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落叶被清爽的秋风吹过光线暗淡的对角巷。
大街拐角的侧路上开着一家门牌精致的小茶馆。不大的空间里缭绕着腾腾的雾气,许多长在铜器皿中的茂盛植物装点着墙角、天花板,簇拥着一张张胡桃木色的小圆桌,式样不尽相同却风格很搭的靠背椅摆在桌子两侧。
靠窗那侧则穿插了几张四人座的方形长桌,古铜绿的双人绒布沙发柔软又宽敞。
里德尔照常坐在角落那张长桌边上。他穿着一套黑西服,略长的发梢柔顺地贴着脖子,瘦削的两颊微凹,浓密睫毛的阴影下,黑色的眸子安静地透过布满水痕的玻璃,望着模糊不清的街景。
木质挂钟的黑色指针咔哒指向罗马数字四时,四下悠扬的钟声像扩散的涟漪一样在满是客人的房间内漾开。
他轻轻瞥了眼钟面。
茶馆正门的铃铛仍旧安安静静的。很显然,他的约会对象迟到了。
这个迟到在预料之中,但还是让向来习惯守时的里德尔不耐烦地暗了暗眸子。然而厌烦没有流露在一如既往的平静面孔上,他只是稍稍调整了下坐姿,左手漫不经心地搭在铜质镶边的桌沿上,右手捏着杯柄慢慢抿了一口清茶。
当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一阵铃铛的清脆声音响起。里德尔轻轻放下杯子,目光投向正对大门的挂镜。
一个年轻的女巫走了进来,才堪堪及膝的束腰连衣裙与才到脚踝的靴子之间,裸露着曲线优美的小腿。
她的穿着不是非常应季,看起来更像是暖春的装扮,但这在追求美丽冻人的女巫中也并不是非常奇怪,保暖咒可以承担起御寒外套的作用。
长长的黑发被门外的风吹得向前凌乱地翻飞着。
她带上门,将贴在脸上的长发撩起别在耳后,露出白皙精致的面孔,黑色的眸子映着暖黄的灯光亮晶晶的,目光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慢慢掠过拥挤的房间。
这不是里德尔等的对象,但他的目光却没来由地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一股奇怪的熟悉感鼓动着他不要移开眸子。
当她向后撩动长发时,他甚至能想象出手指插进发丝间能感受到的那种丝绸般的柔顺和温凉。
上一次他内心迸发出如此强烈的渴望还是从斯拉格霍恩嘴里套出魂器信息的时候。但这情绪跟一个陌生女巫牵扯在一起时,就显得无厘头。
他讨厌没有缘由的吸引,讨厌意料之外的事,讨厌一切可以归纳为失控的现象。
也许她在自己的脸蛋上添了十几个光彩耀人咒和魅惑咒,里德尔面无表情地想,他克制地挪开目光时,正门的铃铛又被重重地撞响,茶馆的玻璃门猛地推开,贴着的水珠被震得迅速往下滑落,留下几条长长的水痕。
穿着粉色艳丽长袍的老太太急匆匆地从门外走进来。
当她急促地越过时,肥大的肩膀蹭得前面的黑发女巫一趔趄,然而老太太完全无暇他顾,事实上她的目光在一进店后就完全粘在从角落站起来冲她微笑示意的英俊男巫身上了。
里德尔眼角的余光扫见踉跄的女孩时,机械微笑的嘴角僵硬地抿了抿,手指不自觉曲起。
然而下秒,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重新将分散的注意力转回到了风风火火疾步过来的老太太身上——赫普兹巴·史密斯,他当前顾客里最富有的一位,也是最有可能有他感兴趣的东西的目标。
“汤姆,你想象不到对角巷今天有多少人,我怀疑所有男女巫师都到这儿来了,”赫普兹巴夫人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将手里提着的一堆袋子推到里面,像小姑娘似的冲他抿嘴笑了笑,“你不会怪我迟到了吧,汤姆,我知道你有多喜欢守时。不过这可不能怪我呀,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了。计划要到对角巷购物时,我想到离博克的店这么近,就打定主意要见见你。”
