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莉亚最后做了鱼排和蔬菜沙拉,只有他的份,她确实像是会用自制而非魔法来保持身材的类型。菜品成色一般,鱼排的肉闻起来不怎么新鲜,没准儿还是阿米莉亚上次给自己放假的时候留下的,她这人估计不会也太经常给自己偷懒的机会。
西里斯这次没费劲去琢磨食物有没有问题,一股脑把它们都吃了下去,反正要是阿米莉亚真打算对他用吐真剂,强灌和加在菜里诱导对方吃下去药效不会有任何不同。如果他马上就要接受摄魂怪的吻,他宁可不要饿着肚子。
阿米莉亚对他客客气气,但没给他任何锐利的餐具,她坐在小桌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用勺子将食物清扫一空,就像围观一只误闯进自家厨房觅食的野生动物。她的生活肯定相当无聊,没准她会观察一只蚊子怎样叮在她皮肤上吸饱血然后飞走。
所以,好消息是阿米莉亚既不残酷也不易怒,她不会折磨他,这让他有那么一点儿觉得自己今天多管闲事或许是值得的;坏消息是阿米莉亚难缠极了,冷静谨慎,而且不达目的不罢休。
说真的,面对克劳奇或者老穆迪那号人物,局面会好处理得多。
西里斯请求去上厕所的时候非常、非常客气,他完全不想为了那点逃走的微小可能性而从此后都靠阿米莉亚用清理一新解决问题,谢谢。
她似乎放弃了今晚从他口中取得消息的打算,带着餐具上了楼,接着地下室的灯灭了。很不幸,这是今天阿米莉亚对他做过最糟糕的事,而她甚至不是故意的。大概三次呼吸之后,西里斯开始将注意力放在束缚自己的绳索上,他在捆绑之下挣扎,不是为了挣脱,而是为了制造疼痛。
绳索擦破了他的手腕,火辣辣的感觉像是活着,他觉得稍微好了一点。但这是暂时的,所有其他感觉都是暂时的,他很快就会感觉不到了——它们要来了,他需要变成狗他不能他需要——它们在牢房门前游荡然后一切都变得极度寒冷麻木然后他会看到詹姆然后然后然后——
灯重新亮起来的时候西里斯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他视线模糊,呼吸声在他自己听来就像爆炸。有片刻他困惑于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明亮的恐怖记忆,但是阿米莉亚快步走来,魔杖在他面前一晃,他的呼吸立刻通畅了。她在他面前半蹲身体,脸上写着反感。
“我是尖叫了吗?”西里斯有气无力地问,因为,呃,这真是丢尽了他作为杀人狂的脸面。他侄女五岁的时候都不像他这么怕黑。
“在我开灯之前?没有。”阿米莉亚退远几步,解开他的一条胳膊,给了他一杯水,在西里斯把它倒在头上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我下楼是想看看能不能在防止你逃走的前提下解开你,将犯人在椅子上绑一整夜完全可以算在刑讯的范畴了。”
西里斯像条狗一样甩甩脑袋,故意将水溅在她身上。“现在的人渣待遇就是好,哈?”
“此一时彼一时,社会在进步。”
“这是一个‘你过时了老家伙’的笑话吗?我觉得它超好笑的,等我喘过气来马上就笑。”
阿米莉亚没有回应,她大概不知道从地狱爬出来然后发现世界早就抛下你和你的朋友狂奔了十几年的感觉。小女孩。
“是因为……那里?”她问。
“不,是因为我其实是株向日葵,没了太阳就会死掉。”西里斯干巴巴地说,“废话,不然呢?”
“那你晚上睡觉怎么办?”阿米莉亚问,“找有壁炉的人家吗?”
“没那么好运,甜心。”西里斯说,“我在天黑以后保持阿尼马吉形态,变成狗的时候情况会好得多。”
“在那里,一直都是这样吗?”
“你可以直接说阿兹卡班,我不会被吓死的。”西里斯转了转眼珠,“然后对你的问题,答案是不。每天跟摄魂怪待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你的感觉就会变得很单一,除了冷和恐惧什么都没有。我逃出来以后过了大概两个月才开始出问题。打个比方,你只有被从水里捞出来、放在岸上恢复呼吸了,你才会知道之前的感觉叫呛水,开始害怕下水,明白吗?”
“我……也许吧。”阿米莉亚推了推她的眼镜。
她看上去有点尴尬,这可真新鲜,就他目前的印象,阿米莉亚感知情绪的能力可能还不如他,而他可是蹲过十几年监狱的。
“别在意这个,姑娘。”不知怎的,和阿米莉亚打交道令他异常疲倦。“关灯上楼睡你的觉,没准明早我就什么都说出来了呢。我说真的,说不定我自己都想那样。”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说呢?”阿米莉亚说,有一点好奇,不带丝毫恶意,引爆了西里斯脑子里的什么东西。
西里斯掀不翻固定住的桌子,但成功砸碎了桌面。碎片扎进了他手里,鲜血直流,从疼痛和不听使唤的程度来看至少断了四块骨头。
“你为什么要在乎?”他咆哮道,“你为什么——要——他妈的——在乎?!”
他的怒气或者不管是什么就像砸在棉花上的拳头,阿米莉亚站在墙边围观这出闹剧,等着他像被戳漏的气球一样萎靡下来,便走过来给他包扎伤口。她无意间站到了能被他碰到的距离,西里斯在短暂的一瞬考虑用那只滴血的手撕裂她的衣服,但他还没到那地步,而且那样很可能也收不到什么效果。
“你真讨人厌,知道吗?”他说,“比摄魂怪还烦人。我在这方面可是权威。”
“我知道,我舅舅常这么说。”阿米莉亚说着,变出奇怪的小夹板固定他的手,“你想用点药吗?你的手指断了两根,过会儿会疼得相当厉害。我没学过多少治疗的咒语。”
“你舅舅,后来抚养你的那个赛尔温?我记得邓不利多说他是个好人。”西里斯看着绷带一圈圈缠上,这比和阿米莉亚对视要容易一些。比和任何将他当人看的人对视都要容易一些。
“我舅舅对我很好,他只是不太喜欢我,我从来不是他期待的那种外甥女。”阿米莉亚回答,“我不像我母亲,她心肠很软,会为了一只生病的小猫掉眼泪,而我在他们的葬礼上都没有哭过。他努力表现出喜欢我的样子,但大概一直觉得我是个冷血的小变态。”
“操他的。”西里斯脱口而出。
阿米莉亚给了他一个晦涩不明的眼神,“葬礼后他问我为什么不哭,我说我哭了,他说我撒谎。我想那之后他就不太喜欢我了。”
“那他肯定很赞同关于我是个疯子的观点,那会儿我还笑了呢。”西里斯说,然后皱起眉头,“这是某种策略吗?”
“啊,你可以这么理解。”阿米莉亚坦坦荡荡地说,“我的推测是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名法官跟你打交道会更容易达到目的,起作用了吗?”
“我自己就把话题带过去了,你说呢?”西里斯反问。
他叹了口气,“我对你没好处。”
“我不需要好处,我要真相。”阿米莉亚说。
“你不知道自己在向我要求什么,蜜糖包儿。”西里斯说。
“你那样叫我,是为了激怒我吗?”阿米莉亚歪歪头,再次透露出好奇的语气。
“我这样叫你是因为你可爱得像个死人。”西里斯啐了一口,他受够交谈了。“今晚你的份额用完了,博恩斯司长。明天再来吧。”
博恩斯依言起身,围着他走了几圈,给地下室布置咒语。她走到门口回身解开了捆绑他的绳索,关门时没有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