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看了一眼身后在深夜中兀自变动的楼梯,拉着哈利的胳膊,把他带到了走廊的隐蔽处。
“你在这干嘛?”哈利下意识把右手藏在身后,听到德拉科不满地冲他嚷嚷:“现在又没有其他人,你说话的语气能不能温柔点?”
“再说了,你觉得费尔奇敢来管我吗?”
“所以这是斯莱特林的级长违反宵禁的理由?”哈利放柔了语调,“我想马尔福先生已经不是霍格沃茨的校董了……”
“马尔福的权利难道只被局限于霍格沃茨小小的校董之中吗?”德拉科抬起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一个非常小的距离,“你难道觉得我下午说我爸爸和部长谈话是在诓骗你吗?”
“那倒没有,你——”
德拉科淡漠地挑起眉,灰眼睛中却是关切:“我来看看被乌姆里奇教授第一个关禁闭的学生,她罚你什么了?”
哈利迟疑了一刹那,说:“写句子。”
“写什么句子?”德拉科追问,“让你抄写《预言家日报》上整个暑假对你和邓布利多的报道吗?”
“呃……”
“不是?那她还能让你写什么?”
哈利的手背还留存着那种越注意越刺痛的红肿,在德拉科逐渐变得危险的目光中,哈利下意识地又将右手往身后藏了藏。
“你藏什么?”德拉科眼睛不善地眯起来,“她让你干活了?难道她把什么肮脏的东西搬到办公室去让你擦洗?”
“没有……”哈利在这种毫不掩饰的迫切的关心下坦诚,“我告诉你禁闭内容,但你不能在这里大呼小叫。”
“什么意思——”德拉科把哈利从上扫到下,“我干嘛大呼小叫——她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哈利在深夜漆黑安静的城堡中压低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在软着声音撒娇:“如果我告诉你,你肯定会帮我——但是做这件事情一定不能冲动……”
“你在说什么废话?”德拉科态度软化了,语气却还强撑着不耐烦,“即使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不是还是一样的帮你——这句话并不是你可以不告诉我的意思——是在手上吗?”
德拉科强势地握住了哈利垂下的手腕,但是又没有用很大力气拉着他。
哈利顺从地随着德拉科的力道抬起手:“其实看不出什么了……”
“痛吗?”德拉科低垂着眼眸,盯着哈利手背上那一片红肿与伤口愈合一般新长出来的嫩肉,不确定地问:“她打你了?”
“只有一点点痛,真的。”哈利摇了摇头:“乌姆里奇当然没有碰我,只是给了我跟她的羽毛笔让我写句子。”
“写句子——”德拉科此时终于想到哈利最开始就说的这句话,“你的伤——哈利,你该不会告诉我墨水是你的血吧?”
“我认为她使用了某种黑魔法,你觉得呢?”哈利思索着,“这种惩罚肯定违背了霍格沃茨教授准则,但乌姆里奇用‘写句子’包装了自己的行为,但她应该也是第一次尝试这样的魔咒,因为她今天最后显然对我这样的伤口不太满意,要求我明天继续禁闭……”
“你完全不在乎自己吗?哈利?”德拉科的声音有些气愤,他看着哈利思考中的脸,用最后一丝理智压低了声音,“你就任由她这样折磨你——我必须告诉我爸爸!告诉小天狼星!”
“德拉科,我当然在乎我自己。”哈利垂下在昏暗的走廊中几乎墨绿的眼眸,“折磨——呵,乌姆里奇会为她做的所有事情付出代价的——但我必须明确地抓住了她的把柄,才能让这件事情最有利于我们。”
德拉科再次强调:“她的背后是康奈利·福吉,现任魔法部部长是铁了心要插手霍格沃茨——”
哈利笑了起来:“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需要现任魔法部部长是康奈利·福吉——明天的禁闭同样会在下午五点钟开始,我希望你在五点过五分的时候带斯内普教授走上大理石楼梯。”
“好。”德拉科知道他不可能说服哈利改变计划——他也没有说服哈利的必要,爱的前提是平等和尊重,他当然尊重哈利,也完全清楚自己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哈利……在心里转过一百个报复乌姆里奇的办法的时候,德拉科没有问哈利想要做什么,只强调一点,“哈利,你发誓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
“只会再受一点小伤。”哈利也学着德拉科的样子比划出一个小小的距离,“我需要流一点血,才能更好的达成我的目的。”
哈利不确定自己跟德拉科在深夜的谈话是不是算不欢而散,但德拉科最后瞪着他,连晚安都不说就转头离开的样子确实很——好吧,很可爱。
哈利在涌上这个念头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彻底栽在德拉科·马尔福身上了。
肖像洞内的格兰芬多休息室坐着哈利哈欠连天的朋友们,罗恩和赫敏一看见他回来就立刻蹦起来问他:“哈利,没事吧?”