“当然不会,”里德尔捏着赫普兹巴伸过来的小胖手,嘴唇轻轻贴了贴,“我很高兴在这里见到赫普兹巴小姐。”
“我想您应该会喜欢这个,”他小声说着,魔杖尖端上盛开了一枝暗红色的玫瑰。
修长的手指捏着墨绿色的花茎将它插到了桌子中央空着的花瓶里,花朵绽开的那面正好对着捂嘴轻声尖叫的赫普兹巴。
娇艳的玫瑰给这场商谈增添了不少浪漫的氛围,使其看上去更像是个约会了。
“你真是一如既往地淘气,”赫普兹巴倾身嗅了嗅玫瑰,顺势捏了捏他摆弄花枝的手,“简直要把我宠坏了,汤姆……服务员在哪里,把我点的甜点都端上来……”赫普兹巴冲前台的店员招招手,又立即将目光黏回他脸上,咯咯笑了声,“都是你最喜欢的。”
里德尔收回手,腼腆地笑了笑。他的目光在扫过花瓶时微微一顿,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转回赫普兹巴脸上。
锃亮的铜质花瓶曲面上清晰地映着隔壁桌黑发女巫略显变形的倒影。后者偷偷瞄着这边,黑色的眼睛因为吃惊瞪得大大的,微微侧过来的脸上露出了仿佛被刷新三观似的不敢置信。
她的目光在赫普兹巴和里德尔之间来回扫了遍,表情变得越加诡异,接着又在看见玫瑰花时转变成了一种浓浓的哀怨。
里德尔发觉她这种可以称之为大惊失色的迅速变脸竟然让自己有种说不出的愉悦,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表演,嘴角忍不住想上扬。
“哦,汤姆,”赫普兹巴还没见过他这样子的表情,相比起来,从前的那些微笑仿佛都带着点僵硬的机械感,她像小女生那样夸张地眨了眨假睫毛,“坏孩子,你对每个顾客都是这么的贴心吗?你快要让我爱上你啦……”
一阵猛烈地咳嗽声打断了赫普兹巴的腻人情话,这声音响得仿佛有人给自己的鼻子灌了一杯子水那样,引得他们不由自主地望向隔壁桌的女巫,后者正抽过带着蕾丝花边的餐巾擦嘴。
赫普兹巴看着里德尔停留在女巫漂亮面孔上的目光,脸色阴沉了下来,脸颊像刷了层厚厚白漆又难以掩饰裂纹的墙壁,僵硬中带着几分森然。
“现在的年轻女巫啊,”她不再装娇滴滴少女的嗓音透着种指甲划过镜面般的尖锐,“不好好穿衣服,披着几块破布料就出来乱晃。以为露得越多,就越能吸引男巫们的目光,嗯?”
赫普兹巴大声说着,以为这年轻女巫会愤怒地大声尖叫或是委屈得哭哭嗒嗒地反驳,不论哪一种都能让那张讨厌的脸不那么漂亮,这就足够了。
然而她听完这刻薄得几近侮辱的话,像还没反应过来那样,慢慢地扭过身子朝向他们,左胳膊搭在木质椅背上,在暖色的灯光下呈现出一层均匀的蜜色。
她脸上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一个无害的微笑,甚至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舌尖轻轻舔了舔尖尖的小虎牙。
没来由的,里德尔从这个细节里觉出了她真正的情绪并不像脸上的笑容这样灿烂。
“您一定是误会了,我是到了这里才发觉天气竟然这么冷,”女巫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模仿赫普兹巴之前的那种甜腻的发音,无辜地说,“如我坐在这里才知道,您到了这个年纪竟然还能有这样一颗少女般的春心。当然啦,面对这样一位俊美的男巫,没有人会不心动的。”
她说完大大方方地当着赫普兹巴的面,冲面无表情的里德尔眨了眨左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司马昭之心。
“你这个,”赫普兹巴猛地站起来,小胖手气得发抖地指着女巫,尖叫道,“不知羞耻的臭丫头!看我怎么教训你!”
