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落入冰冻的湖里,大船的火光照亮了黑夜,远处城堡的灯光在交织的风雪后闪着微光。接着是被大雪覆盖的森林,我跪在结了冰的泥土地上,温热粘腻的鲜血缓缓从一具尸体下面流淌开来,碰到裸露的膝盖时像火一样灼热。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撑起身子,心脏仍旧怦怦地撞击着胸腔,盖在身上的薄被滑落到腰间。
这是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我在亚克斯利城堡的住处。自从加布里·塞尔温,不,现在应该叫加布里·亚克斯利了,将我软禁在这里后,已经过了不少的日子。
崩坏的族谱墙已经被修复,当加布里·亚克斯利的名字出现在上面时,城堡就自动修正了继承者——亚克斯利唯一的直系男性后代,我的哥哥,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它的主人。
他用赤胆忠心咒将城堡隐藏了起来作为联络的据点,但仍旧十分谨慎,几个月来,我只见过很少数的几个心腹在这里露过面。
从床上爬起来,**的双足落到厚重的地毯上,我走进衣帽间,随意地挑了一条裙子套上。
除了魔杖,这里应有尽有,一大堆新添加的华丽服饰,蕾丝、绸缎、珠宝,抽屉里整齐叠放着丝质内衣和长筒袜,甚至还有一面柜子专门陈列着各式凉鞋和高跟鞋。
把我当作洋娃娃一样悉心装扮是加布里·亚克斯利近来的新爱好。他十分热衷于此,因为我发现衣帽间里的服饰每天都会更换一遍,奢侈程度令人咋舌。
很怀疑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把家族财产败光。
我换上鞋子走到外间,母亲的画像正对着挂在壁炉上边。看来加布里·亚克斯利从大火里很好地保护了它,画框和画面上没有一丝被火舌舔舐过的痕迹。
“早安,妈妈,”我走到壁炉前仰起头,“看来这栋宅子又变成你我的囚牢了。”
画上的女人看起来更加忧郁了,不知道是被施了禁言的咒语还是不愿意出声,她仍然像船上那晚一样,无声地望着我垂泪。
我轻轻吸了口气,软下声音,“别担心,我会想出办法的。”
如往常般下楼吃完早餐,我嘱咐仆从将一些装盒。
看着我满不在乎的样子,旁边的管家始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忧心模样,但最终也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我提着仆从准备好的餐盒,慢悠悠地晃过长廊,拐进一条昏暗的过道,往下走过陡峭狭窄的楼梯,一道厚重的铁门拦在面前。
它像是能识别出来人的身份,当我穿过时,接触的边缘化成了类似烟雾般飘动的黑色颗粒,随之又恢复了原状。
阴湿的地牢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霉味,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随着鞋跟哒哒的回声在空气中响起,仿佛是在回应一般,黑暗深处传来了铁链滑动的声音。
“看起来……”黑暗中传来一声沙哑的低语,“不管最后赢的是谁,你都是铁定的女主人了。”
“闭嘴,”我冷冷地哼了声,将手上的餐盒搁在小天狼星面前,“你觉得我在这里扮洋娃娃玩很开心吗?”
他呼出一口气,仰起头靠在粗糙的石壁上,“难道在黑魔头身边就不是了吗?不过是换个主人……”
“我不想跟你吵架,西里斯·布莱克,”我深吸口气,“赶紧吃完,我不能在下面待太久。”
“当被加布里·塞尔温抓到的时候,”他顿了几秒,率先试图缓和气氛,“我们告诉了他部分邓布利多提过的关于黑魔王的事。你知道,如果不说一些,他绝对不会满意的。我不能让哈利出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关心的人,”我打断道,“情理之中,我能理解。”
“但你不能原谅,”他苦涩地笑了笑,“所以你现在为什么还要照顾我呢?”
我双手合拢放在身前,抿了抿嘴,“因为你是布莱克家族的最后一位,是……”喉咙微微哽了下,“是我欠布莱克的。”
“是不是又有一个布莱克的族员死了?”小天狼星过了一会才语速很慢地问,“哪一个,纳西莎、贝拉特里克斯,还是安多米达?”
