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注意到哈利的表情变了,他原本对自己说话的时候非常戏谑,但当自己这个问题问出口,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沉默,然后变得悲伤,他的嘴张了张,但是好半天都没说出一个词。
灰眼睛注视着绿眼睛,在其中看到漩涡一样感同身受的痛苦。
哈利沉吟半晌,才终于组织好语言:“啊……原来是这种是不是我害死某人的折磨……我明白了……你来找我是想要得到一些内心的安宁……”
德拉科沉默着,等待着。
“‘西弗勒斯·斯内普是因我而死吗……’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在我看到他的记忆之后,我也在想在他在我眼前弥留的那刻,在他望着我的眼睛死去的那刻……他有没有后悔过为了保护我,为了完成邓布利多的计划而献出生命。”
德拉科沉默地听着那吐露出死亡细节的字句,看到对面的哈利露出原来如此的释然表情。
突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孩子快速跑过广场,鸽群被惊得纷飞而起,哈利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小男孩咯咯笑着扑进妈妈的怀抱。
德拉科看着哈利突然沉寂下去的神情,下意识开口问:“你很想念小天狼星·布莱克吧。”
“当然。”哈利看着不远处的格里莫广场十二号,“战争结束后我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很多事情处理好之后,我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小天狼星留给我的这处遗产——是啊,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他。”
“你以后会一直住在这吗?”
“答案是不,我很快就准备离开了。”哈利说,“这里不是我家,小天狼星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家……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这栋宅子在食死徒中可不是什么秘密,你忘记了吗,在你们从魔法部逃走之后暴露了这里。”
“是啊。”哈利没什么表情地说,“你来搜查过这里吗?应该没,你那时应该老老实实在在霍格沃茨,你母亲可不希望你呆在家里和食死徒搞在一起。”
哈里遥望着远处的宅邸,没有去看听到他刚才那番话的德拉科作何反应:“既然谈到了,那走吧,我们接下来的谈话可以选择一个更舒适隐蔽的地方进行,被编织在挂毯上的德拉科·马尔福少爷,来参观一下布莱克家族的老宅吧。”
德拉科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他跟在哈利身后,跟随他走向格里莫广场十二号。
在无言地前行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尴尬地开始搭话:“麦格教授写信给所有学生通知重新开学的时间……你是不打算回去霍格沃茨完成学业了吗?”
“不然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相遇?”哈利冷笑了一声,礼尚往来的问候着,“你也不回去上学了,是吧。”
“还回霍格沃茨干嘛呢?”
哈利点点头,在穿行过寂寥的小广场时进行着同样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你父母还好吧?”
“嗯……金斯莱·沙特尔为我和我母亲做了担保,他说是受了你的关照……在我们碰面的那天几小时后,我和我母亲就可以回家了。至于我父亲,他毕竟是逃狱——如果用那些傲罗的说法……但他交代了所知道的一切,今早也离开魔法部了。”
“今早?那他一定和魔法部达成了许多交易。”哈利轻声评价,“互利共赢,不算坏的结局。”
“是啊,如果对比……嗯,我是说……”
“高尔和克拉布,是啊,高尔死了……你现在看起来到没在有求必应屋门前那样伤心了?看来那两个不受马尔福小少爷控制的跟班,到头来也不算你的真朋友。”
高尔当然——德拉科竖起心防,冷笑着摇头:“就像你和韦斯莱以及格兰杰?别开玩笑了,波特。”
踏上阶梯,哈利用魔杖敲了一下前门,德拉科只听见一连串金属撞击的响亮声音,还有像链条发出的哗啦哗啦声。
门吱吱呀呀地开了,然后一颗姜黄色的猫猫头钻了出来。
哈利轻声劝阻:“进去,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在逐渐洞开的门前弓起脊背,竖直的尾巴完全像刷子一样炸开了,威胁的呜叫声从尖锐的牙齿中传了出来。
“马尔福家的小少爷对小猫的欢迎应该见怪不怪吧。”哈利跨过门槛,又突然扭过头,挑眉看向德拉科,直截了当地说,“哦对,提前提醒你,疯眼汉穆迪和凤凰社的其它成员在这里布下了咒语……针对斯内普教授的,同样,我想你会感到很难受——如果你确实如我所见的,还有一点没有被磨灭的正义的情感的话。”
“尖锐的嘲讽。”德拉科轻飘飘地说,脚步沉重地踏入了门厅。
哈利关上身后的门,被克利切修整一新的老式的气灯一下子都亮了起来,明亮的灯光不带一点闪烁地照亮着长长的门厅。
虽然没有了经年累月的灰尘,但还有更多东西在灯光下没有改变——墙上那些家养小精灵的脑袋在楼梯上投下古怪的阴影,长长的深色帘子遮住了小天狼星母亲的肖像。
那个用巨怪断腿做成的大伞架依然倒在地上,好像唐克斯又把它撞倒了似的。
德拉科根本没来得及打量这布莱克老宅的入门区,就听见了一声暴呵。
“西弗勒斯·斯内普?”
