灭了大半火墙。
“咳咳咳咳——”
灰头土脸的女巫咳得拱起了脊背,躲在石盆底下的德拉科也没能幸免。
“你疯了吗……咳咳……”他用胳膊捂住口鼻,“独角兽血会烧穿这里……咳咳……”
“你行你上啊?”女巫又召唤了一阵风,吹散了烟尘,“那你告诉我怎么办?”
“云雾咒……”
“我去——你不早说!”她连忙用魔杖对准手里的罐子,罐口升起一滩闪着银光的雾,雾化的独角兽血液慢悠悠地飘向阴尸。
这回的呲啦声低沉了许多,被洒中的阴尸像是滴落的黑蜡油,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溶解了。独角兽是仅次于凤凰的高等光明生物,对于黑暗生物都算不上的阴尸,效果不啻王水之于金属钠。
女巫神色振奋地舞动魔杖,仿佛找到乐趣的孩童,喜滋滋地用融化的蜡油滴在昆虫身上。难以形容的腥臭味被她放出的隔离咒挡住了。
而她干脆撤销了火焰防护,一心一意地操纵起独角兽的血液。
阴尸一排接一排地倒下,德拉科冷眼旁观了一阵子,才起身走到她身边:“它离我们很近了,我建议你换回来。”
“放心,你的魔杖不会滑下去的。”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女巫不乐意地说。
“不是魔杖,那上面有黑魔法气息。”
“咦?”她露出了惊奇的表情,“不是吧——你又不是嗅嗅,这里还能有东西和你联系上?”
“是和它有联系。”德拉科指了指胸口,目光越过滑腻的岩石平台,投向隐隐绰绰的黑暗。
“好吧好吧,谁让我欠你的呢……”女巫忧伤地甩了甩魔杖,火墙眨眼间完成了合围,只在德拉科先前指出的方向上留下了不宽的缺口。
“现在怎么办?”她问道。
“进来一个你烧一个……等等,”德拉科忽然抬手指向一个刚刚踏上平台的阴尸,它在一众同类中显得尤为高挑,“帮我制住它。”
“啊——哦……”忙着挥舞魔杖的女巫仓促应道,她手忙脚乱地变出绳索困住了德拉科的目标,然后封堵了火墙,又用雾化的独角兽血烧掉了其他阴尸,才解除了他们面前的三道火链。
刺鼻的气味几乎要腐蚀掉人的鼻子,冲得她头昏脑胀的。普洛斐忒狠狠地皱起了眉毛,无知无觉地阴尸依然遵循着本能,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走来,她不放心地再次抬起魔杖,在他们中间放了个铁甲咒。
这具阴尸身上套着褪成灰色的破烂巫师袍,骷髅上覆盖的皮膜也是灰色的,它在绳索里踉跄地挣扎着,撞在空气墙上发出了嗵嗵的声响,好像皮膜包裹的骨头都是空心的。
除了比其他阴尸高一些,她没在眼前这具阴尸身上发现任何异常。
“你确定——”她偏头看向德拉科,诧异地循着他的目光,锁定了附着在阴尸指骨上的一枚灰扑扑的戒指,“——怎么可能?”
皮包骨的手指当然不可能卡住戒指,但是……
“雷古勒斯·布莱克……”德拉科轻喃出这个名字。
“布莱克原来的继承人?”普洛斐忒恍然大悟,“怪不得能被阿佩普之心感应。”
“原来他死在这里……”
“这就是布莱克的家主戒指?这么丑……”她摩挲着下巴,一副思索的模样。
“……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杀他——”
“喂,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贝拉特里克斯曾对我炫耀过……”德拉科灰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在红绿交织的光芒中分外诡异,“雷古勒斯加入食死徒时和我年纪相仿……那是二十多年前,黑魔王远没有今天这样丧心病狂,作为‘永远纯粹’的布莱克未来家主、年纪最小的食死徒,他的价值与我父亲当年不相上下,却在某一天突然失踪了……”
“黑魔王确实没有道理杀死他,更别提以这种秘密处决的方式。”女巫高高挑起了一边眉毛,斜着眼睛看他,“但你跑题了,难不成你找到了舅舅,连魔力暴动的后遗症也好了?”
德拉科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要不是他死在这里,没准今天死的就是我。”
不知疲倦的阴尸弄出源源不断的噪声,女巫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耐烦。
“正是因为他的失踪,悲痛成疾的布莱克家主没几年就死了。”德拉科语气平淡,仿佛他在谈论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而不是一个千年纯血巫师世家的落幕,“临死之前他不忍心布莱克断了传承,将族中仅剩的两件珍宝赠予了他的堂弟,我那外祖父也投桃报李,暗中照看了他那位叛逆的儿子数年,给他留了一大笔遗产……”
“都是暗中了,你怎么知道的?”女巫的关注点总是如此奇特。
“古灵阁。”德拉科给出了一个简略名词,失去了继续交谈的**。他沉默地注视着雷古勒斯的尸骨,没说出那句不言自明的话——
——阿佩普之心原本应当属于雷古勒斯·布莱克。
“谁让他死了呢。”普洛斐忒无所谓地耸了耸眉毛,她像是只对那些崇高的神话保有尊重,并不认可凡人的哀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需要在这儿为他办个葬礼?”
讽刺声孤零零地落下后,阴尸的挣扎声似乎更响了。
“食死徒有一个必须学会的追踪咒。”终于还是由德拉科打破了沉寂。
“所以?”
“回溯时间的追踪咒,黑魔王创造的,很深沉——”
“说人话,马尔福先生。”
“我可以教给你,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这里的扰动微乎其微,不会影响——”
“我拒绝。”普洛斐忒冷冷地说。
“我假设你还记得我们来此的目的,先知女士。”德拉科心平气和地说道,“他可能是破解魂器下落的关键。”
“也可能黑魔王自己拿走了。”女巫固执地说。
“他可以拿走任何地方的任何魂器,唯独不可能拿走复活池里的这个。”
“你也得有魔力去追。”
“那是我的事。”
“那我呢——我才从这个池子里爬出来,你有考虑过我吗?”她气恼地瞪着德拉科,连声质问,“我又不是你们这群怪物——我的魔力还能支撑多久,供你浪费在这里?”
“我以为你至少能与梅利弗伦相提并论。”
“那他妈是以前!”女巫尖声叫道。
“我很抱歉,”德拉科毫无诚意地说,“我还有别的方法,需要占用你的时间。”
“我能说再次拒绝么……”先知冷漠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真想把你丢在这儿……”
“你大可以试试。”德拉科似乎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