“那就过来呀,”她向后放松地靠着椅背,下巴微微抬起,挑着单边眉说,“拉扯头发,抓花脸蛋,撕扯衣服,像一个泼妇那样骂街……”她歪着脑袋,短促地轻笑一声,像在讲一个有趣的笑话似的说,“当着你心上人的面。”
赫普兹巴不再用小胖手指着她,转而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像是心脏病发作了那样,浑身发抖,喘不上气来。
“我送您回去,”里德尔轻声说,站起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太太。
他的话就像是某种一锤定音的支持,让赫普兹巴一下顺了心气,她冲愕然的女巫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等等,”她跟着站起来冲里德尔说,“我想跟你谈谈。”说着就要去拉他的袖子,却被一道刀子似的闪光阻止。
里德尔的右手捏着不知何时抽出的魔杖,他冷冷地瞥了眼惊愕的女巫,平静地说,“我不认识你,小姐,也没什么想跟你谈的。”
对方讥讽赫普兹巴是想吃嫩草的富有老女巫,那么曲意迎合的年轻男巫又是什么?对赫普兹巴的羞辱也不啻于当众打了他一耳光,羞恼与愤怒短暂地盖过了里德尔心里对她的莫名好感。
在我呆愣的那会,他们已经推开大门离开了。
“汤姆·里德尔!”我拉住还没完全合上的玻璃门追了出去。然而当脚跨上鹅卵石铺成的街道时,眼前萧索的秋景瞬间变成了飘着细雨的深冬。
只有在场景突兀切换的瞬间,我才会有身处虚假梦境的切实感受。
这种真实感不是个好现象,我皱眉回忆着邓布利多在入梦前的叮嘱。
“卡莱尔,任何时候都要紧记,这只是个梦。在魇兽的梦境里,如果你觉得是真实的,那么一切都会变真实,包括各种伤害都会如实反映在现实的□□上。”
“这就是为什么在梦境里死去,现实中也会死去……”我望着Volde沉眠的侧脸,若有所思地说。
“没错,所以你得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只要梦境主人苏醒,其他人就都能脱离。”
“如果梦境的主人……出事的话……”
“那么就如格林德沃所愿,”邓布利多沉沉地叹了口气,“梦里的所有人都会迷失。”
然而我没想到这个梦境竟然能够这样真实,里面的路人都像是有自主思维,就跟刚才的赫普兹巴·史密斯一样,还能自如地同我对话。
更怪异的是,要说这是依托Volde的记忆编造的梦,在这里他却完全不记得我是谁……就好像,我在他的记忆里被完全剔除了。
在这个梦境世界,他过着没有我的生活,按照原本的故事脉络发展着,汤姆·里德尔会得到一切他想得到的,然后又以一种戏剧的形式失去一切,包括性命。
有什么是比最渴望的东西得到后又被一点点毁掉更令人恐惧的?
“真是群擅长恶心人的畜生,”我望着幽暗寂静的大街轻声自语。
冰冷的雨水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上溅起蒙蒙的雾气。
一条几乎透明的红色丝线绷得紧紧的,一端连着从里德尔袖子上扯下来的纽扣,另一端则直直没入了迷宫般破旧砖房隔成的漆黑巷子深处。
我跟着追踪术,走过一扇扇用脏兮兮的木板钉着的破旧窗户,还有路边被风吹得乱滚的湿漉漉垃圾,最后在一幢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房子跟前停下来。
红线的一端粘在剥落严重的木门上,我撤掉咒语,抬手敲了敲。
片刻,门后面传来细微的动静,接着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张苍白的脸冲外面张望着。
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他也是这样,脸上是带着点阴郁的面无表情,从孤儿院的门缝后边冷冷地打量着我。
“等等,”我抬手按住要关上的门,“我有话跟你说!”
门没有继续关上,但也没有拉大,对方的意思很明确了,有什么话,站在外面说。
“你不请我进去吗?”我抬头望着他,眨巴着眼睛明知故问。
如果是赫普兹巴·史密斯做这个动作只会让里德尔生理性地作呕,但换到女巫脸上,他竟然品出了一点委屈巴巴和楚楚可怜的意味。
但他向来擅长将个人情感和实际行为区分开来,所以,即使心里莫名有股想打开门的冲动,他也不会轻易放一个陌生女巫进来。
“我不习惯跟陌生人共居一室,”他平静地说,带着种拒人千里的彬彬有礼,“有什么话,在外面说。”
“我不是陌生人,”我盯着毫无波澜的漆黑眸子轻声说,第一次对他这种情绪不外露的习惯升起了一丝讨厌,“外面又黑又冷,还下着大雨,你忍心让一个孤零零的女巫流落街头吗?”