黑暗中轻轻传来疯眼汉穆迪的声音,紧接着什么东西像冷风一样朝他扑来,德拉科感觉到舌头向后卷缩,虽然称不上什么疼痛,但是却有一种屈辱的感觉梗在嘴里,他想逞强问哈利,这就是他的下马威吗?但只能发出一些含糊的声音。
但很快,他的舌头又舒展开了。
“疯眼汉为斯内普准备的结舌咒。”哈利轻轻解释。
德拉科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尽量不在哈利面前显示出自己的紧张——但下一秒他又意识到这种遮掩根本没必要,他最糟糕的样子——应该说他们都看到过对方十分糟糕的样子。
哈利靠在门板上,看着德拉科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
门厅尽头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德拉科看到地毯上突然蹿起一个身影,高高的,珍珠白色——那个白色身影朝着他飘来,越来越快,拖到腰部的头发和胡须在身后飘飘荡荡,好像和以往睡衣派对上出现的没什么区别。
德拉科的惊呼称得上尖利:“邓布利多教授!?”
哈利瞟了那长长的天鹅绒幔帐一眼,很好,尽管在布莱克夫人耳边发出了这样的噪音,她依然没有掀开帘子破口大骂——哦,不,或许当她看见面前的人是一位马尔福之后,会将他从头夸到脚呢。
德拉科惊恐地望着身前那离他越来越近的熟悉到令人感觉到可怕的身影,因为他知道面前的人不是活人,也不是幽灵……德拉科极力想表现得淡定,但他知道他在邓布利多举起的那只枯槁的手下颤抖。
德拉科不知道这身影会不会穿过他的身体,带来如同幽灵一样的寒冷……他眼前仿佛看到了一道绿光,那道绿光击中了邓布利多的身体,阿瓦达索命咒将他击飞,从高耸的天文台直直坠落。
在跟随斯内普逃离的时候,德拉科也曾在霍格沃茨城堡之前回望过天文塔下的小小黑影,曾经高大的看不出一丝年老佝偻迹象的长者变成了他不敢去设想具体形态的小小一团……德拉科也曾在无数个睡不着觉的夜里,想过……他究竟会怎么样杀死邓布利多?
但在对方死亡之前……他已经放弃了放弃过往的种种假设,放下了他紧握的魔杖……虽然不会有人比你本人更清楚你是不是真的做不到?
……但邓布利多说对了。
“吓到了?”哈利看着德拉科的样子,回忆着,“之前可比这可怕得多……脸颊凹陷,瘦骨嶙峋,眼窝里空洞洞的,拖到腰部的头发和胡须在身后飘飘荡荡……你应该可以想象的?在伏地魔那里,你一定看到过类似的可怕景象。但是我认为邓布利多教授永远是挂在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里那种和蔼慈爱又博学的样子,而且以后这里还会作为孤儿院,校长会永远看顾着他的学生……所以我修改了这个咒语显形的一部分——早知道今天会叫你来着,我昨天真不应该着急修改这咒语。”
德拉科依然没有说话,哈利也没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回应,只平淡地往前走:“你还在呼吸吧?平复一下心情,进来吧。”
哈利越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德拉科,走进客厅。
德拉科看着哈利的背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着呼吸,心情复杂地跟了上去。
布莱克老宅的客厅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占据一整个墙壁的族谱,德拉科当然也被其吸引了注意力。
但是,比起了众多人像中自己所在的位置,更惹眼的是那一个个焦黑的头像。
德拉科清楚那里有小天狼星·布莱克的名字。
“坐。”哈利随口说。
德拉科显得有点吃惊地问:“什么?”
“你想站着聊也行,反正我们不会说太多的话。”哈利随意坐在沙发上,摆摆手,“喝点什么吗?这里只有火焰威士忌,小天狼星似乎只喝这难以下咽烈酒……过去有些黄油啤酒,但在那个暑假就消耗完了,我们两个应该也不会面对面喝点什么饮料,这气氛太奇怪了,那就开门见山吧。”
“想不到某一天我居然会和你心平气和地面对面谈论到这种层面的问题,就当是缘分吧——该怎么说?很难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但斯内普不是因你而死,在邓布利多的计划中,你的灵魂是从头至尾都需要被保护的那个——”
“保护?”德拉科尾音里带着十足的诧异。
哈利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那些拙劣的谋杀是怎样在霍格沃兹实行的?邓布利多不该包庇你的,但他知道如果你没有行动,你会正如伏地魔所愿的那么凄惨——所以邓布利多决定保护你,就像保护他的每一个学生一样。”
“德拉科啊德拉科,你不是一个杀人的人。”