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斯内普]十四行诗 第6章 Sonnet 6

1974年，欧尼斯特·博克。

在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只有少数人能精准评估出自己能得到什么。拉文克劳的欧尼斯特·博克却是这两者的交集，他既有明确的目标，也对掌中之物有着十足的把握。

他今年只有十七岁，但作为一名“博克”，婚姻早就成为了他需要思考的问题。幸运的是，这事并不会浪费他太多时间，因为结果早已注定。

他会娶罗尔家的小姐，那个比他小两岁的女孩。

在米斯切尔上四年级以前，欧尼斯特从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也并未刻意关注过她。但确定她是他既想要又能要的东西，只需要一个晚宴的时间。

罗尔夫人将自己的女儿打扮成合格的贵族小姐，像是麻瓜世界那边的、上个年代的电影海报中的人物。她长得漂亮，穿着也得体，但欧尼斯特就是能看出她浑身上下都在别扭。

米斯切尔拼尽全力地学习她的母亲，努力装得魅力四射，努力从词库中挑选着充满智慧的语句。可实际上的她和这些东西毫不沾边，她不会在意收到夸奖的对象是何感受，她仅仅是将那些赞美一股脑地吐露出来。

罗尔小姐不会总是挽着同一位小姐的胳膊，她们总是热情地相见，默默地分离。她不喜欢加了糖的红茶，所以自作聪明地在茶杯里倒满了威士忌——欧尼斯特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关注她的。

他不希望自家举办的宴会上出现一个醉倒的人，但那女孩喝下一杯又一杯，面颊上甚至没出现红晕。就像现在，米斯切尔那本该装满南瓜汁的锡制高脚杯里，又传出一阵浓郁的酒香。

万圣节的晚宴早已结束，但透着蓝光的南瓜头还挂在天花板上，跟学院的幽灵一样四处飘荡。教授们都已离席，礼堂中零零散散地坐着些人，他们大多是两两一对的。欧尼斯特相信，如果自己没来的话，米斯切尔和对面那个阴沉的男孩也能凑在一起。

外人看来，欧尼斯特大概是罗尔的追求者中最失败的一个——因为直到现在，他们认识已经有半年了，但她从未答应让他做自己的男友。

从前的那几位，总是两三天就得手了。他们都将这看做自己的奖章，以为自己一定能成为时间最长的一任。但不出半个月时间，这位生性顽劣的小姐就腻了。他们统统被踹掉了，无一例外。

所以欧尼斯特自以为，自己和对面那位都算特殊的。

拉文克劳的爱情讲究精神上的吸引，智慧上的匹敌。这样的爱总是要隔着层纱的，但欧尼斯特偏要将这层纱划破，他一定要将米斯切尔这个人看得通透，好将未来的每一步都规划好。

那群男孩得到她的心全靠哄骗，矮化自己来将她捧起来。这通常是上个世纪的女人会对男人做的事，到这个年代、到了罗尔身上，却是反了过来。

但如果自身没有什么过硬的实力，这样的方法终究是无用的——罗尔想要的是一个强大，却不能强过她的人。一个有脾气，却需要忍受着她的脾气的人。

这样的人她只能到梦里去找吧？

所以欧尼斯特并不担心，不担心对面那个姓斯内普的会强过自己。从血统到成绩到未来的前景，他没有一点能和自己相比。斯内普不过是有点小聪明（即使聪明却还是被欺负），哪比得过他和米斯切尔的婚事板上钉钉，即使她不喜欢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婚姻和爱情又没有关系。

但此刻他仍然处于弱势，因为米斯切尔的目光，没有一刻不黏在斯内普的身上。她抿着嘴笑，好像那男孩用叉子戳着盘里的烤土豆，是一出多么逗人的喜剧。

西弗勒斯早就想离开这里的，但不知为什么、又像第一次握手那样说不出原因的，他在两种声音的争论中选择了第三种。欧尼斯特这个浓眉大眼的傻大个的到来，让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