里德尔这才发觉对方还穿着一个月前的那套单薄的裙装,雨水滑过泫然欲泣的面孔,裸露的肩膀微微瑟缩着颤抖,几乎像从水里捞起来的长发紧贴在脖子和脸颊上,露出孤岛似的小巧耳朵,一枚精致的红宝石耳钉迎着室内投出的温暖光线闪着暗光。
里德尔的目光在那对足够在伦敦买下一套公寓的红宝石耳钉上顿了顿,胸腔里涌动的怜惜瞬间烟消云散,一股被愚弄的讥讽占据了心头。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最擅长此行,却反被这种拙劣的演技骗到,望着那双楚楚动人的黑眼睛时,竟然会不由自主地相信她说的鬼话。
“等等,你……”我紧紧扒住门边不让它继续合上,低头看了看指着自己的魔杖,心里切实升起股酸胀的委屈,“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准对我用魔咒,不管是追踪咒还是魅惑咒,”他不带感情地说道,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如果你不想出什么意外的话……或者被夹断手指。”他说着瞥了眼牢牢攀着门的纤细手指,那森然的眼神,让人毫不怀疑他下秒就会这么做。
我听着他冷漠威胁的口气,眼眶控制不住地泛起了一圈热意,有刹那,几乎分不清这究竟是谁的噩梦了。
我咽下喉咙里的酸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直截了当地说,“汤姆,听我说,这是一个梦境,你必须醒过来……等等!”
“我叫卡莱尔·亚克斯利,”我眼看着门又要关上,自暴自弃般用流利的法语迅速介绍道,“是法国亚克斯利家族的后裔,我想你跟史密斯夫人谈应该也会有兴趣跟我谈谈。”
法国的亚克斯利家族地位就如同在英国的布莱克家族,即使在纯血里也是最显赫的。
这显耀的来头似乎终于勾起了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的兴趣,门合上的势头缓了下来。
“原来是亚克斯利家族的大小姐,”他漆黑的眼睛微闪,语气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迟疑,慢吞吞地问道,“找我这样的男巫有何贵干?以防你误解,我跟史密斯夫人不是那种关系,”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很抱歉,如果之前的争吵误伤到了你,”我从他略显生硬的口气里听出了点恼怒,“但我不会对史密斯感到抱歉,她……她对你不怀好意!还占你便宜,而且……你还从来没送过花给我……”
最后的埋怨几乎是跟雨声一样轻的嘟囔,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只是紧张地等待着,连雨水带来的寒意也变得遥远起来。
沉默了几秒,我听见他轻轻笑了声,然后门缝拉大了一些。他后退一步,示意我进去。
“亚克斯利的大小姐竟然在意区区一枝玫瑰?”他似乎觉得这很有趣。
“我有一片玫瑰园,但那有什么意义,”我环顾着透着荒凉冷清气息的屋子说道,“玫瑰就是玫瑰,但你送的就不一样,代表了你爱我。”
“爱,”他轻声重复了一遍,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玫瑰就是玫瑰,代表不了任何东西,谁送的都一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才见过一次?”他用魔杖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立即变得干爽、暖和起来,就像挂在熊熊的炉火前烘烤过一样,“这么快谈情说爱,是不是草率了一些?或者这只是你们这些富有的纯血巫师小姐打发时间的喜好?”
“我没有开玩笑,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应该……算得上是结婚了……”
“还有个能跑会跳的孩子。”
“那倒是没有,”我的脸颊一热,目光因为害羞而忽闪着,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语气里的戏谑。
他根本不相信,只觉得我是在讲天方夜谭的故事,然后带着些许嘲弄地补完整罢了。
“我知道这很离谱,汤姆……”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才会相信这个世界其实是假的,“你可以试试什么伤害性的咒语,看它们会不会对我起效果。”
话音未落,一道光闪过,胸前的几根发丝被干净利落地切断,慢悠悠地往下飘。
我望着落在地板上的头发,愣了愣,不知道是该惊诧于咒语竟然能起效用,还是震惊于他的动作竟然这么利索。
“亚克斯利小姐,我不觉得自己会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区别,”他盯着我的眼睛,挑眉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脑子里迅速思索着邓布利多之前说的话,我推测这也许是魇兽为了拟真做出来的效果,事实上,现实里的头发并没有被切断,但这又该怎么跟一个不相信自己身处梦境的人证明呢?