“不算有事吧……”哈利走了过去,给他俩看手背上的伤口,“赫敏,你觉得一根会在书写的时候用使用者血液作为墨水的羽毛笔,在制作的过程中一定是使用了某种黑魔法吗?”
罗恩的眼睛在他们两个中乱转。
赫敏不假思索地说:“这要看对黑魔法的定义,一些恶咒或者毒咒也能达成这样的效果,不过按照乌姆里奇现在选择的课本,这些咒语都在黑魔法的范畴之内。”
哈利沉吟着:“是啊——我今天晚上一直在想这件事,拿到那根羽毛笔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利用她的这根羽毛笔。”
“你想怎么做。”罗恩和赫敏齐齐靠近哈利问他——格兰芬多五年级的男女级长,正准备配合他们最好朋友的一切谋划。
“乌姆里奇认为对我的惩罚还不够到位,所以延长了我的禁闭——这会变成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的。”哈利眼中是壁炉中将熄未熄的火焰,“明天五点之前你们帮我找到麦格教授,五点钟的时候带着她往乌姆里奇的办公室方向去……”
“如果麦格教授不在办公室呢?”赫敏说,“你可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啊,我们不能拖延一点时间——哈利,我觉得我们明天晚上没必要去吃晚饭了,最好一下课就去教室里找她——需不需要再找弗立维教授一起,他年轻的时候是决斗冠军。”
“不用——这个计划也没必要耽误晚饭。”哈利又想了想才说,“你们不要出现在乌姆里奇面前……我们不该给她以后能针对你们的机会。明天变形课的时候我会告诉麦格教授我的计划……你们只需要在那个时候让更多的人聚集在乌姆里奇办公室附近,最好让整个霍格沃茨都知道有事情发生了。”
“明天早上我会先告诉乔治和弗雷德,让他们到时候带着魁地奇球队的所有人过去——理由就是希望能说服乌姆里奇放我去参加格兰芬多球队选拔守门员的训练——即使训练并不是在周三晚上。”
“而麦格教授作为格兰芬多的院长,就由安吉利娜出面请求她能帮忙说服乌姆里奇……”
“好像还蛮合理的?”罗恩犹豫着说,“那我也可以混在魁地奇球员里,我也打算去参加守门员选拔的。”
“那就这样。”赫敏当机立断,“到时候我负责聚集人群,罗恩就在现场以防万一。”
万一……
哈利睡觉之前一直在想这件事,虽然现在他的计划并不能称为完备,但是他必须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乌姆里奇失去一些东西……至于失去东西的多少,就要看明天晚上的随机应变了。
第二天一早,收到哈利消息的乔治和弗雷德立刻变得一本正经起来,转身就去对其他魁地奇队员窃窃私语。
变形课下课,麦格教授得知乌姆里奇的禁闭内容之后,严肃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那样明显的怒火:“这件事必须告诉邓布利多,从来没有哪个教授在霍格沃茨这样对待学生——她竟然还延长了你的禁闭!”
“我想晚一点再告诉邓布利多教授。”哈利看了看守在空教室门外的罗恩和赫敏,对麦格教授说,“是这样的,我希望您能在今天晚上五点过五分的时候和格兰芬多魁地奇队一起在四楼走廊……您不需要敲响乌姆里奇教授办公室的门,我会跑出来的。”
麦格教授盯着哈利问:“波特,你有告诉邓布利多教授你要有这样的行为吗?”
哈利点点头,但又摇摇头:“暑假时候邓布利多教授说过会支持我的——他在事情发生之后就会收到报告的,您放心,我们没有违反什么校——什么了不得的校规,邓布利多教授肯定会支持这次行动的。”
“行动……”麦格教授思忖着,“你们不要妄图将这当成是凤凰社对抗魔法部的一次行动!”