这半年来的米斯切尔叫人捉摸不透，他仍然记得开学那节神奇生物保护课上，她冲着西里斯的面中重重挥上一拳。只因为他不想对那怪鸟鞠躬时，硬生生地被詹姆斯和那家伙推了出来。

他当然不知道米斯切尔为什么这么做，他对她和莉莉的书信往来一无所知。但没关系，因为和他一样，米斯切尔也快要忘掉，这一切只是因为莉莉·伊万斯的一封信。

缴械咒对罗尔是没有用的，因为她打架不靠魔杖。西弗勒斯认为，这是为了掩饰她的魔咒学得并不好。

“我不是没警告过你，西里斯。”

布莱克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像说谎的木偶一样捂着流血的鼻子，脸上一贯的骄傲一扫而空。他一定是想骂上几句，可苍白的嘴唇蠕动着，最后连半个完整的音节都没吐露出来。

要是把米斯切尔换成了莉莉，西弗勒斯一定会感到难堪——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威胁到他那微小却坚强的自尊心，被女孩子保护这一点尤甚。面对焰火一般美好的景象，他不免得感到自卑。

但当黑发的罗尔抱着手臂，试图忽略两人的身高差距、轻蔑地看着他时，西弗勒斯的自卑感荡然无存。

他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像现在，隔着长裤轻薄的布料，西弗勒斯感受到一阵冰凉……又来了，罗尔小姐坐在她男友的身边，却将鞋尖跨过不可逾越的界线。

高跟鞋的尖头在他的脚腕摩挲，像条细蛇一样游走，爬行过的痕迹勾起一阵阵痒意，但西弗勒斯分毫未动。如果东躲西藏，罗尔会咬着唇嘲笑。如果怒目而视，那家伙又会拍着手大笑。

她总在挑战他的底线，似乎觉得他永远忍得住脾气。

“欧尼斯特，我亲爱的，你知道吗？”罗尔终于将脸转向了一旁的人，“斯内普会熬福灵剂呢，西茜跟我说那是六年级才能——”

“我不会。”

话音未落，那条银蛇终于滑行着，钻进了洞口。鞋尖的珍珠滚在西弗勒斯小腿内侧，一路向上，慢慢撩起一截布料。礼堂的冷空气瞬间就贴上皮肤，他感到了秋季应有的寒冷，还有窜遍全身的、难以忽视的电流。

“别对我说谎。”

罗尔用鞋尖轻轻一勾，将他的一条腿拉向自己的方向，再牢牢夹在自己的双腿中间。西弗勒斯逐渐攥紧了刀叉，用力得几乎要将它们掰断。他还在试图不露出一丝破绽，但盘子里的土豆已变成一滩烂泥，手里的动作也就无法进行。

与此同时，对面的女孩突然丢下叉子，她笑得前仰后合，叫欧尼斯特都感到无措。斯莱特林的餐桌投来几道目光，但看清了这笑声的主人，又都见怪不怪了。

“不会就不会了，但别总是皱着眉，斯内普。”她在空中对准对面人的眉心，手指轻轻一划，画出一道悬针似的纹路，“长出了皱纹，以后你的人生都是苦难咯。”

“罗尔小姐还相信这种东西。”欧尼斯特单手撑着脸，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

“信不信有什么的……”米斯切尔扶着餐桌，一点点向后仰，“我只是逗逗你而已。”

她怎么不从椅子上摔下去呢。

西弗勒斯终于抬起头，他想要礼堂的长椅突然断掉一条腿，但这希望太过渺茫。他的头发挡住了蜡烛的光，在脸上投下半边阴影，鼻子的轮廓显得更加鲜明。

在米斯切尔放松警惕的时候，欧尼斯特从斯内普眼中捕捉到了一抹精光。果不其然，在下一刻，右手边的女孩就倒吸一口凉气，

“你做什么了？”他将上半身直起，目光却并没得到回应。

“跟你有什么关系，博克？”西弗勒斯一字一顿地说完，米斯切尔脸上的惊愕消失不见。她微眯着眼睛，表情称得上满意。

对面那人的气势来得莫名其妙，欧尼斯特一时忘记了反驳。他见不到桌下的局势剧烈扭转，却能感受到周身的暗流涌动。这两个人对视着，好像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好像他在这里并不受欢迎。