事情好像陷入了一个极其不妙的死循环。
但记忆会消失,感情是不会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之前被格林德沃篡改记忆的那会,虽然不记得Volde,但见到他的时候心里仍然能感受到一股吸引。
“如果我们才见了一面,”我慢慢地理着思路,试图将自己之前的感受代入进去,斟酌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对我有感觉呢?你不是那种会爱上陌生人的人。”
“我爱你,还是你觉得我爱你?”他轻轻地咬着词,高高地扬起眉毛,仿佛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那样弯了弯嘴角,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像是被蹭到七寸的蛇那样,变得格外地生冷与戒备。
这感觉简直糟透了。我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要跟心上人证明他确实爱我,最重要的是,这还是个特别多疑,特别固执,特别傲慢,只相信自己所见的恋人。
专注地盯了一会,我伸手攀住他的肩膀,双手扣在他脖子后面,踮起脚吻了上去,不是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分,而是像是要打破某层看不见的冷漠盔甲似的,更用力的吻。
一开始,他的嘴唇像是不想接吻那样倨傲而僵硬,可很快,他的嘴唇变得柔软,用身体把我压向墙壁,双手搂住我的腰无意识地上下滑动着。
后背抵着冰凉粗糙的墙面,我的双手伸进了他的头发中,感受着绸缎般丝滑的发丝缠绕在指间。我能感受到,他跟我一样,都有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控制不住想去回应对方。
“你能感受到,对吧,”我按着他的胸膛,声音带着点低哑,“你的心……”
下秒他抽身后退,还没完全褪去刚才的缱绻似的轻轻拂掉了胸口的手,“这只能说明,我是个正常的成年男性。”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他竟然把爱粗暴地归纳成了性冲动。
感觉自己几秒前的热情在迅速蒸发,心就像是由破裂的玻璃构成的,随着呼吸,碎片像小刀一样刺痛着胸口。
“是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轻地问,“你亲吻每个女巫时都会像这样控制不住压着她,无法自拔地抚摸她,极度渴望地占有她?”
我不知道是他伪装得太好了,还是爱真的随着记忆一同消失了,望着像隧道般漆黑幽深的眸子,感觉就像是在眺望着一潭毫无波澜的黑水,又像是俯瞰着空荡荡的无底深渊。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全都被吸干了,我感到一阵眩晕,慢慢朝远离他的方向后退,接着一个踉跄肩膀撞到了门。
撞击的疼痛像是一剂唤醒神智的药水,我瞬间从不知所措中抽离出来,猛地转身打开门,任凭它在惯性下被狠狠地甩上,踩着剧烈的响声,跑进了漆黑冰冷的大雨里。
里德尔在门关上后,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似的,继续被刚才的不速之客打断的事情,安静地收拾起行李,将挂坠盒和金杯塞进包里。
过了会,像是终于忍受不住某种痛苦一样,按着包的手指慢慢蜷曲了起来,握紧的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无力地靠着桌子缓缓滑坐在地上,仿佛心里的那种感情是有剧毒的,抽去了身体里的大半生气,使他苍白的脸看起来脆弱又疲惫。
跟卡莱尔的吻并不能让他相信这个世界是假的,却证明了一件同样糟糕的事情。
他似乎,确实对她,对一个只短暂见了两面的女巫,有一种特殊的、别样的情感,而他在得知之后,立即清楚地意识到,这情感会给实现自己的目标带来多大的阻碍。
一边是几乎只知道名字的陌生女巫,一边是筹谋已久的计划,这本是一道不那么难做的选择题。
直到气喘吁吁了,我才缓下脚步,听着踩在鹅卵石上发出的阵阵回音,漫无目的地穿行在巷子里。
偶尔会有几缕昏暗的光从没有拉紧的窗帘中透出来。我时而被灯光照亮,时而又被黑暗笼罩,投在另一边砖墙上的影子忽闪忽闪地跳动着。
在又一次被光照亮时,墙上的影子忽然像是有了意识那样动了起来。
“这不好吗,”它歪了歪头,轻快地说,“他忘记了你,不再爱你,你就能了无牵挂地回家了呀,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影子望着像是内心动摇了一样骤然停下脚步的卡莱尔,咯咯地笑了起来,“反正,对你来说,他们都不是真实的不是吗?死掉了又怎么样呢?”
雨声淅淅沥沥地穿插在沉默中,过了好一会儿,另一个声音才慢慢响起。
“真实之镜里的人是你。”
影子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似的,瞬间止住了笑声。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还在,但魇兽的餐点显然也喂饱了你,”停住的脚步又慢慢动了起来,我望着黑洞洞的巷子,仿佛自言自语地轻声说着,“而且,我猜等我走了,你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占据这具身体了。”
我侧头望向墙上的影子,“该怎么称呼你,另一个我?”
说话间,眼前的画面像是突然被石子溅起涟漪的水面那样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等波纹停下,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我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熟悉的走廊上,霍格沃茨校长室外的走廊。
C忘了V跟她还是不一样的,一个感性大于理性,喜欢顺着感情走,一个是理性大于感情,不会轻易为情所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9章 梦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