“没有没有。”哈利连连摆手,“我们只是想要维护霍格沃茨师生和睦的景象。”
“而且她昨天直到午夜才让我回去……”哈利哭丧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看着麦格教授,“总是被乌姆里奇这样关禁闭,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完成作业。”
麦格教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笑起来:“告诉安吉利娜,今天下午五点钟准时来找我。”
哈利也确实是在为逐渐堆积如山的家庭作业担忧,昨天布置下来的作业他还没有完成,今天麦格、格拉普兰和辛尼斯塔教授又给他们布置了一大堆家庭作业,考虑到别的事情,他就更不能在乌姆里奇那浪费时间了。
五点钟,吃饱饱的哈利准时敲响乌姆里奇办公室的门,坐上了那把整个房间风格十分不搭的直背椅。
在乌姆里奇微笑的注视下,哈利用故意颤抖着的手,十分不甘愿地拿起了那支黑色羽毛笔。
五点过一分——哈利写完了第一遍“我不可以说谎”,已经完全看不出受伤痕迹的手背皮肤随着他的笔迹而开裂,一些血丝随着伤口的愈合留在了皮肤的纹路中。
五点过二分——哈利刻意放缓了写字的速度,皮肤的开裂和愈合都开始变慢,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五点过三分——哈利发出忍耐哭泣一般的吸鼻子声音,同时抬起拿着羽毛笔的手,快速地擦过眼下干燥的皮肤。
乌姆里奇坐在一张蒙着印花棉布的扶手椅上,眨着眼睛抬头看着哈利,露出了开心、得意的笑容,就像一只花圃里的癞蛤蟆。她清楚面前的这个男孩已经承受不了这种痛苦了——但他毫无办法。
他会哭泣、会流泪,也可能会对着朋友师长埋怨——但他们都毫无办法。
乌姆里奇幻想着那些会令她感到快意的画面,看着强忍着抽泣的哈利,无声无息地扩大了笑容。
五点过四分——哈利再次抬起右手擦拭过脸颊,他闻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感觉到那带着腥味儿的温热液体在他脸上留下了不确定形状的痕迹。
五点过五分——哈利眨了眨无泪的眼睛,发出了更大的啜泣声,并同时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不能这样……”
“我当然可以,波特,实话告诉你吧,这只是第一步——一小步,我背后可有魔法部撑腰,很快霍格沃茨内外的通讯渠道就都会在我的监控之下,一位飞路网管理员会始终监视霍格沃茨里的每一处炉火,我的调查行动组将拆阅所有进出城堡的猫头鹰邮件。而费尔奇先生很愿意为我留意城堡内外所有的秘密通道——扯远了,让我们回来谈谈你……。”乌姆里奇注视着哈利低垂的脑袋,单薄又在耸动着的肩膀,“如果你承认你确实散播了邪恶、卑鄙、哗众取宠的谎言,并且发誓以后绝不再说这样的话,那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今天的禁闭时间缩短一半。”
“你不能这样……”哈利哑着嗓子说,“霍格沃茨的教授不能这样对待学生……”
“哈——”乌姆里奇简直要忍不住发出快乐的笑声,“只是写些句子,波特……如果你感觉实在难以忍受,那就承认吧,承认你在撒谎——”
“你不能……”哈利摇着头,崩溃一般好像反反复复只会说那两句话一样。
“嗯~”乌姆里奇发出满足的喟叹,但就是这种让她过于膨胀的幸福感,使她没有注意到哈利猛地从那椅子上站起身来,跑向了门边。
“哎呦——波特!”
跑出门去的哈利似乎跟谁撞在了一起,乌姆里奇立刻听出了那是麦格的声音,于是她也收敛表情,小跑着跑出办公室。
窗外的天色还没有完全黑暗,霍格沃茨走廊的火把已经悄悄点燃,火光映照着哈利不断颤抖的身体,乌姆里奇看着他抓着麦格的手臂,不断哭泣着说:“我不要在这里了……麦格教授,我想回家——”
“没什么事情,米勒娃。”乌姆里奇朝哈利伸出手,但是被躲开了,“我可以送波特去校医室,应该是今年压力太大了,O.W.Ls年嘛,这样的事情也很正常——”
哈利低声啜泣:“不要——我不想让她碰我……”
麦格低头看着哈利止不住颤抖的眼睫,注意到他脸颊上的血痕,立刻瞪着乌姆里奇问:“这是怎么了——乌姆里奇教授,请立刻给我一个解释!”