“别担心,”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尖锐,“是你最讨厌的那一个。”
空气又一次陷入了寂静。
过了会,小天狼星有些生硬地说,“不管你信不信,虽然我很讨厌疯狂的堂姐,但从来没设想过她会死。我更希望的是,她能安静地待在阿兹卡班。”
“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总是会变的很复杂,特别是生在一个乱糟糟的大家族里的时候,”他挺起身子,锁链敲击地面发出当啷声,“恨和爱总是交织在一起,虽然对我来说,确实往往恨会多一点。你现在也有切身体会了。”
“对这个所谓的哥哥,我只有恨,”我压抑着翻涌起来的情绪,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小天狼星的身边。
也许是气氛恰到好处,又也许是嗅到了空气中过量的悲伤,为了多安慰我一些,小天狼星轻声说开,“我以前也有个弟弟,是个性情软弱的傻瓜。”
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一个影子,我从来没见过雷古勒斯,自然不是他,而是那个被调包了的假挂坠盒。
耳边小天狼星的叙述还在继续,“他为了讨亲爱的老母亲的开心,竟然蠢到加入食死徒的行列……然后他死了,哎,虽然我很讨厌他,但那段时间还是会忍不住去调查他的情况。”
「……过去有多少他们的亲朋好友死在伏地魔的手里……你真觉得过往的血债能因为三言两语一笑了之吗?」
脑海里响起了加布里的嘲讽,紧抱着膝盖的手不自觉地绞弄在一起。
“你弟弟……”听着小天狼星窸窸窣窣地啃着干面包,我轻声说,“他没有你想的那么软弱。”
“也许吧,”他叹了口气,又用力地嚼起来,“不然他就不会死了,一定是后来做了什么惹怒了黑魔头,呃,我不是……”他懊恼地顿了顿。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他的死确实是因为黑魔王,”我的后脑勺抵在粗糙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一下子抽光了,“你们都有充分的理由恨他。”
“不恨是不可能的,”小天狼星放下手里的面包片,“但对活着的人来说,更重要的是向前看。黑魔头愿意约束食死徒不再滥杀无辜已经够了,没有人愿意再起纷争,再承受任何一个亲人的死亡。”
“对不起……”我很轻地嗫嚅。
“他是他,你是你,”小天狼星苦涩地说,“黑魔头也好,加布里·塞尔温也好,你只不过是被卷入纷争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说实话,我以前也不是很关注其他人的生死,”他调整了一个姿势,继续撕下一块面包咀嚼起来,“只要詹姆,还有关心的几个朋友没事就好。这没什么,对其他人来说陌生人死去都只是串数据。听起来很冷酷,却是事实。”
小天狼星是为了劝慰,但我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克制,他装出不甚在意的样子报出这些已经死去了的人名只会让我感到更加难受。
有什么是比自己在意的人都已经死去更加痛苦的。
我不知道小天狼星的感受,但只要代入一下,想象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关心自己,自己也关心的人都不在了以后,心脏就像被灼热的刀子刺穿了那样猛烈瑟缩起来。
“哎,我说这些做什么……”感觉气氛更加沉重了,他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头发,“总之,你别再愁眉苦脸的了。话说回来,你的头发是永远这个色了么,不是说不好看,就是乍一眼有些别扭。”
小天狼星侧过脸望向我,万幸的是地牢里光线昏暗,他没法看清脸上留下的那些泪痕。
“也许吧,”我轻声呐呐,“使用天赋的时候它会自然显现。”
但手腕上封印能力的镯子带来的坠感表明并不是缘于此。更可能是因为自身一直处于由内而外的不安状态,即使天赋无法使用,也能像一层套在皮上的保护壳那样带来些许的安慰。
“哎,”小天狼星又叹了口气,“黑魔头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来救你的,这么想你也许能开心些。”
事实上,听了这么多以后,现在想到他更令我难受了。
“就算他能腾出手,短时间内也突破不了这栋被赤胆忠心咒保护的城堡。”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不过就算他不来,你也不会有危险。”
“你觉得加布里像是个亲切的好哥哥吗?”