欧尼斯特终于是看出些什么了，他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但有些话还是要在外人前说明的：“关系自然是有的，等我和罗尔小姐都从学校毕业，就对外宣布订婚的消息。你是她的好朋友，到时候——”

“不关他的事。”

“跟我有什么关系。”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一高一低的音调完美契合，气氛却在这一瞬间变得诡异。米斯切尔用勺子点了点盘子，没好气地白了西弗勒斯一眼后，将头转向欧尼斯特。她今天又把头发盘了起来，周身的气焰削减不少。

“都这么晚了，你不该回去吗。”

一直没能得到重视的男孩突然获得了两道目光，他不是读不懂空气，只是——如果在此时离开，欧尼斯特就自然而然地被这两人排挤在外了。他倒是不介意自己未来的妻子会有那么一两个情人，毕竟他也不会无聊地守着一个人。

但这事决不能被抬到明面上来，不能成为其他学生的饭后闲谈，这有损博克的声誉。

“我随时都可以离开，亲爱的。”他意味深长地盯着米斯切尔，相信她能读懂他的眼神，“但今晚的风太凉了，我得待在你身边。”

“哦，博克先生，”罗尔偏着脑袋，“您真是有心了。”

未婚夫吗？

纯血家族的联姻真是让人弄不懂，罗尔的眼光也真是一如既往的差。西弗勒斯装作听不见这恶心的话，他牢牢夹着那只高跟鞋，终于等到了收回鱼线的时候。

礼堂的地面上传来一声轻响。麂皮和木板短暂地亲吻，一触即离。

“斯内普，”米斯切尔悄悄攥着绒面的桌布，“那就是你要离开了？”她绷紧了唇，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如果此时西弗勒斯一声不吭地转头离开，罗尔一定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偏偏不想像往常一样做。椅凳摩擦着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叫声，这声音像猫爪一样挠在人心上。

米斯切尔的心不再乱跳，她紧紧地盯着斯内普身上的每一处，他起身的动作像记忆里一样乖顺。只是在她即将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对面的人突然弯下了腰。

“斯内普——”

她的阻止没有任何作用，那男孩直起身来，右手轻飘飘地拎着一只黑色的细跟皮鞋。米斯切尔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她的脸颊难得有了红晕，却是伴着红了的眼圈一起的。

是她太惯着这家伙了？

西弗勒斯提着鞋，迈着大步走向门口，一轻一重的脚步声立刻跟了过来。他能听出罗尔的椅子发出了更痛苦的哀嚎，而她却不敢再发出任何引人注目的声响。这让他想起了蜘蛛尾巷那条夹着尾巴的狗，这可比艾弗里的失败发明招笑多了。

走出礼堂，夜晚的风穿过连廊，带着难以忽视的冰凉滚进他的衣袍中。西弗勒斯听着“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脚下突然转了个弯。

三、二、一……

罗尔的左手捏着魔杖，右手挥了个空。这一巴掌本来该结结实实地打在前人的脑袋上，现在却连空气都没受到伤痛。

他早就了解了身后那人的行为规律，出手的速度也预估地分号不差。西弗勒斯半跪在地上，手托着那只精巧的皮鞋。他自下而上地看着罗尔，却第一次有了种俯视的感觉。

“你——”

“罗尔小姐，你的未婚夫看起来有话要说。”

西弗勒斯站起来，在欧尼斯特赶来之前，快速朝阶梯的方向逃走了。离开的路上，他隐约能听到两人低声的对话，冷静中透着一丝急躁。

这次不同于以往，西弗勒斯并没从这件事中找到多少快乐，反而惹了一身的不痛快。从米斯切尔炫耀似的夸赞自己，到欧尼斯特傻子一样地证明他们有何关系，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不顺心。

他收拾好眼前所有的魔药材料，发现罗尔的作业本、失败的试剂、随手丢来的小玩意儿占了他太多有用的空地……西弗勒斯收拾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迫切地需要一瓶福灵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