“波特同学——”乌姆里奇用那种娇柔造作的尖细声音说,“显然有些精神方面的问题,他的情绪不太好,这是我们从上个学期末就知道了,至于那些血迹——这个年纪的男孩总是调皮的,对吧,米勒娃。”
“哈利——”安安静静的四楼传来乔治和弗雷德兴奋的喊声,“你结束禁闭了吗?我们刚想来问问乌姆里奇教授能不能放你出去参加魁地奇训练——”
哈利没有理睬如约出现的队员们,依旧低着头小声啜泣着。
“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就那种受了很大的委屈,却必须强装镇定的样子,“我想请假,麦格教授——或者退学,我不想再待在霍格沃茨了——”
“这怎么行!哈利,你让我去哪里再找一个像你这么好的找球手!”安吉利娜立刻冲上来抓住哈利的手臂,“你这是怎么了——”
“抱歉,安吉利娜,我知道你作为队长压力很大……”哈利勉强挤出两滴眼泪,“可是乌姆里奇教授——”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乌姆里奇。
“我真的是受不了……我没有撒谎——我没有说任何邪恶、卑鄙、哗众取宠的谎言……”哈利情绪崩溃的哭声在四楼走廊中回响,同时回荡的还有楼下传来的越来越多人奔跑在楼梯上的声音,“乌姆里奇教授让我用这个羽毛笔……呜……写字——是用我自己的血,我的手好痛,一直在流血——我想回家——她一定要让我承认我撒谎了,可是我真的没有……”
泪水不断从哈利眼中流出,滑过他带着血痕的脸颊,在麦格教授小心翼翼拉起哈利的右手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红肿的手背上那正在缓慢愈合的伤口,和那只被他紧握在手中的黑色羽毛笔。
“波特——”麦格教授紧抿的嘴唇也颤抖着,“就是这根羽毛笔吗?”
乌姆里奇立刻举起魔杖:“羽毛笔飞——”
“铁甲护身!”
麦格教授愤怒地一甩魔杖,绷紧了脸质问:“乌姆里奇,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件事……”乌姆里奇勉强维持着镇定,她认为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在麦格教授愤怒的质问中,另一个慢条斯理又冷冰冰的声音插了进来:“米勒娃,我想这件事应该报告邓布利多校长了。”
“我想见邓布利多校长——”哈利依旧不停啜泣,罗恩瞅准时机冲上来扶住了他,“小天狼星……还有莱姆斯——”
“韦斯莱,你带着波特跟斯内普教授去校长办公室。”麦格教授说,“我来通知你的监护人。”
“学生们都散开——”
哈利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在罗恩担忧的目光和扶着什么易碎品一样的搀扶中,他踉跄着脚步躲开德拉科下意识想要扶过来的手,跟在斯内普身后走下楼梯的时候也在不住的啜泣。
透过楼梯的栏杆,可以看到门厅和一二楼的楼梯上挤挤挨挨都是听到声音赶来看热闹的同学,原本三楼四楼的楼梯和走廊上也挤满了人,但当他们看见斯内普带着哈利走下来的时候,就像退潮的海水一样快速消失了。
与此同时爆发的是嘈杂的讨论声,所有人都想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走上三楼走廊的时候,听到乔治和弗雷德仿佛用了能使声音洪亮的魔咒,正在对门厅里的同学们详细讲述刚才四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斯内普侧头瞥了哈利一眼。
“波特,别再哼唧了。”他在石像跳开的时候对哈利低声说。
“你为什么这么凶呢?”哈利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绿眼睛就像不停落雨泛起涟漪的湖面。
斯内普看着哈利眼眸湿漉漉的样子,也看着他唇边翘起的那抹坏笑。
“你应该关心我,斯内普教授,至少别打扰我的情绪。”
罗恩小心翼翼地贴紧哈利,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哈利依然在笑,是与泪水横淌的可怜的脸丝毫不搭配的,恶作剧成功一般的坏笑。
——妈妈!他又搞那种怪事了!
——老师!是波特——
不被人细心照顾的植物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疯狂汲取身边一切有利于自己的营养。
而哈利,他随便翻一翻少年时的记忆,就能找到无数张用装可怜扮无辜来遮掩恶意的脸来模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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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第195章 可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