“说的也是,哎。”短短一会,小天狼星都不知道叹了几次气了,他感觉自己前半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如你所说,哈利没被抓到,那他一定还不知道怎么对付黑魔王,”我思忖道,“眼下我活着对他会更有用一些。”
“你想到他会怎么对付黑魔头了吗?”小天狼星吞下最后一口面包。
“没有,”我想到挂坠盒,焦心地皱起眉头,“但要是有,他一会确保黑魔王无法再回来。”
应声小天狼星的身子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
“别担心,”我注视着藏在昏暗光线后边的略显忧郁的面孔,“我已经想到办法救你出去了,只是要等个好时机。”
“那你呢,”他转过脸,“到时候你会跟我一起走的,对吧?”
“加布里不会轻易放过我,”我抬起手晃了晃,黑暗中响起手镯清脆的叮当声,“他看守我可比看守你要严密多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小天狼星的表情更加忧郁了,“最后黑魔头跟你哥哥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了的话……”
“那样,应该所有人都会很开心吧。”除了自己以外。
光设想一下,心就绞痛不止,我不知道如果这是最终结局的话,自己是否有勇气独自活下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按着心脏想,因为灵魂碎片将俩人联系在了一块,黑魔王要死去,必须先摧毁这片灵魂,那样,我一定会比他先死。
真好,我自私地忖度,不用当那个被留下的人,真好。
眼睛被灿烂的阳光闪了下,我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地牢,来到了走廊上。从这里能隐约望见前面的会客厅里有人影晃动。
还有那个熟悉的白色背影,加布里·亚克斯利。
他从门缝里瞥见走廊上的人,银色的眼睛满是兴味地眯了起来,右手朝我招了招。
我顺从地推开门走进去,在他身边坐下。
对面的客人也是老熟人,格拉姆部长,矮胖的身材,端着和煦亲切的笑容,另外还有三个巫师,是来自其他纯血家族的家主。
“好久不见,亚克斯利小姐。”
我朝他冷漠地点了点头,便侧脸望向窗外,仿佛比起他们的聊天内容,更关心庭院树上鸣啼的小鸟。
“我妹妹乖巧了不少,”加布里伸手搂过我的肩膀,搭在上面的手指卷弄着银色的发丝,一副亲昵的模样,“从前野惯了,现在才重新有些纯血家族小姐该有的端庄矜持。还是得看跟在谁的身边呐,血统肮脏的巫师就是上不得台面。”他话里意有所指,讥讽地笑了声。
对面的客人都发出一阵迎合的附和。
“你说呢?”加布里垂头询问怀里默不作声的人。
“你说的对。”
但我敷衍的回应似乎不能让他满足,加布里追问,“什么对?妹妹终于像个真正的大小姐了,还是待在肮脏的混血身边确实让你有**份?”
“待在肮脏的混血身边让我有**份。”回答的声音平静又机械。
我知道他想听什么,也没幼稚到想跟他在这上面起没有意义的口舌之争。
“好了,接下来要聊你不感兴趣的了,”终于满意了的男人大声说道,他又点了点格拉姆,“格拉姆先生带来了一些三强争霸赛的趣事,你们也许有兴致单独去聊聊。”
我转过脸望向对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同刚才比起来,格拉姆现在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僵硬。
我一边想着,一边表情不变地站起身做出邀请的手势,“我确实很想听听看。格拉姆先生,请跟我来。”
转身引着他从另外一扇大门出去,那边连接着城堡的侧翼,往上是另一个更加隐秘的私人会客厅。
一路上都很安静,我没有兴致开口,格拉姆也一反往常地没有多唠叨。
还以为这个讨厌的小老头终于改掉了聒噪的毛病,谁知道,等房门咔哒一声合上,形势便马上发生了转变。
我蹙眉瞥了一眼被牢牢抓住的胳膊,冷冷地眯起眼睛,“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格拉姆露出抹冷笑,这表情看起来跟他本人有种割裂的违和,“一直以来委屈大小姐。”
“什么?”
“待在我身边让你有失高贵的纯血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